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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许家村几百年才出一个秀人。皇榜还没下来,人先没了。之前张老头为了供小儿子念书,把家底都掏空了,还压着大儿子二儿子供小儿子读书,全家人跟个老黄牛似的,眼瞅着就要改换门庭,现在鸡飞蛋打,什么都没了!全是一场空?!”   “人啊有时候得信命。命里没有,强求也没用。”   ……   张希瑶听到这些话已经免疫了。   她是来自2024年的张希瑶,在她六岁时,父母离异,而后各自再婚,她成了没人要的小可怜,只能跟着爷奶在农村生活。爷奶年纪大了,只能靠种地为生,养活她已是极限。而她的父母好似忘了她的存在,几乎不给抚养费。她从小就知道钱的作用。高考选专业更是凭着自己的喜好选了金融专业。   可是待在象牙塔里的穷苦孩子哪里知道外面世界有多残酷。金融专业需要人脉和背景,而她两者皆无。好不容易混进证券公司,却只能给人跑腿。她讨好同事,帮他们做事,从中汲取经验。就这样她一步步成为证券公司的高管。   穿越前,她正在忙一个项目,连加半个月的班,好不容易将项目完成,躺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小憩,打开绿江APP热门的一本小说。睡前听书是她的习惯,能让她快速入睡。   没想到醒来后,她居然穿越了,还是穿进了她睡前听的那本小说。   之所以她如此肯定是穿书,倒不是她认识男女主,而是有两点原因。   一:这个王朝叫“颂”,纵观中华五千年历史,没有哪个朝叫“颂”。   二:据她这几日的观察,这个朝代的习俗与北宋有些相似。而她睡前听的小说,也是架空北宋,甚至连当今皇帝的年号都一样。世上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吗?   虽说一夜穿越回到解放前,但张希瑶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既来之则安之,她也想在这古代把日子过好。   原身也叫张希瑶,今年13岁。开封府,兰考县,城关镇人氏。因为多年关在房里,皮肤较普通农女要白皙。但长相跟上辈子的她一样很普通。属于扔进人堆里都找不着的那种。   张家原先是许家村唯二的地主。   这些年张老头将上百亩的好田悉数卖个干净,就为了供原身父亲读书。   原身父亲在十六岁那年中了童生,还是案首。原以为会很顺利成为秀才。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接连几次院试,他都名落孙山。直到今年,他时来运转,终于高中。   辛辛苦苦供了二十多年,张氏家族唯一的希望,张家人以为苦尽甘来,谁知老天爷跟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还没等皇榜送到乡里,先传来的是张明礼掉落山崖摔死的消息。当尸骨被抬回村里,原身母亲受不住打击,当晚上吊而亡,张老头直接一病不起。原身浑浑噩噩也跟随父母离去,然后她这一缕魂就穿来了!   她背着猪草进了一个土墙垒成的农家小院,这房子的布局类似于口字,分为:堂屋、东屋和西屋,房子全是土坯茅草顶。因为上了年头,土坯已经裂缝。但家里没钱翻新,就用一根木棍抵着墙顶,希望它能多撑一阵子。   张希瑶将猪草倒进猪圈,一扭头就对上奶奶张婆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她的目光还带着几分审视。   张希瑶知道她在看什么。   前几天,原身母亲下葬的日子,有个老道士路过许家村讨口水喝,看到她,问她生辰八字,掐指算了半天说她刑克六亲,不仅克父克母,还克夫克子,是个不详之人。   原本张家就因为连失两人而死寂沉沉,这话就像一滴水入了油锅,全家人看张希瑶眼神都不对了,皆露出惶恐之色。   老道士在他们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这颗种子在短短几天之内就生根发芽,现在已经茁壮成一棵参天大树。一家人总是背着她嘀嘀咕咕。   如果张希瑶不是姑娘,而且已经养到十三岁,到了出嫁的年纪,她严重怀疑这些人会听信道士谗言,将她这个妖孽溺死在河里。   张希瑶努力忽视她的打量,将篓子放到墙角就进了堂屋,饭菜刚端上桌。   这时候普通百姓的日子很苦,整个许家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都是中午一顿,晚上一顿。   家里只有一张吃饭桌,大人们坐到桌前吃饭,小孩子就端着饭碗随便找个地方。   张希瑶不想跟大家凑在一起,省得他们像躲瘟疫一样躲着她,端着饭直接回了屋。   这房间是她父母的。张家老两口住在堂屋东侧,她和父母住在堂屋西侧。   张父活着时,他们还会将这屋子隔一道帘子。张父死了之后,草帘子就撤下去了。   今天吃的又是疙瘩汤,这是用小麦磨出来的粉,用水混成面团放进烧开的水中煮熟。做法很简单,她小时候也吃过。但她小时候吃过的疙瘩汤是细面做的,这碗疙瘩汤呈土黄色,上面还漂着麦麸,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猪食,看着就没有食欲,这麦麸不止漂在上面,疙瘩里也有许多,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把麦麸扬出去。咽的时候,还会拉嗓子。   张希瑶上辈子最穷的时候,也没吃过麦麸。吃的最多是红薯。   这个朝代没有高产作物,如红薯、玉米、土豆之类的。百姓多数种的是水稻、小麦和粟,产量很低。   已经吃惯美食的她,连吃好几天,有点食不下咽。人也肉眼可见地瘦下来。   就在她艰难地跟疙瘩汤做斗争时,外面传来张婆子略显不耐烦的声音。   张希瑶趴在窗前,透过窗户缝隙看到张婆子跟大伯娘说话。   “娘,公爹的药只剩下最后一剂,他的病一直不见好。咱们要不要去县城给爹请个大夫?”   张婆子面露为难,“城里大夫出一趟诊至少得一贯钱。咱们家哪还有钱。”她唉声叹气,显然也为这事发愁。   大伯娘看了眼张希瑶房间方向,“我看不如把阿瑶嫁出去。前几天道士说的话,您也听到了。公爹的病一日比一日重,兴许也是受她影响。”   公爹病入膏肓,家里也没钱治病,不如将这个祸害嫁出去,给老爷子冲冲喜,兴许老爷子没了祸害影响,病也就好了。   她的提议不能说自私。家里有个克父克母的孩子,谁知下一个被克的是谁?   张婆子下意识摇头,“阿瑶还小。”   “娘,阿瑶今年已经十三了。”   这时候法律结婚年龄是男十五,女十三,听婚嫁,但出嫁年龄多在十八左右。大伯娘提出将她早嫁,符合规定,却不符合常理。   张婆子知道家里人容不下阿瑶,也没有纠结年龄,换了个说法,“可咱们家出不起嫁妆。”   颂朝有厚嫁之风。女子出嫁,无论家境如何,都必须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否则便会遭到周围人的议论。   “咱们家这个情况,阿瑶夫家应该也能理解。而且三弟给阿瑶选的夫婿家境那么好,又是读书人,最注重名声,肯定不在乎这些。咱们不趁着热孝将她嫁出去,等过了六年守孝期,这门好婚事还不知会有什么变故呢。”   颂朝以孝治国。朝臣至亲去世要丁忧,普通百姓要守孝。想要嫁人,需要在热孝百日成婚。否则就得等上三年。张希瑶双亲去世,加起来就是六年。   张婆子迟疑,“可也不能一点嫁妆都没有吧?咱们两家悬殊这么大,要是一点嫁妆都没有,阿瑶肯定会被人看不起。”   大伯娘早就想好了说辞,“阿瑶夫家送多少彩礼,咱们全让她带走,一分不贪她的。”   公爹生着病,粮食也见了底,家里正是缺钱的时候。他们要是将嫁妆给扣下,村里人也不会说什么。   为了摆脱这个麻烦,他们连彩礼也不留一分。张婆子知晓自己再说下去,老大老二两口子肯定会对她有意见,她没再拒绝,只说会跟老爷子商量。 第2章   就在这时二房的小丫头秋花怯生生过来,“阿奶,我刚刚去鸡窝捡鸡蛋,发现鸡蛋少了两个。”   张婆子正窝了一肚子火,听了这话骂骂咧咧,“你阿爷病成那样,吃两个鸡蛋怎么了?你不想你阿爷病好?”   秋花被骂,缩了缩脖子,“不是!阿奶,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婆子心里有气,瞪了秋花一眼,语气更加不善,“一个个全是赔钱货!养在家里也是浪费粮食,趁早一个个全嫁出去。”   秋花一头雾水,可怜兮兮看着大伯娘。   大伯娘朝张希瑶的房间努了努嘴,安抚道,“放心吧,你阿奶骂的不是你。”   这意思是张婆子在指桑骂槐。赔钱货骂的是谁,张希瑶不用开门也知道。   这个家总共有四个姑娘,大伯家有两个女儿,老大名叫春花,已经嫁人,老四名叫夏花,今年12岁,二伯家一个女儿,名叫秋花,年纪比她小三岁,就是刚刚的小丫头。   门传来响动,张希瑶立刻坐到床头,继续吃饭。张婆子推门而入,手里还端着碗,碗里的吃食跟她一模一样。但让张希瑶诧异的是,她的筷子在碗里拨弄几下,居然有颗剥了壳的鸡蛋。   张婆子眼神复杂看了张希瑶一眼,将鸡蛋拨到她碗里,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又骂骂咧咧出去了。   张希瑶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暖意。   张婆子是她在这个家最亲的人。   张婆子是二婚。头婚嫁的男人,成婚两年,没能生个孩子,男方就将她休了,她改嫁给了张老头。张老头那时是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的鳏夫,没了婆娘,家里无人照应。   张婆子不能生,他不缺儿子,也无所谓。   但张婆子嫁过来的第二年就生了原身父亲。   而原身父亲娶了原身母亲十四年,只生她一个女儿。   张希瑶当然不能现在就嫁出去,她现在只有十三岁,就这样被家人当垃圾一样甩出去,到夫家的处境只会更差。   而能够改变她困境的人只有张婆子。   她吃完饭,将碗筷放到木桶里,家里的农活都是分配好的。她重新拿起背篓,走到张婆子面前,细声细气喊了一声,“阿奶,我打猪草时,看到好多村民去捡蘑菇了,咱们也去捡点吧?!”   蘑菇算是山珍,一斤干蘑菇能卖十来文。算是农家为数不多的来钱路子。   张婆子忧心老头子的病,但是家里铜钱眼瞅着要见底,再不想着赚钱,老头子肯定就没了。   老头子一走,她这个后娘说的话还有人重视吗?她的结果一眼望到头。   她点点头,拿着比张希瑶还大的背篓沉默走在前面。   家里其他人吃完饭都要下地干活。张家已经没有田,家里种的十亩地是赁村里王地主家的,每年除了要交朝廷五成的税,再分五成给地主。这时候小麦亩产是150斤,交完所有税,他们家只剩下37斤半。也就难怪张老头对全家沦为佃户是那么的绝望。   话题扯远了。张家没有闲人,每一个人都比张希瑶能干。老三的死,打得全家一个措手不及。但除了老爷子,没有谁有闲心生病。他们得为了生存继续埋头苦干。   两人出了村子,没走几步就到了后山。   张希瑶怀疑这本书的作者是云南人。据她所知开封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就算有山,可那山与小土坡也没什么区别。可眼前是什么情景?   山影绰绰,一座叠着—座,像战场上的士兵,无穷无尽地延伸到遥远的天际,隐没在云雾之中。   这种山一般只出现在山区,开封根本就没有。   两人不知不觉到了山脚下。能吃的蘑菇都在深山里,他们这座山经过百姓多年砍伐,老虎早已灭绝,也从来没听说过狼,倒是偶尔会有野猪跑到山脚破坏地里的庄稼。   两人沿着小道一直往前走,偶尔也会碰到村里人背着背篓从山上下来。背篓冒尖处能看到成捆的野菜。   古代粮食产量低,许多百姓为了填饱肚子,尽可能地挖野菜,采蘑菇。蘑菇可以卖钱,野菜晒干之后会储存起来,留着冬天物资匮乏的时候填肚子。   张婆子停下来跟大家打声招呼,问他们有没有捡到蘑菇。   有些人实在,会停下来,把背篓解开让她看。   张婆子低头看了一眼,“哎哟,怎么才摘这么点儿?”   村民们叹息,现在蘑菇太难找了。他还是去深山里找的,天不亮就出发,找了两个多时辰,就找这么点儿。   等进了山,没再遇到村民,张希瑶确定周围没人就叫住张婆子,“阿奶?”   张婆子回头看了她一眼。   张希瑶抿唇,“阿奶,我想去祭拜阿爹。今天是他的头七。”   头七是古人很重要的仪式,但张老爷子病重在床,家里人都忙着种地,哪还顾得上死人。   张婆子不是不惦记儿子的,可她连自己的未来都迷茫着呢。   她沉默在前面走着,算是答应了孙女的要求。   张明礼是死在外面,他不能入祖坟,他的墓被修在两座山的夹缝中,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河,也算是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张希瑶的母亲跟他一起合葬,算是生同衾,死同穴的最佳写照。   新坟刚刚定型,一阵雨后,青草冒出了头。坟的四周却是密密麻麻的红蘑菇,颜色有深有浅,像一把把小伞。   张希瑶走过去,看着漫山遍野的红蘑菇,采了一颗,放在鼻端闻了闻,一股清香味儿。   张婆子一回头就看到孙女手里的蘑菇,以前老三两口子在的时候,阿瑶从来没上过山,不认得蘑菇也很正常,她蹙了蹙眉,“这种蘑菇不能吃,有毒的。”   张希瑶点点头,没说什么,将蘑菇放到地上。   张婆子从背篓里掏出一沓纸钱,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纸钱点燃。家里钱不多,她只能用最简陋的黄纸。   张希瑶看到这一幕,原来阿奶早已想过来烧纸。怪不得她没费什么口舌,阿奶就同意了。   张希瑶跪下来给张明礼夫妻磕了四个头。   她没有起身,而是开始自顾自讲话,“爹娘,女儿不孝,自你们走后,我一直浑浑噩噩到现在才有时间陪你们说话。我这几天过得很不好。前几天有个道士来家里胡言乱语,说我克父克母,大伯娘想把我嫁出去,你们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   站在边上的张婆子蹙眉打断她,“阿瑶,你别胡说。这事还没有定下来呢。”   张希瑶没有看她,自顾自说道,“爹娘,没有你们,我到哪都过不好,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是自打你们走后,阿爷就病了,你们地下有知一定要保佑阿爷,让他快快好起来,一定要长命百岁。我嫁出去,阿爷要是没了,那道士肯定会冤枉我阿奶克子克媳还克夫,到那时阿奶怎么办?!”   张婆子瞳孔骤缩,心脏剧烈跳动着,脸色惨白,一动不动愣在原地。孙女都能想到这些,她能想不到吗?可是老头子是心病,她又有何办法!   张希瑶依旧没有回头,“爹娘,我不想嫁人。我嫁了人,逢年过节,谁给你们烧纸,谁给你们摆供果。你们在地下不得被人欺负死?一想到这些,我恨不得立刻去下面陪你们。”   张婆子眼圈通红,侧过身体,偷偷擦了擦眼泪。这孩子是有孝心的,不枉老三两口子如珠如宝宠着她。   “阿奶,我不想嫁人。我将来要招个男人入赘,给我爹娘承继香火。不让您孤苦无依。”张希瑶不知何时站起来,一只手紧紧握住张婆子的胳膊。   张婆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好像天降横财降在她面前,脑海一阵眩晕,她双眼放光,紧紧握住孙女的胳膊,“当真?”   “当真!”张希瑶上辈子学的是金融。在她眼里,这世上任何东西都可以用钱来衡量。   张婆子之所以会叫姑娘赔钱货,其实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因为这年头只有儿子才能给张家传宗接代。女儿总归要嫁出去的。她想要留在这个家,就得为这个家族延续香火。男人娶媳,女子招赘,都是渠道之一。   张婆子高兴过后,紧接着眉头紧锁,“不行不行!咱家现在没钱又没地!你大伯二伯不是娘亲生的,一旦你阿爷……奶就压不住他们了。他们可不会给你招赘。”   现在他们听话,那是因为有老爷子镇着,孝字大过天。可一旦老爷子没了,她这个继母就得看继子脸色过活。   张希瑶点点头,队友脑子清醒,对她来说可喜可贺,她叹了口气,“阿奶,当然不指望他们,咱们可以自己做吃食到东京卖。我听爹说那边特别热闹,人很多。那些小贩卖的吃食还不如娘做得好吃。我娘会做的菜,我全会。”   张婆子面露迟疑,“你娘做菜很一般啊。”   原身母亲是秀才之女,嫁进王家前七年就一直负责灶房。全家人都知道她的厨艺。后来张明礼到县城读书,带着媳妇和女儿一起去了,但原身母亲的厨艺大家还是知晓的。   张希瑶拿她当筏子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原身母亲识文断字,陪嫁就有一本食谱,这在全村是独一份。她叹了口气,“阿奶,其实我娘会很多菜,做得很好吃。你们觉得一般,是因为想把菜做得好吃,就得舍得放调料。咱们家为了供爹读书,我娘把嫁妆都填进去了,哪有钱买调料。但是我娘做的菜是不是比你们做得都好吃?”   “这倒是真的。”张婆子都承认这点。可这么大的事,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没法做决定,“我得跟你阿爷说。”   张希瑶当然不能答应,“阿奶,阿爷除了我爹还有两个儿子,他不怕死后无人承继香火,可你和我爹不行。既然你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决定,不如就问我爹吧。”   张婆子下意识看了眼儿子的坟头,“怎么问?”   死人还能说话?!   张希瑶走到刚刚采蘑菇的地方,捡起地上的红蘑菇,“阿奶,要是我把这个蘑菇吃了,死不掉,你就答应我的要求。要是我死了……你就将我跟我爹娘合葬吧。我们一家人死也要死在一起。”   说完,她不等张婆子反应直接将红蘑菇塞进嘴里,这可把张婆子吓了一跳,这可是毒蘑菇。   他们这儿有个民谣是这么唱的: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然后一起埋山山。埋山山哭喊喊,全村都来吃饭饭。吃饭饭有伞伞,全村一起躺板板。躺板板,埋山山,大家一起风干干。风干干,白杆杆,身上一起长伞伞。(1)   前些年闹饥荒,整个开封颗粒无收。穷苦的百姓全跑进山里找吃食。野草树根都被百姓挖走了,只有漫山遍野没人要的红蘑菇。他们家前面的良子他爹太饿了,哪怕那些蘑菇有毒,他还是吃了,然后就死了。   从此这民谣深入人心,十里八乡没人敢碰这种毒蘑菇。 第3章   张婆子被孙女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她原地抽冷子蹦跳了一下,而后掐住张希瑶的嘴,伸手往嘴里抠,想把蘑菇抠出来。   可是张希瑶的动作更快,嚼吧几下已经咽进肚。   张婆子脸色惨白,一巴掌扇到孙女背上,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着什么急!上赶着去投胎啊!这蘑菇是能乱吃的吗?这可是有毒的!”   她嘴唇哆嗦,一看就吓得不轻,张希瑶却硬着头皮,赌气道,“我这个年纪嫁人,怀孕之后,早晚也是个死。还不如让我爹带我走呢。至少我们一家人齐齐整整。谁也没落下。”   张婆子没想到孙女这么魔怔,又给了她一巴掌,见孙女梗着脖子一副不认错的样子,她狼狈地跌坐在坟头,呆呆看着儿子的坟,眼泪大颗大颗落下,“你死是痛快了。可我怎么办?我也要下去陪你爹吗?”   张希瑶站在边上一声不吭。   张婆子抹了抹眼泪,到底不忍心唯一的孙女死,她四下看了看,想找到可以催吐的东西。   张希瑶却不肯随她离开,扭身跪在坟前,“奶,一切交给我爹。他要是同意我的打算,您会帮我吗?”   张婆子被孙女气得没法,想再给她一巴掌,可又怕把孙女打坏了,左右为难,“你这个孽障,你要气死我!”   张希瑶任她抱着,张婆子骂她不懂事,不听话,而后又哭诉自己命苦,“你爹好不容易中了秀才啊,十年寒窗,就这么没了……我的命好苦啊。”   张婆子是真的伤心,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般人都接受不了。现在唯一的孙女也命悬一线,以后就孤零零只剩下她,日子还怎么过?!   她趴在坟前狠狠哭了一场,眼圈通红,衣服皱巴巴团在一起。等她情绪稳定后,这才问张希瑶,“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不晕?”   张希瑶站起来,跺了跺脚,转了一圈让张婆子看个清楚,等对方打量完毕,她笑嘻嘻揽住张婆子的胳膊,“阿奶,我没事!你看我好好的。说明我爹同意了我的打算。你不能把我嫁出去。”   她上辈子是云南人,比这边的人更懂哪种蘑菇能吃。这儿的人粗鲁地将红色蘑菇全部归为毒蘑菇。事实上有好几种红蘑菇都是可以食用的,比如:酒色红菇、美红菇、变色红菇、黄孢红菇等等。   不过蘑菇都是煮熟吃才更稳妥,一般不建议生食,可能会引起肠胃不适。但她拿回去,估计他们也不会让她煮来吃。既然没有条件,那就只能赌一把,万幸她赌赢了。   张婆子还是不敢相信,仔细打量孙女,将她前前后后看了一遍,“你肚子疼不疼?能不能看清我手指头?”   她伸出两根手指在张希瑶面前,仔细观察张希瑶的眼睛。   张希瑶很肯定摇头,“阿奶,我什么事都没有。不信我再转一圈给你看!”   说着,她就原地转了一圈,张婆子见她真的没事,双手合十朝坟头拜了又拜,“一定是你阿爹显灵,他只有你一个女儿,不肯现在就将你带走。我可怜的儿啊!”   想起聪明孝顺的小儿子,张婆子只觉锥心刺骨,痛不欲生,眼泪再次不受控制翻涌而出,滴落在领口的麻布衣服上,很快便浸出一大片水渍。   张希瑶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利用了张婆子的慈母之心。她跪在地上,给坟头规规矩矩磕头,“爹娘,谢谢你们帮我。你们放心,我以后一定替你们好好孝顺阿奶。”   之前都是作戏,这次却是真心实意的。不管怎么说,她占了原身的身体,也享受了张婆子的关照。她也该给予一定回馈。   张婆子听到孙女如此孝顺,心跟着颤了颤,丧子之痛,对未来的迷茫,让她只想一死了知,现在孙女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她坚强的心瞬间破防,她紧紧抱着孙女入怀,“我可怜的阿瑶!”   这半个月,张婆子经历冰火两重天。儿子高中之后,一家人的欢呼雀跃。儿子被七零八落抬回来,老头子病倒。她的天也跟着塌了。   这些天她反反复复回想老道士的话。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是被亲孙女克的。可老头子病入膏肓,喝了多少药都不管用。她躺在床上无数次想,难道阿瑶才是罪魁祸首?!她不愿相信,可又害怕。   张希瑶靠在老太太怀里,听着张婆子有力的心跳。   好半天,老太太才抹抹眼泪,在孙女面前哭成这样,她觉得丢脸,努力恢复平时的稳重,“走吧!咱们进山捡点蘑菇就回家。”   张希瑶还没得到准信呢,哪肯让她回去,她拽着张婆子的胳膊晃啊晃,“阿奶,你还没答应阿爹呢。”   张婆子被她闹得没法,眼皮耷拉下来,重新陷入愁苦,“我答应你有什么用?你阿爷病重,要是他出了事,你大伯二伯肯定会将你嫁出去。我是后娘,可管不了他们。”   她也不想让唯一的孙女嫁人。可她老了,以后也得看着老大老二两口子眼色过活。她逼他们出钱给阿瑶招赘,估计他们能跟她翻脸!再说就算老大老二同意,家里也没钱。   张希瑶见她神色有点松动,心里一喜,再接再厉开口,“阿奶,他们想提前将我嫁出去,是怕我克到他们,可是克父克母是无稽之谈。那个道士肯定是骗子。”   张婆子听了这话,当即就反驳,“可不能胡说!骗子都是冲着钱来的,可那老道士只是来咱家讨口水喝,一文钱没收。你阿爷要给他钱请他守口如瓶,他怎么都不肯收。”   张希瑶可不信会有这么巧的事,她转了转眼珠子,“说不定他是收了别人的钱故意来污蔑我的名声?不收钱只是怕你们怀疑他的动机?!”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张家住在村子里面。讨水喝,为什么不去村口那几户人家,非要到她家。   她很快就想到一个可疑人选,“阿奶,我爹娘给我定了婚事,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定亲的那家见我爹死了,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就想毁婚。但是又不想承担悔婚的坏名声,所以故意找道士来诬陷我克父克母?”   张婆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像有人狠狠朝她脑袋给了一闷棍。她竟是从未想过这个可能。她是农村老太太,可不代表她就是蠢人,孙女这个猜测还真有可能。   她哆嗦着嘴唇,紧紧握住孙女的手,嗓子眼有点发干,咽了三口唾沫,才抖着嘴唇开口,“那怎么办?他们这么坏,肯定会将你克父克母的名声抖出去?”   当老道士说出张希瑶克父克母的卦象后,张老爷子怕影响孙女们的婚事,勒令家里人守口如瓶,他还请老道士再三保证,一定不能泄露出去。   如果老道士是未来亲家找来的,那阿瑶连嫁人这条路都堵死了。村里人要是知道这事,会不会把阿瑶沉塘?老大和老二会不会妥协?就算他们没有狠心到那程度,可他们会不会逼着阿瑶远嫁?!   没有嫁妆傍身,年纪又小,长得一般,不会笼络丈夫;不会干活,肯定不得公婆喜爱。阿瑶很难寻到好人家。   张希瑶见她吓得不轻,忙把话题往回拉,拍拍张婆子的手背,安慰她,“阿奶,这些只是我的猜测,我是把人往坏了想。现在风声还没传出去。我是给你打个预防针,如果名声真的传出去,咱们要将这个坏名声除掉。要不然我没了活路,我爹地下有知也会不得安宁。”   张婆子脑子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她从小就生在农家,不擅长处理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乍然听到这么狠的阴谋,她已是三魂去了六魄,不知该如何应对。   张希瑶见她慌成这样,就提醒她,“阿奶,想要盖住流言,那就制造一个更大更不可思议的流言压过它。”   上辈子许多企业出了问题后,马上就有明星绯闻爆出来。这就是声东击西的法子。   张婆子机械重复张希瑶的话,“对对对!你这个法子好。你让奶好好想想。我一定能想到更好的法子压住它。” 第4章   张婆子还在那边绞尽脑汁想法子,张希瑶已经开始行动起来,这满地的红蘑菇,有一半都是可食用的。上辈子好品质的野生干红菇一斤能卖到几百乃至上千块钱。这可是她穿过来,第一个发家致富的好机会,万万不能错过。   她手速极快,没一会儿就采了小半篓红蘑菇。   一直在思考的张婆子被她这手速整懵了,反应过来后,忙过来阻拦,“阿瑶,你这是不想活了。采这么多毒蘑菇作甚?快放下,不要摘了,会吃死人的,你爹可以保你平安,还能保其他人不成。”   张希瑶手上动作不停,笑着回她,“阿奶,我刚刚吃了这种蘑菇没有毒死,兴许它无毒呢,我把它捡回家,咱们先弄点给鸡吃。要是鸡吃了没事,咱们就晒干卖钱!”   谁知张婆子听了这话,一蹦三尺高,“你敢嚯嚯家里的鸡,我跟你没完!咱家可就指着那只鸡给你爷补身子。那可是咱家的命根子。”   张希瑶拍了下脑门,她怎么就忘了这年代的鸡是金贵物。村里人养鸡都是为了下蛋,然后拿去城里卖。自家人根本不舍得吃。   她从善如流改口,“阿奶,别人吃红蘑菇都死了,为什么我没事?我跟别人又没什么不同?都是爹生娘养的,我也没比他们多长一颗脑袋。我是觉得这可能是我爹给咱们的启示。如果它可以吃,那咱们附近几个山头的红蘑菇就全归我们张家。那咱们家的好日子指日可待啊。兴许还能把之前卖出去的田全买回来。”   张婆子被她的话弄得蠢蠢欲动。老爷子为什么会病倒。一是给予厚望的小儿子死了,大半辈子心血付之东流。二是他愧对祖仙,把田地全都给卖了。全家人都跟着喝西北风。   如果能买回几亩田,老头子说不定病就好了。   财帛动人心,而且蘑菇又没有成本,张婆子也跟着一块捡蘑菇,“咱家的杂物房经常有耗子偷啃粮食,我晚上抓几只耗子试试。要是耗子吃了没事,咱们就自己试。”   这是个有魄力的老人家,张希瑶心里赞叹她的果决,也跟着采起来。   没多会儿,两人就摘了满满一大筐。   到家时,家里人看到他们摘了满满两筐的红蘑菇,全围上来。   大伯娘率先发难,“娘,这蘑菇不能吃。前些年闹干旱,村里人就是吃这种蘑菇毒死的。”   张婆子点了点头,“我知道。刚刚在山上,阿瑶吃一颗红蘑菇寻死,但是吃下去没中毒,我就想试试看是不是有的红蘑菇能吃。”   听到张希瑶想寻死,一家人面面相觑,眼里都有些心虚。也就没再过问红蘑菇的事。   张婆子让张希瑶将红蘑菇全部倒到她房间的空地,“不着急将它晒干。等晚上我逮到老鼠,试吃之后再说。”   大房和二房也都没说什么。只是些毒蘑菇,又不值钱。阿瑶侥幸未死,兴许只是吃得少。   第二日一早,张希瑶早早起床,打了猪草,回到家,其他人还在田里干活,还没回来。   张婆子做完早饭,女人和孩子们先回来了。她们顺道从山脚捡了一捆柴禾。将柴禾堆放在墙角,打算回屋端饭。   张婆子让他们先别急着吃饭,从仓库拎着一个小竹篓过来,里面是昨晚她布置陷阱逮的三只老鼠,正吱吱吱叫唤。   张婆子让张希瑶把红蘑菇拿过来。张希瑶将红蘑菇分门别类堆放,阿奶分不清哪些蘑菇有毒,所以她就像土匪进村,一股恼全摘了。   张希瑶将这些蘑菇按照形状和颜色分成甲、乙、丙、丁、戊五类。   张婆子直接用手掰碎,然后又找到几个竹篓,将老鼠分开。一个个试吃。   一整晚老鼠叽叽喳喳吵得人脑壳疼。女人和孩子们全聚集过来,瞬间就明白她的用意。   于是在这些人的见证下,第一个老鼠吃了整整一颗甲类红蘑菇,但是完好无损,依旧活蹦乱跳。第二只老鼠吃完乙类红蘑菇后,没有立刻死,腿肚子已经转圈,东倒西歪,还开始往外吐刚刚吃下的蘑菇残渣,像是中毒似的。   张婆子就道,“这个乙类红蘑菇肯定是有毒的。你看它已经有中毒迹象了。以前咱们村里人吃到毒蘑菇,死之前就是头晕、呕吐。”   第三只老鼠吃的是丙类红蘑菇,吃完后没什么反应,这种蘑菇应该可以吃。   她又把剩下的丁和戊类红蘑菇再分别给第一只和第三只老鼠试吃。   确定它们也都没事之后,张婆子把昨天摘的那些蘑菇,有毒的全部清理出来。然后将没毒的蘑菇分门别类摆放。让夏花和秋花负责清洗,她要把这些蘑菇全部煮熟。   炒蘑菇最好的办法是高温油炸,这样哪怕蘑菇有轻微毒素也能除掉。可是张家哪有条件油炸。张婆子采用的最原始的方法--水煮。   她甚至没往里面加盐。盐是多么金贵的东西。万一这蘑菇毒不死老鼠,却可以毒死人,那不就是浪费了吗?   即便如此大伯娘还是觉得浪费柴禾,“老鼠吃了没死,不代表人吃了没事。兴许老鼠就爱吃蘑菇呢。”   张婆子点点头,“你说得也对。所以煮完后,咱们还得找人试吃。”   大伯娘惊讶张了张嘴,确定她是来真的,于是立刻先开口,“娘,这些柴禾是我们打的。您用了也就用了。可不能让我们试吃。”   张婆子没说什么,“放心。不用你们试吃。”   大伯娘等人皆是松了口气。   等几盘蘑菇煮好后,家里的壮劳力们也回来了。看到桌上摆放好几盘的蘑菇,全都不可思议看着张婆子。   家里就穷成这样了?再有一个月就秋收了,让他们吃这个?!   张婆子解释,“不是给你们吃的。我刚刚用老鼠试过,这几种蘑菇是无毒的,我决定试吃。”   她这话一出,大伯立刻跳出来阻止,“娘,咱家还没到那份上。不用您冒险。我们哥俩会养你的。”   本朝最注重孝道,要是后娘吃毒蘑菇而死的消息传出去,村里人肯定会说他们不孝,容不得后娘,那他们哥俩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张二伯也跟着表态,“对啊,我们兄弟会养着你。您不用冒险。”   大伯娘和二伯娘也跟着附和。后娘也是家里的劳力,不是吃白饭的。养着还能有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张希瑶觉得试吃蘑菇的任务肯定会落到她身上,与其让他们逼她吃,还不如她先卖个好,她笑道,“阿奶,大伯二伯都有孝心。还是我来吃吧。我要是真死了,你就将我埋在我爹娘旁边。”   说完,她不等大家反对,已经端起陶碗,往嘴里夹了一颗蘑菇。她奶担心煮不熟,煮了一个时辰,她用筷子一夹,蘑菇几乎快要断开。   说实话没有加盐的蘑菇真TM难吃,还不如生的呢。至少嚼起来是脆的。   她吃了一颗觉得不够,又吃第二颗,第三颗……还别说,这蘑菇越吃越香,尤其蘑菇自身的香味,比她之前吃的疙瘩汤香多了。   众人看着她将满满一盘的蘑菇全部扒拉进肚子里,明知道这有毒,但他们还是不受控地舔了舔嘴唇。   当她放下陶碗,所有人都盯着她不放,观察她的嘴唇和脸色,盯着她的眼睛看她脑子还清不清醒。   张婆子伸手在她面门挥了挥,试探问,“阿瑶,你没事吧?”   张希瑶摇头,“我没事。这蘑菇可真香。就是放点盐就好了。”   其他人看着另外几盘蘑菇,犹豫再三,他们还是不敢动。   张希瑶于是又试吃了第二盘和第三盘。当然她饭量没那么大,这回没有全部吃干净,就只吃了几筷。   “阿奶,我吃饱了。实在吃不下了。”这还是她穿过来,头一回吃饱饭。   众人到底不放心,“再等等吧。良子他爹吃蘑菇当天没事,第二天才死的。”   张婆子见孙女没事,就发了话,“那就等等看。不着急。”   她让张希瑶把能吃的蘑菇先拿出来晒。担心被村里人看到,她拿了几个麻袋将蘑菇放到屋顶晾晒。   只这么点蘑菇,肯定卖不了多少钱。张希瑶吃完午饭,又背着背篓去捡蘑菇。   张婆子知道她不认识路,要带两个小孙女一块去。   张大伯有些不情愿,“娘,这蘑菇还不知道有没有毒,万一有毒,捡那么多也是浪费。地里的草还要拔呢。夏花也能帮着干不少活。”   却被大伯娘给阻止了,“让夏花去吧。她年纪也不小了,马上就要说亲,也该在家捂一捂,变得白一些,才能嫁个好人家。”   蘑菇一般都长在阴凉潮湿的地方,太阳晒不着。   既然媳妇都这么说了,张大伯不再反对。   二伯娘立刻道,“那秋花也去吧。”   于是张婆子带着三个孙女前往山里采蘑菇。这山里的蘑菇被早就被村里人找得差不多了。勤快的人家甚至天不亮就摸黑进山。走得越深,就越能找到贵价蘑菇。离村子近的山上,到蘑菇生长的季节,野草都能被村民踩平。   但红蘑菇却是遍地都是。几人不费劲儿就能捡满满一背篓。 第5章   捡蘑菇的时候,张婆子时不时问张希瑶,头晕不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张希瑶其实已经饿了。一开始吃得挺饱,可蘑菇毕竟不是主食,消化得也快。捡了一个时辰,她肚子又饿得咕咕叫。   她想在山上采野果,可村里这帮孩子太厉害了,凡是可以入口的野果全部被扫荡干净。一颗也没给她留下。   将背篓全部装满,张婆子在背篓上方盖了些野菜,还堆放不少柴禾。   虽说一个村子住着,迟早村里人会发现。可能晚一天,她们家就能多一样吃食。   回到家,张希瑶就把之前剩下的蘑菇全部吃完。要是上辈子,她肯定要把菜重新热一遍,可这是啥家庭啊,哪有那么多柴禾让她浪费!好在现在天气不冷不热,吃凉的倒也没什么影响。   这一天家里所有人都盯着张希瑶,想看看她会不会中毒。可是看着她来来回回忙活。   喂猪,捡蘑菇,晒蘑菇,吃饭。   然后一整夜过去,张希瑶依旧好好的,跟个没事人一样,他们心里升起一丝喜意。难不成这红蘑菇真能吃?   当天他们就又炒了两盘红蘑菇,这次加了盐。   除了张老头还病着,其他人坐在堂屋饭桌前等着张婆子分饭。   张希瑶还是头一次看到吃饭要定量。她小时候倒是听阿爷阿奶提过六七十年代吃大锅饭时是分饭制。原来这古代也有。   张婆子先给小孩子打,先从浮面舀一勺,里面没多少疙瘩。也就吃个水饱。   然后是妇人,里面有一半干一半稀。最后才是壮劳力,有八成是面疙瘩。   张希瑶作为张婆子唯一的亲孙女,她的待遇自然比其他小孩好。她的碗里疙瘩更多些。她不想喝拉嗓子的疙瘩汤,可她肚子饿,现实教会她做人,再难以下咽,也得吃。她率先去夹蘑菇。   全家人也跟着夹,大家吃个不停。   这些人刚开始也很害怕,可看张婆子和张希瑶将红蘑菇往自己碗里扒拉,吃得香喷喷,他们到底没忍住,也跟着吃。这一吃就再也停不了嘴。这蘑菇比平时他们捡的蘑菇还要香。   连汤汁都很鲜美,让人忍不住还想再吃下去。   “哇,这个蘑菇可真好吃。很鲜很嫩。”   “你们吃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挺好的。”   这是张希瑶真正意义上跟大家坐在一起吃饭。也让她见识到这些人抢菜本领。一眨眼的功夫,两盘红菇就被他们抢得一干二净。就跟土匪进村似的,把盘子划拉得能照镜子。   这一晚,大家提心吊胆,第二天醒来,全都活蹦乱跳,这才彻底相信这几种红蘑菇能吃。   既然红蘑菇能吃,那他们多捡一点儿,晒干了储存起来,留着过冬吃。   于是除了壮劳力,大伯娘和二伯娘也跟着一块进山采蘑菇,趁着村里人还不知道这蘑菇能吃,他们得多捡一些回来。   捡蘑菇时,张希瑶就问张婆子,二伯什么时候去镇上卖货。   许家村地处偏僻,周围又是群山环绕,路又不好,张家老二是个货郎,每隔五日就在村子里收鸡蛋送去镇上卖,一趟也能赚上二三十铜板,算是辛苦钱。   张婆子算了算,“还有两日。最近村里人攒的鸡蛋应该够了。”   张希瑶立即提出自己也想去镇上。   张婆子想都不想就拒绝。开玩笑,阿瑶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万一被那些泼皮无赖盯上,以后还怎么嫁人?!她坚决不同意。   张希瑶转了转眼珠子,“阿奶,你跟我一块去吧。咱们三个人一块出去,我又不是长得多好看,不会有人盯着。有你帮我撑腰,他们不敢造次。”   张婆子拒绝了,“家里一堆活。我走不开。你二伯去镇上,卖完鸡蛋就回来了。你想逛街,也没人陪你。”   张希瑶极力说服她,“阿奶,我不是想逛街。我是想把红菇拿到镇上卖,兴许能卖上价钱呢。我吃着这红菇味道很香。没有盐都那么香,镇上有钱人多,他们嘴那么刁,肯定会喜欢。”   要知道这时候可是没有味精和鸡精的。鲜味多是从海鲜、肉类和蘑菇中获得。蘑菇的鲜更是老天爷的馈赠,没有海鲜和肉类的腥膻,鲜而清甜,让人吃了精神百倍。   张婆子却依旧不答应,“让你二伯去镇上卖吧。他做惯营生,你是姑娘家,抛头露面对你名声不好。”   “阿奶,我就是乡下丫头,又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哪来那么多规矩。”张希瑶没想到阿奶这么倔。要不是这古代治安不行,她都想自己偷跑出去。   张婆子淡淡道,“那刘家是读书人,最重视名声。”   张希瑶扭头打量她面色,“阿奶,你还想将我嫁进刘家?”   “你也说了,你之前猜测老道士是刘家找来的。可是流言迟迟没有传出去。可能是你猜错了,那老道士确实是个活神仙。你别看现在家里人对你改观些,可你鼎着那名声,你大伯二伯哪里还能容得下你?”张婆子叹了口气,“以咱们家现在的条件,刘家已经算是高攀。这么好的亲事,打着灯笼都难找。你嫁进刘家也不亏。女人总要嫁人的。你还能一辈子在家当老姑娘?”   张希瑶懂了,那个老道士迟迟没有出现,村里人也没有传出她克父克母的坏名声。阿奶还是倾向于刘家是好人。那刘家就是他们能攀得上最好的亲事。要是留她在家招赘。大伯二伯肯定不同意。家里又没钱。将她嫁出去就是最稳妥的法子。   “你放心,我会跟你大伯二伯说清楚,让你在家再待一年。十三岁还是太小了。”张婆子怜爱地看了她一眼。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她还是不愿孙女早早就嫁人。女人生孩子就是一道鬼门关。年纪越小,生孩子就越危险。十四出嫁,十五生孩子,好歹不那么危险了。   张希瑶心下松了一口气,推迟一年也不错,她计上心头,干脆顺着阿奶的话头,“阿奶,你不是说要将我嫁出去吗?至少得买红布做身嫁衣吧?衣服得提前绣吧?我想亲自去镇上的绣坊挑花样。”   张婆子见孙女接受良好,也松了口气,又听她还想去镇上,眉头又皱紧了。这丫头怎么总想去镇上?   张希瑶见她没拒绝就知道有戏,苦哈哈道,“阿奶,我可以戴草帽,穿二郎哥的衣服。肯定不让人瞧出来。阿奶,我要是真嫁进刘家,他们家规矩那么严,我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到外面看看。你就答应我吧?!”   张婆子板着的脸终于出现一丝裂纹。张希瑶再接再厉,“阿奶,咱们家这么穷,我想把蘑菇卖了,到时候给阿爷看病抓药。让阿爷早日恢复。”   张婆子摆了摆手,孙女一片孝心,她当然很高兴,可是老头子得的是心病,这病只能心药医,找大夫没用,她想了想,终是下定决心,“也罢!要是这红蘑菇真能卖上价,到时候就给你当嫁妆。”   张希瑶没想到她居然还能想到自己。一时有些怔然。   回去的路上,住在她家隔壁的白婆子看到她们冒尖的背篓,好奇问他们摘的什么,是不是蘑菇。   张婆子说不是。   白婆子撇撇嘴,“还说不是。我这几天看你们家屋顶晒了那么多蘑菇。你们该不会想吃独食吧?是哪座山啊?”   要是不告诉她,估计她也会偷偷跟在后头。既然已经瞒不下去了,张婆子大大方方揭开盖子一角,露出里面红蘑菇。   白婆子微微瞪大眼睛,“毒蘑菇?你摘它干嘛?”   “我家阿瑶吃了没事。我们几个吃了却是头晕眼花,就不敢碰了。”张婆子半真半假,担心说实话,村里人会跟他们抢蘑菇。   颂朝税高,百姓日子都不好过。要不然山上的蘑菇也不会只剩下红蘑菇没人要。   白婆子惊疑不定打量张希瑶,这么毒的蘑菇,她吃了居然没事?身体这么硬实?   白婆子盯着这几个背篓,“这些都是红蘑菇?”   “是啊。”张婆子见她不信。   到了家,就将背篓里蘑菇全部倒出来,让她看个清楚明白。白婆子看完,更纳闷了。这啥蘑菇,居然还挑人?!   “我跟你换几颗?”白婆子从自己背篓倒了几颗,又拿了几颗红蘑菇。   张婆子劝她小心点,“我家阿瑶吃了没事,但是良子他爹之前吃死了。你确定要尝尝?”   这话说得多么不负责任,白婆子跟张婆子对视半晌,最终还是放弃了,“算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她将自己的蘑菇重新捡回筐子,背着回家了。   之后的两日,村里人过来送鸡蛋,也会问他们家是不是在捡红蘑菇。   得到准确答案后,他们蠢蠢欲动,可到底没去摘。实在是良叔之死让人印象深刻,他们家里有地,不像张家已经沦落到当佃户,他们有所顾虑,不敢轻易涉险。   如果碰上天灾,村里人肯定会跟他们抢,可现在只要有一点活路,他们就不想往死路走。   山上的红蘑菇倒是全便宜了张家,一天就能捡十几筐。   转眼到了去镇上的日子,天还未亮,三人就爬起来,揣了两张饼子就出发了。   张二伯背着从各村收上来的鸡蛋。张婆子也帮忙背一些,上面再放着晒好的干蘑菇,她和二伯还抬了一麻袋干蘑菇。张希瑶穿着二郎打着补丁的衣裳。梳的也是男子发髻,将头发全部扎起来。   她长得不算漂亮,但因为常年不干活,皮肤白净,瞧着倒像个文弱书生。   张希瑶后面也背着满满一筐的蘑菇,有干也有湿。用二伯的原话:来一趟不容易,要是能卖出去,就全部卖掉。卖不掉就再背回来。这年头劳力是最不值钱的。 第6章   古代的女人也是可以经商的,但她们很少独自出门。因为治安不好,张希瑶就听张二伯说起过不少悲惨的案例。   比如某某货郎背着货物在山上行走,被蒙面歹徒持刀抢劫,不仅货物被抢,连货物都丢了。   别以为这是话本故事。这是张二伯亲自经历的。而且就发生在他们前往镇子这条路。   男人尚且不安全,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就更不是那些匪徒的对手。   张婆子不放心张希瑶独自出门,不是要限制她的自由,而是真心爱护她,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   张希瑶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害怕。蒙面歹徒离她太远,她现在更担心的是路。   古代的路真的很难走,走的人多了才成了路。而许家村的村民们很少出村,所以出村的路到处是成人高的野草,不小心还有可能迷路,需要张二伯在前面蹚路当向导。   这一走就是一个时辰,换算成现代时间就是两个小时。她累得腿肚子直打颤,肩膀也好似不是自己的。为了不让阿奶和二伯看出来,她还得强装无事发生。   三人赶在天蒙蒙亮时到了镇上,二伯熟门熟路先去东市农贸区摆地摊。   这个区域都是卖菜的。而且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就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张二伯刚把鸡蛋卸下来,就有人过来收费。   五文钱的费用。难怪村里人宁愿把鸡蛋卖给张二伯,也不亲自到镇里售卖。实在是交不起税。   “这蘑菇也得交五文。”收税的汉子看向张婆子身后的背篓和麻袋,份量这么多,卖的东西不一样,肯定要格外交税。   宋朝商业发达,商税比农税还要高。   张婆子还不知道这蘑菇能不能卖出去,哪肯花这么多钱交摊位费,当即就摇头,“不是!我不在这儿摆摊。我是帮他把鸡蛋卸下来。我马上就走。”   汉子就站在边上盯着她卸筐子。   将筐里的鸡蛋全部卸下来,张婆子就让张二伯在这儿卖,她准备去镇东的坊里叫卖,兴许有人认得这红蘑菇。   张二伯答应了,让两人注意安全。   张婆子就带着张希瑶出了东市,途经其他摊位时,也看到不少摊位卖着蘑菇。种类也很多,有双孢菇、平菇、杏鲍菇、香菇、白玉菇、鲜菇、蟹味菇等等。有晒得干干的,更多的是新鲜蘑菇。价格都很便宜。就是没人卖红菇。说明这边的人根本不认识红菇。   张希瑶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阿奶要是去镇东的住户,这边都是镇上的地主和公职人员。去有钱人家兜售,估计怕死的他们也不敢买。   张婆子带着张希瑶在坊里叫卖,用的还是张希瑶研究出来的推销词。   “蘑菇便宜卖啦!新鲜的蘑菇!便宜卖啦!”   听到有蘑菇卖,镇东的住户们好奇出来瞧热闹。可看到满筐都是红蘑菇,一个个都嫌弃得皱眉,认为她们心眼太坏了,居然敢卖毒蘑菇。   虽然古代信息传播速度慢,但那是针对南北疆域。前些年闹干旱,吃毒蘑菇而死的人不只有良叔。一个县住着,死人这种大事总是骇人听闻。百姓一传十,十传百,流言蜚语满天飞。红蘑菇毒死人,伴着那首恐怖童谣以病毒式速度往外扩散。整个县几乎没人敢吃红蘑菇。   有几个妇人太过激动,上前拽住张婆子的胳膊要将她扭送到官府。   住户听到女人的叫嚷声,哗啦啦全从家里出来了,待听说事情原委,把张婆子和张希瑶围成一个圈,骂她们不是东西。   张婆子吓得不轻,当即就试吃给她们看。   吃是吃了,但可这些人依旧是将信将疑。用他们的话说,“毒蘑菇进了肚子也不是立刻就见效。谁知道你回去之后,会不会抠了吐出来。我们可不敢吃。”   话虽如此,但看她敢吃,也就将人放了。   张婆子把嘴皮子都磨破了,愣是没人买,她叹了口气,“连他们都不认。咱们这蘑菇算是砸手里了。”   张希瑶没想到在现代如此抢手的野生红菇,在这边居然没人要,她试探问,“咱们去镇西呢?我刚刚过来,也看到镇西有不少房子。”   张婆子听到孙女这话,就有点泄气,“你别看那边房子还不错,其实全是摆摊卖货的货郎。房子也是租别人的。就算他们乐意买,也出不起价钱。一文钱三斤卖给他们,我们还不如自己吃呢。”   张希瑶就问张婆子,这镇上有没有药铺。   红菇之所以在现代卖这么贵,除了她的口感好,还有一个原因,它属于药用菌。能当药的,价格就不可能便宜。   张婆子倒是瞬间明白孙女的意图,“你想当药卖?”   “试试看呗。兴许它是药呢。”张希瑶也是没办法了。谁叫这地方的人根本不认识红菇呢。一首歌谣就把他们吓破胆了。不像他们云南人,吃蘑菇进医院,丝毫都不怀疑蘑菇有毒,只会认为自己没煮熟。   张婆子想想也成,于是两人进了镇上唯一一家药铺,请大夫瞧瞧这个红菇收不收?   大夫辨认半天,摇了摇头,“这不是药材。”   张希瑶记得红菇在《本草纲目》中有记载,可李时珍是明朝人,这个朝代是架空北宋,大夫不认得也很正常。   这条道行不通,张婆子就有点泄气了,她出了药铺就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台阶上,不停捶腰。   走了这么长时间,她累得腰酸背痛,口发干,“这红蘑菇不是药材,人家不认。咱们还是背回去自己吃吧。”   张希瑶看了眼天色,还这么早,不急,她问张婆子镇上哪里有客栈。   张婆子见孙女不死心,也打起精神,一路问人,还真找到一家客栈。她俩也不敢进客栈推销,就在客栈不远处摆摊叫卖。   路过的人很多,但大家看着红蘑菇都是指指点点。   “这两人缺了大德,居然把毒蘑菇拿出来卖。要是害死人,这不是作孽嘛。”   张婆子一把年纪被人指着鼻子骂,她哪受过这种待遇,老脸涨得通红,   反倒是张希瑶丝毫不觉得难堪,反而大大方方站起来,冲大家拱手,“这蘑菇无毒,我们家吃了很多。”   大家根本不信,觉得这书生长得秀气,心肠却是坏透了。   一个外地客商从客栈出来,他是运货到汴京售卖,徒经此地,出来打打牙祭。听到这边有动静,他扒开人群,看到卖的是他们家乡才有的红菇,登时眼前一亮,当即就挤开人群询问价钱。   张婆子经过这么多人的冷遇有点心灰意冷,好不容易碰到一个问价的,刚伸出五根手指,想开口要“五文”,话还卡在嗓子眼,已经被孙女抢了话头,“五十文。”   张婆子微微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看着孙女。咋能这么要价!要这么贵,谁买得起。   不止她,这些本地人也劝客商,“这红蘑菇有毒的。可不能吃。别被他们骗了去!”   客商好脾气应了,“无事。我问问价。”   大家见他明知有毒还要买,好心当成驴肝肺,一甩头走了。   见周围没什么人,客商松了口气,不过他转过身冲张希瑶道,“你这蘑菇太贵了,再便宜点儿。”   张希瑶却是咬死了不肯便宜,而且还给人家介绍红菇有多好,“在福建闽南地区,妇女分娩时必食红菇补充营养。红菇味清、性温、开胃、止泻、解毒、滋补、常服之益寿,被当地人称为‘南方红参’,有‘菇中之王’的美称。(1)”   客商原本以为这两人不识货,还想砍砍价,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显然是认识红菇,也知道自己想低价买是不成了,爽朗一笑,“到底是读书人,居然连我们老家人的喜好都知晓。”   张希瑶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居然碰到识货之人,当即谦虚摆手,“看过几本游记,略知一二。”   客商问她们还有多少红菇。   张婆子揭开孙女背篓上面的草叶,露出里面的鲜蘑菇。   客商微怔,“怎么还有鲜蘑菇?”   “我们家离镇上很远,来一趟不容易,就想把鲜蘑菇也带过来?”张希瑶淡淡解释。   客商瞧了几眼,鲜蘑菇数量不多,于是就问,“鲜的怎么卖?”   张希瑶笑眯眯道,“六斤鲜红菇晒一斤干蘑菇,您要是全要了,鲜蘑菇就收您八文一斤吧。”   客商哈哈笑了,“行。你们称吧。我全要了。”   张婆子的手抖了抖,万万没想到这蘑菇居然真卖出去了,而且卖的价还那么高。别说五十文一斤,就是五文钱一斤,她也卖。   她没有称,客商就带着两人去客栈借了称,称完后,总共有202斤干蘑菇,有200斤鲜蘑菇。   客栈掌柜拨打算盘,算出总数11700文。   客商没有那么多钱,他随身带的是交子--也就是这时候的银票。张婆子从来没用过银票,轻飘飘的一张纸,就不敢接。   客商就请掌柜换了些银子和铜板。   这时候银价和铜板的兑换比例大概是一两银子一千文,这个数值并不是固定的,会有所波动。但这时候他们也不可能帮她们按照市价来换,所以就给她十一两银子和七百个大钱。   七百个铜板全放进背篓,也是不小的重量,压得张婆子的肩膀都跟着弯了弯。   十一个银锭被张婆子揣进怀里,鼓鼓囔囔,她胳膊死死抱着,片刻都不想逗留,只想快点离开。   付完钱,客商就请掌柜帮他做三斤鲜蘑菇,他今天要尝尝这美味。   张希瑶见阿奶只顾着走,有点无语了,拉住她胳膊,不让她动弹,扭头问客商下次什么时候过来,她再多找些蘑菇给他。   客商没法给她具体时间,只给了个大概时间,“我此次去汴京卖货,回乡还会在这个客栈歇脚,差不多是一个月后。你要是还有红菇,到时候全送过来。我会在这边停留两日。”   张希瑶还能赚一波钱,自是欢喜应了。 第7章   约定好时间,张婆子打算带张希瑶去买红布。   两人出了客栈没多久,张希瑶就敏锐察觉身后有人跟着她们。张婆子也察觉到了,当即就拐进一家绣坊。然后从后门借道溜走了。   张婆子一颗心跳得飞快,她们这是着人眼了?!得赶紧去找老二才行。   两人没有停歇,直奔东市,然后看到已经卖完鸡蛋正等她们归来的二伯。   看到她们背着空背篓回来,他也是缓缓松了口气,问她们蘑菇卖了多少钱一斤。   张婆子没有回答,反倒催促他快走,“路不好,别再耽搁了。”   张二伯诧异,“不是要给阿瑶扯红布做嫁衣吗?村里有不少人请我捎东西回去呢,我还没买全。”   张婆子冲他使眼色,“下回吧。”   张二伯终于察觉到事情有异,心里也开始忐忑起来,该不会谁吃了红蘑菇中了毒,要找他们算后账吧?他们要不要偿命?   他背着背篓,脑子一团浆糊,跟在张婆子的身后急匆匆出了东市。   镇上没有城墙,不用交入城费。三人没一会儿就出了镇子,走出老远的距离,见四下无人,张二伯才找到机会问她们发生何事。为什么如此匆忙。   张婆子先告诉他红菇卖了多少钱。把张二伯惊得眼珠子快要掉下来。   “我们从客栈出来,有人跟着。我们怕出事,所以……”   确定后娘不会开玩笑,张二伯四下看了看,忙催促她们快走。   还买什么针头线脑,买什么红布啊,赶紧回家要紧。   三人走了一个时辰的路,哪怕腿肚子打颤,但是他们不敢停。回去的速度比来时还要快。   进了村,刚刚到晌午。这时间应该有不少人家冒炊烟才对,可是没有。   三人都有些纳闷,难道今天他们吃饭提前了?   三人怀着忐忑的心情往家走,还没到家,离老远就看到他们家门口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全是许家村的村民。   许家村以前是聚族而居,可是几十年前,幽州被辽国占领,幽州百姓往南迁徙。逃到开封时,上面将这些流民打散,许多外姓就落户到许家村。   许家村现在是杂姓村,有三分之一是外姓,但多数还是姓许。比如里正就是许家族长。   看到他们回来,村民们表情各异,有的人催促他们快进屋,“你家发生大事了”,更多的人则是打量张希瑶,似乎想把她看穿。   张婆子瞧见这眼神,一个咯噔,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张希瑶心里倒是踏实一些了,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的。   相比这两人,张二伯显然还分不清状况,面露迷茫,探头往里张望,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走进去一瞧,正是之前那个老道士去而复返。他旁边站的那些人正是阿瑶定亲的刘氏族人。之前下定时,他们来过一趟。张婆子还有几分印象。   看到几人回来,张大伯像是找到主心骨,立刻迎上前,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一遍。原来刘家前几日无意间遇到这个道士,请对方去家里看风水,对方说刘家即将大祸临头。一问才知,这新媳妇刑克六亲,已经克死父母,将来还会克夫克子,不易娶进家门,恐会给夫家带来灭顶之灾,鸡犬不宁。   围观村民听到“克父克母”一词,扭头就看向张希瑶,却见她面色沉静,看不出慌张,不由纳闷。   “刘家想见爹,可大夫说爹得静养,我不让他们进去。他们就在院子里吵闹。”   张婆子招了大郎,在他耳边嘀咕几句,大郎挤开人群走了出去。   张婆子将身上的背篓解下来,交给许氏。   刘家当家人刘胜宗,跟张希瑶定亲的人就是他的大儿子。看到张婆子回来,他上前一拱手,“老人家,我与明礼关系匪浅,许下亲事,原本是想亲上加亲。可他不幸坠崖离世。我原本想早日接他爱女过门,也全了我们两人的交情,不让他走得不安宁。可是这念头一兴起,刘家就三不五时出现怪事。先是犬子无缘无故坠马,再是半夜屋子着火,前儿祖坟更是裂开了。我们找来道士,他才道明其中缘由。我刘家根基深浅,犬子与令孙女原本是天作之和。可现下我们刘家是怕了。为避免给我们刘家招来祸端,不如我们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还望谅解。”   村民们听了刘胜宗的话,也都觉得他们做得对。   换成自家,他们也不敢娶这种丧门星进门。这不是害了自家人嘛。   张婆子之前听了阿瑶的猜测,她心里只信三分。她不相信人会那么坏。刘胜宗跟老三是同窗,又是好友,怎么说也是知书达理的读书人,还是个秀才。心眼没那么坏。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她不信。她这会儿看到刘胜宗,除去秀才光环,这就是个身胖心歪的恶人。对这样的人,张婆子打心眼觉得恶心,她冷笑两声,“未来亲家,我家阿瑶还没嫁进你家。你就将所有事情推到阿瑶身上,是不是太过牵强?”   刘胜宗不与她废话,看向老道士。   老道士上前,“他们家依山傍水,是个福音之地。家里人的八字,我全部算过,无一处错漏。唯独你家……”   张婆子被张希瑶打过预防针,现在得到证实,她反而不怕了,她直接跳脚,冲着老道士劈头盖脸一通骂,“你个老道士信口雌黄,我儿子是意外坠入山崖摔死的,媳妇是伤心过度,自己想不开随他去了,跟我孙女有什么关系,你这丧尽天良的臭道士,到我家信口开河,妖言惑众,我非把你告进县衙,让你吃几十大板。”   老道士神态自若,捋了捋银灰白色的胡须,笑道,“老人家,你家现在当家人还在床上躺着,气数已尽,就不要再祸害下一个了吧。”   刘胜宗也好心好意劝她不要固执,“是啊,老人家,我们今天来就是想劝你们顾念家人,别等人没了再后悔。我们也是不想再造杀孽。”   这一下子把张希瑶变成杀神。张二伯听此,脸都黑了,可他对鬼神一说向来敬而远之,再加上爹最近身体确实很差,连镇上的大夫都说没救了,难不成真是阿瑶的缘故?   周围的村民窃窃私语,“可不是嘛,小儿子先死了,媳妇也死了,老爷子也快不行了,再留这个孽障在家,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想想都可怕。”   “是啊,是啊,这样的姑娘恐怕谁也不敢要吧,只能将来进道观,吃一辈子的素才能来洗清身上的罪孽!”   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到张希瑶身上,原本他们离她很近,可听到她刑克六亲,大家自动往后退,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好似他们在谈论的对象不是她。   张家晚辈一脸纠结看着张希瑶。   刘胜宗见时机到了,拿出两家当初结亲时交换的庚帖。   “张家大伯,不是我们刘家执意要悔婚,为了我们刘氏一门永久相传,我们不得不谨慎,请您收下庚帖,我们两家婚事就此作罢。”   老道士围着张希瑶打转,拂尘甩到她脸上,说出的话更是恶毒,“此女命里,煞气太重,命相残缺,身边亲人恐在有生之年都会引来祸端,还是远离为好。”   张大伯和张二伯对视一眼,心里又急又气,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有人惊呼,“快看,老瞎子来了。”   众人自动让开一条道,只见老瞎子左手拿着拐杖,明明已经瞎了,但他不用人搀扶,就这么稳稳走到圈内,在老道士面前停下。   老道士看着他的瞎眼,心里觉得不足为虑。   张婆子给老瞎子鞠了一躬,说明请他的来意,“瞎半仙,这老道士信口雌黄,说我孙女克父克母,麻烦你给算算。如若不是,老婆子今天就是豁出命来,也不能让这个臭道士祸害我孙女。”   周围的村民们也是纷纷应和,“对对,让我们村里的老瞎子给这个张家小姑娘测一测,看看是不是丧门星。”   这老瞎子是许家村本地人,七岁那年一场意外瞎了双眼,一辈子都没娶上媳妇,平时就靠给十里八乡测姻缘糊口,因他测的很准,只要经他批示的“金玉良缘”,成婚后,小夫妻都很恩爱。   村里人都觉得老瞎子可能真得了神仙指点,对他的算卦能力深信不疑。   老瞎子点点头,张口询问了张希瑶的生辰八字,略一思索,晃着脑袋,几根手指来回盘算,仔细斟酌后,终于有了答案。   “此女不是克父克母的天煞之命,而是命格极贵,她的父母福薄,承受不住她的福气,所以一朝得势就如雾里看花,烟消云散。至于夫家,两人即将成婚,自然也会接到她贵不可言的福命。刘家命薄,所以还未嫁进去,刘家就接二连三出现灾祸。这样的人家不是好去处。”   张希瑶之前想到让阿奶借力打力。但是这个法子不能由她的口说出来。毕竟这是踩在原身父母身上洗白。现在阿奶为了帮她真这么做了。她心里生出一丝感动。也对原身父母多了几分愧疚。心里暗暗许下承诺:将来她若是有了钱,她一定要多烧些纸钱,希望他们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众人听老瞎子说完,全都大感意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阿瑶这命格跟皇后还真有点相似,纷纷询问,“什么是贵不可言?是进宫当娘娘吗?”   颂朝女子并不看出身,许多良家女子都能入宫,当今皇后更是三嫁之身。前两个嫁的丈夫都是福薄,早早就没了。可嫁给天子后,母仪天下。难不成阿瑶也是这个命格?   老瞎子却卖起了关子,“天机不可泄露。到了那一天,你们自然知晓。”   相比素不相识的老道士,村民们还是更信老瞎子的话,于是大家看老道士的眼神都不对了。   “居然是个骗子!”   “兴许是半道出家?只会些粗浅伎俩。”   “我觉得也是!”   老道士气得脸红脖子粗,他想站出来骂回去,可是瞅到老瞎子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打鼓,难不成这人真是半仙?!   张婆子得偿所愿,人也精神多了,她回屋拿了庚帖交与刘胜宗,“既然刘家福薄,我们也不会让孙女嫁进你家受苦。这门亲事就算作罢。”   刘胜宗看着手里的庚帖,明明已经达成所愿,可是听了老瞎子的话,他心里不是滋味。什么叫福薄之家?!他们张家连块田都没有,唯一能带他们飞黄腾达的张明礼却已丢了命,张家分明已是日落西山,而他是新晋的秀才,更是县令的座上客,刘家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他怀疑的眼神打量老瞎子,又看了眼张婆子,难不成张家知晓是他背后搞的鬼?所以才借力打力?!   不管事情如何,他得到了庚帖,也不再逗留,挤出人群,就要走出去。   却被张希瑶喊住,“刘世伯?”   刘胜宗驻足,想劝她休身养性,可想到老瞎子的话,他又重新换上笑脸,“小侄女有事请说。”   张希瑶朝他一拱手,“刘世伯,我有一事不明。阿爹为何坠崖而亡?”   这是张希瑶想不明白的地方。古代灯光是很昂贵的照明设备。为何张明礼会半夜从去爬山? 第8章   刘胜宗微怔,随即解释,“你父亲考完试之后,独自出去闲逛,谁知不小心被人偷了盘缠。我要借钱给他,他说什么都不肯,非要去山上寺庙借住。可能是半夜出来赏景才不小心坠下山。”   这话毫无破绽,可张希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继续追问,“刘世伯,我爹去山上之前有没有异样?”   刘胜宗仔细回想,“考完试后,大家都出去放松。只有你爹特立独行,一个人去逛街。回来后,他丢了钱财大发雷霆。把我们都吓住了。不过这也能理解。”   张希瑶没得到有用消息,刘胜宗见她不再问,转身走了。   老道士想紧随其后,却被张大伯抓住胳膊,“你个老道士,招摇撞骗,明明答应我们不往外传,现在又出尔反尔。没有一点信用。我要把你扭送到官府,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害人?!”   老道士只是个普通人,哪是张大伯这种成年壮汉的对手,胳膊被他掐住,不得动弹,被逼无奈,只能不停求饶,“我也不想的。我赔钱!我赔钱还不行嘛!”   他当然不想去官府,他都这把年纪,坐了牢,还有命活吗?   张大伯听他肯赔钱,有些心动,问他能给多少钱。   老道士见有戏,麻溜从宽大的道袍中抖出一个钱袋,就要拿银子。   却被张二伯劈手夺过来,举起钱袋冲他摇了摇,“这些银子就当是你的赔礼。赶紧给我滚!”   老道士有点肉疼,他那里可是有五两多银子,居然一个也不给他留。   他盯着钱袋犹豫要不要夺回来,张大伯已经松开手,张二伯朝他屁股踢了一下,老道士得以解脱,也顾不上要钱,挤开人群跌跌撞撞跑了。   张婆子也不管他,只顾着招呼老瞎子到堂屋歇一歇,又让大郎端上茶水。   陆氏一脸谄媚的询问,“那我家阿瑶以后是不是能当皇后?”   想到老皇帝已经五十多岁,而且皇后还健在,她又觉得这个可能性很低,“要不然就是王妃?”   官家的几个成年儿子都已经封了王,有的已经娶妻,有的还未。难不成阿瑶真有如此好命?   老瞎子还是那句话,“以后自然知晓。”   张婆子回了里屋将之前交给陆氏的背篓,从中数了五十个铜板递过去,“多谢你能来一趟。要不然咱家阿瑶真要没命了。”   老瞎子叹了口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送走老瞎子,村民们也都陆续撤了。   孩子们欢欢喜喜围着张二伯的筐子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张婆子拉着张希瑶问她刚刚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爹的死是不是有蹊跷?是不是刘胜宗干的?”   她声音都拔高了,眼睛一直盯着张希瑶。   张希瑶只是怀疑,没法给她答案,“阿奶,刘胜宗是见风使舵的小人。我们两家已经定亲,我爹成了秀才,他只会高兴。怎么可能会对我爹下杀手。我只是觉得我爹半夜从山上坠亡有蹊跷。听完刘胜宗的解释,可能是我多想了。”   张婆子紧紧盯着她不放。张希瑶肯定地点头,张婆子这才信了,叹了口气拎着背篓回了屋。   张老头正躺在床上,脸颊消瘦,眼窝深陷,正艰难地想要撑起身体,可多日没进食,他身体虚得厉害,挣扎半天,还是跌落在床榻中,看到老伴来了,他张了张嘴,“刚刚外面什么声音?怎么闹哄哄的?”   他声音听起来有些干哑,张婆子也顾不上报喜,就要给他倒水。张希瑶已经端着温水进来了,“阿奶,阿爷怎么样了?”   张婆子看到孙女,立刻让她进屋。   外面的小孩子见背篓里只是一些菜,没有好吃的,失望地耷拉眉眼。   二房的四郎今年才六岁,正是爱吃的时候,扯着亲娘的手哭闹。   二伯娘许氏被儿子闹烦了,看着自家男人就有点不高兴,“不是说好了给四郎买半斤江米条吗?”   张二伯摆摆手,一副你别提的架势,“我哪还顾得上买江米条。回来的时候被人盯上了。我能平安回来就不错了。”   听到这话,许氏也顾不上责备丈夫,忙问怎么回事。   张二伯怕孩子们嘴不严,就撵他们出门。   大伯娘陆氏见他们背着空背篓回来了,就知道他们把蘑菇卖了,不管卖了多少钱。总归有个进项,于是也把孩子们轰出家门,“去山里再捡些蘑菇。”   孩子们呼啦啦全走了。   张二伯就让大房也跟着一块进里屋,“蘑菇卖了好价钱。是阿瑶卖出去的。咱们也听听怎么回事。”   之前张婆子只是粗略说了一遍,没有细讲。这会儿平安无事,他肯定要听个详细明白。   于是大人们全聚集在张老头的屋子。这是主屋,面积比较大,这么多人进来,也不显得拥挤。   张老头喝了一碗温水,张婆子将他扶起来,他半靠在床头,就问她怎么一回事。   张婆子这次不再隐瞒,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一遍,“还真叫阿瑶算准了。那个老道士肯定是刘家找来的。”   张老头久久没有说话,除了三位知情人,其他人皆是一头雾水。   陆氏脾气急,率先开口询问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么听不懂呢。   张婆子把之前阿瑶的猜测说了,“刘家这是想让我们主动退亲。所以才说阿瑶克父克母。我就找了老瞎子说和。”   陆氏之前还以为张希瑶真有当皇妃的命,听了老瞎子是婆母找来的,她心里隐隐有些失望。   张大伯没想到人还能这么坏,“居然是他们搞的鬼!娘,你刚刚怎么不戳穿那老道士?!省得他们到处害人!”   张婆子无奈摇头,“你以为我不想嘛。要是真告到官府。你认为官府会听谁的话?再说无凭无据,你怎么确认老道士就会说真话?!”   那刘胜宗是秀才,见官可以不跪。张家有什么?张家就是泥腿子,哪敢跟这样的人家对上!   张大伯依旧愤愤不平,心里只觉得憋屈。三弟一走,刘家就这么欺负人,这是看不起张家!   张希瑶怕大伯冲动,就帮忙打圆场,“阿奶也是有考量的。那老道士一开始没有到处瞎嚷嚷,估计也是想让咱们家主动退亲。他们不是奔着我的命而来。阿奶也只能借着瞎半仙将我的身份抬高,算是双方得偿所愿,没有撕破脸。”   在刘胜宗看来,如果张家得知她是个灾星,还不主动上门退亲,说明张家也不是积善人家。那他再把事情闹大,也不会有心理负担。   几人面面相觑,张二伯把刚刚他从老道士手里夺回的银子交给张老头,“总共五两多。也是一笔进项。”   他笑道,“我觉得瞎半仙算得还是有点准的。”   几人纷纷看向他。什么意思?那老东西分明是受了刘家指派故意想毁婚。哪里准了?!   张二伯笑嘻嘻看向张婆子,“娘,你快跟大家说说那蘑菇是怎么卖的吧?”   张婆子绘声绘色把张希瑶怎么卖蘑菇的事说了。   一开始张二伯得知蘑菇是阿瑶卖的,以为是后娘给阿瑶脸上贴金,想让阿瑶留在家多住几年。可是当后娘说起红菇的效用,他们就信了。因为张婆子大字不识一个,根本说不出那些文绉绉的话,只有阿瑶,跟着父母读过几年书,识得一些字。   得知干蘑菇一斤能卖五十文,陆氏和许氏全都大张着嘴,不敢置信。   许氏拍了下旁边之人的胳膊,想问对方自己有没有听错。见无人应答,她就掐了一下,然后张二伯嗷的一嗓子叫出声。   所有人都看过来,许氏脸颊微红,忙打圆场,“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张二伯也没跟媳妇计较,看着张婆子拿出的十一个小银锭,他眼睛已经直了。   他搓着手,面皮抖动,期盼地问,“还能再卖一回?”   “是啊。一个月后,那个客商还会再到镇上。我们已经说好了。”张婆子笑眯眯看着老头子,“老三没了。但咱们还有一大家子。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只要有了钱,小一辈还能继续读书,咱们就接着供。老三留下那么多书,不能浪费了。”   张老头刚刚油尽灯枯的脸像是吃了长生不老药,瞬间焕发出生机,他紧紧握住张婆子的手,老泪纵横,“你说得对!只要有人,咱们就不能失去希望。”   张大伯搓了搓手,想到满山遍野全是没人要的红蘑菇,他就觉得天上有银子朝他脑袋砸过来,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开口,“那咱们全家都去捡蘑菇。”   张婆子觉得壮劳力不能跟着去捡蘑菇,“要是你们也去捡,村里人肯定就知道这蘑菇能卖钱。”   对农民来说,土地才是最关键的东西。没看最近进山捡蘑菇的人都变少了嘛。   张大伯和张二伯对视一眼,不得不承认,娘说得挺有道理。   张希瑶却持不同意见,“阿奶,这蘑菇不等人,眨眼几天就开伞。别家就是知道也没事。咱们可以用低价收购。五文钱一斤。”   村里人除了交粮食,平时不怎么出山。正好方便他们赚差价。   张婆子倒吸一口凉气,居然收这么便宜。这也太黑心了吧?   她面露迟疑,“万一村里人知道红菇真正的价钱,上门闹怎么办?”   在他们这儿,红蘑菇一直被人视为毒蘑菇。他们在镇上卖蘑菇赚了大钱,估计镇上这会儿已经传开了。   一个村子住着,明明能卖五十文一斤,他们收购时却只给五文钱一斤。村里人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一文钱能难倒英雄汉,他们不可能吃这么大亏。   张希瑶却觉得这并不算难事,“还有一个月就收粮食,村里人忙着夏收。哪有功夫出村。等他们出村时,这事的热度估计也降了下来。再退一万步,就算村民真的找上门来,咱们也可以否认这事。就说咱们也是卖给二道贩子,钱全被别人挣了,他们要是不信就让他们自己去卖。那个客商只是途径此处,他们找不到买主,自然还会卖给我们。”   所谓无奸不商,想要发大财,没一点坏名声配叫奸商嘛。   张二伯觉得侄女说得对,“娘,你管那么多作甚。三弟死了,村里那么多人说风凉话,谁同情我们家了?!咱们先顾自家要紧。就算他们找上门来,咱们也不怕。咱们抵死不认,他们又能拿我们怎么办!”   张婆子觉得还是不靠谱,“万一村民们把蘑菇藏手里,一直等客商回来呢?”   当时那客栈好多人都听到了,他们可不会为张家保密。   张希瑶失笑,“阿奶,你不会以为咱们可以一直这个价收购吧?”   众人打量她,什么意思?   “咱们也就是赚个信息差。”张希瑶说完,意识到他们听不懂,就揉碎了解释,“当所有人都知道卖价,咱们再这按这个价收购,就不可能了。到时候咱们就只能赚微薄的差价,就像二伯卖鸡蛋一样,一趟也就赚二三十文。”   听完张希瑶的话,张婆子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遗憾。她看向老头子,让他作决定。   张老头在思忖片刻后,终是下定决心,“就按阿瑶说得办吧。咱们先紧着自家,不能让村民看咱们家的笑话!”   一家之主都发话了,吃完饭,老大老二也不下地拔草了,一家人除了张老头还有点体虚,其他人就彻底忙开了。   不是所有红蘑菇都能吃,张婆子和张希瑶教他们怎么辨认。   家里的筐子不够,他们将冒尖的红蘑菇背下山,再返回山上。   村里人很快发现他们家的动静。   之前说阿瑶吃了没事,村里人觉得这孩子可能体质特殊。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吃韭菜就恶心,有的人却顿顿离不开韭菜。兴许这毒对阿瑶不起作用。   但看着他们将一筐筐红蘑菇背下山,他们再傻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就算阿瑶吃它无毒,也用不着家里的壮劳力放着田地不管,亲自上山给她采吧?!   再说老三都走了,他们留阿瑶在家已经仁至义尽。   有人嘀嘀咕咕小声讨论,“你们说他们这一趟趟运蘑菇,就为了给阿瑶添个口粮,这是真拿她当祖宗供了?”   “难不成阿瑶真是富贵命?他们现在就开始讨好她了?”   正好张老头的大哥经过,有人就叫住他,把张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   张老头与亲哥张满贵关系并不好。两人已经二十多年不来往。当初老三没了,张满贵第一个嘲笑亲弟弟,“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这村民问张满贵,也是存心想看他们家笑话。   张满贵嗤笑一声,“拿她当祖宗供着?却让她一天三顿吃毒蘑菇?这说得通吗?!”   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真是!   等张二伯回屋卸下蘑菇,从家里出来,就被村民们叫住,问他摘这么多蘑菇干什么。   张二伯就解释,他今天去了趟镇上,蘑菇有人收,一斤干蘑菇能卖六文钱,“我家那地交完租子就不剩多少钱了。还不如多捡点蘑菇,卖了钱买粮。你们要是也想捡,我一斤收你们五文钱。”   这么一解释,村民们也都懂了。他们能不能这么干呢?   不行!他们的地是自家的。只用交官税就行。捡蘑菇确实能赚点钱,可是一斤干蘑菇才五文钱。六斤鲜蘑菇晒一斤干蘑菇,一天捡个一百斤,差不多也能值……   他们脑子打结,算不明白账,也就不再算。   而有些村里家里地少,用不着老人和孩子干活,就让他们也跟着进山捡蘑菇。虽然蘑菇不值什么钱。可红蘑菇山里多的是。一捡一大把。晒了就能卖钱。他们凭啥不捡。 第9章   村里人捡的红蘑菇并不全都是能吃的。张婆子和张希瑶就帮他们把毒蘑菇给挑出去。   这些人将鲜蘑菇拿回家晾晒,等晒干后就拿到张家换钱。   其他家看到现钱,也跟着去捡蘑菇。   张满贵家很快就知道村里人捡蘑菇赚了钱。   张满贵媳妇姓姜,姜氏就问自家男人,要不要也去捡蘑菇。   被张满贵给怼了,自家二十亩地,那么多草不拔,能有好收成嘛。眼皮子别那么浅。   于是村里有地的人家全心全意侍弄田地,地少的人家就去捡蘑菇。   没过几天,张家的铜板全都换完了,家里的银子不舍得花出去,又没有那么多零钱,张婆子就让张希瑶负责记账,等卖了钱,再给村里人结账。   这在村里很常见。都是一个村子住着,也不怕他们跑了。   眨眼一个月过去,张二伯先背鸡蛋去一趟镇上,如果客商来了,那明天再运蘑菇。   主要是这一个月,他们没少采蘑菇,粗略估算起码有两千斤。到后头,他们只能跑到深山里,而且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蘑菇也越来越少,最后一天一家子十几口,在深山里找了六七个时辰,也才捡了不到一百斤鲜蘑菇。   一连去了三天,张二伯终于等到客商,与他约定时间。   张家除了几个年纪小的,大部分都要出去卖蘑菇,大人们用扁担挑着麻袋,张希瑶等一帮孩子背着篓子,还得空出一只手抬麻袋。   夏花和秋花还是第一次出村,路上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因为一大家子出来,也不怕被人拦路抢劫,所以两个小姑娘没有穿男装。   等到了镇上,张二伯将蘑菇送到客栈后面,然后开始算账。   总共1919斤干蘑菇,这次客商没要鲜蘑菇,上回可以运到汴京,等它晒干再卖,这次他要赶路,鲜蘑菇没法运。   大家都有点失望,但也无可奈何。鲜蘑菇容易坏。人家不方便带,也是没法子。   总共卖了95950文钱,换成银子,就是95两950文钱。   客商提前给他们换了银子,付完钱,他就招呼伙计把这些干蘑菇全部装上车,再盖上防潮的油纸。   卖完蘑菇,张家人就挑着剩下的鲜蘑菇出了客栈。   这次他们不再害怕被人盯上,因为出了客栈,他们就直奔牙行。   昨晚他们全家在一起商量,卖完蘑菇,要怎么花这笔钱。直接买地肯定是不行的。村里的地都是有数的,没人卖地。就算有人想卖,他们也不能买。要是买了,就等于告诉村里人,他们卖蘑菇赚了不少钱。   于是张希瑶就提议在镇上买一家铺子。租给别人或是自己开店都成。   张二伯觉得这主意非常好。头一个支持她的提议。要是开了店,那店主肯定是他。他可是全家唯一一个生意人。   张老头觉得孙女这提议不错。于是就全票通过了。   到了牙行,他们就询问有没有合适的铺面出售。   这时候把从事房地产买卖的中介称为“庄宅牙人”或“房牙”。   房牙还从未看过一大家子来看商铺。得知他们想看商铺,立刻就带他们去了。   还别说,这镇子不大,但商铺价格却是相当昂贵。   镇上最中心的路段,也是富人云集的地方,周围全是开的客栈、饭馆、香水堂(澡堂)的街道,这边有个铺面面积不大,按照现代的算法,也就二十平,居然要一百贯。   张二伯没想到他们卖蘑菇的钱还不够。于是就问有没有便宜的。   房牙就带他们去了东市,这边是卖菜的,商铺面积明显大很多,足有七八十平,价格明显也便宜许多。最好的位置才要五十贯钱。   张二伯又问他们要多少税。   房牙告诉他们,向衙门缴纳2%的税,向房牙支付10%的佣金。   也就是说买富人街的铺面,他们总共要付112贯钱,就是掏空家底,也不够!   张二伯打消这个念头,于是他就跟房牙再砍砍价,“五十贯钱太贵了。”   “不贵。”房牙也是个能说会道的,“这个地段多好啊。进门第一家,来来往往都能看到。这后面还带院子。还不用交摊位费。能省不少租金。”   张二伯跟他磨了半天,最终他便宜了两贯钱。   房牙找了房主过来,双方到镇上的衙门过户,缴税,再支付房牙佣金。这个铺面算是拿下了。   铺面买好了,张二伯拜托房牙帮他们把铺面租出去。   “行!这个铺面位置好着呢。三日之内,我肯定能帮你租出去。”房牙让他们留下地址。   张二伯刚要登记,被张希瑶给阻止了,“二伯,你三日之后不是要进城嘛。到时候过来呗。我们家离镇上太远了,就别麻烦房牙大哥辛苦跑一趟。”   房牙听了这话,觉得还省了车马钱,当即就觉得可行。   张二伯也就没再坚持。   买完铺面,他们也不敢耽搁,担心被人盯上,他们沿着街道七拐八拐,将身后的人甩了,就火急火燎就出了镇子。   回到村子,夏花已经快要累瘫了,“这就是镇子?!一点也不好!我差点吓死了。”   之前她半夜睡不着,还很兴奋,终于能出去见世面,可这一趟她胆战心惊。真的吓死人了。   她都这样,比她还了小几岁的秋花就更是如此,“好在咱们回来了。”   “就是好可惜,没怎么逛集市。我娘还说卖了钱给我做件新衣服呢。”为了采蘑菇,夏花早出晚归,那么热的天,林子里闷湿潮热,她差点热中暑,可为了新衣服,她咬牙忍了。   “下回让我爹带吧。我是不想出去了。”秋花也是吓得不轻。   他们这一回来,村里其他人就过来结算银钱。   张二伯和张希瑶一个负责数钱,一个负责念账本。等账全部结清后,他们家也盘了账,这次他们总共赚了89250文钱。   买商铺花了53贯376文,还剩下35贯874文。再加上之前的十一两银子,总共有47两。   张老头问二儿子,那客商下回什么时候过来。   张二伯特地问过,对方差不多一年来一回,下次再经过咱们镇,得明年这时候。   看着满筐的新蘑菇,张婆子直拍大腿说可惜了。   张希瑶却不以为然,“阿爷,阿奶,你们也不必担心。之前那客商去汴京,买了咱们几百斤干蘑菇,可他回来时,两手空空,估计蘑菇已经被他卖掉了。咱们何必非要等那客商。自己去汴京城卖呗。那边见多识广的商人多着呢。”   她这话一出,张大伯和张二伯皆是一愣,张老头看着孙女的眼神带了几分赞赏,“阿瑶说得对!虽然咱们镇上的人不认红蘑菇,但汴京读书人那么多,他们肯定认得。咱们不怕卖不出去。”   下回蘑菇有了着落,张大伯就提议买头牛,这话刚出口就被张二伯给拒绝了,“那怎么行。买牛,村里全都知道咱们卖蘑菇挣了大钱。”   张老头让他们别想着花钱,“这钱我有用处。大郎已经十六了,再有两年就得给他娶媳妇,盖房子,处处得花钱。”   给大郎娶媳妇是大事,大家就不再多说。   银子的事算是说定了,张老头就让家里几个壮劳力张罗割麦子。   这可是大事,之前卖蘑菇耽搁了,现在可不能再等下去。老天爷瞬息万变,万一刮风下雨,麦子倒了,肯定会减产。   全家人,包括张老头都下了地,开始拿镰刀下地割麦子。   张婆子有点担心他身体,过来扶他,张老头却推开她的手,“不用你扶!我现在好了!”   本就是心病,现在家里有了钱,又将养了一个月,他的病就好得差不多了。   张希瑶已经很久没干过农活了,小时候她也干过,这活谁干谁知道。   张婆子担心孙女身体吃不消,割了一柱香的功夫,就让她跟自己一起拉麦子回家。   张希瑶在边上推车,看到路上无人,就问张婆子,“阿奶,你能不能跟阿爷商量,也分点钱给各房。这样咱们捡蘑菇才有动力。”   张婆子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要钱干什么?”   这话问得!钱多咬手咋地?!张希瑶无奈提醒她,“阿奶,说好了,我将来要招赘。我手头攒点钱,以后才能招赘啊。”   张婆子定定看了她半晌,招手让她往前。   张希瑶依言照做,张婆子压低声音让她以后不要把招赘挂在嘴边,“咱们家手头刚有点钱。以后要是再供一个读书人,卖蘑菇赚的那点钱只够塞牙缝的。你阿爷也不会答应你招赘,在他心里,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才是第一位的。你想要手头攒点钱,我会跟他商量,给各房一点钱,算是女子的嫁妆。”   虽然招赘没答应,但手头有钱也不错,张希瑶弯了弯唇角,“谢谢阿奶。”   张婆子也跟着笑起来,“奶知道你有孝心,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你不要着急。只要你阿爷还活着,奶肯定不会亏了你。”   张希瑶点点头,“我明白了。”   夏收需要抢时间,哪怕天已经黑了,伸手不见五指,村里人依旧在地里忙活。   晚上割麦子还有个好处,不像白天那么燥热。   村民们一直割到晚上十点钟,才回家休息。   张希瑶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她这副身子真就是没干过重活。以前是当娇小姐养的。家里的活从来不用她伸手,只负责给她娘打下手做饭。   突然下地干这么多重活,真是哪哪都酸,胳膊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更让她无法接受的,第二天天刚亮,也就五点多钟,他们又得起床,趁着太阳没上来,赶紧下地割麦子。   经过一夜的休息,张希瑶的胳膊酸得更彻底了。   她这呲牙咧嘴的怪模样被张婆子瞧个正着,又把孙女叫过去拉车。   趁着没人的时候,张婆子告诉她,“你阿爷已经同意了。给各房各一贯钱。留着当嫁妆。”   三房各有一个未出嫁女,每房出一贯钱,不偏不倚,也很公平。   张希瑶没想到阿奶速度这么快,朝阿奶翘了个大拇指,“阿奶,你真好!”   张婆子嗔了她一眼,“招赘不是那么容易的。你想招个穷苦人家的男丁进门,得买块宅基地盖房子,再置十亩地。少说也得五十贯钱。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们这地方是一年两熟,田地分为上中下三种田,价格各不同。   上等好田差不多要四两银子,熟土层可以到六至七寸左右,土壤乌色或者带有鳝血斑,耕作容易发散,不囊水也不漏水,田间杂草茂盛,蚯蚓比较多。种植小麦亩产能达到两百五十斤。(1)   中等田差不多要二两银子,熟土层五至六寸,土色黄里带乌,耕作一般,耕作时泥土发散中等,糯性带粳,保水保肥,田间杂草多,蚯蚓中等,种植小麦亩产能达到一百三四十斤。(1)   下等田就是地产田,每亩只要一两银子,里面有白土、青泥土、铁屑土等等,这些土不易耕作,囊水漏水,不保肥,种植农作物不发棵,会造成低产或者无产。(1)   颂朝商业发达,达官贵人更远喜欢经商,他们囤地有限额,所以土地兼并的情况并不严重。大多数农民手头都有田地。   张希瑶挽着她胳膊,“阿奶,要是我能置办房子,再买十亩好田,那你以后跟我过。”   张婆子翘起唇角,“那我就等着。”   张希瑶突然问,“再过两个月,咱们又能再捡蘑菇,到时候卖蘑菇的钱也分给我们吗?”   张婆子点头,肯定是要分一些的。想让牛干活,哪能不让牛吃草。 第10章   三日眨眼就到,张二伯一大早就得去镇上,看看铺子能不能租出去。   张希瑶请张二伯帮忙买点青矾和豆腐。   张二伯是吃过豆腐的,这个倒是没什么问题,可青矾却是从来没听过,“这青矾是什么东西?”   “你去药铺,他们应该有卖的。我只要一点点就好。”张希瑶也不怕告诉他,“我以前跟我娘琢磨过一样新吃食,想看看能不能拿到镇上卖,也能换点钱。”   张二伯无奈,“你阿爷给的一贯钱是你将来的嫁妆,你就这么花掉。将来到了夫家,你手头没钱肯定会被人瞧不起。”   张希瑶却已是下了决心,“如果我做的吃食有人买,那我就不止一贯钱的嫁妆。”   张二伯看向张婆子,她想了想点了下头,“让她做吧。兴许真能做出新吃食。”   张二伯见娘都答应了,也就不再多劝。   他背着满满一筐的鸡蛋,出了村子。家里人则继续收粮食。   夏收是个极辛苦的活计,为了身上有力气割麦子,家里的饭也从稀得变成干的--早晨蒸好的杂粮馒头,桌上还罕见地炒了一盘青菜。平时家里吃的都是咸菜。要么是芥菜腌制的酸菜,要是萝卜干。   这盘青菜显得尤为可贵,张希瑶夹了一筷到碗里。   明明青菜是最容易做的菜,而且古代没有农药,只要放点盐就应该很好吃才对。可这菜炒的很难吃。究其原因是张家吃的都是最下等的粗盐。这盐颜色花黄,里面还有杂质。   张希瑶觉得她要摆摊卖吃食,用这种粗盐肯定也会用苦味,她得把这盐好好处理一下,将残渣都过滤干净。   到了中午,张二伯就从镇上回来了。   家里的铺子也租出去了,每年租金是三贯钱。税全由对方来交。   张老头很满意,觉得这个铺子买得不亏。   张二伯将背篓解下来,他给自家孩子买了一斤江米条。给村里人也捎了些针头线脑。给大房也带了红布。给张希瑶买了豆腐和青矾。   张希瑶打开油纸,里面是一小块青色的矿石,张二伯就跟她报账,“这东西太贵了,就拳头大小,居然收了我三十文钱。阿瑶,你要做什么吃食?能不能把本钱捞回来。”   三十文钱?全家人都看过来。这可比江米条贵多了。   张婆子也有点心疼,“这要是卖不出去,全砸手里了。”   张希瑶笑笑没有纠结价钱,指着豆腐问,“这个多少钱?”   张二伯叹息,“一斤豆腐四文钱。”   张希瑶没想到豆腐会这么贵,她好奇问,“黄豆多少钱?”   张二伯特地去粮铺问过,还真知道粮价,“刚下来的新黄豆每斤是三文四。”   张希瑶看着手里的老豆腐。一斤黄豆差不多能出两三斤老豆腐。这么算下来,豆腐坊并没有赚太多钱。现代用黄豆换豆腐是一斤换一斤。可是现代有机器,这古代全是人工推磨,要累多了。   一斤豆腐四文钱,那她做成臭豆腐,至少得卖十六文,要不然她没利润。   她问张二伯,镇上吃得起豆腐的人家多吗?   张二伯笑道,“天天吃肯定吃不起。三五天吃一回还是没问题的。”   张希瑶松了口气。一斤老豆腐至少可以做成四份。一份卖四文钱,再除掉成本,她能赚两文钱,还是有赚头的。   张家人不知道张希瑶要做臭豆腐,他们正在听张二伯聊新粮价。   有些人家速度快,粮食已经收上来了。今年天气好,没有下过一场雨,但粮价却比去年低了不少。   张家只佃了十亩地,交给官府的税给的是银子,但是这田不是他们的,所以他们要将税交给地主家,给的自然是粮食,而地主的租子也是实打实的粮食,他们家仅剩的粮食肯定不够吃。张二伯问父亲,今年要不要买些粮。   张老头点点头,“买吧!问问地主家要不要卖粮。趁着现在粮价低,咱们多买些。”   张婆子觉得他们可以多开垦荒地,总不能一直当佃户。   “等收完粮食再说。到时候再开两亩荒地。”   “我看出村那块荒地就挺好,野草长得比我都高。要是种庄稼肯定也是大丰收。”张婆子已经选好地址。   张老头觉得可行。   家里人忙着割麦子,张希瑶割麦子速度太慢,她负责运麦垛。   张婆子一次能拿四个,她拿一个都勉强。   “阿奶,你力气可真大。”张希瑶不觉得自己没用,而是这些古人都太能干了。她奶更是全家翘楚。难怪她奶是后娘也能当家。除了有张老头撑腰,打铁还得自身硬。   张婆子看她累得呼哧带喘,摇了摇头。   张希瑶趁着运麦垛的功夫,从路边割了些苋菜,就堆放在麦垛上面。   张婆子一头雾水,“这么老!猪都啃不动。你割它干嘛?”   “奶,你不懂。这个可以做卤水。”这农村真的处处都是苋菜,而且猪也很爱吃。只有一点不好,它长得太快了,一不小心就老了。张希瑶看着可惜,所以才想做臭豆腐。   张婆子见她有用,也就不再多说。   张希瑶把粗盐熬好,将它的残渣过滤掉,再把它的水放在太阳底下晒。   等到了晚上,水已经晒干,得到的盐不再发黄,晶莹剔透,她就用盐将切好的苋菜拌一拌,腌制一个小时。   这苋菜也要处理好,不要叶子,只要杆子,切成两厘米长的小段。   等腌制好,再去灶房弄了些草木灰,拿了个空坛子,将腌制好的苋菜倒入空坛子中,将老豆腐捏碎放入坛中,又加了一点青矾。它的作用主要是提高发酵率,不用放太多,只放一点点就行。   拌了草木灰的凉白开将残渣过滤出去,然后将它的灰水倒入坛中。将坛子封好,等它发酵。   她在忙的时候,夏花和秋花想帮她忙,可看着她把豆腐跟灰水搅合到一起,两人直接傻眼了。还不敢叫出声,害怕大人们说阿瑶浪费钱。   夏花就压低声问张希瑶,“这个豆腐都捏碎了,还能吃吗?”   张希瑶向她解释,这豆腐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熬制卤水的。   夏花不懂什么是卤水,她就是觉得这样好浪费。   接下来几日,家里又得割麦子。   十亩地并不算多,张家人口多,忙了几日就全部割完,麦垛全部运回打谷场。这时候就得给麦子脱粒。   家里人将麦垛用铡刀一分为二,麦穗部分先晾晒,这是因为打谷场地方有限,麦垛腿部则可以晚一点晾晒。   麦穗用木叉子摊开晾晒,晒得干干的,这时候要给麦子脱粒,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用石磙碾,一种是打连枷。像张希瑶小时候用的打禾机,整个村子都没有。   张希瑶琢磨要是把它复刻出来,兴许能赚钱。可是仔细一想,打禾机需要用那么多的铁,她身上的这点钱根本不够折腾,只得作罢。   有条件的人家会用牲口套着石磙,麦子通过重压从麦穗中脱落。像张家没有牲口,就用最原始的方式--打连枷。   家里人口多,再加上十亩地的总产量才一千多斤。晒了三日就晒得干干的。   张大伯去通知王地主,王地主带着两个儿子来了。   张希瑶看到三人时,还以为这是村里的破落户。身上的衣服比他们家的还破。   张家为了供张明礼读书,一家人省吃俭用,衣服都是补丁摞补丁。这王家可倒好,衣服褴褛,那裤子破破烂烂,只到膝盖的位置。连袖子都没有,脚上穿的也是自家打的草鞋。   不过她想到收粮食,不需要穿这么好,也没有多想。   王家到打谷场称重,总产量是1424斤,地主负责交税,所以他们将税和属于他们的地租总共1068斤粮食全部要拉走,而张家就只剩下356斤小麦。   按照以往地主会把粮食拉走,但这次张家要把粮食买下来。   王地主也同意了。他们家地多,吃不了那么多粮食。既然张家肯买,那当然好。   价格就按照粮店的价。   张老头不乐意了,“王老兄,粮店收购价是两文四二,你按两文五三收,是不是太黑心了?”   王地主哼了哼,“我问你,你去粮站买是不是两文五三?”   话虽如此,但张老头提醒他,“你去粮店卖是两文四二。我现在买了,还省得你运到镇上。”   王地主却道,“你去粮店买,买价是不是两文五三?”   王地主想卖得贵些,张老头想便宜些。站在自己的立场,道理都说得通。   看着他锱铢必较的样子,张希瑶总算明白这地主为何会这么破的衣服了。见他们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总这么吵吵嚷嚷,猴年马月才能谈好。   她就主动插上一脚,“阿爷,里正家不是也有吃不完的粮食嘛。他家给的就是两文四二,你何必跟王地主死磕,伤了两家的和气。”   张老头一愣,看了眼孙女,随即反应过来,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想省点力气嘛。”   他拍了下大腿,冲王地主连连道歉,“对不住。咱们别为了这点钱吵吵把火,让小辈们看了笑话。你们把粮食拉走了吧。”   王地主听他不买,有点急了,“说好了要买,你咋不买了?”   “算了算了,你不想便宜卖,我不想花贵价买。你们快把粮食拉走吧。”说着张老头就招呼两个儿子过来帮忙。   王地主见他们把粮食抬上板车,狠狠心,一咬牙一跺脚,“罢了罢了。就按你说的价。”   张老头心里暗喜,给了孙女一个赞赏的眼神。   算钱的时候,1068斤是2584文56,王地主不舍得抹零,称重后,抓了两把麦子就算是多出来的钱。   张家人也是见怪不怪。   没两天里正就派人过来收税,他们家没有地,但这时候农民的税分为许多种,除了田赋,还有丁口之赋(即人头税),还有其他税目比如:明耗、暗耗、折变、和买、预借、义仓、脚钱等等;杂税有各种头子钱、科罚钱、契约钱、勘合钱等等。(1)   张家人口多,总共要交一贯459文。   也就是说他们辛辛苦苦种的十亩地收成也就只够交税。   张希瑶没想到颂朝商业如此发达,对农民的盘剥竟如此厉害。   可百姓们根本来不及感慨官府有多黑,他们得忙着种下一季粮食。   下一季种的是稻谷,让张希瑶没想到的是这时候种稻谷方式也很先进。他们也会先育苗,然后再进行插秧。   也就是说现代粮食产量之所以高,除了种子好,还有就是化肥的作用。她这个现代人穿到古代,不是农学生,也不学生物,在种田方面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   还是得做生意。   等家里的水稻全部栽种下去,张希瑶就打算卖她的臭豆腐,她找到张二伯,请他帮忙带十斤豆腐。   张二伯听到她要带这么多豆腐,惊得眼珠子快要掉出来,“你确定要买这么多豆腐?”   “对!”   家里人听到她的要求也觉得她此举太冒险,张婆子就很不放心,“你做的什么吃食?也让我们尝尝啊!咱们吃了,给你参详一二,也能心中有数。”   大伯娘陆氏也觉得她太冒险了,“你身上可就一贯钱。就这么花出去,你不心疼啊?”   这没爹娘教是真的不行。   二伯娘许氏心里就想吐槽,小侄女手心握不住钱还是咋地?!居然敢这么乱花钱。   张希瑶也是没办法,因为种地太辛苦了,她急需赚钱,而她觉得十斤不多。她就是考虑到镇上百姓消费水平不行,才先做十斤试试水。而且做不完还可以放在卤水里。   她冲大家笑,“没事。我有信心。”   张婆子拿她没办法,“要是做得不好吃,到时候就把它晒成豆腐干吧。”   张希瑶除了豆腐,还要买粗盐,家里的盐已经被她用完了。人不能不吃盐。要不然干活没力气。她要的盐不是家里这种掺着杂质的盐,而是杂质稍微少点的粗盐。像现代那种专门腌制咸菜的大粒盐一斤要六十文。现代常吃的两块钱一包的细盐,在这里差不多要一百二十文,价格太贵,她现在家底不厚吃不起。   张二伯告诉她这种盐价格不便宜,一斤要十文。而他们家现在吃的最下等的盐却只要五文钱一斤,便宜一半。   张希瑶没想到自己到了古代连盐都吃不起。   张婆子让她别着急买这么贵的盐,过段时间会有私盐贩子过来,那手头的盐不仅便宜,颜色还比官盐好。到时候可以多买些。   张希瑶问具体时间,张婆子也说不好,“私盐贩子从来没有固定时间,我也拿不准。”   贩私盐那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哪能轻易许下时间,让人找到规律。他们来村子贩盐从来都是神出鬼没。   张希瑶不可能一直等下去,所以她还是买了三斤盐。   除了盐,她还需要用到茱萸。这时候没有辣椒,所以她只能借着茱萸提取辣味。不过茱萸不用特地买,夏花和秋花从山上采了不少茱萸。这东西也是可以卖的,两人采好晒干就一直攒着,等多了就让张二伯拿去镇上卖。   至于其他调料,比如蒜、白酒、黑豆豉、香菇和冬笋,家里都有。 第11章   张二伯去镇上,张希瑶就开始在自家灶房准备她的调料。   用黑豆豉煮沸,冷却后加香菇、冬笋、白酒等佐料,然后放凉。   等张二伯将豆腐买回来,她就开始切成块放在锅上蒸,然后将豆腐码放整齐,用重物放在上面压紧实。压了三个时辰,再将豆腐放入卤水和早上煮的调味料中浸泡。   想要浓郁的臭香至少要浸泡十五天。可张希瑶不确定这时候的人能不能接受那么臭的,所以她只浸泡一晚上,就算完成了。   一大早,张婆子和陆氏到灶房做饭。   男人们也不可能闲下来,他们在张老头的带领下到村子那块荒地拔草开荒。孩子们也跟着去帮忙。   张婆子就拉着张希瑶问她,“那豆腐已经泡一晚上了,天这么热,豆腐会不会放坏了?”   张希瑶正在做调料,茱萸酱、芝麻酱和蒜汁。每弄一样,张婆子心就跟着颤了颤,这么多好材料,得花多少钱。   张希瑶觉得时机可行,就打开咸菜坛子,于是一股臭味袭来,张婆子激动地拍大腿,“哎呀,你个败家丫头,这豆腐放坏了呀!我就说嘛,这豆腐怎么可能放水里泡!你还一泡就是一夜!”   陆氏正在烧火,听到这话也将脑袋凑过来,还没靠近,就闻到一股难言臭味儿,她跟张婆子是一个想法,咋能这么糟蹋东西呢。   张婆子就要伸手进坛子里捞,看看把豆腐晒干再吃。穷苦百姓是不舍得糟蹋东西的。放坏了也得想尽办法挽救。   她刚要伸手就被张希瑶拦住,“阿奶,就是这个味儿。不是坏了。我要做的就是臭豆腐!”   张婆子眼睛一瞪,都不可置信了,“臭豆腐?!你故意把豆腐放坏?你这丫头是缺心眼吗?你放臭了,谁买!人家不会吃鲜豆腐吗?”   “阿奶,你不懂,这臭了才好吃。”张希瑶让她别动,“不信的话,我做一份给你尝尝。”   她将豆腐捞出来,里面已经发黑发青,颜色不好看。像是从锅底捞出来似的。   她捞好后,又要起锅烧油。张婆子捧着油罐不撒手,“咱家这点猪油要吃一年的。你这么糟蹋东西,我可不答应。”   不仅是她,陆氏也是满脸不赞成,还劝张希瑶,“听你奶的吧。这油金贵着呢。”   张希瑶不想跟两人掰扯,直接说自己给钱。张婆子才忍着肉疼,给她挖了一勺子。   这勺子不是汤勺,农家没有那么金贵的东西,这勺子是盛稀饭的木汤勺,一勺子下去,张婆子直接给了张希瑶后背一巴掌,嘴里实在没忍住,“早知道你这么糟蹋东西。我就不该让你阿爷给你钱。”   这丫头真的是糟蹋她老婆子的一翻好意。要是老头子知晓孙女糟蹋好东西,肯定会对阿瑶没好印象。   张希瑶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她现在只全神贯注煎她的臭豆腐。   不是她不想炸,实在是油不多。她煎了三十来个,一勺子油就没了。她就开始调味。   加入茱萸酱、芝麻酱、蒜汁、香菜、小葱和姜末,张希瑶让张婆子先尝一尝。   张婆子正生她的气呢,根本不给面子,“我可吃不起!”   张希瑶也不劝,就让陆氏尝。   陆氏是家里胃口最大的。每次吃完饭,都是陆氏把汤汤水水扒进自己碗里。可见她根本没吃饱。   这会儿张希瑶叫她,陆氏得尝啊,这么贵的吃食,不吃不是更浪费,一口咬下去,外脆内软,味道香浓,有股很特别的味道。   陆氏当即眼睛一亮,“好吃!越嚼越香!这居然挺好吃。”   张希瑶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也夹了一块豆腐给张婆子。   张婆子见大儿媳吃得那么香,觉得她的表情太夸张了,“你是好东西吃得太少了吧?!连块臭豆腐也觉得香!”   陆氏讪讪地,她娘家很穷,从小到大没吃过饱饭,对着块发臭的豆腐吃得直流哈喇子也确实不该。   张希瑶可不管她们的眉眼官司,只催促阿奶快尝尝。   张婆子到底不舍得糟蹋东西,那么多好东西调味,又炸又泡的,这么多东西放进去,不吃就白瞎了,她不吃谁吃。   她凑到鼻端闻了闻,油炸后的臭豆腐臭味倒是比刚刚轻了许多,她咬一口,汁水四溢,茱萸的辣,芝麻的香,蒜的辛辣,各种调料搭配到一起,让她的味蕾多了好几个层次,真是无与伦比的美味。   她有点不敢相信,这东西居然如此好吃。   张希瑶见阿奶的表情就知道她也爱吃,于是故意凑到阿奶面前,“能卖钱吗?”   张婆子此时哪还顾得上自己的脸面,她期待地问,“这东西成本多少钱?”   张希瑶就挨个给她算,豆腐十斤要40文,还要盐腌制,油炸……各种调味料七七八八加在一起,四块豆腐为一份,卖四文钱,她能赚一半。   张婆子倒吸一口凉气,“你这成本也太高了。”   “那也没办法!想要好吃,调味料必不可少。”张希瑶觉得自己还算会过日子的。像葱、蒜、芝麻、香菇、冬笋和白酒全用家里的。她已经尽量节省成本了。   张婆子看着剩下的豆腐块,“那就去卖吧。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明天再去。”   张希瑶欢喜应了。她还要继续准备调味料。   等中午,家里人全回来,张希瑶就把炸好的臭豆腐端上桌。   每人一块,数量不多。家里人一开始闻到臭味儿,还以为它放坏了,可是吃过之后都觉得好。当然也有不吃的。比如许氏闻不得臭味,连吃都不吃。   张婆子再次品尝,眉头皱紧,“已经有点回软,不脆了。你想卖得好吃,还得现炸才行。”   家里就有现成的炉子和砂锅,张婆子就吩咐张二伯跟着一块卖,到时候帮着背东西。   张二伯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家里人一开始对这臭豆腐还是很看好的,可直到张希瑶说四文钱买四块,他们就觉得这价钱太不靠谱了。   “你这也太贵了。一斤豆腐卖四文,能切十六块。你比人家贵了四倍。镇上有钱人是多,但他们也不是冤大头啊。”张大伯觉得侄女这价钱太不靠谱。   张二伯也觉得太贵了,“就像我在村里收鸡蛋。我收的价格是一文钱一个,我到城里卖一个是一文一。咱们把价格提高一点,才有人买。你翻了四倍。你想上天啊!”   “我这是独门生意。我之前在镇上看过了,没人卖这个吃食。卖贵点也不怕。”张希瑶对臭豆腐很有信心。   张家人不看好,但是豆腐已经买回来了,而且又搭了那么多好材料调味,不卖肯定不行。   于是第二天一早,张希瑶、张二伯和张婆子就跟着一块去卖。   是的,张婆子也跟过来。她实在怕孙女的臭豆腐砸手里,到时候连嫁妆都没了。   她帮不了别的,就帮着吆喝几声也成。   到了镇上,他们没去东市摆摊,因为这是小吃,张希瑶的想法还是去富人街,才有人买。   张二伯和张婆子也答应了,“你这必须得去福华街,那边富人多。咱们种地人家谁能吃得起!”   于是张希瑶就在最发达的富人街的一个角落支起了摊子,旁边也有卖各种小吃,比如蜜饯甜点、羹汤、骆驼蹄、春饼,甚至还有各种饮子。   这些饮子才是卖得最好的。天气这么热,一碗凉凉的饮子下肚,浑身上下都舒爽。   饮子需要跟冰搭配,普通百姓家里不仅没有冰解暑,他们更吃不起这些饮子。   他们坐下来没多久,就有人过来收摊位费。这边摊位费比东市的价格贵一倍,一天收十文钱。不仅如此,这边规定也多,不能挡了贵人的路,要保持干净卫生,而且只能卖小吃。   交完钱,张婆子又开始心疼了,“这么多成本花出去。也得有人买,你才能收回钱啊。”   她盼着这些过路人停下来买一份。但是事与愿违,因为他们的摊位很臭,再加上他们穿得也寒酸,路过的人很多却始终没人停下来问一问。   张二伯看到这些有钱人路过他们都躲着走,到底也是要脸面的,老脸涨得通红,连叫卖都不敢。   倒是张希瑶无所畏惧,每经过一个人,她就大方吆喝,“臭豆腐!全国独一份的臭豆腐!哪个有胆量做天下第一人?!你吃不了亏,也上不了当,一份只要四文钱。”   大概是激将法起了作用,有个书生听到她这番大言不残的话,当即就凑过来,“臭豆腐?放臭了来卖?”   “不是放臭才来卖!”张希瑶就笑道,“这是我们家的独传秘方。故意做出的风味儿。豆腐也不便宜!谁舍得放臭了?!”   大概是她的话太过实诚,书生点点头,“来!给我一份!”   张婆子见他真要买,立刻把炉子下面的塞子拔掉,开始挖猪油。   一大勺的猪油下去,这书生满意地点点头。张希瑶开始将豆腐放下沙锅里炸,“老爷,您是在这儿吃。还是拿走?”   书生有点好奇,“有何区别?”   “在这儿吃,我们就用碗给您盛,要是拿走,我们就用藕叶帮你打包!不过刚炸完的更香。”张希瑶指着背篓里的两样东西。   书生想了想,“就在这儿吃吧。”   臭豆腐在罐子中翻滚,表皮逐渐变得金黄酥脆,空气中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味道,不同于刚刚的臭,反而带了点香,让人食指大动。   炸好后,张希瑶再撒上各种调味料,又拿了木签子递给他。   书生咬了一口,外皮酥脆,咬下去鲜嫩的汁液在口腔溢开,让人欲罢不能。   书生一口一个,很快就将四个臭豆腐全部吃完,却还意犹未尽。但他到底没有再要下去,将碗递过去,赞道,“确实好吃!风味很独特。”   他付了钱,又赶时间,匆匆走了。   在书生吃臭豆腐时,还有其它人也凑过来。他们刚刚也都经过这里,闻着臭味,根本不敢尝试。听到书生评价如此之高,手头宽裕的人也想尝试。   没一会儿,不少人围过来,看着其它人吃得香,询问价钱。   得知四文钱只能买四个,有些人囊中羞涩,就不买了。也有些人觉得尝一尝也没事。   有些人能接受这个味道,吃了觉得香,有些人接受不了这个味道,绕过摊位走得远远的。   等这些人散去,张希瑶数了数,总共卖出二十份。还剩下十二份。   张二伯之前觉得卖不出去,这会儿也改了口,“有钱人花起钱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我算是品出来了。”   张婆子却不像张二伯那么乐观,还是担心,“刚刚那波已经过去了。咱们得快点卖。”   张希瑶继续叫卖。   有个小胖子带着两个仆从街头走过来,闻到臭味儿,他伸手挡住鼻子,那双小眼睛稀奇地看着这边。   这个小胖子不仅穿金戴银,还有跟班,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张希瑶更加卖力吆喝,特地换了个更直白的词,“只有最勇敢的人才敢尝试这世上最独特的美味。” 第12章   小胖子隔着几步距离跟张希瑶说话,“你家卖的这是什么吃食?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臭豆腐!我们张家独家秘方。全天下只此一家。”张希瑶笑眯眯看着小胖子。长这么胖肯定很爱吃。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食客。   小胖子从生下来就在这个镇上,他也没去过别的地方,听到“天下只此一家”就来了兴致,“给我来一份,我尝尝看!”   张希瑶笑眯眯应了一声,“好!”   小胖子身后的仆从看到黑黑的豆腐,嗅到浓郁的臭味,当即就捂住鼻子,“少爷,这豆腐肯定是放坏了。您要是在外面吃坏肚子,夫人会担心的。”   小胖子摆摆手,“你不告诉她不就行了。别人吃都没事,怎么就我有事!”   张希瑶也向两位仆从解释,“这不是放坏了。豆腐那么贵,我们怎么可能糟蹋东西,这里面是咱们家的秘制调料。颜色丑了点,但越吃越香。”   她问小胖子能不能吃茱萸。小胖子点头,“能吃!”   张希瑶将调好的臭豆腐递过去,小胖子拿着木签放入嘴中,斯斯哈哈咬了一口,然后咽进肚,那双小眼睛瞪得比花生还大,“好吃!闻着臭,吃着好香!”   小胖子发表完感想再也不说废话,眨眼功夫就将四块豆腐吃个精光。他还意犹未尽,本身也不是差钱的人,胖手一挥,“再给我来三份!”   然后就从腰上解出钱袋,扔下一锭银子,少说也有二钱。   张二伯找了旁边的店家称银子,确定银数后,要给小胖子找钱,小胖子嘴里吃着臭豆腐,摆了摆手,含糊着说“不着急”。   这小胖子是真能吃,张希瑶炸豆腐的速度跟不上他吃的速度。   等到第四份吃完,他捧着圆滚滚的肚子,有点后悔,“今儿吃饭过来的。要是没吃饭,我还能再吃三份!”   他让张希瑶再给他炸四份,他要带回家给家人品尝。   张希瑶欢喜应了。   张二伯找完钱,小胖子带着仆从离开了。   张二伯就跟张希瑶开玩笑,“要是所有人胃口都像他这么大就好了。”   张希瑶扯着嗓子继续叫卖,她的广告词不停换着花样,什么“臭豆腐,闻之勇者,食之英雄。”(1)   “每一口都爆炸,臭豆腐让你再忘不了!”(1)   “臭里藏香,一尝成瘾。”(1)   “品尝臭豆腐,品味非凡生活。”(1)   独一份的吃食,再加上独特的臭味,很快就吸引不少人聚过来。   “来!给我一份尝尝!”   正如之前张希瑶说的那样,来这条街的人都不差钱。   尤其这些读书人对于新吃食是好奇的。   没一会儿,剩下的臭豆腐全部卖光。有些书生没买到,大呼可惜。   时间尚早,还不到午时,三人就全部卖完了。   收拾摊位时,张二伯觉得这生意可做。10斤豆腐,可以卖40份,那就是80文钱。除去税,还有70文钱,比种地来得强。   而且豆腐跟鸡蛋不一样,不需要五天一回,可以天天卖。   张希瑶没什么意见,“那咱们再去买豆腐吧?”   张婆子觉得要是天天卖豆腐,炉子和瓦罐天天背过来,太重了。   张二伯就想了个办法,把炉子和瓦罐放到东市的铺子里,跟租户商量,暂存一下。   对方也答应了。   这次卖完东西,他们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先去找豆腐摊买十斤豆腐。   虽说今天臭豆腐卖得很好,他们也不敢买太多,怕卖不完就砸手里了。   张希瑶将赚来的钱,62文是净利润,她分了二十文给张二伯,又给阿奶二十文。   张婆子哪肯要她的钱,“这是你自己的方子。冒这么大风险做的吃食。奶不要。你自己攒着吧。”   张二伯也不要,张希瑶却坚持要给,“二伯帮我卖臭豆腐,就不能在家开荒。要是不给钱,下回阿爷就不让你们过来帮我了。”   张婆子觉得两个人看摊位有点浪费,“我觉得两个人只守着一个吃食摊子不划算。咱们要是多会几样就好了。”   “要不然明天我弄些鸡蛋过来卖?”张二伯也觉得两个人有点太浪费了。但只让阿瑶一个人过来卖货,不安全。他一个人过来也不行,因为炸东西和收钱得两个人。   做生意是一阵一阵的。不是时时刻刻都有客人光顾。   张婆子立刻否定他的提议,“那个收税的人不是说了嘛,只能卖小吃。鸡蛋不行。”   张希瑶倒是想起一样吃食很合适,这边根本就没有,最关键的是价格很便宜。   她兴冲冲道,“阿奶,咱家有豌豆吗?”   张婆子微怔,“我们家没有,但村里有人家种的。你要用它做吃食吗?”   “对!我想做个吃食。到时候让二伯跟我一起卖,咱俩也算搭个伴。”张希瑶已经想好了。   张婆子想开口询问,但张希瑶却要保密。   他们快到村子时,路过开荒地,三人跑过去向他们汇报好消息。   陆氏没想到那么贵的臭豆腐居然真能卖掉,有钱人的口味可真独特。   张二伯又把他们明天还打算去卖豆腐的事说了。   张老头有点不高兴,“咱们开荒呢,得趁着天气还好,把粮食种下去。要不然就赶不上秋收了。”   还是张婆子了解自家老头子,她把阿瑶分给张二伯二十文工钱的事说了,“这臭豆腐生意是阿瑶想出来的。她把自己嫁妆钱都掏出来了,咱们也不好白占她便宜。她也不好一直让老二帮忙。所以就让老二给她当帮工。”   张老头一听有二十文钱,而且只做半天工,确实比较划算。现在许多汉子到镇上都找不到活计呢。他儿子能有二十文的收入,已是相当难得,他不再多说,“那行。”   张希瑶要回家处理豆腐。这个明天要卖,现在必须得处理。   张婆子和张二伯还没吃午饭,吃完饭就得过来帮忙开荒。   张希瑶看着这拉嗓子的杂粮馒头,心下叹了口气。还是得赚钱,天天吃这个,她可受不了。   吃完饭,张婆子就拿着镰刀要去地里忙活,被张希瑶叫住,“阿奶,豌豆?”   张婆子这才想起来,她扭头看向张二伯,“这吃食算咱们家的。那二十文钱给我吧。”   现在还没分家。除了父母分的一点私房钱,他们的收入都得上交。   张二伯立刻掏兜,他手心还没捂热就交出去,盯着铜钱的眼神有点依依不舍。   张婆子抽抽嘴角,装作没看到。   张二伯拿着背篓和镰刀去地里了,张婆子去隔壁买了二十五斤豌豆。   其实在粮店里,豌豆价格比黄豆还要贵一点,但这不是从农民手里买的嘛。价格肯定要比粮店便宜一点。隔壁的大婶就按照往外卖的价格给她了。   这豌豆晒得很干,需要泡三四个小时才能磨碎。张婆子也不急,先下地去了。   张希瑶则继续在灶房忙活她的豆腐。   她将豆腐蒸好后就去地里帮着开荒。这时候农具是相当贵的,他们家除了镰刀是铁制的,其他农具都是木制。大伯挖地用的锄头居然还是从里正家里借的。至于张希瑶上辈子用过的铁锨、铁耙子,他们家根本就没有。   她想打一个,也没有钱!她也不打算劝家里人,因为他们不容许她浪费!   除了大伯负责刨地,其他人负责割草。要是秋天,开荒前先放火烧。可这是夏天,绿油油的草根本烧不死。   大家将大量的草抛到沟里。张希瑶觉得这草扔了太浪费,其实可以用它沤肥!于是她就让大家把草全堆在地头,然后把土埋住草,这草自然会腐烂。   张大伯见侄女这么能折腾,“你确定能沤肥?”   “能!”张希瑶斩钉截铁。因为她小时候也挖过地,那时候用的是铁靶子刨,让草根往上,盖住草。草就不能活,还能肥地!   这古代没有那么多锄头,所以先割草再刨地,他们刨地也会把草根往上,目的是让草死掉。但这些有人高的草杆子就扔到沟里不用了。其实它一样可以肥地。   虽然她言之凿凿,但张大伯忙了一上午,累得直不起腰,根本不愿多干。   张希瑶也能理解,毕竟古代的地谁种谁知道,她接过锄头,自己一点点把泥土给刨到草上面,盖住草。   看她这笨手笨脚的模样,张大伯歇了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就过来帮忙。   张婆子抱着一大堆草过来,看着他俩的杰作,“你俩搁这堆坟包呢?!”   张希瑶看了眼,还真是!越瞧越像坟!她尴尬得挠头,“我这是为了堆肥!咱们家的肥料太少了。这地是刚刚开荒,里面有好多石子,沙土,没什么营养。得多施肥才能养回来。”   别看这地的草长得有一人高,可它并不全长草。有许多地方是光秃秃的。这么说吧,用一个形容词来形容这块地,它就像牛皮癣!有癣的地方,草长得就特别茂盛,没癣的地方寸草不生。   当然,如果它是块好地,也不至于一直留到现在。   大家忙了一下午,个个累得直不起腰。回到家,饭桌上依旧是馒头、青菜和咸菜,每天不换样。连块肉都没有。   张希瑶穿过来这么久,除了那日吃了一个鸡蛋,她真的一点荤腥没沾过。她现在光听到“肉”这个字,她都能馋得流口水。 第13章   吃完饭,家里人还要继续去开荒,张希瑶把张婆子叫住,让她陪着一块去磨豌豆。   张婆子带她去许家村祠堂门口。   这个磨是许家村的财神,张家也能用。不过要排队。   这会儿没什么人,她们就直接用了。   张希瑶不会磨豆浆,张婆子手把手教她。这活可真不是人干的,张希瑶只转了十来圈,她就累得腰酸背痛。   这要是天天过来磨豆浆,她得累成什么样儿?!   她重重叹了口气,精神气都没了。   张婆子见她只转了十来圈就累成这样,没忍住就吐槽,“这才多会儿啊,你就累了!干活真假!”   张希瑶觉得自己已经很能吃苦了。她上辈子在农村吃过的苦,跟他们一比都算天堂了。至少她上辈子的爷奶会在收粮食的时候,杀只鸡给她补身子。   他们可倒好。每天干那么重的活,连块肉都没有。   不过她也不好意思跟家里人抱怨,因为这些人比她还能吃苦呢。她至少还能偷懒,可比她小几岁的秋花都得下地。甚至是年仅六岁的四郎干活都比她麻利,衬得她像个五谷不分的傻子。   张希瑶叹气,“阿奶,我教你们做,你们以后自己磨吧。”   “你不要分钱?”张婆子诧异看着孙女。   张希瑶没想到还有她的事儿,不由睁大眼睛。   张婆子没忍住给了她一下,“你想的吃食,干嘛便宜其他人!你当还是以前呢。你爷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也会偏疼你几分。现在你爹没了,以后还得供大房二房的孩子读书。你现在不为自己争取,以后就没机会了。你个傻子!”   张希瑶哪里是傻,她其实有自己的考量。红菇看似赚的钱很多,但是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万一客商下次不来,这生意就黄了。她给家人找个麻烦又赚钱的营生,以后她专心经营自己的生意,家人也不好意思过问。   虽说她已经穿成原身,但她没有原身的情感。   家里为了供原身的爹考功名,地全卖光了。她占了原身的身体,帮家人找个赚钱营生,以后他们自己奋斗。她以后就能心安理得不再管他们。   张婆子见她这表情就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拍拍孙女的背,“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想。你爹考秀才是你阿爷的主意。是他乐意的。他要不高兴,找你爹去。你呀就只管顾好自己。将来嫁个好人家,以后也不用再到地里刨食。”   她算是看出来了,她这孙女就不是下地干活的料。可靠他们家现在的情况也不可能帮阿瑶说到好人家。阿瑶想要嫁到好人家,有两个办法:一是孙女自己攒嫁妆。只要嫁妆足,不怕找不到好人家。二是大房二房的孙女考上功名,靠着联姻,孙女也能挑个读书人。   不过功名不是那么好考的。老三算是天资不错,愣是读了二十年的书才考上秀才。等三郎四郎考上秀才,阿瑶都成老姑娘了。所以说还是手头攒点钱更靠谱一些。   张希瑶忍不住翘起唇角,“谢谢阿奶。还是阿奶疼我!”   她觉得自己在这世上只有张婆子是最亲的人,也是唯一会为她打算的人。她忍不住想跟张婆子拉近一下关系,可惜张婆子不解风情,一拍大腿,“哎呀,这么麻烦,你到底想做啥吃食嘛?”   张希瑶还是那句话,“保密!”   这豌豆太多了,张婆子一时半会儿磨不了这么多,她先磨了五斤,回到家,张希瑶就兑了些水,然后大力淘洗磨好的豆浆,只要汁水,渣滓可以留着喂猪。   张婆子看着这么多渣滓就不要了,手心又痒了,到底没忍住,还是给孙女后背一下,“你这孩子,这这么能喂猪,你可真会糟蹋好东西!这可是细粮,你可真敢想!”   张希瑶揉了揉后背,她奶手劲可真大,这啥破习惯,怎么动不动就喜欢给她后背一下,她无奈提醒,“奶!咱家的猪天天只吃草,瘦得跟猴似的。你给它喂些豆粕才能长肉。”   张希瑶小时候在农村生活,她也是亲自喂过猪的。华国土产的猪本身就不怎么长肉。更何况一天三顿都吃猪草,天天拉稀。家里人也就舍得给它喂稻糠。这东西人吃多了不好,就只能便宜了猪。即便如此,猪还是瘦得跟猴子似的,养了八个月,她估摸连七十斤都没有。家里人对此也是无动于衷。她也是服了。   张婆子觉得孙女讲了一句废话,“那是!我要是天天吃这么贵的豆子,我也长肉啊。要是听你的,猪吃得膘肥体壮,咱家人先得饿死。”   张希瑶与张婆子对视一眼。张希瑶败下阵来。现在家里人还吃掺着麦麸的稀饭,自己日子还没过好呢。也就难怪阿奶会如此紧张。   还是穷闹得!必须挣钱!   张希瑶将汁水拎到灶房,让它静置一晚,并且告诉张婆子,第二天要把上面的水倒出去,只留下面的粉。   张婆子答应了。   当天晚上,张婆子就倒了些小麦粉将豆粕倒进去,蒸了饼。   怎么形容它的味道呢?!很怪异!拉嗓子就不提了。家里的稀饭都是拉嗓子的。关键吃了它很容易饱。   张希瑶第二天早上跟张二伯一起进镇上卖臭豆腐,她吃不惯这个,所以到了镇上,她就要去买个素馅的包子,张二伯死活都不肯同意她买两个,一个包子就要一文钱,一文钱都能买半斤面了。他怕糟蹋粮食。一个人吃了两个豆饼,吃完后就一个劲儿放屁!   张二伯伸手扇了扇风,“哎呀,今天蒸什么豆饼啊。咱们这样咋卖吃食?客人闻了还敢靠近吗?”   事实上张二伯的担忧不是没道理的。   臭豆腐的臭跟这个臭不一样。他们到了昨天的摊位,好半天也没客人过来。倒不是因为放屁,而是今天人很少,一个书生也没碰到。   张二伯奇了怪,“咋回事?今天街上人怎么这么少?”   他一开始还担心放屁影响生意,现下连人都没有。赶紧问旁边卖糕点的摊主,一问才知,昨天是书院休沐,所以才有那么多书生。   张希瑶问对方,“书院在哪里?”   糕点摊主告诉她,“你们就算现在赶过去,他们早就吃过午食了。”   也就说时间不允许。而且张希瑶刚刚交完摊位费。现在就走,这钱就白花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走来十来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他们很快聚到饮子摊前,糕点摊主告诉张希瑶。这些人是镇上的守城兵。   原来城关镇的镇不是现代的乡镇的镇,而是镇守的镇。代表这边有守城军。 奇* 书*网 *w*w* w*.*q*i *s*q *i* s* h* u* 9* 9* .* c* o* m   张希瑶之前进镇子没看到有人守城,就好奇问,“这些人平时在哪呢?”   “人不多,也就上百人,是个军营。每天都有人休沐,昨天那波人可能没来咱们这条街。”糕点摊主显然知道得很清楚。比张二伯要强上许多。   人是多了,可这些军爷根本不爱吃臭豆腐。倒不是说他们不爱闻臭味儿,而是他们平时训练,热得厉害,更想吃饮子解渴。   那个饮子摊的生意一波接一波,忙不过来。其他几个摊位只有零星几个客人。   张二伯看到其他小吃摊都有客人光顾,只有他们无人问津,就很眼馋,“阿瑶,咱们要是也会做饮子就好了。肯定能吸引更多客人。”   这倒是真的。天热,大家肯定更乐意吃解暑的饮子。   张希瑶就宽慰他,“没事。咱们明天可以弄新吃食来卖,也一样解暑。”   她让张二伯去冰店问问,一块冰要多少钱。   如果不贵,她也可以买块冰在水里降降温。   张二伯果真去店里问了。那小二指着一块冰告诉他,像这样的一块冰卖二十文钱。   他回来一形容,这冰大概有一米长,半米宽,半米厚。这倒是出乎张希瑶意料之外,她还以为古代的冰很贵呢。   可是仔细一想,现代的冰都是用冷柜做出来的,人工也很贵。这古代的冰都是无本买卖。挖个冰窖,然后在冬天把河里的冰砸成块,放进冰窖。夏天再拿出来用。付出的成本仅仅是帮工的工钱。   古代就属人命不值钱,人工自然也很低廉。   张希瑶心中有数,也就不再纠结这事,扯着嗓子吆喝。还真有几个军爷被她喊过来。尝了臭豆腐,觉得不错。   当然更多的人觉得贵,不舍得花钱。   有身份有背景的军爷都会想法设法当禁军,只有没权没势才会窝在这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拿着层层盘剥之后所剩无几的军饷。他们手头不宽裕,四文钱一份的臭豆腐对他们来说太奢侈了。   张二伯见他们只看不买,等人散了,就骂一声,“穷鬼!”   张希瑶无奈,“他们也没比我们好多少。”   颂朝重文轻武,这些军爷手头没钱也很正常。   “还是那些书生有钱。花钱也大方。”张二伯琢磨要不要去书院门口摆摊,可是想到路途遥远,一来一回,他们得天黑才能回家。   好在之后又来了几波客人。   等这波客人走了,张二伯看着还剩下这么多臭豆腐,就很无奈,“阿瑶,今天咱们挣的钱太少了,你阿爷肯定不会让咱们天天过来卖了。”   张希瑶也很心急。虽说臭豆腐放不坏,可是挣不到钱,她就得继续吃那拉嗓子的馒头。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吆喝时,突然街头拐角又出现那个小胖子。还是带着两个仆从,正风风火火朝这边而来。   张二伯看到他们,眼睛像是一百瓦的大灯泡,瞬间被点亮,就好像见到久违的亲人。 第14章   小胖子小跑过来,弯腰看了眼摊位,见里面还剩下不少臭豆腐,眼睛亮得惊人,小胖手一挥,“快!给我炸五份!我今天特地没吃午饭。就等着你们呢。”   张二伯欢喜应了,接过钱,就开始帮着一起炸豆腐。   张希瑶将调好的一份递过去,小胖子这次很大方,给两个随从也每人买了一份。两人吃得嘶嘶哈哈,不停朝小胖子翘大拇指,“真好吃!还是我家少爷眼光好。”   小胖子有些自得,又警告他们,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吃了他的东西,不许回家告状。   两个随从苦哈哈,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张希瑶算是听明白了,这小胖子的家长觉得这臭豆腐不干净,不想他在外面吃,怕坏了肚子。她转了转眼珠子,“小少爷。你喜欢吃臭豆腐吗?”   小胖子点点头,“当然喜欢!我最爱吃这个了。”   张希瑶就问他,是不是家人担忧外面的东丁西不干净。   小胖子点头,可他也是被逼得没办法,“家里的菜,我都吃腻了。好不容易有个新吃食,我想换换胃口而已。”   天气越热,人的胃口也就越差。对旁人来说还没什么,但小胖子是个爱吃的。他就不习惯。   张希瑶继续蛊惑,“既然你家人不放心你在外面吃。那不如让你家厨娘做给你吃。”   小胖子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是她忽略了一点,“我昨天回去就让厨娘做过,她做的味道完全不同。一点也不好吃。没有你这个香。臭香臭香的。”   张希瑶笑眯眯道,“那当然了。她只是复刻,我这可是有秘法的。小少爷,你要不要买下方子?”   她话音刚落,就被张二伯拽了袖子,“阿瑶,你瞎说什么呢。这可是咱们赚钱的营生,你怎么能卖掉?!”   虽然今天没什么人,客人很少。可这不是有原因的嘛。天气太热了。大家不爱出门逛街,也很正常。等天气凉些了,他可以保证这臭豆腐肯定好卖。阿瑶怎么能把下蛋的母鸡给卖了呢。   张希瑶却有自己的考量。这个镇的有钱人数量太少了,臭豆腐的受众也有限。有一部分利润更是被豆腐老板拿去了。既然如此,还不如把方子卖掉。她再换个新吃食。   小胖子却是拍着小胖手,打断张二伯的话,“你把方子卖给我,你们也可以继续在这儿卖。我又不会跟你们抢生意。”   张二伯微怔,就只是买方子自己做了吃?那多亏啊!   小胖子却觉得不亏,省得他大热天往街上跑。而且他们钱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不差这点钱。他就问张希瑶,“你这方子要卖多少钱?”   张希瑶不清楚这时候方子的价值,就让小胖子看着给,要是价钱合适,她就卖了。   小胖子也没卖过,小胖手一挥,“三十五贯吧。我手头只有这么多压岁钱。”   张希瑶就很嫉妒,这么点小胖子光压岁钱就有三十五贯。普通农户家庭全部财产还没这么多呢。   张希瑶不清楚贵不贵,但还是点头,“行!成交!”   她问小胖子,“你要不要先回去问问你父母。要是他们不同意,这生意就算了。”   小胖子想说“不用”,可是随即想到自己还得找厨娘跟着她学,于是就点头答应了。   张二伯见他要走,“你刚刚说好了,咱们可以继续摆摊卖臭豆腐!”   “对!我们都能卖。”小胖子也是个小人精,虽然他现在不想卖,但以后就说不定了。   张二伯放了心。   于是两人将炉子和瓦罐送回东市的铺子,然后收拾摊位跟着小胖子一块去他家。   小胖子姓钱,名满仓,小名富贵,他家的屋子算是张希瑶穿过来见过最气派的房子,比他们村里正家富贵十倍。   更让张希瑶震惊的是这大门上面还有门楣。   门楣就是正门上方门框上部的横梁,一般是粗重实木制成。按照颂朝规定,只有朝廷官吏所居府邸才能在正门之上标示门楣,一般平民百姓是不准有门楣的,哪怕商人富甲一方,没有官面上的身份,也一样不能在宅门上标示门楣(来自新闻)。   这钱家有门楣代表他们家有人在朝廷做官。   许是因为看到这个门楣,张二伯自打进门,腿就软了。还偷偷拽着张希瑶的袖子,压低声音警告她不要乱说话,“咱们得罪不起。”   张希瑶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袖子。   到了前厅,管家让他们在此等候,他要去后院通知老夫人。   钱满仓也跟着去后院,张二伯和张希瑶就在前厅喝茶。   张二伯好似屁股底下长刺似的,一会儿歪着屁股,一会儿又夹着腿,脸还涨得通红。   张希瑶问他怎么回事。   张二伯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声抱怨,“还是那该死的豆饼!”   张希瑶懂了。这是又想放屁!但是又不想闹笑话,所以就拼命忍着。   看他忍得如此辛苦,张希瑶也就不再关注他,免得他更加紧张。   等了约莫一刻钟,终于有人过来见他们。   却不是通知他们去后院,而是老夫人在前厅见他们。   见到两人,老夫人目光在张希瑶脸上逡巡一圈,“竟是个姑娘。”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打量张希瑶,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个女子。   张希瑶穿的是二郎的衣服,梳的也是男子的发饰。再加上她没有时下女子该有的仪态,许多人只以为她是个文弱书生,但是老夫人这个年纪自然一眼就能看出男女差异。   张希瑶上前拱手,“家里穷困,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才做男子打扮。老夫人勿怪。”   老夫人摆手,“不怪!不怪!”   她招了招钱满仓的手,“我孙儿说你想把臭豆腐的方子卖了?”   张希瑶不卑不亢,“小少爷金尊玉贵,喜欢吃新吃食,但贵府担心他在外头吃坏肚子,也是合情合理。为了两相便宜,我们将方子告之,也是各取所需。”   老夫人没有任何表态,继续追问,“你就不怕我们钱家也卖这个吃食。你没生意可做?”   张希瑶实话实说,“我们小门小户,比不得钱家家大业大。要是钱家也做这个吃食,我们肯定竞争不过,好在我们只图糊口。要是镇上不好卖,我们就去旁处。”   老夫人一直注视着她,张希瑶不习惯时下女子总是低着头,她就回望过去,眼神清明。老夫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只觉得纳罕,她笑了,“前阵子我们家新得了桂花糖糕的方子,只用了三十两,还是买断。阿贵花三十五贯钱买了方子,还许你们做生意。我原以为他是上了当。也罢,他是看你们可怜,希望你们以后不能再将方子外传。咱们彼此近便!”   张希瑶朝老夫人一拱手,“还望老夫人见谅,我们是乡下人,不懂方子的价值,小少爷说三十五贯,我们觉得价格合适就卖了。并不想占他便宜。至于不将方子外传,自当谨记老夫人教诲!”   这事就算过去了,老夫人又问她,“你读过书?”   “家父今年新晋秀才,我跟他识得几个字。”张希瑶对答如流。   老夫人微微有点惊讶,“秀才之女为何还要出来讨生活。”   张希瑶把家父坠崖的事说了,老夫人连叹可惜。   说了一会儿话,老夫人就回后院歇息了,叫了厨娘跟着张希瑶学会做臭豆腐。   张希瑶先把腌制卤水的法子教了。然后再用现有的豆腐教她炸,然后又教她调制各种调料。   厨娘本身就会厨艺,自然一学就会。   也就不到半个时辰,厨娘将剩下的豆腐全炸了,终于做出一模一样的臭豆腐。   将两份做好的臭豆腐端上桌,连小少爷都分清哪份才是张希瑶做的。   “那好!以后我就可以在家吃了!”   张希瑶让厨娘有不会的,可以到街上寻她,她还会在街上摆摊。   她临走时告诉钱满仓,“钱少爷,明天我们家还会卖新吃食。不像这个臭豆腐颜色不好看,它是清清爽爽的,你可以买一份尝尝。”   钱满仓急得抓耳挠腮,“什么新吃食?”   对着他,张希瑶就没卖关子,“叫凉粉。凉凉的,很弹很滑。跟豆腐有点类似,但是又比豆腐有嚼劲。”   只听她形容,钱满仓就馋得流口水,可现下也没有,他再着急也只能继续等,他嘟着嘴,“那好吧。我明天去试吃。”   钱满仓回屋拿了钱。三十五贯全是用铜钱串起来的。张希瑶根本拿不动。还是钱满仓的两个随从帮忙背着。到了前厅,然后将背篓交给张二伯。   张二伯背着这么多铜钱,走路都发飘,他还一个劲儿催促张希瑶快点走,万一碰到拦路抢劫,那就完了。   张希瑶却不打算将钱带回家,“二伯,我打算把它花掉。”   张二伯瞪大眼睛,“花掉?”   他有些不敢相信侄女竟如此大胆。这可是三十五贯,不是三十五文,她怎么敢!   “二伯,阿爷已经说过了,这臭豆腐是属于我的生意。赚的钱自然也是我的。”张希瑶早就想好了用途,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着急把方子卖掉。   话虽如此,但张二伯觉得爹要是知道侄女卖了三十五贯,肯定要收回一部分钱,估计侄女也是防着这个吧?他试探问,“你想买什么?”   难不成想准备嫁妆?!   张希瑶带他往前走,拐进一家冰铺。   张二伯没明白她的意思。买冰吗?也用不着三十五贯吧?!   张希瑶却已经率先走了进去,张二伯只得背着背篓跟上。 第15章   张希瑶进了冰铺,小二就迎上来,看着她的打扮,又看了眼她身后的张二伯,他眉头皱了皱,但是好在并没有撵人,“你们买几块冰?”   张希瑶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他们冰窖总共有多少块冰。   小二蹙眉,有点不耐烦,“我们冰窖有多少冰关你们什么事?!”他这次直接挥手撵人,“去去去!你们买一块两块也就罢了,还想打探机密!这是你们该知道的吗?莫不是哪家派来的探子?!”   张希瑶和张二伯被他推出冰铺,张希瑶眉头紧皱,她哪受过这种窝囊气,当即就火了,“我不就是问问你们冰铺有多少块冰?你推搡什么?还探子!你想得可真多!”   小二涨红着脸,没想到她居然敢发飙。   张二伯拉着张希瑶,“这家狗眼看人低,走!咱们不在他家买。咱们去刚才那家,那个小二热情着呢。”   小二在他们身后呸了一口,“还说不是探子!想糊弄谁呢!”   张希瑶还想回去跟他吵,张二伯将人拽走了,“跟他置什么气。咱们办正事要紧。天气已经不早了。”   张希瑶只得作罢。穿到这古代,买个东西都能被人瞧不起。这上哪说理去!   她进了之前那家冰室。这家小二年纪不大,态度很热情,一直笑呵呵的。   张希瑶问他家有多少冰。小二却不清楚,直接帮她把掌柜叫过来了。   当张希瑶提出想把他家冰全包了时,掌柜、小二和张二伯都愣了。   张二伯直接将筐子卸到地上,急得直跺脚,“你傻了吧。买这么多冰干什么?你要是热的话,找块树荫凉快凉快,打打扇子不就行了吗?”   他以为阿瑶买冰是为了解暑。事实上也不怪他这么想,因为这冰是去年冬天储存的,冰并不干净,不能吃。最多能冰镇水果。可是张家也没有水果给她冰镇,所以张二伯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张希瑶让他不用担心,“我自有用处。”   掌柜听她是要把冰窖包下,也就给她算了一笔账,他们家冰窖总共有2000块冰。有一半已经被大户人家预定出去了,还有1000多块冰是平时散卖的。全部拿下要20贯钱。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张希瑶朝张二伯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交钱。   张二伯一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他几乎是结巴着说,“你居然真要全拿下。你不再想想?!”   这孩子胆子咋这么大。二十贯的冰都敢买。她做什么吃食要用这么多的冰?   张希瑶见二伯不动弹,直接绕过他,打开背篓上面的东西,露出那扎得整整齐齐的铜钱。   好家伙,真有人带这么多钱出门。   掌柜见她真要买,忙磨墨写下契书。这么多块冰肯定不可能一次用完。就相当于租赁冰窖。   “不知贵店的冰窖存在何处?”冰窖一般都在城外。主要是取水方便。运到镇上,路途遥远,太浪费时间。   掌柜告诉她地址,“出了镇子往左拐一条街道,离河边比较近的那个院子就是。”   掌柜很快将契约写好了,又得找牙人过来办手续。要不然对方不认,张希瑶也会很麻烦。   当然她还得交税。跟房税差不多,官府2%,牙人10%。   办完手续后,张希瑶和张二伯又跟着掌柜一起去冰窖查看冰数。   这个院子很大,一楼住着东家请的仆从,底下藏着冰块。想要取冰,可以找仆从帮忙,也可以自己下地窖取冰。   当然这些冰要在两个月内取走,如果不取走,天气这么热,估计也会化了。   掌柜将钥匙交给张希瑶,待冰用完,她要将钥匙还回来。   张希瑶接过钥匙,与掌柜道了别,就去找铁匠定磨具。   张二伯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他现在已经无法阻止她了,这孩子花钱是真没数。   铁匠听完张希瑶的叙述,戒备地打量她,“圆桶状?你做这么多干什么?”   “我想做个新吃食。”张希瑶见他表情不对,还以为他技术不精,试探问,“能做吗?”   铁匠以为她问的是官府给不给许可,想了想道瞎,“你做的不是农具,官府要求不那么严格。”   张希瑶愣了一下,是了,这时候铁器是严格管制的。她又问铁匠,做五十个铁筒要多少钱。   铁匠回答,“一个至少得上百文。”   张希瑶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这磨具那么贵。而且她要的多,至少一个月才能拿货。   一个月过后,那冰至少化一半。张希瑶问铁匠能不能加快。   “我这是手艺,天气这么热,我想快也快不了啊。再说铁匠铺的铁都是有数的。”铁匠说什么都不肯。   “你只是想做铁筒,没必要非得用铁吧?我看那药铺装药的盒子,茶叶铺子用的盒子是锡器,也可以装东西啊。用铁还容易生锈,不划算。”铁匠不愁生意,所以他一点也不怕把这么大的生意往外推。   张希瑶眼睛一亮,既然能装药装茶叶,硬度肯定也不错。   她当即问铁匠这种盒子哪里卖。   “这种得找老匠人的铺子,咱们镇没有,你得去县城或是汴京。”铁匠也只知道这么多。   张希瑶谢过铁匠,拐了弯就去了茶叶铺。   这里可是有钱人才能来的地方,掌柜看到两人进来,下意识以为他们是来找人的。   张希瑶说自己不找人,想找掌柜买茶叶罐子,“我家有需要。”   掌柜一听,就从自家柜台找了几种茶叶罐子让她挑,“你要哪种?”   茶叶罐子分为许多种,有木头的,有陶瓷,有铝制,有锡制,也有铁制等等。   越是造型精美,这些盒子就做得越小。以显示价格之贵重。   这个铁制的盒子有点太大了,做冰棍不合适,铝制和锡制的盒子大小比较合适。   这里的铝制和锡制并不是纯铝或纯锡,古代提纯工艺没那么高。张希瑶摸了摸,有一定厚度。就像她小时候也用过铝锅,其实里面也加上其他金属,用起来并不那么软。   张希瑶问了铝制和锡制的价格。   掌柜面上做出为难,“从来没这么卖过啊。我们店卖的是茶叶。这样吧,你要的话,铝制的盒子给50文,锡制是100文。”   张二伯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居然这么贵。   张希瑶原本还想定做五十个,听了价格,直摇头。这也太贵了。   但是去县城或汴京城定做,时间又给耽误了。   她跟掌柜要了三十个铝制的盒子,“您给便宜些。”   她之前没跟冰铺掌柜讲价,是因为需要人家看守冰窖,这个可是一锤子买卖,必须得砍价。   掌柜低头想了想,最终给她便宜了一贯钱。也就是说三十个盒子收她14贯钱。   “掌柜的,您做生意不实诚。这也不是你一家有这个盒子,我可以去药铺,也可以去县城。您要是这么要价。那我走了。你别看我年纪小就糊弄我。”张希瑶作势要走。   掌柜脸上讪讪的,忙把人叫住,“我这都是好的盒子,工艺精巧,要不然也不能装这么好的茶叶。”   张希瑶可不相信,“这铝制的盒子装的茶叶一芽二叶,你这也叫好茶叶?糊弄谁呢。你这个陶瓷装的才是真正的珍品,全是毛尖。”   盒子越贵装的茶叶也就越好。最差的连罐子都没有,一张油纸就打发了。   掌柜没想到一个不到弱冠之年的少年穿成这样,居然会品茶,不由刮目相看,朝她拱拱手,“原来也是爱茶之人。这样吧,我只收你本钱。咱们就当交个朋友。铝制的盒子,你就给三十文吧。”   张二伯以前觉得自己会做生意,可亲眼看到侄女跟人还价,他才察觉这些生意人才是真厉害呢。面不改色漫天要价。一下子居然便宜了二十文。他估计这罐子还有得赚。   张希瑶见他主动退让,又跟他砍了半贯钱,最终三十个盒子只要8贯500文。   要不是整条街只有这一家茶铺,她根本不用跟他费那么多口舌。   至于为什么不去药铺?那地方只会更黑心。   她付了钱,约定明天过来拿货。掌柜收了钱,给写了单子,让她明天拿着单子来取货。   买完东西,张希瑶还要去东市买东西,被张二伯死活给拦住了,“你可别花了。手头那点钱,你全花干净心里才舒服,是不是?”   张希瑶朝他一笑,朝糕点铺子的摊主,买了一份桂花糕,就这么一小包居然就要二十文,张二伯心疼得直抽抽。   出了城门,张二伯还在喋喋不休,骂她败家。   张希瑶把桂花糕塞到他怀里,“吃吧!”   张二伯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有点不敢相信,“给我吃?”   “是啊。吃吧。”别以为她没看出来,摆摊的时候,二伯那眼睛总往旁边瞅,摆摊的大娘年纪比二伯大多了,还能看什么?不就是馋那吃食嘛。   张希瑶见他不敢动,就拆开牛皮纸,取出一块塞到他嘴边,然后又取了一块自己吃。   她上辈子是不爱吃糕点的。无论西式,还是中式,所有糕点都是热量炸弹。像她这种坐办公室的白领平时缺乏锻炼,想要保持身材,就必须严格控制自己的饮食。   但这会儿她不用担心胖瘦了,她都怀疑自己营养不良。   一口咬下去,鼻端立刻能嗅到浓郁的桂花香,这糕点软糯香甜,再加上中间夹心的芝麻,酥脆香浓,让桂花糕的口感层次更加丰富。   她吃着都香,就更不用说张二伯了。   他吃完后,还不忘舔舔自己的手指,张希瑶皱眉阻止了,“你今天碰了那么多东西,手上肯定很脏。”   张二伯这才讪讪放下手,“我只在小时候吃过一回桂花糕。那时候咱家还是地主。你太爷还没死。有一年冬天,你太爷买了一斤桂花糕带你爹去拜一位童生为师。可那秀才不仅没收,还把糕点给扔出来了。那桂花糕沾了不少泥,但是我们哥仨吃得特别香。”   张希瑶的重点不在桂花糕上面,她有点诧异,“不收徒就不收呗,为什么要扔糕点?!”   张二伯叹了口气,“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原来拜师要准备六礼: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和肉条。可咱们都是普通百姓,哪里知道读书人的规矩。那童生说我们家没规矩,不够重视他。所以就将我们撵出来。下回你太爷就知道要买这些东西,成功拜了师。”   张希瑶点头。   张二伯说完过去的事,又拐回刚刚的话题,“你怎么敢这么花钱?你阿爷知道了,他饶不了你!”   张希瑶没想到二伯这么唠叨,之前让他付钱,他就装听不到,这会儿又抱怨上了。她无奈道,“你不告诉阿爷,他怎么会知道?”   张二伯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侄女居然想瞒着老爷子,这是大逆不道啊。   张希瑶就笑嘻嘻道,“二伯,你没听过一句话嘛,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吃了我的桂花糕,就得为我保密。”   张二伯停下脚步,恨不得抠嗓子吐出来,可又不舍得浪费粮食,他原地跺了跺脚,“你是故意的!我是你亲二伯啊,你这么算计我!”   这话张希瑶就不爱听了,“你也说了,阿爷身体不好,他要是知道这事肯定得晕过去。你明知道这个结果,你还说出来气他!咱俩到底谁不孝?”   张二伯以前觉得自己是家里最圆滑的人,可今儿他才发现侄女才是家里最会耍无赖的人,他气得结巴了,“明明是你乱花钱!你还倒打一耙!”   “钱已经花出去了。我现在也要不回来了。咱们接下来就是快点把钱赚回来。夏天就两个月,时机不等人。”张希瑶拍了拍他胳膊,“快走吧。天色不早了,到了家,天都该黑了。”   昨天只卖了半天,今天却是忙忙叨叨一整天。   张二伯原地跺了一会儿脚,恨声道,“我算是上了你的贼船了。”   到了村子,天已经彻底黑透了。到了家门口,张希瑶拍拍张二伯的胳膊,让他把背篓换过来,她来背。   张二伯背了一路,她都没说要换过来,这会儿到了家门口,她却要换了,他好气又好笑,“你倒是会讨巧卖乖。”   张希瑶觉得他忘性真挺大,“这里还剩下几贯钱。我得拿回屋。不能让阿爷看到。要不然他肯定会问钱哪来的。”   卖臭豆腐可卖不了这么多钱。二伯一看就不会撒谎。还是她把钱藏起来要紧。   张二伯这会儿也想起来了,将背篓交给她。 第16章   家里人已经吃完晚饭,看到他们回来,忙招呼他们坐下吃饭。   张希瑶背着背篓先回了自己屋。   陆氏和许氏端着吃食进了堂屋。   张婆子看到张希瑶拎着背篓从屋里出来,诧异地问,“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豆腐不好卖?”   “对!”张希瑶把昨天遇上书生休沐的事说了,“我们今天臭豆腐卖得不好,卖到很晚才卖回来,我打算两天卖一回。”   “这些粉咋办?”张婆子从外面拿了个盆,里面正是昨晚汁水倒去后剩下的豌豆粉,细白的颜色,放在太阳底下晒,已经晒得干干的,“我早上把剩下的豌豆也给磨好了,经过一天的晾,上面的水也都倒出来了。湿的和干的都能用吧?!”   “能做,一样的。我先做出来试试看销量。兴许卖得不错呢。”张希瑶还笑道,“待会儿我做出来,你们都尝尝。”   这晚饭吃的依旧是豆饼,张希瑶不想晚上一直放屁,就冲张婆子道,“阿奶,你到灶房给我烧火。我现在就做。”   张婆子到底心疼自家孙女,“你吃完再做啊。又不着急。”   “我先做吧。这凉粉要等两三个时辰才能定型。”张希瑶坚持要去。   张婆子得知要等这么长时间,也就不再推脱,跟着进了灶房。   熬凉粉是很快的。一会儿功夫就能做好。   张希瑶把二伯吃了豆饼一个劲儿放屁,然后没有客人过来买吃食的事说了。   张婆子拍了下脑门,“我居然忘了这事。”   她总算弄明白小孙女为什么不吃豆饼了。何着是怕放屁!她嗔了孙女一眼,“你现在又不用卖货。矫情什么。”   张希瑶还是不愿天天吃豆饼。她总觉得吃豆饼,肚子胀得厉害。她也不知道家里人咋就这么能忍?吃麦麸,吃豆饼,他们都没有任何怨言。   张婆子拿她没办法,开了柜子,取了点面粉,倒了点水,调成糊糊,然后就在还热的锅里摊面饼。   摊好后,递给孙女。   张希瑶接过来,咬得那叫一个香。   “你呀,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你爹这一走,你还不知收敛,以后日子可怎么办。”张婆子也想疼孙女。可是一大家子瞅着,全吃细面,哪里吃得起。   可是孙女从小到大就跟家里孩子不一样,老三是打算让阿瑶嫁个好人家,才将阿瑶养得这么金贵。谁能想到,他先走了一步。   真是失策了。   张婆子又给孙女取了两块萝卜干。张希瑶觉得自己最近变笨了,可能就是因为营养跟不上。等她赚了大钱,她一定要顿顿吃细面。天天吃拉嗓子的馒头,她真的吃不惯。   熬凉粉的方法很简单,等锅边的水冒泡泡了,开始倒入已经稀释过后的豌豆糊糊,一边倒一边搅拌,直到它可以堆叠到一起。就可以将它盛出来放凉。   张婆子见操作如此简单,有点纳闷,“这不就是糊糊,能好吃吗?”   农民天天吃糊糊,镇上那些人难道没吃过这个吗?   张希瑶让阿奶稍安勿躁,“等它放凉会凝结到一起,像豆腐一样。到时候咱们再拌些调料。”   张婆子头一次认真打量孙女,“你咋会做这个?以前你娘也没做过这个啊。”   “我是通过豆腐想出来的,阿奶,豆腐就是黄豆做的,黄豆磨成粉都可以凝结到一起,豌豆为什么不行?你别看简单,其实赚的都是辛苦钱。豌豆粉要自己磨,还得煮成糊糊,还得弄调料拌,步骤挺多的。”张希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想出这个主意。   张婆子微微瞪大眼睛,“你是说豆腐也这样磨,然后在热水里搅合就成了豆腐?”   “差不多吧。不过豆腐比豌豆要麻烦一些,要加卤水或石膏才能凝结成行。”张希瑶就把豆腐的发明故事说了。   豆腐的发明是淮南王炼丹时无意间将卤水滴入豆浆中,就成了豆腐。这个故事书上就有记载。不是她学人家的豆腐方子。   张婆子听了孙女的话就埋怨三儿子,“你爹一天天就知道读书,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一直没告诉我们。要是咱们家也会做豆腐,不比当佃农来得强!”   说完,她又瞪了张希瑶一眼,“你也是哑巴。”   张希瑶没想到自己找的理由,还给自己惹了麻烦,她有点委屈,“阿奶,我是前段时间生病,躺在床上无聊,无意间翻书发现的。这个故事记录在一本闲书里。我爹可能自己都没看到。怎么可能告诉你们。”   张婆子一听这理由,也就不再纠结。   她还要去地里开荒,先走了。   这么晚了,还要干活,张希瑶就不忍心,叫住她,“阿奶,明天再干吧。”   “天时不等人,先开出两亩地,把种子种下才能歇息。”张婆子摆摆手,让她只管在家歇息,要是累了,不用下地也行。   临出门时,张婆子让张希瑶明天卖完货早点回家,她给她做九菜一汤。   张希瑶微怔,九菜一汤,家里有什么喜事发生吗?可是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有啥喜事,难不成是阿爷的生辰?全家只有阿爷有这个排面做九菜一汤。   她正想细问,张婆子却早已急急忙忙走了。   张希瑶也没追出去,她还得准备凉粉调料。这个调料要比臭豆腐简单,捣些大蒜就行。   至于醋得明天去镇上买。说来也是奇葩,自打她穿过来,她居然一回醋都没吃着。张家炒菜就只放盐,其他调料一概没有。   家里有现成的大蒜,是家里的菜地种的,蒜对于农家算是必备之物。不想吃咸菜的时候,就直接吃生蒜,也算是一道菜了。   她捣了二十多个,就将蒜泥放到一边等着备用。   又去灶房炒了些芝麻。芝麻可是金贵物,家里只种了两拢,要不是张希瑶的臭豆腐用得着,平时都是卖钱的。她炒了半斤就一直放凉。   做好准备,她就回堂屋剥蒜,要留着明天卖凉粉时用。   她这一剥就是一个多时辰,家里人也陆续回来了。   每个人都累得汗流浃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有二大房的夏花颠颠跑到张希瑶面前,问吃食做好了吗。   张希瑶见大家都回来了,就去堂屋饭桌上看了一眼,凉粉已经定型,她点了点头,“好了!”   夏花立刻巴巴站在旁边,等着开吃。   张希瑶指挥她去灶房拿刀、碗和盐,她兴冲冲去了。   等工具齐全,她将和面的盆倒扣。里面的凉粉立时就脱了模。她伸手拍了拍,凉粉Q弹,一看就很有弹性。   夏花看直了眼,忙喊母亲过来。   陆氏累得直不起腰,听到夏花喊自己,洗了手,当即就过来了。   凉粉是要卖的,让家人试吃,总共也只切了一斤的量。   张希瑶切好后,就倒入捣好的茱萸酱、蒜、盐、香菜和炒熟的芝麻。   这茱萸酱是卖臭豆腐剩下的,还有一大罐。这会儿就没再调。   即便不放醋,家里人依旧吃得津津有味。因为他们压根也没吃过几回美食。   这凉粉有盐、有蒜、还有芝麻,全都是好东西,再加上凉粉Q弹,一口下肚沁人心脾。之前还觉得燥热,这会儿凉意消散不少。果真是避暑圣品。   每个人都只吃了一小块,但是大家对于它的评价却很高。   张二伯朝张希瑶翘大拇指,“阿瑶,我相信你说的话了。这个真好吃。凉滋滋的。吃了解暑。”   一块凉粉吃完,夏花还意犹未尽,眼巴巴看着张希瑶,显然还想吃,被张婆子一巴掌拍到背上,“剩下的凉粉要留着卖钱的。吃啥吃!快回去睡觉吧,梦里啥都有。”   家里人心里也没吃够,但是见夏花被训斥,他们一个个乖觉,依依不舍放下空碗。   张希瑶就跟张二伯商量,把这些凉粉脱模,放到水里放凉。   张二伯依言照做。又压低声音问她,那些冰块打算做什么生意。   张希瑶只举了个木桶,“有这个就够了。明天等着瞧吧。”   张二伯看看木桶,又看了眼桌上的凉粉。瞬间明白了,侄女肯定是觉得凉粉不够凉,所以特地要用木桶盛些冰!这主意好!解暑!   他当即就乐道,“那咱们明天再拿个石捶,把冰块都给砸碎了。”   张希瑶没想到二伯连这都想到了,朝他翘了个大拇指。   张二伯还以为自己猜对了,不由面露得意,骄傲地昂起头。   张二伯跑去忙活,因为带的东西有点多,所以这次得拉板车。   他去把板车打扫干净,之前拉粮食,板车糟蹋得不成样子,卖吃食肯定不能这么埋汰。   张二伯忙的时候,张希瑶去找张婆子,让她明天再磨25斤的豌豆粉。   张婆子就有点肉疼,咂舌,“你确定真能卖出去?要不然再等等?!”   张希瑶怕她不愿意,就道,“阿奶!晚了不行!这豌豆粉的汁水要静置六个时辰,你明早就得去磨。要不然就耽误生意了。”   “你不是说臭豆腐生意不好,要两天卖一回嘛。正好凉粉也两天卖一回呗。”张婆子觉得这样能省时间。   可见张婆子是个精打细算的人,但还是被张希瑶拒绝了,“凉粉生意肯定比臭豆腐好卖。你没看到那饮子摊。生意特别好。咱们卖凉粉,只会更好!”   张婆子拿它没办法,“那行吧。我给你磨。要是生意不好,你们就改成两天一回。”   “中!”张希瑶爽快答应了。   她累了一天,交代完正事直接回屋歇息。   张二伯回屋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牛纸包。他回到家,就将牛纸包藏到柜子里,等着给孩子们吃。   孩子们围过来,刚要叽叽喳喳大叫,被张二伯伸手阻止了,“只有几个,别叫。被大房的孩子听到,你们就得少吃几块。”   二房有三个孩子:十五岁的二郎,十岁的秋花和六岁的四郎。   三个孩子纷纷伸手指在自己唇边嘘了一声,张二伯打开牛皮纸,露出里面方方正正的桂花糕,空气中立刻弥漫桂花的香气。   许氏微微有点惊讶,“哪来的?”   “阿瑶买的。”张二伯不好把张希瑶卖方子的事说出去,又补充,“是阿瑶卖臭豆腐赚的钱,特地买了一份。她吃了一块,我也吃了一块。你也尝尝。”   许氏见三个孩子吃得像偷腥的猫,那惬意的小模样,她看了都辛酸,哪舍得跟孩子抢吃食,摇头说“不用”。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张二伯就过来拍张希瑶的门,让她动作快点。   张希瑶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酸疼的腿肚。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昨晚她跟蚊子打了一晚上的仗。她没睡好,蚊子也没吃饱。   她在自己的购物清单上面又添了一个蚊帐。   要买的东西太多,赚的钱却是那么的少。要是再有像红菇一样来钱快的生意就好了。   “阿瑶,想啥呢!快点走吧。马上天就亮了。”   张二伯拉着板车,轮子在坑里原地转悠好半天也没能成功上岸,一回头就见侄女发着呆,忙催促她快点推车。   张希瑶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才顺利推出坑。   她嘴里嘀嘀咕咕,“怪不得村里人不愿出来呢。这么抖的路,我也不想走。”   他们家只开了一点荒,大部分的路还是坑坑洼洼,走一步就陷进去了。张希瑶怕耽误时间,只能打起精神帮着推车。 第17章   两人比平时晚了一柱香才到了镇上,却没有直接去集市,而是先去了镇外的冰窖,取了一块冰。然后放入木桶中。   到了昨天的摊位,张希瑶先去东市买了醋、红糖、糯米粉和十斤下等盐。   当她拎着东西回到摊位时,聚拢一大堆人。张二伯忙得不可开交,看到她来了,忙让她快点帮忙。   食客们一边吃一边发出感慨,“这个凉粉真好吃!”   张二伯平时在家不下灶房,切凉粉就很慢,调料汁时,他就笨得不成样子,手忙脚乱的。   张希瑶一过来,人家直接就吩咐张二伯负责捣蒜,她刀凉粉的速度唰唰唰几下就能切好。调料汁时就更是干脆利落。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精于厨艺的人。   凉粉不像臭豆腐可以打包带走。只能在这边吃。   一碗凉粉是一斤的量,卖四文钱。他们把家里的碗全拿过来,但是根本赶不上卖的速度,张二伯见这样不行,就飞跑着去东市买了一捆粗瓷大碗和二十双筷子。   一波客人离开,张二伯喜得眉开眼笑,还向张希瑶炫耀,“这些客人全是我喊过来的。听说他们要在对面茶楼开诗社。”   张希瑶恍然,她就说嘛,怎么大早上会有这么多客人光顾。   她示意张二伯帮忙把冰给捣碎。   张二伯二话没说,就开始忙活。张希瑶则把客人吃过的碗洗一洗。水是现成的,找街里面的住户,借水井打一桶过来。   “咱们把桶、碗、筷子都拿过来了,家里人还不知道怎么吃饭呢。”张希瑶也是想省钱。所以才没买碗。   张二伯却觉得这都不是事儿,“现在家里干农活,都吃干的。不用碗也行。”   张希瑶一想也对。   张二伯没一会儿就将冰全部捶碎了,“怎么把凉粉加进去?是不是要把凉粉桶放到这个木能上面?!”   张希瑶摇头说不用。她从板车下方抽出一个蓑衣。是的,就是下雨天,大家穿的蓑衣。   张二伯看到蓑衣,抬头看了眼天色,有点不解,“今天太阳这么大,会下雨吗?”   “不是!你把蓑衣撑起来,挡一挡。可不能让外人瞧见咱们的方子。”张希瑶压低声音提醒他。   不是她小气,而是没赚到钱之前,她可不能让别人学会。到时候她就没法赚钱了。要不然她为什么要花大钱把冰窖包下,不就是打着独家生意的主意!   张二伯懂了,立刻将蓑衣撑起来,遮挡住侄女的动作,他还警惕地看着四周,确保其他人不会看过来。   张希瑶将买来的下等盐全部倒入冰桶上方,然后再上面铺上一层鹅卵石。这些鹅卵石是张希瑶在村里的小河边捡的,光滑透亮,颗粒都很小,差不多有成人女子小指头的指甲盖那么大,应该没人会买它铺地,所以小河边有许多。做好后,再盖上纱布,系上绳子。   这纱布被她剪了一个个小洞,这洞刚好可以放铝桶!   她让张二伯去茶叶铺子帮她把铝罐取过来。   张二伯照做了。然后张希瑶将铝桶放入小洞中,开始又让张二伯去把东市存在铺子里的炉子和瓦罐拿过来。再顺便买两百支竹签。   听她要这么多东西,张二伯就很纳闷,“拿炉子和瓦罐干什么?今天咱们也不卖臭豆腐啊?”   “我要做新吃食。我不是跟你说了嘛。”张希瑶让他快点去,“一会儿日头上来,客人就多了。咱们得好好利用这个机会赚钱。”   张二伯听她这么严肃,只好再跑一趟东市。   东西拎过来,张希瑶就在炉子上点火,在瓦罐里烧了些水。再把糯米粉和红糖倒进去搅拌成砂红色的糊糊。   张希瑶昨晚就写了一个牌子,竖在板车侧面,经过的人都能看到她卖什么吃食。   “凉粉是什么?”   不少人都很好奇,颂朝人爱吃,也会吃。尤其凉粉这个名字一听就很凉,现下天气这么热,天天喝饮子,他们也想换个口味。   于是经过的人就好奇问价。   五文钱也不贵,比饮子还便宜一些。领头的人就说,“我买一份,大家都尝尝。要是味道好,你们再买。”   不是所有吃食都符合大家的口味,这些人也要节省过日子,不好吃就浪费了,其他人也都同意了。   这凉粉拌好,送过来,只凭着颜色就能让人心生好感,一口下肚,爽滑劲道,虽说比不上饮子凉爽,但是别有一番风味。   “好吃!我也买一份!”   “我也来一份!”   这些人吃着不错,他们也不算是有钱人,只能算是殷实人家,也都掏得起钱。六块臭豆腐三文钱,尝个味儿就没了,对他们来说不划算,但一碗凉粉却还是吃得起的。   张希瑶一边拌凉粉一边让二伯帮忙把瓦罐里的糯米汁倒进碗里放凉。   张二伯收完钱就没事可做了。听了这话,就帮忙倒好,再继续烧水。   张希瑶帮忙把凉粉拌好。大家就坐在阴凉处吃。他们今天还特地带了一张桌子。就是家里吃饭用的四方桌,拿了四个条凳。大家坐成一圈,品味着新发明的吃食。   张希瑶见糯米汁已经放凉,倒入刚刚的铝罐中。   张希瑶将铝罐的盖子用刀戳了个洞,这个洞刚好可以插入一根竹签。   之所以买竹签,那是因为张希瑶太累了,昨晚忙得晕头转向。没想起来。也是刚刚,她才想起来没有做冰棍棒。   开封有许多竹子,所以竹签的价格很低廉。二十根竹签也才两文钱。   张希瑶让张二伯帮忙把木桶摇了一摇。   张二伯不明白她想做什么。把糯米汁倒进铝罐子里,现下又要摇一摇,啥意思?   他还在一头雾水呢,就见张希瑶已经从铝罐子中取出一块像冰一样的东西。颜色有点像红砖,但却比砖要透明。   张二伯惊呆了。这水是怎么变成冰的?!   张希瑶走向正在吃凉粉的客人,这几个客人已经将凉粉吃完,正打算离开,她叫住他们,“这是我们新研究出来的吃食,冰棍!你们要不要一根?”   几人面面相觑,有人就道,“这冰不能吃。全是去年存到地窖。水脏着呢。”   张希瑶摇头,“不是!我这水是干净的。我刚刚烧开,放凉,然后用冰给冻住的。不信你们可以看我亲手制作。”   几人立刻围着摊子,亲眼看张希瑶演练。   碗里还有没用完的糯米汁,张希瑶把铝罐子倒扣,让大家看看,里面没有一滴水,然后倒入糯米汁,再放入一根竹签,盖上盖子。张二伯和张希瑶一起摇了摇木桶,大概摇了十来下,她把刚刚的铝罐盖子打开,拿着竹签的一端,取出一根冰棍。   这几人目不转睛看着,闻言皆是一惊,“怎么会变成冰?你是怎么办到的?”   有人就看向被纱布盖住的木桶,“你这里面是不是放了硝石?”   古代很早就会硝石制冰,对于读书人来说,这不是什么大秘密。但是硝石太贵了,哪怕是皇家都用不起。   张希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朝大家推销生意,“一根冰棍三文钱,你们要不要?这冰棍可比吃饮子要凉快!”   听到才要三文钱,刚刚第一个买凉粉的人响应了,“要!给我来一根。”   其他人也纷纷掏钱买。三文钱可太划算了。这个冰是可以吃的。不像他们从冰铺买的冰只能给屋子降温。   有客人就问,“你为什么要把水烧开再放凉?”   张希瑶解释生水吃了容易肚子疼,水烧开了会好很多。   其实张希瑶也怕把客人吃出问题,回头再来找她麻烦。   但客人却是朝她翘了个大拇指,“你是个厚道人。”   等这一波客人走了,张二伯每看到一个行人经过,就问他们买不买冰棍,“清凉解暑,今天的新水。不是旧冰!”   “变戏法咧!变戏法!水可以变成冰!”   随着他的吆喝,吸引许多客人光顾。尤其是一堆军爷。他们原本也想吃饮子。听到张二伯的叫喊,就好奇凑过来。   亲眼看到水变冰,大呼惊奇的同时,也豪爽的买下一根冰棍。   昨天还骂他们穷鬼的张二伯喜得眉开眼笑,“来!军爷,您拿好!喜欢吃,下回再来!”   张希瑶和摊位很快就挤满了人。大家稀奇地看着他们将水变成冰。   有人会在摊位买上一碗凉粉尝尝味道,有人会买下一根冰棍。   冰棍显然比凉粉更好卖,但凉粉却是先卖完的。   因为25斤豌豆只能出8斤粉,而做成凉粉,却只有40斤,昨晚吃了一斤。就只剩下39斤,一斤一份,只有39份,不到中午就全部卖光了。   卖完冰棍,张希瑶和张二伯就开始专心卖冰棍。   一块冰显然不够他们用的。于是张希瑶就让张二伯拎着木桶再去镇外冰窖取一块冰。   张二伯麻溜去了。   等客人散得差不多,张二伯将砸碎的冰倒入冰棍的木桶中,然后张希瑶又倒了五斤下等盐。将纱布盖好,又继续开始叫卖。   当她忙的时候,不远处那个卖饮子的摊主无数次从这边经过,想探一探秘方,却被张二伯给瞪了回去。   张二伯小声道,“他的饮子今天没卖多少。估计会剩下许多。”   张希瑶看过饮子摊,那摊主只做一种,薄荷饮,算是无本买卖,一碗只要三文钱。卖的并不贵。真正卖贵的人家却是斜对面的宋氏饮子铺。那家卖各种饮子,比如紫苏饮、沉香饮、二陈饮、香薷饮、薄荷饮、桂花饮、乌饮等等。价格也各不相同。   许多有身份有钱人都去那家冰室。   “阿瑶,我算是弄明白,你为什么要把冰铺的冰全买了。”张二伯神神秘秘告诉她。   张希瑶微微一笑。   张二伯告诉她,他刚刚经过昨天那个冰铺,那边的冰涨价了。   张希瑶没想到自己卖冰棍反倒便宜了别人,不过物以稀为贵,之前有两家竞争,现在只有一家,价格肯定是独家说了算。   张二伯就跟张希瑶商量,“这生意挺好的。连镇上普通人家都买得起,我觉得不能浪费。你一天只下去两块,剩下的冰怎么办?!我们兵分两路,你在这边摆摊,我多走点路,去书院门口摆摊。你觉得呢?”   张希瑶微微一惊,“你怎么去?咱家只有一辆板车!”   “没事!你阿爷可以找村里人借。现在又不是农忙。村里有板车的人家闲着也是闲着。这冰棍和凉粉就只卖夏天。咱们得趁着天热多卖些。”张二伯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   张希瑶没什么意见,但是她之前听卖糕点的摊主说书院很远。张二伯一人去摆摊肯定不安全,“不如让大伯跟你一块去吧。”   张二伯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那得多赚点钱。你爷才能同意。”   张大伯是干活好手。家里最能吃苦耐劳的人,家里开荒全指着他,要是他也出来摆摊。家里的地什么时候才能开好?! 第18章   就在这时,钱满仓带着仆从来了,刚进入街道就直奔他们摊位,一双小眼睛盯着这摊位,一迭声询问,“凉粉呢?给我来一份!”   张二伯满脸歉意,“今儿凉粉卖完了。满仓少爷,明天再来吧。咱们还有一个新吃食,叫冰棍。满苍少爷要不要尝尝?”   钱满仓果然被他的话吸引,“冰棍?来一份尝尝。”   张二伯也没纠正他的称呼,直接从铝罐中取出一根冰棍递给他。   钱满仓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还有点纠结,“这不行!这个不能吃!”   “我们这个冰是新水。不是去年的陈水。”张希瑶怕他不信,就给他演练一番。   钱满仓这才信了,咬了一口,凉飕飕的,确实好吃,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小时候贪凉,吃过一块冰,闹了好几天肚子。我娘就带我去冰窖,我才知道那水是去年冬天就储存下来。不能吃。你这个是怎么办到的?”   他好奇看了眼木桶,想伸手揭开纱布,却不好意思动手。   因为那纱布四周已经被栓了根绳子,就是怕别人学了去。   他当即就道,“你们要不要卖方子?”   张希瑶有点好笑,“你还有私房钱?”   “我没有。但是我娘,我阿奶有。她们可能会买。”钱满仓说完有点不确定,“我问过她们再说吧。”   张希瑶点点头,没说什么。   钱满仓吃完一根还想要一根,张希瑶却拒绝了,“你年纪小,不能吃太多冰的,一根就够了。吃太多,又该闹肚子了。”   钱满仓有点失望,不过他很大方,买两根给仆从,让他们也解解渴。   仆从拿到冰棍先给他咬了一小口。   钱满仓得意地笑了,付了钱,就带着两个仆从打道回府。   接下来太阳高悬,两人热得汗流浃背,张二伯觉得有钱人不会在这么热的天出来,肯定在家里凉快,“咱们不如去坊里走走。叫卖一声,兴许有人愿意花钱买的。”   三文钱一个,价格也不贵,还能吃进肚里。肯定能吸引不少人。   张希瑶觉得这主意不错。冰不像蘑菇,大家亲眼看过,就会卸下防备。   不过张二伯要先把炉子和瓦罐送到东市,这东西已经用不着了,放在板车上也是占地方。   张希瑶就在原地等他。   他刚走没多久,对面的饮子店出来一波客人,她立刻放声叫卖,“冰棍!新鲜的水制成的冰棍。咬一口嘎嘣脆,清凉又解暑。吃进肚里透心凉!”   能进店里消费都是有恒产的客人,听到她的叫卖,好奇询问,什么是冰棍!   张希瑶亲自给他们制作,然后有个客人财大气粗,当场就要了五十个。   张希瑶乐得合不拢嘴,她将铝罐中倒好水,使出吃奶的力气摇晃木桶,十来下,就将冰棍一一拿出来。   这个客人是请同伴一起吃的。不过显然还能剩下许多。他带了个小厮,可那小厮只有两只手,也拿不了那么多。   张希瑶四下逡巡,要不然她再搭个木桶?!可是不行啊,木桶拎回家,冰棍该化了!   她卖的这个冰棍是没办法跟现代的冰棍相比的。化的速度特别快。   客人就问张希瑶能不能帮忙送回家。他家就住在镇东,三羊巷第三户人家。   张希瑶点头如捣蒜,“当然可以!我二伯马上就回来。我们待会儿去巷子里叫卖,给您亲自送到家里。”   客人付了钱,就让她待会儿给送过去。   “行!”   等张二伯回来,张希瑶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喜得他一个劲儿叫好,“这个冰棍真好卖。咱们明天多做些。”   张希瑶看木桶里的冰用完了,就催促他再去冰窖取一块冰。两人到了镇外的冰窖取完冰,砸碎后,再倒是下等盐,铺上鹅卵石,马不停蹄就去赶到镇东的巷子。   张二伯拉着板车,张希瑶在旁边推车,两人一边叫卖一边往镇东三羊巷走。   到了地方,张希瑶一眼就认出那个仆从,他就站在门外等他们。   张希瑶将冰棍做好,递过去,小厮从屋里喊了人,将冰棍拿进屋。显然也是怕晚了,冰就化了。   “你家只有这一个口味吗?没有别的?”小厮好奇问一嘴。   张希瑶这不是赶时间嘛,没有研究出太多口味,她笑道,“如果把葡萄汁倒进去,也能做成葡萄味儿。但是价格就贵了。”   小厮一想也对,没再多说。   等他们家将冰棍全部拿完后,他们继续沿着巷子叫卖。   一条巷子一条巷子地走。   还别说,天气热,许多人都爱在树下纳凉。他们这一喊,在树下乘凉的女人和孩子全都凑过来。   有一个妇人闹不过孩子,就给买了一根。这一家开了头,其他家的妇人不甘心被别人看不起,全都买。   这边有钱人多,见这冰是好水做出来的,也不怕吃了拉肚子。   没一会儿又卖了二十来根。他们继续往里走。   将这边的巷子七七八八全逛完了,这一桶冰也用得差不多,张希瑶就表示不再卖了。   他们还得买别的东西。比如看看东市还有没有羊奶或是牛奶。她明天可以卖雪糕。其实她今天卖的冰棍是简易板的。没有牛奶,只靠糯米粘合在一起,冰棍很容易化掉。而且口感也差了一个档次。   要是有奶,价格起码可以贵一倍。那些有钱人也吃得起!   张二伯瞅了眼天色,虽然有点不舍得,但是现在回去运冰,肯定也卖不了多久。还是算了吧。   两人拉着板车去了东市。   这时候东市已经没什么人了。卖菜卖水果的摊子早就收了,只剩下几个卖布的摊位。也正在收拾。   张希瑶觉得可惜,打算明早再过来买。   “回家吧。”张二伯见她还想逛,觉得再看下去也看不出花来。   张希瑶点头,两人回去的时候,她让张二伯再回到之前卖冰棍的福华街。   张二伯以为她还要买桂花糕,“你别想贿赂我。我这次不会上你的当。”   张希瑶被他打败了,“你想哪去了。你要摆两个摊子,不得再定些罐子嘛。”   张二伯一想也对,“那就去吧。”   到了茶叶铺子,张二伯在外面看着板车,张希瑶拿着卖剩下的冰棍,递给掌柜和伙计,一人一根。   掌柜今天也注意到他们生意不错,恭喜他发财。   张希瑶又定了十个罐子。因为她发现客人是一波一波的,一次用不到三十个,二十个就差不多了。   掌柜直接将十个罐子给她。   从茶叶铺子出来,张希瑶将罐子放到车上。她四下看了看,想再买点吃食。   好不容易赚到钱了,她可不能亏待自己。   街角有个卖包子的店,她刚要过去,被张二伯拦住,“菜包都要两文钱,还是算了吧。回家吃饭。省点钱。”   张希瑶不想吃豆饼,“我不喜欢吃豆饼。我想吃包子!”   两人正持续拉锯战呢,突然有人过来打断他们的交谈,张希瑶侧头一瞧,是个伙计,瞅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张二伯倒是认识,“你不是那个宋氏饮子铺的跑堂吗?”   伙计笑着点头,“对!我们东家请你们过去!想跟你们商谈一件大买卖。”   张二伯心中忐忑,这些人该不会是冲着他们家方子来吧?他内心忐忑,忍不住开始担忧起来。   到了宋氏饮子铺,张二伯不肯进店,怕这些人把木桶揭开,看他家的秘密。   就只能冲张希瑶使眼色,让她注意一点名声--尽量在大堂谈。   在屋里谈,孤男寡女传出去,会让人说嘴。   张希瑶给误会了,还以为他使眼色是让她卖个好价钱呢。   宋氏饮子铺的东家是个年轻人,二十多岁的年纪,长得眉清目秀,皮肤很白,一看就是读书人。颂朝的商人是可以考科举的。   他今天过来查账,刚好看到不少人在那边买了冰棍。也亲眼目睹张希瑶制作冰棍的过程。然后就让掌柜关注这个摊位。看看有多少客人。   掌柜就让跑堂留意,就他知道的,两人这一天至少卖了两百多根冰棍,这还不包括他们去巷子里叫卖。   掌柜把这事告诉东家,宋子谦觉得这生意有利可图。于是就将张希瑶二人请过来。   张希瑶以为对方是想买方子,谁知对方想的是合作。她出方子,他们出人力,然后卖的钱五五分。   张希瑶差点被气笑了。她就是做金融的。可太知道合作有多容易产生猫腻。   先说账本,哪家店没有两本账。就算她看出账本有问题,她敢跟宋家对着干嘛。没有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还有一个更不保险的事,合作的时候,最容易出现纰漏。本身冰棍法子也不是多么难。就是冰加盐而已。   对方把方子学了去。直接把她踢出局。她又能如何?!   这古代也不保护方子。就算保护,也不保护她这种平民。   张希瑶生气,却还是将怒火压了下去,只微笑着告诉他一件事,“我们这人口少忙不过来,就不对外接单了。”   没有成日防贼的道理,张希瑶打了个直球,“不知宋东家能出得起多少钱?我们可以将方子卖给宋东家。”   宋子谦开口,“十贯!”   张希瑶倒是半点不意外商人的吝啬。生意越大,就越知道省钱。没想到长得这么好,却是吝啬鬼。白瞎了这张脸!   张希瑶淡淡道,“昨天我们卖给钱家小少爷臭豆腐的方子,他花了三十五贯钱,而且还允许我们继续对外售卖。只是天气热,我们就做了冰棍。今天钱家小少爷也来买冰棍了,也想买下这方子。”   言外之意,我的臭豆腐方子都能卖三十五贯,你才出十贯钱,也好意思张这个嘴!   宋子谦眉毛微拧,“宣和钱家?”   张希瑶不明白宣和是什么意思,但她不能暴露自己无知的事实,不过一山不能容二虎,同一个小镇不可能有两个当官的钱家,而且前面都带了名号,肯定就是钱满仓家,就点了点头。   宋子谦手指敲了敲桌面作沉思状,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钱家的冰饮铺子在外地。卖给钱家也无妨。”   张希瑶点点头。看来钱家势力很大,要不然宋东家不会妥协。   宋子谦想了想,“这样吧。你的方子可以卖给钱家,但只能卖给他们家。我出三十五贯钱。”   张希瑶几乎能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估计这三十五贯能让他肉疼半宿。   张希瑶却没有被三十五贯所迷住,再次摇了摇头,“之前担心别人抢我生意,我特地包了冰窖。花了二十贯钱。”   宋子谦咬牙,“那冰窖,我原价付给你。”   张希瑶却不能答应他,“天气热,我就只能卖这个。宋东家,咱们服务的顾客不一样。你们店招待的是有钱有地位的上层人,我们招待的大多数是普通百姓。我觉得可以这样,我就卖今天这一种。你们店大,不缺钱,可以做许多类型。比如加了牛奶羊奶制成雪糕。也可以加了葡萄汁或是苹果汁,换个口味。生意肯定比我们更好。”   宋子谦定定打量她,思忖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你可以在这条街售卖,但只能卖今天的这一种。其他类目就别做了。”   张希瑶试探问,“三十五贯?”   “对!”   张希瑶又听到那道熟悉的咬牙切齿声。 奇!书!网!w!w!w !.!q!i!s! h !u!9!9!.!c!o!m 第19章   合作算是谈妥了,宋子谦旁边的掌柜起草文书。   张希瑶读文言文比较吃力。她逐字逐句地看,速度就有点慢。   读到其中一条,她提出异议,“‘不能开铺子’这条,我不能答应。我将来要是去汴京,我肯定要开一家店卖饮子。”   宋子谦抽了抽嘴角,掌柜没忍住,嗤笑她胆子大,“就你?一个走街串巷的,去汴京开铺子?你想得也太美了!”   张希瑶被嘲笑也不生气,只淡淡道,“人还是有梦想的。万一实现了呢。”   掌柜和宋子谦打量她半晌,没再嘲笑她异想天开,最终将这条改了,“不许你在城关镇开饮子店。”   张希瑶觉得这条可行。在城关镇开不了,她可以去县城,汴京或者其他地方开啊。为什么要死磕城关镇!这个宋子谦看样子读书没读出个名堂。要不然连看一眼外面的勇气都没有。哎,白瞎了这张脸!   签完合同,张希瑶提出让牙人过来当见证。   宋子谦有点不愿意,因为找牙人肯定要交税,但张希瑶不放心。虽然这上面的字,她都认识,但她怕古代做生意的规矩跟现代不同。还是防着点好。   最终掌柜还是请了一个牙人过来。   牙人把上面的文书读给张希瑶听,然后用大白话解释一遍,跟张希瑶理解的一样,她也算松了口气。   签完文书后,宋子谦是买方,要付给牙人10%的税和官府2%的税。   送走牙人,张希瑶就让二伯进后院,将木桶打开,然后让他们取一块冰。   宋子谦就是开的饮子铺,自家就有冰窖,掌柜叫两个跑堂去冰窖抱来一块冰。   然后掌柜和跑堂就出去了,没一会儿就抬来一块冰。   张二伯就亲自给宋子谦演示。   将冰全部砸碎之后,张希瑶又让他拿些下等盐过来平铺倒在碎冰上面。宋子谦好奇问,“可你这个木桶里面还有一些鹅卵石?”   “那个主要是为了防止别人偷学,我铺在最上面的。”张希瑶也是没法子。她这个必须现场制作。   宋子谦定定打量她几眼,看着她将一个个罐子插进碎冰中,然后倒入水。   因为只是实验,没必要特地熬一锅糯米水。   宋子谦眼睁睁看着水结成冰。虽然并不如冰块那么牢靠,但的确是凝结在一起的。   他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上面铺了一层盐,就可以让水结成冰?”   张希瑶以前刷视频时也好奇这一点,她还特地搜过原因,简单来说:冰块加入食盐后,可以降低冰的熔点(大概零下五度),使冰在零下温度时快速熔化,所以罐子里的水才会结成冰。但这理由却没法解释给宋子谦,因为她还得解释什么是熔点。忒麻烦。   她摇头说不知,“我也是无意间碰巧发现的。”   宋子谦本来也不是真的想问她,只是感慨而已。   对方给了一张三十五贯的交子后,张希瑶就和张二伯离开了宋氏饮子铺。   张希瑶还想去买包子,被张二伯给拉走了,“快走吧!天都快黑了。天黑赶夜路不安全。”   张希瑶到底拗不过他,只能跟着他一块出了镇。   走了一里地,张二伯就兴冲冲道,“这方子又卖了三十五贯。可太好了。”   张希瑶也很高兴。三十五贯买不了铺面,租一个还是没问题的。这样她就不用在外面摆摊。也不用担心刮风下雨,冬天冰天雪地了。   她把自己的打算跟张二伯说了。   张二伯却不像她那么乐观,“你阿爷不会同意的。”   开铺子要交那么多租金,还得交税。他们家现在这个情况哪里开得起!要不然他为什么要把东市的铺子租给别人?   张希瑶幽幽道,“这是我的嫁妆银子赚来的钱。”   张二伯回头看了一眼侄女,觉得她太傻。再是嫁妆银子,不是还没嫁嘛。三十五贯钱,老爷子肯定会心动!怎么可能不要回来!   不过他到底没说什么。   张希瑶岔开话题问张二伯,今天是不是张老头的生辰。   农家很少过生辰。张家前面的几十年一直为原身父亲科举而忙碌,家里都是能省则省。衣服更是从大郎往下一个个传。到最小的四郎,那布都跟煎饼差不多了。   这年头普通百姓过不起生辰,也没那个习俗。顶多生了男孩,叫了关系最近的亲戚过来办个抓周宴。至于洗三也就是接生婆上门意思一下。并不办酒席。   阿奶今天居然要做九菜一汤,肯定有大喜事发生。   张二伯摇头说“不是”,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他爹生辰是哪一天,他觉得阿瑶肯定听错了,“如果真要给你阿爷办生辰宴,肯定请亲戚朋友,怎么可能只在家办?!”   张希瑶年纪还这么小,怎么可能听错,如果不是阿爷的生辰,她笑眯了眼,“肯定是阿奶知道咱们今天生意不错。想给咱们庆祝一下。”   张二伯想想,这个理由还有点靠谱,他也忍不住期待起来,“我好久没有吃席了。肚里都没什么油水。”   张希瑶何尝不是呢。自打穿过来,她吃的最好的是昨天买的菜包子。细面,里面青菜是猪油炒的,可香可香了。   他们馋得直流口水,脚上速度都加快不少。   快到村子时,路过那块荒地,家里人还在开荒。天已经擦黑,视线受阻,但是一点也不影响他们干活。   听到他们的动静,夏花兴冲冲大声呼喊,“阿爷阿奶,二伯和阿瑶回来了。咱们快吃饭吧。”   这一看就是饿得发慌,就等他们回来呢。   张老头听到动静,喊了一声“收工回家”,孩子们一窝蜂跑到张二伯和张希瑶身边,询问他们今天有没有带好吃的。   这回还真没有。   张二伯回答完,孩子们失望地搭理脑袋。   张婆子扒拉开碍事的孩子们,询问他们有没有把凉粉卖掉。   “卖了。”张希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立刻就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张婆子有点不放心,“四文钱一碗?”   “对!”张希瑶响亮应了一声。   张婆子掰着手指头算,“昨天吃了一斤,还剩下39斤,那你们卖了多少钱?”   她算了半天也没算出总数。不仅是她,家里其他人也不识数。   正好有村民在村口纳凉,张婆子先阻止张希瑶开口。这事可不能让村里人知晓。要不然会被村里人眼红。   回到家,张二伯和张希瑶满脸期待,等着家人把菜端上桌。   先是每人一碗野菜汤端上桌,张希瑶大喜。穿来这么久,可算喝到汤了。   紧接着是一盘炒韭菜。张希瑶点头,前几天一直吃的萝卜青菜,今天换成韭菜,也不错。   她还在期待着,却发现张婆子已经坐到阿爷旁边,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围着桌子坐下。   张希瑶微微瞪大眼睛,不是九菜一汤吗?剩下的八个菜呢?   她轻咳一声,提醒张婆子,“阿奶,你昨晚不是说今天咱们家要九菜一汤吗?”   张婆子给张老头夹了一块韭菜,听到孙女的话,抬了下头,看向桌子,以为阿瑶胳膊短够不着,“这不就是韭菜一汤吗?你够不着啊?那你胳膊伸长一点!”   大家的胳膊全伸向那盘菜,几乎把桌面都给盖住了。   张希瑶是知道大家抢食速度的,但是她现在根本顾不上抢菜,而是被阿奶的话震住了,这就是她期待一天的九菜一汤?   张二伯见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十分不厚道,扑哧一声笑了,差点把嘴里的菜呛出来,“哈哈哈!”   一家人看着他,怎么就笑起来了?有什么好笑的?   许氏也搞不清他怎么回事,就给他拍了一下背,“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张希瑶涨红着脸。她奶说的九菜一汤原来是这个意思。害她想错了!这……这还真是韭菜一汤!   张婆子一边给孙女夹菜,一边无奈解释,“你不是不爱喝生水嘛。我就给你烧了汤。”   古人为了省柴禾,是不烧开水的。但张希瑶不习惯,非要喝烧过的水。   张婆子嘴里骂她矫情,但身体却很诚实,今天特地给她烧了汤,就等她回来喝呢!   张希瑶小口小口吃着豆饼,就着韭菜,偶尔再喝一口汤。哎,青天白日,她就做梦,难怪被打脸!真是分不清自家经济状况啊。   张二伯笑够了,就把阿瑶闹的笑话讲给大家听。   所有人,包括素来严肃的张老头都被她的天真想法逗得不成。   陆氏一直埋头吃饭,听到这话,诧异看着张希瑶,“你可真敢想。九菜一汤?!咱家有一百亩地也不敢这么吃吧。”   她也是过过好日子的。张家最富裕的时候,家里也没有摆过九菜一汤。   张希瑶觉得这些人太没追求了,“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兴许我能让你们吃上九菜一汤呢。”   上辈子她的工资别说吃一顿九菜一汤,就是天天吃,都花不完。哎,想到她存的那么多钱,全打了水漂,她心里就呕得慌。早知道她就不该那么节省。应该包几个小白脸,陪自己耍。哎,失策了。   大家摇头失笑,谁也没把她的话当真。   张二伯笑罢就跟张老头汇报今天生意有多好。   除了卖凉粉,他们还卖了冰棍。   孩子们就巴巴问冰棍是什么。   张二伯又抽空告诉大家冰棍的滋味。得知是冰,而且可以吃。孩子们就缠着他,他们做一份给他们尝尝。   张二伯连连摆手说做不了,“家里没有冰块,只能到镇上做。”   张大伯脸憋得通红,他们张家真的要发了,“两门生意,今天没少赚吧?”   张二伯还真没数。倒不是他不想数,而是他数到三十就乱了。从小没接触过教育的人都这样。张希瑶也都习惯了。   所以说她要是在钱上面耍个鬼,张二伯根本就发现不了。得亏她是个实诚人,从来不搞这些阴谋小道。   吃完饭,陆氏和许氏把吃饭桌收拾干净,看着张二伯将装钱的褡裢抖了抖,铜钱哗啦啦全倒在桌上,有的甚至滚到地上,孩子们忙伸手去捡。他们也不敢私藏,就放到桌上。   张希瑶负责数钱,她将铜板十个十个码在一起,然后对标整齐,之后再数总数。   数完后,大家眼巴巴看着她,等待她宣判结果。   张希瑶也不负众望,笑眯眯告诉大家,“阿爷,总共1274文。我还买了下等盐十斤花了50文,3斤红糖花了60文,一斤醋6文,五斤糯米粉60文。”   张二伯还在边上补充,“我买了二十个粗瓷大碗和二十双筷子,总共花了60文,还有两百支竹签,总共20文。还有交了摊位费20文。” 第20章   陆氏听完他们的花销,心疼得不行,“这竹签哪用着买啊。咱们山上那么多竹子,自家就能做,还去外面买。太浪费了。”   张希瑶觉得大伯娘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她也跟着点头,“我昨晚太忙太累,给忘了。要是你们在家有空,可以做竹签。到时候我给你们钱。二十根两文钱,比种地来得强。”   陆氏听到要给钱,连连摆手,“都是一家人,哪用你付钱。”   她总觉得阿瑶的话有点不对劲儿,可她生性愚钝,一时也没想起来哪里不对。   张婆子觉得这些都是小节,提醒他们,“还有冰呢?”   张二伯刚要张嘴,张希瑶抢先回答,“冰是昨天买好的。一块冰是20文,今天用了三块冰。今天的红糖和糯米粉还剩下一半。这冰棍是我用嫁妆银子赚的钱。”   说着,她就将两摞钱分开,“粗瓷大碗、筷子和醋是凉粉需要的。卖凉粉得了156文,去掉10文钱的摊位费和成本,总共还剩下80文。”   张婆子在桌上扒拉铜钱,“我买25斤豌豆花了80文,这些钱刚刚好。”   虽然一个铜钱也没剩下,可是明天摆摊,粗瓷大碗和筷子就不用再买了,光这两样花销就是60文。她喜得眉开眼笑,向张老头报喜,“这凉粉生意比卖鸡蛋还划算。咱家算是发了一笔小财!”   张老头也眼含笑意点了点头。虽然赚的钱不是很多。但也比种地来得强。   张希瑶则将剩下的钱扒拉二十文推到阿奶,“阿爷,我白天做生意,没法在家干活。我也交20文工钱。”   所有人都看向张老头。凉粉去除所有本钱赚了60文钱,要搁以前,他们肯定很满足。毕竟比鸡蛋赚得还多。可是跟冰棍相比,这就不够看了。阿瑶用手划拉那一堆,都快有一贯钱了。难道这么多钱都属于阿瑶吗?   张老头抽着烟袋锅子不说话,显然也在思考这件事。   张婆子见气氛有点诡异,就笑着打圆场,“你这孩子,冰棍是你的嫁妆银子做的生意,赚的钱当然属于你的。快把它收起来吧。你阿爷还能贪你这点钱?!”   其他人都看着张老头,等他发话。   张希瑶也从紧张的氛围中挣脱开来,她笑嘻嘻将钱收起来,“是我小人之心了。”她冲张婆子撒娇,“阿奶,我今天忙了一整天,在太阳底下暴晒,嗓子都快喊哑了。咱家还有没有鱼香草?给我泡一杯呗。”   张婆子见孙女有本事赚钱,她心里就踏实多了。孙女不会种地,没关系,只要会做生意也一样活得好,她忙不迭点头,“有!多的是!你等着,回头给你烧一锅热水。”   她一边说一边将剩下的钱扒拉进钱袋,交给张老头。   张老头终于将目光从孙女身上移开,接过张婆子递过来的钱袋,算是对这个结果默认了。   张大伯、陆氏、张二伯和许氏眼睛直勾勾盯着张希瑶,那么多钱呢,真就全给了阿瑶?!   虽然是阿瑶自己想的方子,可要是没有张二伯跟她一起去摆摊,她怎么可能赚这么多钱?她不该分一半给家里吗?   张希瑶没有理会大家的小心思,将铜钱全部装进褡裢,她打算明天去镇上一定要把铜钱全部换成银子。这么多铜钱放在家里,万一被小偷偷去,她哭都没处哭。而且铜钱藏起来不方便,拿了更不方便。   张希瑶拎着褡裢正打算进屋,却听张二伯在身后幽幽地说,“爹,阿瑶还把冰棍方子卖给宋氏饮子铺。有三十五贯钱呢。”   张希瑶猛地回头看向张二伯。   张二伯是一脸无辜与她对视,心想:我昨天吃人嘴短,没告诉家里人你卖臭豆腐方子赚了钱。今天我可没吃你的东西。你怨不着我!   刚刚所有人都艰难地放下视线,毕竟老头子都已经发话了,他们心里再怎么不满意阿瑶能分到这么多钱,他们也只能接受。   可听到张二伯的话,所有人又重新看向张希瑶。每个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三十五贯钱?!真的假的?!   见张希瑶没有反对,显然是真的。大家原本退散的贪欲重新被唤醒,一个个热切地盯着张希瑶。   这些人震惊的是三十五贯巨款,但张婆子却跟他们不一样,她率先发难,“阿瑶?你真把方子卖了?还卖这么便宜?”   冰棍一天就能赚六七百文,可以当一辈子的祖传手艺,她居然三十五贯就卖了!这是被人骗了呀!   张希瑶见阿奶急成这样,只好解释,“我把方子卖给宋氏饮子铺。他们做的是贵人生意,但我也可以摆摊卖,卖给平民百姓。不影响的我生意。他们卖的饮子种类多,跟我们不一样。”   听说还可以继续卖,张婆子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就说你这孩子没那么傻!”   刚刚真是把她吓得不轻。还以为阿瑶可以安身立命的本事被别人买走了。   许氏觉得婆婆就是偏心,阿瑶只是个丫头片子,将来迟早要嫁人的,婆婆将来要靠他们养老,钱全让丫头带走,这不是里外不分嘛。她有点不高兴,“你卖了三十五贯,你不告诉家里人?就这么私吞了?”   这死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做生意赚的散碎银子,她自己收了也就收了。可这么大一笔钱,她居然也能面不改色藏起来。要不是她男人跟着摆摊,知道这事,她是不是想瞒着他们一辈子!   张希瑶不理会她的酸话,歪着脑袋,摊了摊手,“这冰棍是我想出来的法子。那凉粉也是我想出来的,我白送给你们,让你们以后有赚钱的营生,你们还不知足?!还想抢我卖方子的钱?要不要脸?!”   刚刚张二伯开口时,她还有点心慌,可是仔细一想,这事迟早得露馅。早点把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给确定了也好。省得后头她赚的钱越来越多。这些人再跟她说都是一家人。明目张胆要求她把钱交出来。那才怄得慌。   她可不是那些蠢蛋,无条件相信父母,把自己的存款全部交给父母保存。她上辈子就是被父母抛弃,只能靠爷奶过活。她只相信自己。   她重新坐回刚刚的位置,装满铜钱的褡裢就放到脚边,大马金刀坐好,以“一力敌十”的进攻姿态迎接他们。 第21章   陆氏有点急了, “咱们又没分家。什么你的我的!”   家里为了供小叔子把地都卖了,正是缺钱的时候,阿瑶手头有钱, 怎么能自己私藏。不帮家里人呢?!   张希瑶才不想把自己属于自己的钱分给大家,她帮家里人找到凉粉生意, 已经够对得起他们。她直勾勾看着大伯娘, 摊了摊手,“当初我要是用这一贯钱做生意, 亏本了,你们会帮我把钱给补上吗?”   一句话成功让陆氏闭上嘴。   许氏见大嫂败下阵来,温柔笑道, “你卖冰棍的钱就不说了。可是你年纪太小,拿三十五贯钱,到底不安全。还是让爹收着吧。”   交给老爷子收着,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就像上辈子, 许多女孩毕业后, 父母都让她们把工资上缴, 美其名曰:帮她们收着。可真等她用钱的时候, 父母来一句“你什么时候给过我钱?”, 然后钱就没了!   张希瑶上辈子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她不可能把钱交出去,她看着二伯娘,意味深长道,“我记得前阵子你们都说我可以嫁人了。现在又说我年纪小?!怎么什么话都让你们说了?!”   许氏一张脸憋得通红, 委屈巴巴看向公公, “爹,我也是为了阿瑶好。她竟不领情。”   张老头抽着烟袋锅子, 烟雾缭绕中,众人看不清他的脸色,但是他轻咳一声,还是开了口,“阿瑶,把钱交上来吧。”   张希瑶坐直身体,斩钉截铁回望他,“阿爷,我们三房只有我了。我没有父母。您还要操心一大家子,我自己的嫁妆就自己张罗吧。以后你们不用费心帮我准备。”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看着她。她是疯了吗?敢这么跟爹(阿爷)说话?   张老头是家里的顶梁柱。这跟现代还不一样。现代的顶梁柱是代表一家的老大。赚钱的主力军,拿主意的那个。可古代的顶梁柱其实是食物链的顶端。也就是说这个家所有的东西、所有的人都是属于张老头的财产。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现在碰上灾荒,张家没钱了,张老头要卖儿卖女卖儿媳,都是合法的!人牙子会收,官府也不会抓他坐牢。   当张老头发话后,家里谁也不敢忤逆他!   颂朝以孝治国。一个人要是被打上不孝的标签,那他很难在这个社会立足。男子尚且如此,更不用说身份更低一层的女子。   阿瑶有什么?她什么也没有!她无父无母,没人会为她撑腰。   张老头活了这把年纪,还是头一回有小辈忤逆他。反应过来后,他几乎是被气笑了,“如果我不让你出门,你以为你二伯能帮你?你连赚钱的机会都没有。”   这话难听,却是实情。张希瑶只是一个姑娘家,古代治安这么差,她确实不敢独自在外行走。她淡淡道,“阿爷,红菇赚了近一百两,我只要了一贯钱。臭豆腐和凉粉,我更是倾囊相授,一分钱没收,免费教了二伯。我自问没有对不起张家人!可你们是怎么对我的?!”   说到这里,她目光在所有人脸上逡巡,想起刚刚穿过来时,她正彷徨无措,听到老道士那句“灾星”时,她就忍不住害怕。这是个吃人的社会,寡妇跟人私通都可以沉塘的地方,她每晚都怕自己一觉醒来,被他们扔进塘里溺死。只要想到自己曾经担惊受怕的夜晚,她眼泪就不受控制翻涌而出,她却倔强地将眼泪眨了回去,一声声质问他们,“我爹娘刚走,我还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你们关起来门来商量着要把我嫁出去。我才十三岁!你们都是大人,比我更清楚,我这个年纪到夫家过日子有多艰难。当初你们像躲瘟疫一样把我嫁出去。有考虑过我的死活吗?”   陆氏有点心虚,但还是不忘替自己辩解,“那也不怪我们,我们也是被老道士给骗了。我们也怕被克死。”   “是!你们怕死!我能理解。同样的道理,我怕我的钱打了水漂。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理解我?!”张希瑶毫不掩饰对他们的不信任。   不!确切地说,她对任何人都不信任。上辈子她那么小,父母就将她扔给爷奶。她那时就明白书上宣扬的伟大父爱母爱全是骗人的。爱哪有金钱来得稳当!钱不会背叛你,亲人会!只有将钱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她才能安心。   她不怕别人说她是钱的奴隶,因为她不虚伪。她就是爱钱。她不偷不抢,她凭自己的本事赚钱,为什么要分给别人?!她才不要那些虚名。她也不需要谁给自己当依靠,她就是自己的靠山!   他们都想为自己辩解,可是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家里的男孩子一声不吭,觉得她好凶。夏花和秋花全都吓傻了。以前她们觉得阿瑶有三叔,所以不用下地,她们很羡慕她。可是三叔死后,她被家里人嫌弃,还那么小就要嫁出去,她们又忍不住同情她。   可看着她跟家里人对着干,又有点担忧她会被阿爷惩罚。   张婆子更是拼命给张希瑶使眼色,这孩子说话怎么那么硬,想要钱,就不能委婉点吗?!怎么什么实话都往外说。   张老头等她发泄完情绪,才开口,“阿瑶,咱们家当初有上百亩地,为了供你爹读书。田地全卖光了。你说得对,红菇赚了近百两,还有凉粉也能赚钱。可是跟上百亩地比起来,这根本不算什么。”   那些良田可是值四百两,而且这还只是地,还有全家人省吃俭用赚的花销。阿瑶有钱全藏起来,这就是没良心。   这是把她爹欠下的债全转移到她身上了?张希瑶不是不识数,这古代跟现代不一样。她爹考上秀才,全家人都能跟着沾光。大伯二伯也不是傻子,为什么愿意几十年如一日供着她爹读书。因为他们自己也能得到好处。凭什么项目投资失败了,他们就找她算账。是她让全家人供爹读书的?是她害死爹的?别想PUA她。她才不吃这套!   她甚至还能更诛心,“阿爷,你之前一直病着,我心疼你。所以一直忍着没说。可现在既然话赶话说到这里,其实这话也是我想说的。如果你当初没让我爹读书,他就会像大伯二伯一样好好地活着。比起秀才的功名,我更想我爹娘活着,那我就不会被你们指着鼻子骂。我不用抛头露面起早贪黑做生意,我会有人撑腰!我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如果没有我,就冲咱们家那十亩地,交完税,全家人全去喝西北风。你们还有闲心在这里讨伐我吗?”   张老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可以理解阿瑶的私心,可他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敢指责他让老三读书,这是怪他害死老三?好像被人从后脑勺来了一棒,张老头的大脑已经失去指挥自己的能力,他手里的烟袋锅子掉到地上,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指着她,那手颤抖个不停,“你!你!”   一句话没说完,整个人斜着栽倒在地。   张大伯几乎是从凳子上跳起来,扶住他身体,“爹?爹?你没事吧?”   张婆子也是吓得不轻,赶紧掐人中,“老头子,你没事吧?!”   张希瑶没想到张老头这么不禁激。还是他当家作主惯了,一点打击都承受不起!   张二伯狠狠瞪了她一眼,扶着爹进了屋。   张老头被安到床上,张大伯要去请大夫,张二伯给张老头顺了气,没一会儿,张老头就恢复过来。   陆氏赶紧叫住自家男人,“别去了。老头子醒了。”   张老头悠悠转醒,张婆子给他倒了点杯水,让他顺顺气。   喘匀气后,张婆子就将人全撵出去做活,“行了。别在屋里堵着了。什么时候才能把荒地开出来?!”   张二伯见爹醒了,眼睛直勾勾看着房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来没什么大事,他只好跟着大哥一起干活。   家里人有的拿工具,有的拿篓子,临走时还不忘瞅一眼张希瑶,心里对她生出埋怨,要不是她,阿爷(爹)怎么会气病!   张希瑶知道把老爷子气得不轻,但是她不后悔。属于她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抢走!   她进了屋,就站在床边,张老头看到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瞪着张婆子就骂,“你养的好孙女!现在都敢跟我唱反调了。她现在眼里只有自己,连我都不放在眼里!”   张婆子一边给他顺气一边安抚他,“你先消消气。你现在什么身体,你不知道吗?”   她扭头又瞪了一眼孙女,挥手赶人,“你先出去!别站在这儿碍你阿爷的眼。”   张希瑶沉默良久,转身出了屋。   待张希瑶离开,张婆子才冲张老头道,“我知道你在气什么。你气阿瑶忤逆你,也气阿瑶把着钱不放。她是姑娘,迟早要嫁人的。而张家却穷得叮当响,正是缺钱的时候。你不可能让她把钱带走。”   张老头被她戳中心思,也不反驳,“你别忘了,将来你是要靠老大老二养着。孙女再好,将来也是外人。”   张婆子一点也不生气,给他顺背,压低声音道,“那我告诉你,前段时间,我带阿瑶去山里祭拜老三。阿瑶当着老三的坟头起誓,她将来不嫁人,要招赘!”   张老头猛地坐起来,瞪大眼睛,“当真?”   “我骗你干什么!”张婆子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张家出个读书人。可是读书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读出来的。这得靠财力。虽说咱们家卖蘑菇赚了几十两银子,可那点钱养活这么一大家子都困难。供个读书人根本不够。可阿瑶要是在家招赘就不一样了。她主意多,又会赚钱,还识字。在家招赘,跟男丁没区别。”   张老头脑子转得飞快。老婆子刚才有句话说对了。他不让阿瑶带走那么多钱,就是不想钱全便宜了外人。他们啥家庭啊,自家都穷得叮当响,还让孙女带走一大堆陪嫁。这是打肿脸充胖子。他不可能答应。   可要是阿瑶在家招赘。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之前阿瑶跟我说,那时候我怕老大老二不同意。所以就没跟你说。你仔细想想,老三只阿瑶一个闺女。老大老二各有两个儿子,他们能舍得把孩子入赘给老三吗?我也不想逼他们。还不如让阿瑶留下招赘。就她这财迷的性子,连你都抠不到她的钱。招个赘婿肯定玩不过她。你说是不是?”张婆子知道老头子最在意什么,“不是我埋汰老大老二,他们生的几个孩子论起聪慧,根本比不起阿瑶。将来阿瑶生的孩子肯定能遗传她的聪慧。读书要花大钱,到那时咱们肯定已经分家了,老大老二肯定不会供阿瑶的孩子读书。还不如就让她自己赚钱自己养呢。老话说得好:好女旺三代。阿瑶有心想留下,咱们不如成全她。你说呢?”   张老头之前还觉得这孙女被教坏了,小小年纪就学会忤逆长辈。可得知阿瑶不会出嫁,留在家招赘,那就是拿她当个男丁来看。竟处处是优点。老婆子说得对。性子刚强的姑娘才能招赘。要是性子软的,等他们一走,被男人一哄,来个三代还宗。那才是鸡飞蛋打呢。   再说阿瑶也的确比其他孩子聪慧。家里其他孩子就只会傻吃傻玩傻种地,阿瑶却读书识字,还会研究方子赚钱。而且她还是个财迷,不会被男人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找不着北。   虽说心里已经同意,但刚刚当着全家人的面被孙女下了面子,张老头还是不高兴,冷冷地哼了一声,“我看她心里只有钱,一点不念亲情。”   身为枕边人,张婆子哪里看不出来他态度软和了,她一边给张老头顺背,一边替孙女说好话,“那你可冤枉阿瑶了。那红菇是阿瑶发现的吧?卖了将近一百两银子,你就只给她一贯钱。还有凉粉和臭豆腐的方子,她教了老二,一分钱没收?我就不信没人买这两个方子。”   张老头不说话了。要卖肯定还是能卖到的。这么说来,阿瑶其实也不是那么无情。哎,就是这死丫头主意太大,连他都敢忤逆!   张婆子见他不说话,估计是想要个台阶,马上打开房门把站在堂屋的孙女叫进屋,声音严厉,“你跟你爷好好说话。下次再这么气你爷,我大耳刮子抽死你!”   嘴里骂得狠,却还不忘冲阿瑶使眼色。   张希瑶当即就明白阿奶这是劝住阿爷了。她心下也松了口气,跨步走了进去。 第22章   张希瑶进了屋, 张老头故意背着身,不看孙女。像是在跟人赌气。   张希瑶坐到床边,背对着他, 自顾自说道歉,“阿爷, 我说话太急了。对不起。我这些天一直憋着一口气。所以才把心里话说出来, 你要骂就骂吧。”   张老头气得火冒三丈,腾地坐起来, 被她气笑了,“你这是给我道歉?!”   这是还想再气他一回吧?   张希瑶像是被他吓住一般,当即就站起来, 双手垂在两侧,头低着,一副乖巧认错的模样。   张老头见她乖觉,虽然知道她是装的, 但心里到底舒服一些, 声音也软和多了, “听你阿奶说, 你将来要招赘?”   张希瑶微怔, 阿奶告诉阿爷了?她点了点头。   “为什么想招赘?”张老头想知道孙女的真实想法。他总觉得孙女想招赘不仅仅是想尽孝,还有更深层的意思。   张希瑶抿了抿唇,嗫嚅好半天,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放心吧。我身体好着呢。暂时还死不了。你说吧。再难听的话,我刚刚也领教过了。”张老头语气依旧不善。   张婆子也跟着一块劝, “是啊, 阿瑶,你阿爷打小就疼你。咱们张家的孙女就属你最享福。”   这的确是真的。张家四个孙女。包括出嫁的春花, 夏花和秋花每个人都会干活。只有张希瑶从小到大养得像个娇小姐。以前跟着爹娘在县城,平时只在屋里写写字。时不时会跟着母亲下灶房。   在农家下灶房这活计就跟休息没什么两样。真正辛苦的是地里的活计。   张希瑶似是被他们劝动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或者说她早就想告诉他们她的真实想法。这样她才能得到张家男丁同等待遇。   她直直看着张老头,眼神坚毅,说出的话也是铿锵有力,“我不想嫁人。嫁了人,我冒着生育危险生下的孩子,孩子还不跟我姓,我太亏了。还有公婆在头上压着。今天我跟阿爷说的这些话,我知道是大逆不道,忤逆长辈。阿爷疼我,不会治我的罪。二伯再生气,也只是瞪我一眼。可要是我嫁了人,他们会用家法,罚我跪祠堂,磨我的性子,打压我,直到我屈服为止。嫁了人,我就得伺候夫家一家老小。在家招赘,我就可以当家做主,我说了算。嫁了人,我挣的钱,只是名义上是属于我的,但是我没有花它的权利。就拿阿奶举例,她已经算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可她敢给自己买一身新衣服吗?不可能!只要你不同意,她就不敢花。可是阿爷,你想买衣服,家里人无人敢反对。这就是我想要的。”   她在现代社会就是职业女性,她享受自己当家作主的快乐。到了古代,她没办法反抗整个朝代,但她可以利用机会得到其他男性同等待遇。   张老头以前从来没有在孙女身上关注太多,他一直以为阿瑶是个很文静很乖巧的姑娘,这会儿听她说话条理清晰,比老三还通透,眼里带了几分赞赏,但面上却不显,只问她,“要是你招赘的男人不靠谱怎么办?”   “休了便是!”张希瑶上辈子谈过许多段恋爱,什么样的男人她都尝过,对情情爱爱早就不放在心上。男人哪有搞钱来得香。   张老头拍了下大腿,“你想享受男人的权利,就得有胆量面对流言蜚语,你想好了吗?”   “阿爷!在后院,女人间的勾心斗角照样不少。她们争的是男人的关注,生死皆掌握在别人手里。我在前面争的是钱,钱可不会背叛我!”张希瑶早就想过自己这条路难走。可是入了后院,一辈子自由就没了。嫁进农家过苦日子,那她更难忍受。   张老头扶起她胳膊,示意她坐下。   张希瑶坐到板凳上,张老头叹了口气,“你性子要强,真嫁到别家,那是跟人家结仇呢。罢了,你不想嫁就不嫁吧。”   张希瑶脸上终于露出笑模样,“多谢阿爷!”   张老头重重哼了一声,显然还在生气。   张希瑶立刻狗腿地给他捶腿,小嘴像是抹了蜜,“阿爷,我知道你心胸宽广,所以才跟您实话实说。我觉得你也别把钱把得太紧。您都这个年纪了,还能管一辈子?还不如让大伯二伯也学会当家。将来他们才能独当一面。”   张老头又不高兴了,“你自己想当家作主,我就不说你了。你现在还想撺掇着分家?”   张希瑶手上动作不停,“哪能呀。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只是觉得咱们家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张老头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你不能把所有事情都给科举让道。咱们家既要培养科举人才,也要培养管家人才。像二伯擅长做生意,那就让他多赚点钱。只要咱们家有源源不断的钱,你还怕供不出一个秀才?”张希瑶觉得老头子做事一根筋。这点不好,得改。当然也不怪他,阿爷一辈子都是农民,农民靠天吃饭,不敢冒险做生意。   张婆子觉得阿瑶说得对,“老三没了,你差点就跟着一块走了。把我吓得不轻。大郎二郎还有几年就能娶媳妇!现在读书也晚了,只有三郎四郎正当年纪。还不知他们能不能读出个名堂,我看还是做两手准备吧。”   张老头唉声叹气,“等他们真的考上秀才,我估计早就作古了。”   “那您可得保重好自己,不能太着急。三郎四郎之前没有启蒙,现在该捡起来了。”张希瑶也是真心实意提醒。她现在羽翼未成,张老头活着,能够压住大伯二伯。如果张老头没了,她使唤大伯二伯就没那么顺利了。   张老头点头,“我心里有数。再等等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张希瑶不明白还要等什么,不过他明显不想说,她也就不再多问。   她请张老头先答应她一件事,“暂时别把我要留在家招赘的事跟大伯二伯说。”   张老头奇了,“为何?”   要是孙女招赘,老大老二肯定也会重视她的意见。   张希瑶却觉得他们的意见暂时还不重要。阿爷一个人就能将他们按死。   她笑道,“他们不知道我要留在家招赘。我卖方子的钱都是我的嫁妆。我带走的每一分钱,他们都会心疼。虽然他们心有不满,但是也不敢忤逆长辈的意见。”张希瑶翘起嘴角,“可是将来有一天,我招赘了,这些钱财全会留在张家,哪怕他们花不着。他们也觉得不亏。这就是差别。”   张婆子没太听明白。提前说,过后再说,结果不是一样嘛。   只有张老头明白孙女的意思。提前说,阿瑶就拥有家里男丁一样的地位,但她却是晚辈。可是晚告诉老大老二。阿瑶就成了三房的掌权者,跟老大老二一个阶层,代表的三房。   身份是其一。其二就是阿瑶既可以自己攒嫁妆银。等他百年之后,三房分家,阿瑶可以作为三房再分一笔家产。她这是一个萝卜两头切--甜头全占了。   张老头指着她笑骂,“你这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   孙女这是连老大老二都想拿捏,分明是想留在张家当家做主。家里这几个晚辈,他冷眼旁观,的确只有阿瑶最聪慧。孙女虽是女子却渴望权利。只要让她抓住,她就轻易不会放手,这很好。   张希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阿爷不希望我聪慧?”   要是孙媳妇,张老头肯定不希望太过聪慧。担心孙子压不住。可孙女聪慧,那就另当别论了,张老头双标玩得很溜,直接跳过她的话没回答,“你想留就留吧。要是你连自己的钱都守不住。将来何谈顶门立户!”   张希瑶知道阿爷这是同意的,她转而说起明天打算和二伯兵分两路卖吃食的事说了。   “天气热,凉粉和冰粉才卖得好。我卖豆腐得了三十五贯钱,包下冰窖,要是不早点卖,冰就坏了。时间不等人。”既然已经说开,张希瑶也就没必要再瞒着臭豆腐方子的事了。   张老头听到又一个三十五贯,已经麻木了,他想了想道,“你一个人肯定不行。让你阿奶跟你一块去吧。她力气大,能帮你推货。”   “二伯一个人也不行。书院很远,得走很长一段路。”张希瑶觉得阿奶跟着她自然没问题。但她更不放心二伯。   虽然二伯没经过她的同意就把她方子钱的事抖落出来。不过张希瑶觉得人都是有私心的。一点私心都没有那是圣人。可这世上的圣人本来就是凤毛麟角。家里真出现一个圣人,她还怕圣人的个人魅力大过她呢。   张老头有点舍不得大儿子,“你大伯要是跟去,咱家就没法开荒了!”   “阿爷,要不然就请村城人帮忙开荒吧。村里那么多闲人。肯定有人乐意干!”张希瑶觉得手里有钱该花就得花。   “不行,开荒请人,村里人就知道咱们赚钱了。”张老头本能想阻止。他现在还不想告诉村里人他家赚到钱了。   “开荒用不了多少钱。又不是添大件。你们也就开个两亩地。种子再不撒下去就赶不上秋收了。”张希瑶觉得这时候的人力是最不值钱的。尤其许多壮劳力都排队找活干。   张婆子也跟着劝,“是啊,让老大跟着去吧。外面不安全,让老二一个人出去卖东西,万一被人欺负,咱们都不知道。”   张老头到底还是不舍得做生意这点钱。要真像他们今天这样,卖冰棍和凉粉一天能有一千多文的赚头,那确实值得。   他看向张希瑶,“你大伯二伯去书院门口卖冰棍,你怎么分钱?”   这丫头向来不吃亏。冰棍是她的赚钱法子,她怎么可能白白便宜了老大老二。   张希瑶笑嘻嘻道,“凉粉是我的方子,冰棍也是我的方子,他们卖的钱分我一成?”   张老头抽了抽嘴角,这点小钱都不放过,“你是只进不出的貔貅啊。”   张希瑶丝毫不觉得亏心,“阿爷,我这叫会过日子。钱不仅仅是赚来的,也是省出来的。我将来要是生了男孩也得供他考科举。要是生个女儿,我得让她嫁高门大户,可不能让她种地。”   张婆子听她小小年纪就说嫁人,忙捂住她嘴,“不害臊!哪家姑娘像你张嘴胡咧咧,张嘴闭嘴就是生娃。嘴上也没个把门!”   张希瑶笑嘻嘻认错,“阿爷,你得去村里借辆板车。”   张老头点点头,“还缺什么?我一块借了吧。省得第二天一早起来,家里连吃饭桌子都被搬跑了!”   今早起来,家里人还以为招贼了!   张希瑶一脸无辜,“这是二伯干的。他说要省钱。”   怕张老头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她掰着指头开始数,“一张桌子、两个木桶、一把捶子或者石头、下等盐、醋、木签、糖、糯米粉、纱布……”   他每说一样,张老头眼皮就跳一下,不等她说完,就伸手阻止了,“你说咱们要出去借的。这捶子、石头、盐、醋、糖、糯米粉、纱布也要朝别人家借吗?”   “不是,借东西得有借有还。你只要去借板车、桌子和木桶,缺的其他东西可以先尽着我二伯用。我可以到镇上买。”张希瑶只能想到这些了。   张老头点点头,“行!我去找人借。你要是累了,可以先回去歇息。”   张希瑶的确是累了。在外面摆摊,太阳了晒几个时辰,她想睡也睡不着,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我还得熬完凉粉才能睡觉。今天的凉粉只有40斤。一会儿就能熬好。”   张婆子觉得这40斤的凉粉分到两个地方卖就有点少了,“那我明上多磨些?50斤豌豆?”   张希瑶摇头,“阿奶,你明天跟我去卖东西,哪有空磨啊。”   她跟张婆子说话,眼睛却是看向张老头。这个活得让张老头分配。要不然大伯娘和二伯娘会对阿奶有意见。   张婆子一想也对,“没事,让老大媳妇或老二媳妇磨豆浆。她们有时间。”   张老头张了张嘴,这下好了,开荒又少了两个人。可是卖凉粉也是正事,确实不能耽搁。她给老婆子拿了钱,让她现在就去村里买豌豆,“多买些。不要一趟趟去买。还不够来回折腾的。”   张婆子点点头,接过钱,推着板车乐颠颠去买豌豆。   张老头也背着手去找里正家借板车。张希瑶则是将豌豆淀粉用水稀释,再把锅给刷干净,打算等阿奶回来就熬凉粉。 第23章   在张希瑶三人忙活的时候, 在地里开荒的几人心里还惴惴不安。   许氏就跟自家男人嘀咕,“你说阿瑶心思咋这样呢?一点也不恋家。”   她这个年纪可是一心想着娘家。阿瑶还没出嫁呢,怎么就只想着攒嫁妆。真是女生外相?   张二伯叹气, “她这是心里有气。哪里是冲着老爷子,是冲着我们呢。”   许氏委屈, 但她觉得这事也不赖他们, “我们也是被骗的。”   “被骗是真,但她刚失去父母, 咱们要把她嫁出去,她肯定害怕。”张二伯有点担心,爹的脾气很倔, 要是阿瑶不服软,两人对上,阿瑶肯定要吃亏。万一再传出不孝的名声,她将来还怎么嫁人?!   他叹了口气, “这孩子糊涂啊!”   许氏也觉得张希瑶有点蠢, 哪能跟长辈对着干, 她将来嫁了人, 还要娘家撑腰呢。现在把老爷子得罪了, 将来谁还给她出头!“你说爹会不会把她赶出家门?”   “那倒不会!好歹是亲孙女。”张二伯觉得爹没那么狠,再生气,也不可能撵三弟的独苗苗出门,再说还有娘在呢。   “今儿这事要是搁在我们许家,估计阿瑶得跪祠堂反省。”许氏觉得老三两口子把孩子给惯坏了。还真当自己是张家千金小姐呢。   老二两口子在这边讨论, 老大这边也在讨论。   陆氏就很尴尬, 因为当初是她作为代表跟后娘提议把阿瑶嫁出去的。   阿瑶在桌上说那话,就是当众打她的脸。可她也不是故意的, 她心思向来重,还有点胆小,就问丈夫,“你说阿瑶不会恨我吧?”   张大伯平时干重活,脑子就不如二弟灵活,听了媳妇的话,他当即就道,“不会!”   陆氏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弄得有点懵,他哪来的自信,她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说不会就不会啊。”   张大伯理所当然道,“你是她大伯娘。她一个小辈,怎么能生你的气。”   陆氏翻了个白眼,“她都敢跟老爷子顶嘴。我又算得了什么。”   她觉得阿瑶是个机灵人。随手就能拿出臭豆腐的方子,凉粉方子和制冰法子。将来肯定能嫁个好人家。现在她把人得罪了,以后要是分家,阿瑶从中作梗,他们大房分不到钱怎么办?   不!也不提分家了。就眼前!她要是在婆婆面前嘀咕几句对她的不满,婆婆会不会磋磨她和她生的几个娃?!   大人们都这么担心,就别说孩子们了。   大郎二郎还好些,他们一切都听长辈的,从小到大也没做过主。倒是夏花和秋花,两人身为姑娘,知晓姑娘的命运,要是惹了长辈不喜。将来嫁人,肯定会吃亏。   夏花就跟秋花嘀咕,“咱们待会儿劝劝阿瑶,别跟阿爷犟。她留着钱守不住,也是白搭。”   秋花点点头,但她觉得阿瑶不会听她的。   等他们干完活回家,张希瑶已经把凉粉做好了,正放在盆里晾凉。   张婆子烧了水,给张希瑶泡了一杯鱼香草。   张希瑶先递给张老头,“阿爷,你嗓子也不好,多喝点鱼香草的水。能够清肺!”   张老头笑呵呵接过来,“好!”   看着这温馨的场面,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前吵架的事情已经翻篇了?   张二伯将农具放到屋后,到水缸边洗手,“爹,阿瑶跟你说明天分开摆摊的事吗?”   张老头点点头,“说了。”   他指了指院子里的板车,“我已经帮你借来了,也刷洗干净。东西也都配好了。明天你和老大一块去吧。”   张大伯吃了一惊,他居然也跟着一块去?他挠挠头,有点不确定,“可我不会做生意?”   陆氏面露惊喜。去做生意好啊,比开荒轻松多了!可听到丈夫明显不自信的话,她又急得不成。不会做可以学啊。谁生下来就会做生意的。   张老头看了眼急得直跺脚的大儿媳妇,心想:这个太实诚,心思全写在脸上。他淡淡道,“不会做生意,你就先跟着你二弟学,给他打下手。多学几次,你就会了。”   许氏听到大哥要跟着一块去做生意,心下满意。还没分家呢。赚的钱哪能全让一个丫头片子带走,她看了眼张希瑶,“那阿瑶怎么办?”   张老头淡淡道,“她跟你婆母在镇上摆摊。分开卖货,老大老二赚的钱要分一成给阿瑶。”   什么?!不仅没让阿瑶把钱交出来,他们赚的钱还要分一成给阿瑶?所有人都惊呆了。   许氏脱口而出,“凭什么?!卖方子的钱不交到公中也就罢了,咱们赚的钱还要分一成给她。爹,你也太偏心了!”   张婆子蹙眉,劈头盖脸就骂起来,“凭这方子是阿瑶想出来的。你要是也想出法子,用你的嫁妆赚钱,我也分你一成!”   许氏有些委屈,眼圈通红,“娘!”   “别叫我娘!长辈都决定的事,你有意见?等你当家做主那天,你再自己决定也不迟?!”张婆子对二儿媳妇最不满意。干活就会偷懒,跟老大媳妇相比,真是差远了。   许氏还要说话,张二伯已经扯了下她袖子,阻止她再说下去,“这事由爹娘做主。让你怎么干就行了,你多什么嘴!”   许氏咬住嘴唇。什么娘?明明是后娘。她男人又不是后娘生的。整天摆婆婆的谱!哪来的脸!   张婆子才不管她心里有多大怨气,吩咐她明天磨五十斤豌豆,“你和老大媳妇一人一天,你先磨。不许偷懒,这可是赚钱的买卖。要是粉少了,咱们家就赚不到钱。”   之所以让两人分开,也是怕她把活计全推给老大媳妇。   许氏见自家男人都不站在她这边,不情不愿应了。   这一晚家里好几人都睡不着。   陆氏翻来覆去叮嘱自家男人,一定要多学多看,“你年纪已经不小了,腰还受了伤。要是会做生意,以后就能少干些重活。”   “我不干谁干?二弟那样,地交给他,咱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张大伯还是知道自家二弟的德形,干活太假,跟二弟妹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陆氏抿嘴,“要是有了钱,将来咱们也把地赁给旁人,自己去做生意。”   她觉得做生意才轻省,而且赚的钱还多。   张大伯觉得媳妇太敢想,“爹还要供孩子考科举呢。那钱在手里估计也留不了多久。”   陆氏叹了口气。可不是嘛。她想跟老爷子说“能不能考科举,安安稳稳过日子”,可她不敢。   大房这边想得要简单。二房这边却是抓心挠肺。   许氏觉得老爷子太偏心了,“我看爹心里就没有咱们大房和二房。一心偏着三房。老三都没了,他还偏心!阿瑶可是个闺女。难不成将来真让她把钱全部带走?”   张二伯心里也不舒服,家里都穷成这样了,爹还能为了自己的脸面,把卖方子的钱全留给阿瑶。可他张不开嘴,那方子的确是阿瑶想出来的,爹都同意了,他一个晚辈怎么敢忤逆长辈,他不敢开这个口,听到媳妇的话,他心里不爽,“什么大房二房三房?又没分家!”   “阿瑶可以单独攒嫁妆!还不叫分家?!”许氏觉得自家男人蠢透了。   “每次卖鸡蛋,我偷偷攒的几文钱,不都是交给你了?你不是说将来要给秋花当嫁妆?你都行,凭什么阿瑶不行?”张二伯几句话就让她憋住。   许氏想说不一样,她才攒几文钱,阿瑶那可是三十五贯钱。可是自家男人已经扭头睡了。她再说下去,该惹他不高兴。只好闭了嘴。   翌日天不亮,张婆子就去敲二房的门,把张二伯和许氏全给叫醒。   张二伯要去做买卖,他肯定要醒。叫许氏起来,自然要磨豌豆。   许氏打了个哈欠,有点不满,“为什么这么早?”   “不早点去。别家要用的时候,你不得让人家吗?那磨又不是咱们家的。”虽说许家村不允许他们用磨,可到底他们也得有点自觉,不能一直占着磨盘,妨碍许氏族人用磨。   许氏嗫嚅着嘴唇,话虽如此,但也不用这么早吧?!婆婆分明是故意的。   张婆子可不管许氏怎么想,她吩咐完就让张大伯拉板车。虽说她跟着阿瑶一块卖货,但到了镇上,双方才会分开。张婆子是能省力则省力。她都这把年纪了,放着家里的壮劳力不用,她不是傻嘛。   四个人一路摸黑赶路,快到镇上时,天已经亮了。   张希瑶一行人先去了冰窖取了三块冰。因为张大伯和张二伯去的书院比较远,来回得一个时辰,所以一次取两块冰。   张希瑶这边先取一块,用完了再过来取。   张婆子接过张大伯的车,张大伯和张二伯还得继续往前走。   到了镇上,张希瑶让张婆子先去买糖、糯米粉、醋、碗、筷子、木签、下等盐,顺便再把东市的炉子和砂锅取过来。   因为家里没有炉子和砂锅了,所以早上张婆子就把昨天剩下的糖、糯米粉熬了水,让张大伯和张二伯带上。到时候直接用就行。   张婆子出去没一会儿,张希瑶的摊位就被围住,不少人要买凉粉。   虽说凉粉不如冰解渴,可它管饱啊。那冰吃完,凉了也就凉了,该饿还是饿。   张婆子扛着东西过来时,张希瑶已经将凉粉卖完了。   本来也就40斤凉粉,她一半,张二伯一半。昨天来的回头客,你一斤,我一斤,眨眼的功夫就全卖完了。   张婆子将东西放下就开始收拾碗筷,张希瑶让张婆子把冰给砸碎了,她来收拾。   两人合作比张二伯还要默契,张二伯属于算盘,需要张希瑶拨两下,他才动。但张婆子却是主动询问要做什么。张希瑶大多时候只动动嘴就行。 第24章   张希瑶在教会张婆子广告词后, 她就开始卖力吆喝。   张希瑶怕她嗓子喊哑了,就要轮着来,可张婆子不让, 说她一个姑娘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万一把嗓子喊粗了, 说话不好听。   张希瑶就只能在边上帮着收钱。   送走一波又一波客人,张希瑶觉得阿奶一个人都能忙得过来。   太阳太晒了, 张希瑶决定去推销一把,“阿奶,我去那家的饭馆看看他们家要不要凉粉。”   张婆子对这个想法本能排斥, “他们卖了,回头影响咱家生意怎么办?”   “没事儿。咱们卖的是简易版,不舍得放调料。他们饭馆肯定能做出更好的口味。咱们只卖原料也行。”张希瑶已经想好了,如果她能当个原材料供应商, 以后就不用费心思拌凉粉了。直接赚差价。省心又省力。   张婆子想想也成。   现在还不到饭点, 这家饭馆没几个客人。但张希瑶昨天注意到, 在饭点的时候, 这家店生意特别好。说明菜品不错, 所以才有这么多客人。   当张希瑶走进饭馆,掌柜一眼就认出了她。   昨天凉粉和冰棍卖得那样火。他想不注意都难。   不过他们饭馆没有凉粉,而且吃凉粉的人很少光顾他们店,所以他也没当一回事。   张希瑶先朝掌柜拱拱手向对方套近乎,“掌柜贵姓?”   “免贵姓李。”   张希瑶点点头, “李掌柜, 你们店要凉粉吗?我们家在斜对面卖凉粉。您也知道我们是摆摊,卖的凉粉调料都很简单。要是你们店来做, 肯定口感更好。”   李掌柜怎么也没想到对方是来推销凉粉的,他诧异看着她,“你就不怕我们抢了你的生意?”   她在对面摆摊,好歹是独家生意。要是他们饭店也卖,可就不算独家了。   张希瑶倒是不在意,“咱们卖的人不一样。”   买她凉粉大多数是这个镇的中产阶级。他们只能两三个月去一次饭馆。但是却能天天吃得起她家的凉粉。当然也不是说饭馆的客人就不会到摊前买她家的凉粉。这是个概率问题。   进饭馆吃饭,除了吃,也想有个舒适的用餐环境。想跟朋友聊聊天。而不是在太阳底下,晒得汗流浃背,狼狈不堪!   李掌柜觉得可以,“多少钱一份?”   “我们加调料是四文钱一斤。卖给你们原材料,就三文钱一斤吧。赚个辛苦钱。”张希瑶打的是薄利多销的主意。也不占着独家生意就狮子大开口。   李掌柜点点头,这倒是不贵,“这样吧,你们还有凉粉吗?我让后厨研究一下做法。”   “今天没了,我明天带过来。您要多少份?”   李掌柜一次不敢要太多,“先来十斤吧。要是卖得不错,我再往上加。”   张希瑶也知道欲速则不达,慢慢来,不要紧,“行!那我明早送过来。”   她回了摊位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张婆子。   她果然很高兴,可是随之而来的是担忧,“可是昨晚咱们只泡了50斤豌豆。这又卖出十斤。不够卖,怎么办?”   “没事!只是多了十斤而已。明天再多泡一些。”   张婆子问她要不要再去推销,多推销几家。   张希瑶却说不用急,“先让李掌柜这边打响名声。其他家看到效果,肯定会找我们买。”   张婆子仔细一想也对。所有人都去推销,那效果就不怎么好了。   快到中午时分,天气最热的时候,宋氏饮子铺的跑堂在门口叫卖,店里新推出冰棍、奶糕、葡萄冰棍、杨梅冰棍等等。   太阳这么烈,他们当然更想去店里避暑。不少人就进了店。   张婆子有点生气,“他们怎么抢我们生意?”   张希瑶倒是不意外,“咱们去街坊叫卖吧。那些人也是大主顾。”   张婆子觉得也行。   两人就推着板车,昨天去了镇东,今天就去镇南。镇南读书人比较多,还有一个秀才开的私塾。   昨天张希瑶这边推出冰棍,不少有钱人都吃到了。口口相传,这些读书人自然都是镇上的富户,自然也知晓这东西。   但天气太热,他们还要读书,自然不想跑去街上。让小厮去买也不行,还没回来,半道就得化了。   听到外面有叫卖,有钱人家的少爷大手一挥,直接买了五十份,先给先生送去几根,剩下的分给同窗一人一根。   张婆子没想到这么快眨眼功夫就卖了五十根,她大喜,“咱们要不要专挑私塾去卖?”   张希瑶不晓得哪里还有私塾,“走走问问吧。”   张婆子点点头。   这冰不多了,两人出了镇子去冰窖取冰。   两人一整天都是在镇上街道叫卖。直到太阳落山,她们再不回去就晚了,张希瑶才催促张婆子快些回去,“大伯二伯肯定在镇外等我们了。”   张婆子意犹未尽,“没想到做生意这么有意思。”   张希瑶见阿奶喜欢,也是会心一笑。回去的时候,两人经过东市,张希瑶特地买了五斤猪板油,要回家炼猪油。   张家炒菜放的从来都是猪油。主要是价格比较便宜。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舍得多放油。   张希瑶天天吃素,还没油水,她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今天说什么都要炸油饼吃。   张婆子有点肉疼,但还是没说什么。昨晚阿瑶还以为家里做了九菜一汤,闹了大笑话。可见孩子是饿馋了。卖方子得了这么多钱,她居然能一直忍着。张婆子也觉得孙女是办大事的人。   张希瑶还在那边叨叨呢,“炸油饼得用细面。家里的小麦得把麦麸给扬出去。”   张婆子忍无可忍,给了张希瑶后背一巴掌,“家里那么多人,全吃细面。日子还过不过了?手头有点钱就嘚瑟,你可轻点飘吧,这冰棍也不是长久的买卖。等天凉了,你不是更难熬?!”   张希瑶在阿奶这巴掌落下来时,忙往旁边躲,心有余悸地伸手捂住胸口,“阿奶,你着什么急。我吃细面,让家里人吃粗粮油饼,行不行?”见阿奶面色不好,她忙改口,“不对!让他们吃油渣就行。”   别人吃不吃不要紧,她得吃!她实在太馋了!   张婆子打量她几眼,“你不怕你爷说你不念亲人?!”   “我肯定给你和阿爷一人一个。”张希瑶不觉得自己偏心。家里那么多人,都吃细面,她供不起!   再说了!她鼎着烈日辛辛苦苦赚的钱。她当然得吃点好的。要不然她不是白辛苦了?!   张婆子嗫嚅着嘴唇,“可不能这样!不管你心里怎么疏远他们,但面上得藏好了。罢了,我来炸油饼,你不能跟他们对上。要不然他们说你吃独食。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张希瑶对阿奶有点不放心,“那你得舍得放油。”   她又从兜里掏出半斤红糖,白糖的价格比红糖贵多了。她不舍得买。她打算做红糖饼。   张婆子忍着心疼,那么贵的红糖,她也敢买!真的一点不禁夸。   张婆子捂着胸口喊疼,张希瑶却指着不远处叫道,“阿奶,大伯二伯来了!咱们快走吧。”   张婆子定睛一看,那两人可不正是老大老二嘛。   待他们走到跟前,张大伯推的车,张二伯在边上慢慢悠悠推着,看他那轻飘飘的动作,估计没用力。   张希瑶跑过去询问他们卖得怎么样。   张二伯满脸可惜,“冰棍没卖多少。到了地方,化了一部分。凉粉也少。好多书生没买到。”   张希瑶点点头,四人往回走。   张二伯问她卖得怎么样。   张希瑶今天特地数过,她和阿奶总共卖了三百多根冰棍。   张二伯听了,也是羡慕得不行,“你们离冰窖近,卖完就可以接着运冰,我们不行。”   哪怕他用鹅卵石把冰给盖住,可是该化还是化。   张希瑶就道,“以后多运些凉粉。那个不怕化。”   张二伯也是这样想的,“天热,大家胃口不佳,吃凉粉解暑。”   四人刚到村子,就见他们家的两亩地已经开出来了。因为没有人在地里干活。   回到家,孩子们并不在,只有陆氏和许氏在院子里洗衣服。张老头拿着扇子在树下乘凉。   看到他们回来,陆氏和许氏将手里的衣服丢进盆里,围上来询问生意怎么样。   张二伯说一切都好。   张婆子问两人有没有把豌豆磨出来。   许氏点头,“磨好了。”   她抱怨豌豆太多了,她早上根本磨不完,还是趁着晌午天气热,大家都不去,她才磨好。   张婆子告诉他们凉粉卖得好,以后都得再加十斤。   许氏刚开始还松了口气,毕竟大嫂比她多磨了十斤,可是想到以后她也要多磨十斤,就开始倒苦水,“娘,一直这么推磨,我身体吃不消。”   这时候都是石磨,边推磨边舀豆,舀一勺豆子磨两三圈,一次又一次,循环往复,不间断。成年男人力气大一个时辰大概能磨十三斤豆子。许氏今天磨的五十斤豆子,前前后后愣是花了五个多时辰才磨完。   张婆子也不是真想把儿媳妇累死,她朝许氏哼了哼,“现在知道累了?那别人赚钱的时候,你眼睛但凡看到人家的辛苦,就不会多嘴!”   许氏嗫嚅着嘴唇,想说:卖东西比磨豆子舒服多了。可是想到自家男人也在卖东西,她又将话咽了回去。 第25章   张婆子将车子停到院子, 从车上拿出五斤猪板油交给陆氏,让她现在就去灶房把猪油炼出来。   陆氏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多?”   “阿瑶买的。她赚了钱也没忘了大家。炼好的猪油渣, 你们都能沾光!”张婆子瞪了一眼许氏,“不知四六的东西。眼里就只盯着别人, 不知道掂量自己的斤两!”   许氏心里委屈, 看向自家男人。   可惜张二伯顾不上他,他正在跟老爷子汇报今天的情况。   得知凉粉还要再加!张老头抽烟袋锅子的动作都跟着放慢了, “那磨不是咱家的。总这么占着,不太好!”   张婆子骂完二儿媳,就走过来, “我看咱们自家买一个磨吧。再买一头毛驴。”   张老头没想到老伴去了趟镇上口气这么大,他咳了咳。   张婆子给他顺背,“咱们就指着天热赚钱。等天冷了,这凉粉和冰棍也就卖不成了。既然这样, 还是趁早吧。”   张老头犹豫, “可是村里人知道咱们赚钱……”   “咱们就大大方方说呗。就说是卖凉粉赚了点钱。”张婆子又提醒他, “这事也瞒不了多久, 村里人看咱们一天到晚磨豌豆, 估计早就知道咱家的事。”   村里没有秘密。张婆子买豌豆、磨豌豆都没背着村里人,他们肯定早有猜想。   他们想来探听秘密。张婆子也不怕。这东西赚的就是辛苦钱。村里人就算学会了,他们舍得扔下田地去镇上卖凉粉吗?!如果他们舍得,那么多鸡蛋为什么卖给她家。   张老头思来想去还是答应了,“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镇上, 买磨, 再买一头毛驴。”   张二伯觉得还不如一步到位,直接买头牛。可以用来耕地。   话刚出口就被张老头怼了, “一头毛驴也就五六贯,一头牛得翻个倍。你用你那猪脑子想想,咱家卖凉粉才几天,能置办得起牛?!”   张希瑶帮忙打圆场,“消消气。现在不着急买牛。种子已经种下去了。等秋天,家里攒了点钱,阿爷手头宽裕了,他肯定会买牛的。”   张老头也没有反对。这事就算定下了。   张婆子看了下四周,到灶房问陆氏,“孩子们呢?怎么还没回来?!”   “听说知了猴出来了,全跑去山上捉知了猴。”陆氏在灶房烧火,许氏负责熬猪油,这个一定要小火慢炸,开大火容易把油渣炸糊了。   张希瑶原本又累又饿听到有知了猴,眼睛亮得惊人。这可太好吃了。   她拉着张婆子的袖子,也要去捉知了猴。   张婆子笑骂,“我看你还是不累。还有精神上山找知了猴。”   张希瑶冲她讨好地笑。   张婆子拿她没办法,答应带她去,不过她要先把豌豆倒水里泡。   张希瑶告诉她用温水泡,可以早点泡好。到时候就可以去磨。   张婆子点点头。今天加了量,早起那点时间肯定不够,还是得晚上去磨。   她就把白天晒的热水,准备用来洗澡的水,先拿来泡豆子。至于洗澡水,等猪油弄好,再烧吧。   “我听说大户人家都是两口锅。什么时候咱家再买一口锅就好了。”   张希瑶听到阿奶的话,心里又是一酸。大户人家何止一口锅,人家还分大厨房小厨房呢。   将豆子倒到盆里,张婆子就提着木桶,里面放些水。捉好的知了猴要放水里,才不会发黑。   张婆子看着孙女蹦蹦跳跳的样子,一点没有平时的稳重,有点好笑,“知了猴有什么好吃的。柴得很。”   张希瑶微怔,柴吗?仔细一想,都是瘦肉,能不柴嘛。她想到家里人连炒菜都不舍得放油。油炸知了猴就更不可能了。   她好奇问,“知了猴怎么吃?”   张婆子笑道,“还能怎么吃。烤着吃呗。”   张希瑶心里吐槽,难怪不好吃呢,她笑嘻嘻挽住张婆子的胳膊,“阿奶,你最疼我了。我不喜欢烤着吃。我想炸着吃。书上写了,炸着吃最香。”   张婆子拍了下大腿,“这些读书人都长着一张金嘴。谁不知道炸着吃香。可油多贵啊。”   “阿奶,我刚买的猪油。”张希瑶好久没吃过肉了,她馋得不得了。   “做几张油饼,我还可以半夜偷摸给你做了。可你炸知了猴香味那么大。我哪藏得住?!你不知道你大伯娘那鼻子是属猫的,一闻就能闻到。”   张希瑶还真不知道这事,她一拍大腿,“那就一起吃呗。反正也用不了多少油。”   她转了转眼珠子,“阿奶,你想啊,他们对我有那么多钱心存不满,要是我买了猪油炸了知了猴给他们吃,他们是不是心里舒服一些了?一家人和和气气,将来才能万事兴。”   到底是要在这个家生活一辈子。张希瑶还是不希望跟大房二房关系闹得太僵。农村生活没人比她更懂。没有兄弟帮衬,很容易被村里其他家欺负。   张婆子白了她一眼,可惜天太黑,孙女看不到,她改为哼了哼,“你倒是好心。老大两口倒不用说,蠢成一窝,但是你那二伯娘心思多着呢。不是个善茬。”   张希瑶知道二伯娘有小心思,人有私心很正常。她是小事上看着大方,但大事上却是通吃。这家的男丁能继承家产,姑娘能得到嫁妆。而她呢,两者都想要。她最自私,大家都不是好人,正好混作一堆,谁也别嫌弃谁!“阿奶,有小心思不怕。怕的是没心眼。让人算计。那才糟呢。”   张婆子犹豫不决,张希瑶冲她撒娇耍赖好半天,她才应了,“行!给你们炸。希望他们能知道你的好意。”   捉知了猴不用特地去深山,就在山脚就行。   古代没有农药,所以知了猴很多。随便一摸就能抓到一两个。   村里的孩子们全都聚集在山脚下,沿着山脚的树干一个个摸。   他们手里没有灯笼,这时候的孩子由于营养跟不上,许多人到了夜里都成了夜盲症,就只能伸手在树干上摸索。   树上不一定全是知了,还有虫子。有孩子害怕,抓到虫子,就吓得哇哇叫。   张希瑶一边寻找一边呼喊大郎几个的名字。   直到秋花听出张希瑶的声音,冲哥哥姐姐们呼喊,“阿瑶来找我们了。”扭头答应一声。   张希瑶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认出几个黑布隆冬的孩子,有高有矮,看不清脸,估计是他们,“找到多少了?”   大郎抱着坛子,让她自己看。   张希瑶在坛子里面伸手摸了一把,好家伙,居然这么多!到底是古代,纯天然无污染的环境就是好。   张希瑶上辈子也抓过知了猴,还是她小的时候。可是等她高中,知了猴就几乎灭绝了。倒是听说有许多农民开始养殖知了猴。算是提供另一家发家致富的路子。   大郎好奇问,“你们摸多少了?”   “我们来得晚,都是你们找过的树。找的不多,也就三四十个。”张希瑶之前还挺满意,可看到大郎捉这么多知了猴,她那点成就感就没了。   张婆子见他们都在这儿,就催促他们快点回家,“还没吃饭吧?不饿吗?”   大郎笑嘻嘻挠头,“我们刚刚吃了黄瓜。”   张婆子笑骂,“那黄瓜才长成,你们就敢摘!我还想添道菜呢。”   到底是自家孩子,吃了也就吃了,催促他们快点跟上。别再摸了。   张希瑶觉得这么多知了猴够吃的,再加上她肚子好饿,实在等不了,也催促他们快走。   孩子们一窝蜂似地往家跑,倒是把张婆子和张希瑶远远甩到身后。   张希瑶心想:这些孩子精力可真旺盛。   张婆子笑骂,他们还有力气跑,肯定是白天没用他们开荒。   等回了家,孩子们闻到香味,全堵在灶房门口,流着哈喇子。   张婆子到灶房,看了眼锅,猪油渣已经炸得差不多了,她让许氏把油渣盛出来,“端一盘上桌让孩子们吃。”   孩子们听到这话,一蹦三尺高,“奶奶太好了!”   许氏也很欢喜,响亮应了声“好”。   五斤猪板油炸出三盘油渣。剩下的两盘要留着明天后天吃。油炸过的东西保质期也会比较长。   张婆子让陆氏继续烧锅,陆氏急着去吃猪油渣,好奇问,“还要做什么吗?”   “炸知了猴。”张婆子冲外面喊了一嗓子。   张希瑶将淘洗干净的知了猴端进来,她不要阿奶炸,“我自己来!”   张婆子还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哼了哼,“我看这五斤猪板油,你不把它吃完,你是不会放弃的。”   张希瑶嘿嘿,也没否认,将知了猴倒进锅里,先把表面的水给烘干。然后再倒油,一遍遍地翻炒,还要叮嘱大伯娘,烧小火。   炒至金黄,她拿锅铲将知了猴压成扁形,这样炸得更入味。家里没有孜然,她就只放了点盐。   炒出锅时,陆氏眼睛亮得惊人,“太香了!”   张婆子端过盘子,先给张希瑶一个,剩下的全端走了。   陆氏也不生气,一直跟在婆婆屁股后面。   张希瑶进了屋,发现饭桌中央摆着炸好的猪油渣,但是孩子们眼巴巴看着,谁也没有伸手。   等张婆子三人进来,孩子们立刻欢呼,“来齐了!”   等张婆子将知了猴端上桌,孩子们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居然是炸着吃!这么奢侈!   最小的四郎嘴角流着哈喇子,许氏给他擦了擦嘴,“娘,开饭吧!”   张婆子却是不慌不忙,给每个孩子碗里分了三十只知了猴。大人碗里是二十只。还多几只就全倒张老头碗里了。   吃之前,她还不忘提醒大家,“今儿这猪板油是阿瑶买的。吃了东西,得了好处,背地里还要骂,那心里就是坏透了。”   许氏尴尬得不行。   张婆子训诫一番后,朝所有人面门逡巡一圈,见大家都老实,她才拿筷子,“吃吧!”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手都动起来,迫不及待去夹那猪油渣。只有张希瑶先吃知了猴,这可把张婆子给急的。怎么就笨成这样!先吃碟子里的啊,碗里什么时候吃不行!她直接给孙女夹了一块扔进她碗里,又提醒她先吃油渣。   张希瑶吃了一个知了猴正美呢,炸至金黄的知了猴,入口就是肉香,柔韧又有嚼劲,这可是小时候的美味,那味道至今都让她回味无穷。她现在终于又能吃到了。嗯,还是小时候的味道,太好吃了!   猪油渣扔到她碗里,张希瑶停止朝知了猴下筷子,咬了一口猪油渣。炸过之后的油渣,咬一口酥脆掉渣,油滋滋的。   她上辈子长到140斤,天天要减肥,已经多年没吃过肥肉,更不用说还是油渣。可是好久没沾荤腥的她居然觉得油渣也香得很。 第26章   一盘猪油渣眨眼的功夫就被大家抢完。   张希瑶抢菜功夫比不过他们, 好在有张婆子这个帮手,她也吃了五个。   吃完油渣,大家终于开始品味知了猴。   率先发出惊叹的是夏花, 这孩子向来爱吃,“原来炸着吃这么香。”   秋花跟着点头, “是啊!我明天还要去摸知了猴。”   二郎吃着知了猴, 幸福得快要晕过去,在那边嘚瑟, “太好吃了。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三郎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油炸当然好吃了!我要是天天都吃这个,就好了。”   大郎当即就嗤笑一声, “你想得美!咱家哪有那么多油来炸。”   三郎也就是幻想一想,他也知道家里没那么多油。   张大伯见孩子们爱吃,他只尝了一个,就将自己碗里的知了猴分给三个孩子, 每人几只。   陆氏倒是没有分给孩子, 因为她也馋得厉害, 一口一个, 嚼得嘎嘣脆, 吃得比孩子们还香。   张婆子看得直摇头,这么好吃的东西,她吃得如此粗野,跟牛嚼牡丹似的,给她吃都白瞎了。   张二伯这边见几个孩子爱吃, 自己吃了两个, 也分给家里个孩子。   陆氏却是一个也没吃,全分给自己的三个孩子, 因为20个分给三个孩子不够平均,多的两个就给秋花。   张婆子吃了两个,要把自己碗里全倒给张希瑶。   张希瑶却把碗挪开,“奶,我不要,你自己吃!可香了。”   张婆子见她分明想吃,却还不要,叹了口气,没再坚持。   这顿饭吃得全家人都很满足。   张希瑶也累了,等家里人收拾碗筷的时候,她让张婆子今天不要再做油饼了,“时间太晚了,明天咱们还得早起。奶,你早点睡吧。”   张婆子让她先洗,洗完早点睡,“我会看着办的。”   张希瑶端热水回屋洗漱了。   这边没有洗澡桶,只有洗脸盆,晒过的热水温度不是特别高,擦擦身子就行。   张婆子把她屋里蚊子多,就让张二伯在屋里点了艾草把屋里的蚊子熏一熏。等烟雾散了,再进去睡觉。   别看现在天黑,其实换成现代时间也才晚上九点。张希瑶上辈子都是十二点才睡。   古代夜晚没什么光亮,尤其是农村,很少人家点灯。   吃完饭,双方都在盘账。张希瑶这边交了40文到公中,分别是她和张婆子的工钱,剩下的钱都被她收入囊中。   昨晚大房二房还有些不满,可能是吃了炸知了猴和油渣,一个个只看了两眼,就闭了嘴。   张大伯和张二伯今天的收获不算多,主要是凉粉太少,冰也只拿去两块。制的冰棍有限,总共只卖了三百文钱。   两块冰是40文,再给张希瑶一成30文的方子钱,剩下的钱全交给张老头。   算完账,大家就各自去洗漱,回屋歇息。   张希瑶差不多是早上四点被她奶叫醒的。   叫醒之后,张希瑶给她开了门,她端着一碗东西进屋,“快吃吧。小点声,别让其他人听到。”   这时天还没亮,屋内黑灯瞎火,张希瑶也看不清她手里拿了什么东西,但是能闻到香味儿,她有点不敢相信,“怎么还有知了猴?哪来的?”   张婆子坐到她床边,摸黑将碗塞到她手心,“昨晚看你没吃够,我和你阿爷又在村子后头的树上摸了几十只。昨晚就给你炸好了。就等你起来吃呢。”   一般到了晚上,知了猴会比较少,因为全爬树稍上面。他们也是找了好半天才摸到这么些。有的知了猴已经蜕壳,变成白蝉了。不过一样好吃。   张希瑶心里感动,上辈子她跟爷奶一起生活。因为爸妈离婚后,各自有了家庭,并不管她。也不给生活费。爷奶对她只能算是一般。   从小没人爱,张希瑶就学会自己爱自己。也养成她自私自利的性子。但她穿越之后,张婆子却是对她最好的人,一心为她打算,她心下暖暖的,“您累了一天,怎么不早点睡?”   “我年纪大了,睡觉浅。你快吃。大家都往板车上装东西呢。”张婆子催促她快些。   张希瑶想拿一个给她吃,张婆子动作却比她快多了,直接闪身出去了。   张希瑶将知了猴吃个精光。穿上衣服,用柳枝擦完牙齿,洗了脸,就跟着大家一块出发了。   今天张老头跟他们一块去镇上。回来也是一起。   张希瑶不用推车就跟张二伯没话找话,问他为什么没把知了拿去镇上卖。   上辈子她就看到不少贩子到村里收购。没道理古代没有。吃蝉可是自古有之。   张二伯失笑,“咱们村子太远了。一个时辰,来回就是两个时辰,等送到镇上,知了猴说不定已经变味了。那些贩子都在镇子附近几个村子收购。”   张希瑶问他镇上卖多少钱一个。   张二伯还真知道,“一文钱五六个。”   张希瑶点头,这时候可没有纯天然比较贵的概念。在大家心里,天生天养就意味着没成本。价格自然要低一些。   到了镇上,张老头去东市看毛驴和磨盘,张希瑶则去给饭馆送凉粉,顺便问李掌柜,收不收知了猴。   李掌柜点头,“收啊。不过咱们只收新鲜的,坏的不要。”   张希瑶忙道,“肯定是新鲜的。我在晚上把它冻好。第二天送过来。你看可行?”   李掌柜颔首,“只要不坏就行。那些贩子送过来,咱们也都是冻起来。这东西不禁放。”   张希瑶眼睛一亮,觉得又来了一门生意,“你要多少个?”   “你有多少,我就收多少。这东西差不多一个月就没了。我们提前冻起来,可以多卖一段时间。”   张希瑶问了价钱。   得知一文钱五个,张希瑶觉得这生意可做。村里的孩子都是自己烤着吃。要是她收购,他们肯定乐意卖。   她回去后,就将知了猴的消息告诉张婆子。   张婆子果然高兴,“一文钱五个?那咱们怎么收?”   “咱们回去的时候得带冰回去。还得用棉被给包裹起来。这样防止冰化掉。冰的成本不低。咱们也得赚钱,一文钱收二十个吧。”张希瑶算了一笔账。   如果一晚上收五百个,她的成本就是收购价25文再加上冰20文,总共45文。卖出去是100文,他们赚55文。   如果一晚上收一千个,她的成本就是收购价50文再加上冰20文,总共70文。卖出去是200文,他们赚130文。   商人向来无商不奸,她不可能做亏本买卖。   张婆子觉得可行,“就按你说得办。一文钱二十个,估计村里都抢着去逮。”   这可是无本买卖!只要花点时间就能买。   张希瑶觉得家里人也可以逮,“阿奶,咱们买个灯笼吧。让大郎几个去山上摸知了。”   张婆子只要一听到花钱,她就肉疼,“灯笼全是纸糊的,你提着它,纸被树杈子戳到,很容易破!”   张希瑶觉得一直在山脚下找,肯定很多人,“让他们去山上找。那里才是最多的。没有灯笼,他们根本看不着。”   山上的树长得很分散,灌木丛比较多,还有许多竹子。竹子那么滑,知了也爬不上去,更多都是爬到灌木枝条上,这东西可没办法摸。   张婆子忍着肉疼,“回头我去东市买一盏。”她又抱怨张希瑶乱花钱,“还不知道他们摸的知了猴能不能抵花去的灯油。”   灯笼里面有两种燃料:蜡烛和灯油。这时候的蜡烛用料分为两种:百姓用的蜡烛是白桦树裹着蜡油做成,一根就要20文。宫廷用的蜡烛取自白蜡的分泌物,价格极其昂贵,一根就要150文至400文不等。相比蜡烛,灯油的价格显然便宜许多。烧一晚上大概五文钱。   张希瑶也不清楚,“试试吧。兴许真能赚钱。”   她们在交谈时,钱满仓又带着仆从过来找她们,一过来,看到有凉粉,小胖手一挥,让她做五份,他要带回家给爹娘和阿奶吃。   张希瑶熟练切凉粉,张婆子负责捣蒜,两人配合默契,没一会儿就将五份凉粉拌好。   “这碗要带回来的。”   钱满仓直接道,“这碗我买了。”   张希瑶笑眯眯应了,问他还要不要制冰方子。   钱满仓想要,他有点不好意思,“我爹娘不让我吃冰的。”   言下之意,他之前孟浪了,不敢告诉家里。所以就不买方子了。   张希瑶有点失望自己没钱可赚。可是仔细一想,凭着钱家的势力,要是真把方子卖了,以后她要是去汴京做生意,岂不是竞争不过对方?她心情就好了些。   钱满仓带着仆从捧着凉粉往回走。临走的时候,还特地买了一根冰棍小口小口吃着。   张婆子刚刚也听出来了,“这个就是买你方子的人家?”   “对!臭豆腐的方子就是卖给他家的。”张希瑶看太阳升上来,斜对面的宋氏饮子铺也开了门。   隔壁卖桂花糕的阿婆就跟张希瑶说,昨天他们家饮子铺生意特别好。也会做冰棍,而且花样更多。   张婆子叹气,“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咱们别在这儿卖了。”   张希瑶点头,两人推着板车去坊里叫卖。凉粉在坊里卖得更好。因为大夏天,许多人并不愿在太阳底下吃凉粉。可是在自己家就不一样了。找块大树乘凉,边吃边唠嗑,有种别样的享受。   今天凉粉多一倍,但是又送了10斤给饭馆,所以只比昨天晚半个时辰卖完。卖完凉粉,他们就去东市叫卖。   因为张希瑶想去东市看看张老头有没有买到磨盘和毛驴。   于是她们又在东市交了五文摊位费。   这边来买菜的人比较多,大户人家是采买,更多的是平民百姓,看到冰棍,一个个都惊为天人。一问价格,全都望而却步。   张婆子叹气,“咱们的摊位费算是白交了。”   张希瑶四下看了看,这边卖的蔬菜种类并不多,有:豆角、青菜、萝卜、黄瓜等等,全是当季的蔬菜。   看完摊位,她又开始找人,却始终没看到张老头的身影。估计他不在这边。   就在这时,刚刚收摊位费的人过来,要买两根冰棍。   张婆子现在不用张希瑶开口,自己就能熟练操作,没一会儿就将两根冰棍做好。   恰在此时,有一大帮军汉过来,只有自身条件好的军汉才会去福华街吃饭,更多的底层军汉都是到东市买点蔬果解馋。当然更多的军汉会将钱送给花娘。   看到管摊位的人手里拿着冰咬得嘎嘣脆,一看就清凉解暑,他们也凑过来。   这么多人,一人一根,张婆子喜得眉开眼笑,手上动作都比刚刚快了几分。 第27章   等军爷买完, 也有小摊费过来买一根尝尝鲜。   没一会儿就卖出七八十根。张老头经过这边,看到她们在这儿,也过来帮忙。   等客人渐渐散了, 张婆子问张老头,“磨盘买了吗?”   张老头摇头, 现在买太早了, 他得等集市散得差不多再买,到那时最后一单生意, 也能比较便宜。   张婆子问张老头,“多少钱?”   “不便宜。二贯340文。”   这时候的磨盘都是人工凿的,许多工人凿一个月才能凿一个磨盘。精雕细琢, 没点手艺,根本做不来。价格就不可能便宜。   张婆子追问,“毛驴呢?”   张老头显然已经打探清楚了,“小毛驴六贯, 成年的毛驴差不多要七八贯。咱们买头小毛驴就行。一天干五六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   价格不算太贵, 张婆子觉得添点钱买头牛也行。   张婆子问, “牛多少钱?”   “小牛犊要九贯多一点, 刚成年的牛十贯、十一贯都有。”张老头知道她也想买牛, 但这事急不得,“慢慢来吧。”   张婆子不再追问。   在这边待了一会儿,没什么客人光顾,张婆子和张希瑶就去镇外冰窖添冰块,再去坊里叫卖。   一直到下午三四点, 她们再去镇外添冰块, 正好看到张大伯和张二伯在镇子的路口叫卖。   “你们今天速度挺快啊?凉粉全卖完了?”张希瑶迎上去。   “对!卖完了。”张二伯笑呵呵开口,“你们呢?”   “我们卖得也不错。”张希瑶打算叫卖最后一趟就回家, 走的时候告诉张大伯,“去东市找阿爷,他肯定在那边蹲着呢。”   张大伯应了。   张希瑶和张婆子又去了昨天的私塾叫卖,没一会儿就有不少人过来买冰棍。   一路走一路叫卖,到了东市,正好看到张大伯和张二伯将磨盘搬上板车,张老头正在跟卖毛驴的人商谈价格。   张希瑶也不着急,就站在边上等着。   两人你来我往半天,最终才将价格敲定。一头小毛驴六贯,给便宜了二十文。从早上磨到傍晚。   买完毛驴还得去交税,毛驴倒是不用像牛□□,但是这边牲□□易就得交税。除了交给官府的税,还有牙契税。两样加起来12%。   牵着小毛驴往回走,张老头时不时给小毛驴顺毛,“瞧瞧它的皮毛发亮,多健康啊。”   张希瑶不太理解古代添个牲畜就等于添丁进口的心情,她小时候就已经进入机械时代。哪怕山上的地都有专门的拖拉机帮忙耕地。   毛驴还只是拉磨,不能耕地。   张二伯想过来摸一把,“等它长大了,咱们可以给它套上绳子,这样咱们就省得走路了。”   这话一出,张老头直接把他的手给推开,“你想得倒美!走点路能累死你?”   张二伯有点委屈。他在爹的心里竟然还不如毛驴!   张老头半点没体会他的心思,一个劲儿催促他推板车。   张希瑶到了冰窖,要停下来拿块冰到板车。   张二伯诧异,“这么晚了,你还要卖吗?”   “不是!我要带回家。”张希瑶把知了猴可以卖钱的事说了,“我跟掌柜已经说好了。他说有多少要多少。但要保证新鲜。咱们把它冻住可以保证它不坏!”   张二伯拍了下大腿,“可这些冰块会坏的。”   “没事!咱们在外面裹上棉被,可以保证长时间不化!”张希瑶不确定行不行,“咱们试试吧。只是一块冰而已。家里就有棉被。也不用特地花钱买。”   张二伯看向张老头。他想了想答应了。只是用一块冰而已,知了猴是家里孩子逮的,又不花钱。试试就试试吧。要是真能行,家里又多了一门来钱路子。   张二伯和张大伯下冰窖取来一块冰。怕它化掉,张希瑶特地把冰块一分为二,分别放入两个木桶里,然后铺上鹅卵石。   鹅卵石跟棉被一样都可以隔绝空气。但鹅卵石表面光滑,不是方方正正的形状,互相之间有缝隙,所以不如棉被来得密实。   现在条件有限,也只能这么做了。   怕冰全部化掉,他们也不敢在路上耽搁时间,不停加快脚步。   张老头一脸肉疼,走到张希瑶身边,“要不然你骑着毛驴,将两个木桶套在毛驴身上,早点回家?!”   张希瑶摇头说不用了,“这毛驴太贵了,还是轻点使唤吧。”   她怕把毛驴累死,老爷子心脏病得犯了!   张老头欣慰的同时,扭头责骂二儿子,“你看你还不如阿瑶懂事。”   张二伯就很悲伤。他刚刚真是嘴贱。干嘛非要说那话!什么好处没捞到,还让老爷子抓住了把柄!   到了家,张希瑶马不停蹄回屋把她屋里的箱子给腾出来。   张婆子看到箱子就拍了下她后背,骂她糟践东西,“这可是你娘的陪嫁。你敢这么糟蹋!”   “就是这种密实的大木箱才好呢。才能铺得了一床棉被!”张希瑶才不管陪嫁不陪嫁呢。这些是她娘的陪嫁,现在就是她的了。   张婆子在家转悠半天,愣是没找到比这个更大更合适的箱子。也只能默认了。   木箱里面铺上一床棉被,然后把两块冰铺倒在棉被中央,紧紧盖住冰块,将它包裹得严严实实。   陆氏和许氏都看傻了,这是做什么?去年新打的棉花被就这么浪费?!   张婆子见她们杵在边上惊疑不定打量阿瑶,就猜到她们心里指不定怎么笑话阿瑶傻呢,她心里不爽,催促她们快点找孩子回家,“天都黑了,还在外面野!地里的苗拔了吗?!”   陆氏和许氏不敢招惹婆婆,去找孩子。   张希瑶问张婆子家里还有没有小一点的瓮。   张婆子从灶房拿了一个坛子。个头不大,以前是装酒的坛子,“你爹考上童生时,家里办了一场喜宴。特地买了两瓶酒,这就是其中一个坛子。”   这个洒坛能装五斤酒,不算特别大。刚好可以用来装知了猴。   等孩子们到了家,张希瑶就将知了猴全部洗干净,然后装进坛子里,又倒了不少水,将坛子封得严严实实。在外面裹了一层油纸,密不透风可以隔绝外面的空气,也能起到一点保温的效果。裹好后放到木箱子里,将被子裹好。   其他孩子看到她把知了猴收走,还搞不清楚状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年纪最小的四郎没忍住放声大哭,“我想吃知了猴!”   虽然今天不能炸着吃,但烤着吃也一样香。阿瑶姐怎么把他的知了猴全部没收了?!   许氏心疼儿子,看向张希瑶,让她给个说法。   张希瑶从车上拿了一个灯笼,哄他们,“待会儿吃完饭,咱们再去抓,到时候全给你烤着呢。”   灯笼!孩子们全都凑过来,“拿灯笼去找知了猴?”   陆氏也是惊呆了,这么舍得?!   张婆子催促他们快点吃饭。   陆氏见她这个表情,就猜到这个灯笼是婆婆买的。她诧异之后,也就不再多问。   “咱们拿着灯笼可以到山上找!里面才多呢。就是天黑,咱们看不清,不好摸!”大郎喜滋滋,挥手示意大家快吃。   今天没什么好吃的。依旧是豆饼和炒白菜,喝的是凉水,连汤也没有。   张希瑶给自己倒了一碗凉白开,这是她的习惯。改不掉了。家里人也都见怪不怪。   正吃着饭呢,突然外面传来妇人大嗓门骂仗的声音。   张希瑶还以为是谁家吵架,可是听着好像只有一道声音,这是单方面骂仗?!   她还在看戏呢,就见张婆子已经沉了脸,瞪着两人,“怎么回事?!这个天煞星怎么跑咱们家门口来了?”   张希瑶怎么也没想到这妇人居然是骂她们的!   许氏尴尬得挠头,“不怪我。今天是大嫂推磨!”   陆氏讪讪得,“娘,昨天泡的豆子太多了,我早上没推完,晌午又去推,晚上又去推,然后就遇到大房,大娘说我们一直占着磨就骂我们!”   张婆子瞪了两人一眼,“不省心!人家骂你们,你们就当缩头乌龟?!我怎么找你们两个没用的怂蛋!那磨又不是她家的,她有什么理由骂咱们家!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她重重搁下碗,拿着豆饼就出去了。随后就传来比刚刚那妇人还要高亢的大嗓门,那话骂得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家里其他孩子全出去看热闹了。张希瑶尴尬,她多少年没听过国骂了?!出了社会,敢这么骂,别人都得骂她没素质。她坐在位子不挪窝,稳如泰山,慢悠悠吃着豆饼。太难吃了,简直难以下咽。   她现在吃得比上辈子她养的猪还差!这说出去谁信呢!   张婆子在村里是骂遍全村无敌手。她不仅嗓门高,而且打小力气就大。等闲人不是她的对手。骂了一会儿,对方气哭,抹着眼泪走了。   张婆子得意而归,指着两个儿媳妇骂,“咱们分家多少年了。他们还敢骂!这不就是看我们好欺负吗?”   陆氏弱弱为自己辩解,“娘,那是长辈,我们要是跟她对骂,以后哪家闺女敢嫁给大郎。”   许氏也跟着表态,她不是不想骂,她是为大局考虑。   张婆子还想说,张老头轻咳一声,“罢了。她们是小辈。有难处。”   张婆子不再多说,“以后咱家有了磨,你们不用再去跟他们抢了。”   陆氏和许氏皆松了口气。   吃完饭,张希瑶提着灯笼进山找知了猴。张婆子怕孩子们进山走丢了,把两个儿媳妇全轰出去,让她们看着孩子们。   张老头则带着两个儿子搭棚子,要给毛驴长住。得保证卫生,还得保证阴天下雨,毛驴在棚子里不受寒。 第28章   张希瑶带着孩子们进山, 之前她在这边找过蘑菇,所以知道哪边的树比较多。   山上的树木是熙熙攘攘,缝隙比较多, 这也方便知了猴生产空间。   进了一片林子,张希瑶就看到不少知了猴, 哪怕只有一点亮光, 在漆黑的夜里也显得格外清晰,孩子们四散寻找。有的在树上摸到, 有的在灌木丛中摸到。   “哇!这边好多知了猴!”夏花欣喜得快傻了,“咱们今天有口福了。”   “要是今天还能油炸就好了!”秋花想起昨天的油炸知了猴就馋得流口水。太香了。   张希瑶觉得他们挺敢想。可惜阿奶肯定不同意。   她想起一件事,“我听说蝉蜕是中药。你们要是收很多, 我可以帮你们拿到镇上卖钱,到时候你们就可以拿来买油炸知了猴。”   孩子们没听明白,“什么是蝉蜕?”   “就是知了猴的皮。”张希瑶小时候拿杆子在树上找蝉蜕,价格不低, 卖了不少钱。   孩子们听说可以卖钱, 一个个表示明天早上要找壳。   大郎义愤填膺骂起来, “我刚刚发现好多壳。”   他是来找知了猴吃的, 却找到好多壳, 全给他捏碎了。刚刚还气愤得不行。这会儿听说壳也能卖钱,立刻开始找壳。   山上路不好走,到处都是灌木。许氏和陆氏摸不了少,还不忘提醒他们不要掉队。   等找了一大桶,陆氏看天色不早, 就催促他们快点回去。   孩子们依依不舍回家了。   到了家, 陆氏就把知了猴放水里清洗。张希瑶没吃过烤的,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也在边上等着。   陆氏在灶房烧火,许氏在锅里面添热水,待会儿要洗澡。   陆氏嗅了嗅,“你有没有闻到香味儿?”   许氏没闻到,就嗤笑她,“肉香吧?你别把知了猴烤焦了,几个孩子就等着吃呢!”   陆氏将知了猴插在棍子上,就放在火上烤,没一会儿就烤了一串。   她先摘了一个尝了尝,其他孩子眼巴巴等着,她笑着解释,“我给你们尝尝,看看有没有熟?”   夏花眼睁睁看着亲娘将一只知了猴放进嘴里,嚼啊嚼,满灶房都彯着肉香。   四郎馋得口水都流下来了,眼珠子更是直勾勾盯着陆氏。   “娘,熟了吗?”夏花馋得不行,忍不住催促。   “熟了!”陆氏从棍子上撸走一只,又摘了一只塞进嘴里,才回答孩子们的问题。   其他孩子立刻开始抢。   前面的孩子抢到了,后面的还没抢到,陆氏让他们再等等,马上就好。   张希瑶觉得陆氏比她还馋,还是别指望这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她拿了根树枝子,穿了十来个,挤到陆氏旁边,将知了猴放到灶膛底下烤。   其他孩子看到她烤,也有样学样。等他们串好凑过来,张希瑶已经烤好了,拿着一串站到院子里。   虽然没有油,但是肉还是香的,咬一口也很脆。   看到阿奶从堂屋出来,她立刻走过去,给阿奶塞了一只,“奶,你尝尝,可香了。”   张婆子想说自己不吃,可孙女已经塞到她嘴边,只好张嘴咬了。   “奶,这个没有油。滋味就差了一些。”张希瑶期待看着她。   张婆子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哼了哼,“那么贵的油,全吃进肚里,太糟蹋了。”   张希瑶把蝉蜕也能卖钱的事说了,张婆子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可以卖钱,微微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   “书上说的。蝉蜕是非常名贵的中药材。”张希瑶现在只要有点知识,就推说是书上看到的,反正家里人也不识字。   张婆子听到名贵一词,就问有多贵。   张希瑶还真不知道,现代很贵,可现代的价格也没法换算成古代啊,她就信口胡诌,“一斤怎么也得一百文吧?”   别说张婆子了,这帮孩子听到这个价钱,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张希瑶见他们惊呼,双眼放光,恨不得马上就去找蝉蜕的样子,一盆冷水泼下来,“蝉蜕很轻的,你找一大包可能才一两重。”   她上辈子找过不少。轻的几乎没什么分量。有个词叫“薄如蝉翼”就足以形容它的轻!   孩子们不在乎它有多轻,只围着张婆子打转,“阿奶,我们要是找了蝉蜕卖了钱,可以买油炸知了猴吗?”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张婆子不可能打消孩子的积极性,但也不可能全让他们花掉,就道,“一半交公一半你们自己花。”   虽说只有一半,孩子们也很高兴,喜滋滋蹦起来,“太好了!我明天就去找壳!”   “我也去!山上好多的壳。我刚刚就找到不少。”   “我也是!”   孩子们叽叽喳喳讨论着。   张婆子提醒他们明天该下地拔草,“那稻田那么多草,不知道拔,一天天就知道玩!”   孩子们忙道,“我们早上和晚上去拔草。中午太阳大的时候,我们再去找壳。”   “对!”   张婆子终于满意了。张希瑶叹气。平民百姓的孩子是没有单纯的童年。她小时候也要下地栽稻,上山拔草。农活,地里的活都要干。所以她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   张希瑶洗完澡,熏完屋子,准备睡觉时,张婆子敲门进来。   张希瑶还以为她要叮嘱自己事情,没想到她从怀里掏出两张饼,外面是一层牛皮纸。   张希瑶诧异,阿奶什么时候买的。她怎么不知道?   一摸,居然还是热的。   张婆子压低声音让她快点吃,“这是我刚做的。还热乎着呢。快吃吧。”   张希瑶捏着软软的油饼,外面确实有一层油,咬一口,里面居然是红糖。还有一股葱香,她一分为二,“阿奶,你之前吃了不少豆饼。肚子不饿,你吃一半吧。”   “吃不完就留着明早吃。看你吃饭,我都恨不得替你吃。”张婆子又开始埋怨了,“你以后可轻点矫情吧。咱们天天吃豆饼,你还不知足,非得吃好的。”   张希瑶委屈,豆饼确实比之前的稀饭好吃,可也不能顿顿都吃豆饼吧?!她又不是猪!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不挑了,这么多天,她才打过几回牙祭啊。她抿抿唇,小声道,“阿奶,人不能吃太多苦,要不然会吃习惯的。我现在不习惯吃苦,是因为我要过好日子。”   张婆子打量她几眼,“满嘴歪理。吃完快点睡吧。”   说着又从怀里掏了一张油饼,让她明早吃,还千叮咛万祝福,“不要被别人发现。咱家可供不起那么张嘴。尤其你那大伯娘永远吃不够。再富的家庭,让她放开了吃,也能把家吃垮了。”   张希瑶点点头。   翌日一早,张希瑶醒来后,就把油饼吃了。她昨晚就一直闻着油饼的香味,忍了一晚上。   终于到了白天,再一次吃到油滋滋的油饼。这可是细面,没有麦麸。外面还有一层油,又软又香。   她吃的时候,张婆子过来敲门,让她快点出来。   张希瑶三下五除二将饼子吃完,出来后,张婆子问她,木箱要不要打开。   张希瑶点头,当然要打开,看看里面的知了猴有没有坏掉。   张希瑶让张婆子点灯,她开箱子,打开棉被,把坛子外面包裹的油布揭开,打开盖子,里面还有一股冷气。   灯光照到棉被里面的冰,还有一小半没有化掉,她笑眯了眼,“看样子没坏。”   张希瑶也松了口气,“时间尚早!还没完全化掉。等咱们到了镇上,估计刚刚好。”   她从坛子里取了两只知了猴颜色还好好的。坛里许多知了猴冻在一起,只有外面的几颗没有凝结在一起。   “太好了。咱们快走吧。省得它化了!”张婆子让孙女快点把坛子放好,现在就出发。   张希瑶把东西盖好,张二伯和张大伯也过来抬箱子。   这么大一个木箱放在板车上,太占地方了。但这也是没办法。没有木箱,冰块很快就得化掉。   “走吧!”   板车一路晃晃悠悠到了镇上,张希瑶第一时间就去饭馆找李掌柜。   对方看到她,正想商量定凉粉的事呢。昨天他们店推出凉粉。因为舍得放调料,再加上摆盘精致,那些有钱人吃着不错,还给它起了个雅致的名字叫“白玉无暇”。   谁知张希瑶先开了口,将坛子打开,让掌柜帮忙看看,“这知了猴可以吧?”   李掌柜低头一瞧,哎呀这怎么都凝结在一起了,这怎么数啊。   张希瑶说不用数,“我昨晚特地数过了,总共三百一十二只。”   掌柜估摸也差不多,“冻在一起更好。以后都像这样就行。”   张希瑶颔首。   李掌柜让小二将坛子拿到冰窖,张希瑶说家里没有坛子,这个坛子得倒出来还给她。   还是不可能还了。那知了猴都冻在一起了,硬要拿出来肯定会扯坏,掌柜重新给她拿了一个坛子。他们这是饭馆,也卖酒,自然不缺酒坛。   说完正事,李掌柜就问她明天能不能送十五斤的凉粉。   “你是想要独家,还是大家一起卖?”   李掌柜微怔,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他想了想,“你是想加价?”   “我当然想多多益善。谁还嫌钱多呢?!”张希瑶觉得独家得付独家的钱。如果不舍得出钱,那就其他饭馆也卖。   不过这个镇不大,饭馆并不多。也就四五家。   李掌柜劝她不要这么做,“咱们这个镇子能到饭馆吃饭就那么些人。咱们家饭馆生意算是最好的。你跟我合作,也算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咱们互相成就。要是你在所有家都卖,那就没法成为独家。也没哪个饭店单独推它。有钱人吃饭吃的是味道,却也是独一无二的享受。”   张希瑶没想到李掌柜如此会说话。这是个很圆滑的人。明明为了自己店的生意着想,却句句为你着想。   李掌柜见她不表态,想了想,“这样吧,我跟你签契书。你每天给我送十五斤。阴天下雨都不例外。”   张希瑶诧异,“冬天,你们也要?”   “那要不了!冬天没什么人吃它。”李掌柜已经让后厨研究新菜--炒凉粉,虽说味道不如凉拌好吃,但也还可以。   张希瑶有心跟李掌柜交好,而且家里只有一头毛驴,一天磨五十斤凉粉也差不多了。不能再往上加量。要不然得把毛驴累死!   她笑了,“李掌柜是个尽职尽责的生意人。不错!就按你说得办!”   李掌柜见她答应,松了口气,开始写契书。 第29章   张希瑶拿了契书和结算的银钱, 回到摊前。向张婆子报账。   312只知了猴,抹了零,就算310只, 卖了62文,除去那块冰, 净赚42文。把张婆子喜得眉开眼笑, “好好好!等回家就让大郎几个多抓些。”   “那你得给他们买灯笼。山里路不好走,昨晚咱们走得特别慢。”张希瑶觉得这灯笼的光还是太弱了。得亏古代小孩很少近视, 眼神好使,要是换成上辈子的她估计根本就看不到。   张婆子有点肉疼,“一个要好几文钱呢。”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不想多卖钱?”张希瑶催促她快去镇外冰窖取冰。   刚刚来的时候, 她看木箱里的冰化得差不多了。就催促阿奶快点过来,连冰都忘了取。这会儿就得折回去取冰。   等取完冰,张婆子提着篮子去东市卖鸡蛋。五天一日的鸡蛋,今天该卖了。   卖完鸡蛋, 张婆子回来时, 篮子里多了四只灯笼。张希瑶偷笑, 看来阿奶还是会算账的嘛。   张婆子问她一个人能不能忙得过来。   “能!凉粉卖得比较快。冰棍卖得不多。所以忙得过来。”张希瑶无奈摊了摊手。有了竞争对手, 自然卖得不好。   张婆子一听, 立刻将篮子放到板车上,拉着就去巷子里叫卖。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叫,卖完就去镇外冰窖取冰。   到了傍晚,张希瑶跟张婆子商量一件事,“阿奶, 我明天不想来卖冰棍了?”   “为什么?这么赚钱, 你还想躲懒?”张婆子无法理解。   “我不能一直在摆摊卖货啊。我得研究下一步生意。等天冷了,这凉粉肯定就不好卖了。”张希瑶其实是厌烦了。她上辈子学的是金融。项目最低都是几百万起步。她还从来没有从零做起。   能坚持到现在, 她觉得自己无敌了。   “阿奶,我是这样想的。我现在干的活,换个人也能做。不如换个人来干,这样公中依旧多了四十文,而我的收入却没少,我也能歇息一段时间。”这事张希瑶琢磨许久了。反正不能天天早起晚归。累死人了。她还在长身体呢。吃不好,睡不好,将来长成小矮人,怎么办?!   张婆子觉得孙女算漏一点,“你不摆摊,就得下地拔草。咱家连四郎都得下地。没有闲人!”   她也算看出来了,阿瑶不仅好吃还懒做。算是集齐了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身上两大缺点。   张希瑶却不当一回事,“阿奶,我全身上下就这白皮肤还能看。要是晒黑了,多丑啊。你跟阿爷说说呗。就说我摆摊时中暑晕倒了,肯定是太累了,让我歇息几天。”   张婆子抽了抽嘴角。这孩子真是懒到家了。为了躲懒竟然装病!真是不像话!   她拍了下阿瑶后背,想了半天,好像只有这个法子,无奈叹了口气,“是得好好休息。自打摆摊,确实晒黑了,也变瘦了。”   张希瑶觉得变瘦是很正常的,任谁天天吃豆饼都得变瘦!关键味道还不好,比她上辈子吃的营养餐还要难吃。   见阿奶答应,张希瑶又得寸进尺去东市买东西。理由是她要在家研究吃食,去东市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张婆子只好随她去了。   张希瑶垮着篮子,拿了些铜板就往东市去。她没买菜,村里就有人家种菜,她想吃,去买行了。何必舍近求远。   她直奔卖醋的店,这儿卖醋有专门的摊位,卖酱油也有单独的摊位。做的都是独家生意。   不像现代,去一趟粮油店,什么调料都能找到。   买了五斤酱油,五斤醋和一斤大粒盐,这大粒盐就跟现代腌咸菜的盐差不多,只是颜色住偏黄,即便如此,价格也是相当昂贵,一斤居然就要六十文。最好的细盐,现代吃的两块钱一袋的那种精盐,这边卖120文一斤。价格贵到离谱!   等她垮着篮子回来时,张婆子瞅了一眼,看到有两个坛子,还以为她买的空坛子,可是坛子为什么封起来?她微微有些惊讶,“这什么?”   “酱油和醋。”   “买这么多?”张婆子又想发火了。这孩子有钱就得花出去,是不是?咋这么糟践东西。   “我没带坛子,就只能买一整坛。”张希瑶其实没想买那么多。这都是有原因的。   张婆子问了价钱,听完眉头又皱紧,这也太贵了,“咱家过年都没买这么多,你倒是舍得!”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不买调料,怎么能做出好菜呢!”张希瑶言之凿凿。   鉴于孙女研究出来的新吃食都卖了钱,张婆子也没说她糟蹋东西,只叮嘱她省着点用,就不再多说。   张希瑶笑眯眯应了,她跟张婆子说一件大事,“阿奶,咱们用的冰太少了。你卖冰棍时,顺便吆喝卖冰。咱们也不多赚。就按照另一家店的价格往外卖。”   张婆子想想不费事,也就答应了。   快到下午三点时,张二伯回来了,他们在冰窖取了两块冰,用被子包裹好打道回府。   张希瑶告诉他们,知了猴全部卖出去了。   张二伯喜得眉开眼笑,“那我跟你们一起去捉知了猴。这个赚钱可比摆摊更划算。”   “那是当然!”张希瑶得意一笑。   回了家,张婆子把这事告诉张老头,他也很开心,家里又多了几十文的进项。   只有孩子们不高兴。知了猴可以卖钱,那大人还让他们吃吗?   原本他们还在为今天找了知了壳而开心,听到这个好消息,一个个打蔫了。   张希瑶笑道,“放心吧。只要你们赚了钱,哪怕吃不了知了猴还可以吃别的。钱可以买许多好吃的。”   孩子们双眼亮晶晶看着她,“什么好吃的?油渣?”   原谅他们没见识,从小到大吃过的好东西太少了。一个个瘦得跟猴子似的。就连最大的大郎,十六岁了,才只有一米四的身高。关键他这个身高在同龄中算高的。   像大伯、二伯这两个成年人,身高也才一米五几,她目测不超过一米六。   张希瑶怕自己变成小矮人真不是无的放矢!   至于女子长得太高,将来不好嫁,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她将来是要顶门立户的,当然长得越高越好。   张希瑶歪着脑袋想了想,“不止油渣,还可以吃糖饼,炸馓子,江米条,包子,炸油条……”   想到这里,她突然怔住,她知道做什么了。炸油条啊!这颂朝肯定没有炸油条。   宋朝的炸油条叫炸油鬼,是炸秦桧的意思。可这现在还没有秦桧呢!   可是想到这年代的细面很昂贵,她又觉得行不通。   别看小麦好像不贵,一斤也才两三文,可是古代捣面技术不过关,细面很辛苦才能捣出来。价格自然不便宜。   她想让细面变得便宜,就得把磨面机做出来。   可这东西需要大量的铁,她一个搞金融的研究起来很费时间,还不一定能成功。   她这边郁闷得不行,孩子们却已是兴奋得蹦起来,“那好!我们要吃糖饼!”   夏花拉着张希瑶的左手,“阿瑶,我想吃糖饼。”   秋花拉着张希瑶的右手,“阿瑶,我想吃江米条。”   张希瑶被她们拉来拉去,甩都甩不开。张婆子上前将两人的手拿开,“行啦!你们先卖到钱再说。别拽她了。她今天中午摆摊卖货晕倒了。这几天先在家歇息。”   听到这话,家里人全都担忧地看着张希瑶,“晕倒了?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头有点晕。”   张婆子却不像张希瑶那么实诚,她把戏做得逼真,“怎么没事?顶着大太阳,天天跟着我叫卖,为了多卖钱,舍不得吃凉粉。天天吃豆饼。你看晒得这么黑!”   张希瑶挡住脸,哎呀臊死了,她怎么可能到镇上还吃豆饼。她天天吃的包子。虽然是素的,可确实是包子。   阿奶说起谎不打草稿,说得跟真的似的。   家里人一个个全信了。纷纷说让张希瑶在家歇息。   她休息,但是摆摊不能停,张老头直接点名让大郎去摆摊。   摆摊要拉板车,虽说张婆子力气大,可年纪摆在这儿,肯定年纪最大的大郎合适。   大郎听到自己可以去摆摊,有点不知所措,说话都开始结巴了,“我我我…我不行。不如让二郎去吧。”   张家最大的孙子张大郎性格跟张大伯很相似。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干活比谁都利索。就是不敢跟外人说话。   其实也不怪他。没有见过世面。也无人教导。村里的孩子大多如此,腼腆害羞。   反倒是二郎因为父亲是张二伯的缘故,从小就机灵,嘴巴也甜。每次都会帮着父亲一起收鸡蛋。   “二郎还太小了。你就跟在我后头,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张婆子一锤定音。张希瑶在家歇息的事就这么定了。   吃完早饭,除了张老头和张婆子,所有人都去山上找知了猴。   张婆子原本想让张希瑶在家歇息,可她想找童年的乐趣,说什么都要去,而且给理由也很充分,“现在没有太阳。我不会晕倒的。”   张婆子想着明天她不用早起就同意了。   这么多人出来捡知了猴,大人也跟着出来,把村里人都给惊动了。   有些人觉得张二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为了口吃的,不至于花钱买灯笼,知了猴肯定能卖钱。   于是有人就主动询问张二伯,镇上是不是收知了猴。   张二伯觉得这片山如此大,大家都来找,他家赚的钱只会更多,就把他家收知了猴,一文收二十个的事说了。   听到可以卖钱,而且一文钱就能收二十个。家里的孩子每晚都能找几百个。   他们农忙时替地主收粮食,累死累活干十来个小时,也只能得二三十个铜板。   找知了猴多轻松啊。不用下死力气,就互相找而已。   于是村里人两两相告,开始在摸知了猴。他们没有灯笼,就只能在山脚或村里找。   张希瑶手拎着灯笼,越往里走,知了猴就越多。一摘一个,就像摘花似的。   夏花边摘边咧着笑,“这还是我头一次捡知了知了猴这么过瘾。”   虽说山脚下的知了猴也多,可是山下的人也多啊。尤其她跑不过他们,每次都只能吃他们的剩饭。   张希瑶听完,摇头失笑。“那咱们明天白天拿锄头挖!”   她琢磨下回去镇上一定要打个铁锨。没有它真的太不方便了。   大人带着孩子在山里摸索,快到晚上九点,大人明天还得摆摊,不能再找了。于是催促带着孩子们回了家。   回家后,张希瑶把知了猴全部数了一遍,四个大人,七个小孩,总共找了7545个知了猴。 第30章   村里人也将找到的知了猴拿过来卖。   别人还好说, 有一个妇女过来时,张婆子脸色跟平时不一样。   张希瑶察觉出有异,就问年纪小的秋花这婶子是不是跟张婆子有过节。   秋花没什么心眼, 就小声道,“阿奶昨天刚跟大伯娘吵架。今天她又过来卖知了猴, 脸皮够厚的。”   张希瑶微怔, 这人一看就是成了亲的妇人,所以她肯定是大伯娘的儿媳妇。   大奶奶一共生了四女两儿。至于这是大儿媳还是小儿媳, 张希瑶从面相上看不出来。   这妇人似乎也觉得难为情,但还是不舍得银钱。   张婆子倒是没有为难一个小辈,收了知了猴后, 让张希瑶负责查数,算出金额后,她爽快付了钱。   妇人嘴里道谢,忙不迭走了。   张希瑶朝张婆子翘了个大拇指, “阿奶大气!”   张婆子得意地一笑。那是!她又不是大嫂, 干不出为难小辈的事情。   秋花很是不解, “为什么每次来咱们家卖货都是二伯娘?”   夏花帮着一起洗知了猴, “还能为什么?大奶奶不喜欢二伯娘呗。”   大郎觉得夏花这话不靠谱, “怎么可能不喜欢?二伯娘不是生了三个男娃吗?”   张希瑶在边上静静听着,也听出一些名堂。   大奶奶有两个儿子都已经娶妻。大伯娘姓文,连生三个女儿,至今也没个男丁,但她嘴甜会哄人, 将大奶奶哄得眉开眼笑。   二伯娘姓李, 连生三个儿子,却在家里当牛做马, 大奶奶跟张婆子每隔几天就吵一回架,但是过后她照样让李氏把鸡蛋拿过来卖。   村里人觉得大奶奶是个奇葩,大功臣李氏不喜欢,喜欢文氏这个不中用的婆娘。   张婆子脸都黑了,“我真是把你们惯坏了。居然编排起长辈。洗澡了吗?明早还要下地拔草。还不快去睡觉。”   孩子们就怕她发火,麻溜去洗漱。   待村里没人过来卖知了猴,张希瑶开始再数一遍。   家里没有会数数的人,一般数到三十,他们就歇菜了。   一帮孩子围在这儿,张希瑶有心教他们,就让他们每人数出一百,然后交给她!   孩子们跟着她一起数。但他们速度没她快,数着数着就迷糊了。   只有夏花跟着她数对了。张希瑶夸夏花聪慧,一学就会。   夏花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全部数出来后,包括他们自家人找的,总共有18688只知了猴。   两斤的酒坛装不下,张婆子就用家里腌菜的坛子。   将坛子放到木箱子里,许氏期期艾艾过来,要昨天卖知了猴的钱。   说好了一半交公中一半给他们自己。婆婆回来后就不提这事了。陆氏可以忍,许氏可不行。   张婆子付了钱,让他们自己下去分。   许氏朝陆氏道,“大嫂,咱们一人一半吧?”   陆氏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张婆子瞥了瞥嘴,二房孩子都比大房小,却要跟大房平分。还真是占便宜没够!不过她一个当婆母的,也不可能掺和这事,就当不知道了。   扭头,张婆子给张希瑶灶房柜子的钥匙,让她饿了就自己做点好吃犒劳自己。   张希瑶收下钥匙,这可是她奶的掌家大权,阿奶去镇上摆摊都不肯把钥匙给大伯娘和二伯娘。可却舍得给她。   她朝张婆子甜甜一笑,拿着钥匙回屋。   张希瑶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张大伯、张二伯、张大郎和张婆子已经去镇上卖货了。   张老头带着家里的女人们去地里拔草,只有六岁的四郎站在院子里的角落,给磨盘扫豆渣。在农村的孩子,六岁已经能干不少农活。扫豆渣已经算是非常轻省的活计。   驴绑上架子后就一直围着磨盘转。但是得有人时不时拨磨眼,以防堵住,豆子下不去。还得把磨好的豆渣扫到木桶里。有时候驴听到周围没有人了,懒驴也就站着偷懒不走了。   看到张希瑶醒来,四郎就跟她打招呼,“阿奶早上就走了,阿爷让你起来把饭给做了。”   哪怕张希瑶病了,也得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   她倒是可以做饭,也很乐意,可她一个人怎么又炒菜又烧火?   张希瑶琢磨半天,觉得还是做轻省点的吃食。   她实在不想省豆饼,就舀了一勺粗面,然后用筛子将里面的麦麸筛掉。这筛子并不细,也只能筛出七成麦麸。但张希瑶已经满足了。   她将筛下来的面放进盆揉成团。   外面猪在叫,四郎喊她先给猪喂了。张希瑶肚子饿得不成,她可不想去割猪草,就将刚刚筛出来的麦麸放进锅里,再加了些豆饼和水煮熟,然后倒进猪槽给猪吃。   猪有了吃的,不再叫唤,她才开始继续琢磨她的饼。   她去菜地拔了些韭菜,又把之前炸好的油炸切碎,放进去,再把豆角也给切碎了,打了三个鸡蛋进去,加入酱油、盐。   又舀一勺猪油化开,再把它盛出来,搅拌好。   条件有限,只能放这些调味料。然后她就开始做饼。   古代发面时间很长,她只能做死面饼。   将馅料裹进面团,将它用擀面杖擀成饼,再灶膛添些麦杆,要小火小火地烧。   怕它糊了,张希瑶还倒了些油。   即便如此,四郎还是闻到香味,豆渣也不扫了,就趴在灶房门口张,“阿瑶姐,你做什么好吃的?”   “饼啊。”张希瑶知道他馋得不行,让他先过来帮忙烧火,“我一个人不好烧,火势控不好。”   四郎原先还有些犹豫,听了她的话立刻坐过来。   时不时就勾头往锅里看,嘴边哈喇子都流出来了,“好香啊。”   不过他还会担心张希瑶,“阿奶要是知道,肯定会骂你的。”   “骂就骂吧。只要你们吃得开心,我挨几句骂没什么!”张希瑶甜话张嘴就来,俨然把自己当成一心为大家吃好也甘之如饴的大姐姐。   四郎感动得稀里哗啦,“阿瑶姐真好。”   等一个饼出锅,张希瑶掰了一小半给他。四郎接过来,烫得呲牙裂嘴也不舍得放手,咬了一口,那双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更亮了几分,“真好吃!”   张希瑶就笑,“昨天你们找知了猴太辛苦了,让你们吃顿好的。”   四郎让她也吃。张希瑶肚子也饿,可是饼子太烫,她得等等。   这会儿不怎么烫了,她咬了一口,说实话叶道只能算一般。   这粗盐还是有点苦。再加上没有味精,也没有耗油,生抽,不怎么好吃。可是当四郎那双求认同的眼神看过来时,她只能笑着说“好吃。”   四郎嘿嘿笑,“我今天还要去抓知了猴,卖了钱,我就可以天天吃油饼。”   这愿望真够质朴的。张希瑶没说什么,继续烙饼。   等他们烙了十来个饼子,外面突然传来陆氏的大嗓门,“哎呀,这驴怎么停下了?”   张希瑶一个咯噔,四郎已经从灶房冲出来,“我帮忙烧火去了。”   陆氏帮着拨磨眼,推着驴走,磨重新动起来,嘴里还不忘唠叨,“四郎还是太小了。”   许氏不乐意了,“你没听我家四郎说嘛,他是帮阿瑶烧火了。”   陆氏嗅了嗅鼻子,“做什么好吃的?我怎么闻到油味了?”   四郎抓抓头发,得意一笑,“阿瑶姐姐说我们昨晚抓知了猴辛苦了,特地给我们做了油饼。”   陆氏瞪大眼睛,声音拔高,“油饼?!”   张老头扛着锄头进院,刚好听到这声叫喊,眉毛倒竖,“油饼?吃这么好?!”   张希瑶将最后一个饼子盛出锅,冲他们笑,“对啊!”   张老头也没说什么。跟在他身后的孩子们三三两两全跑到灶房看油饼。   张希瑶让他们先去洗漱。她则继续烧锅,给大家烧了一锅开水。   没办法,她接受不了喝生水。虽然这时候的生水很甜很解渴。   当饼子和凉白开端上桌,许氏就开喷了,“烧的开水?你去捡柴禾啊?!”   张婆子不在家,许氏就以为她是女主人了,张希瑶这性子能惯着她?!她冷了脸,丝毫没给她留面子,“书上写:人喝烧开的水不经常生病,肚子里也不生虫。如果二伯娘觉得你的命还没有柴禾值钱,可以继续喝生水。我们张家的孩子,从小被阿爷阿奶宠着养大,没有你们许家姑娘皮糙肉厚,禁不起折腾。”   被一个小辈下了面子,许氏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她放下筷子刚要骂,被张老头扫了一眼,她那气焰当即就消下去了。   她看了一眼陆氏,想找同盟,却发现几句话的功夫,她这妯娌已经吃下一张饼了,那眼睛还直勾勾盯着剩下的饼呢。   她也顾不上找回长辈的面子,立刻开始吃起来。   一开始张希瑶没打算分食,可是眼瞅着大伯娘已经吃进去三张饼,而且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再这么胡吃下,下午阿奶吃什么?!她忙按住饼,“不能再吃了。得给阿奶,大伯,二伯和大郎哥留些。”   大伯娘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收回手,她摸了摸肚皮,“什么时候能吃尽兴就好了。”   张希瑶好奇问,“大伯娘,你吃这么多,力气怎么不大?”   明明大伯娘正当盛年,可是她眼瞅着大伯娘的力气还没有阿奶大。   大伯娘一头雾水,不明白力气大和吃得多有什么关联。   张希瑶见她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直接岔开话题,问二郎、夏花要不要跟她去山里。她想去山里看看有没有其他可以卖钱的好东西。没办法,她暂时想不出物美价廉的吃食,自然要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二郎好奇,“天这么热,去山里干什么?”   他一开口就被夏花怼了,“当然是挖知了猴了。我刚刚看到好多人拿着铲子进山挖知了猴呢。咱们今晚估计摸不到多少了。”   他们没有灯笼,山脚又那么多人找。就想着趁白天去山里挖。   张希瑶眼睛一亮,也可以啊,她点头。   “行吧。那就去吧!”几个孩子答应了。油饼还在手里呢,他们当然想天天吃。 第31章   每个孩子都背着背篓, 哪怕找不到知了猴,也可以打些猪草或是拾些柴禾回来,总之不能空手回家。   张希瑶把炒菜的锅铲带上了, 二郎原本想扛着锄头,可是张老头吃完饭, 过了晌午最热的时间段, 还得下地除草。   他们家赁的十亩地全部种的水稻,但是开的两亩地是旱地, 种的是黄豆。这会儿正是野草茂盛的时节,他得天天除草,免得野草把黄豆苗给盖住了。   锄头不能拿, 孩子们就只能用手抠。   他们一直往深山里走,因为晚上他们肯定不会走这么远。   经过昨晚他们找的林子,二郎就皱眉,“他们在这边找, 咱们晚上还能摸到吗?”   夏花劝他想开些, “这林子也不是咱们家的。你还能不让他们挖吗?”   他们走了一个时辰到了一片茂密的林地。这边都是野生榆树, 很宜很汢。二郎看到榆树花已经落了, 有些可惜, “早知道咱们应该过来这边摘花。榆花可以吃的。”   张希瑶在树下找,秋花在旁边的榆树下冲大家喊,“这边有一只。”   大家凑过去,只见树下有个洞,大概有尾指的指甲盖那么小。   沿着洞往外抠, 越抠越大, 露出探头探脑的知了猴。   其他人见秋花有了成果,呼啦啦全散开了, 寻找知了猴。   张希瑶就在这个洞旁边挖,也不必挖得有多深,浅浅地铲一层土就行。   还别说真挖到好几个。   秋花朝她翘大拇指,“太厉害了。”   其他人也都找到一个两个,尤其是把厚厚的树叶扫开,就能发现好几个洞。一挖一个准。   二郎还从榆树上打下许多知了猴的壳,“你们找到壳记得放我这。”   张希瑶挖了一会儿就有点头晕。没办法,她这身体没营养,蹲太长时间,身体就受不了。   见四郎像没头苍蝇似的,怎么都找不到。她就将锅铲让给四郎,让他蹲在树下挖。   四郎欢欢喜喜接过来,三郎也想挖,哄弟弟给他,可惜四郎不上当,急得三郎抓耳挠腮。   张希瑶则在附近看看。除了榆树,这边还有不少杨树,更多的是灌木。   张希瑶走着走着,发现山崖边有棵花椒树。   花椒在古代可不便宜。因为它不仅仅是调料,还是香料,甚至是盖房子都可以抹它。椒房专宠的椒就是在房屋墙壁抹花椒。   此时花椒已经长出绿色的颗粒,还不到采摘季节。张希瑶就摘了一些花椒叶。虽然叶子没有种子香,但它也可以给贫瘠的饭菜增添一抹香味。   她摘了许多,夏花看到她在摘叶子,好奇问是什么。   张希瑶就解释它可以卖钱,叶子也很香。   夏花听说价格贵,语出惊人,“能卖钱?那咱们把它挖回家吧?”   张希瑶怔住,随即摇头,“不行!现在天这么热,移到家,它就死了。想把它移走,至少得等到秋天,找个阴天,移栽成活概率比较高。”   夏花有点可惜,“到时候,还不知道它在不在。”   “你不说,我不说,村里人又不认得。”张希瑶看这花椒枝条粗壮,至少有十年寿命。一直没人发现,可见村民根本不认得它。   夏花一想也对。   张希瑶摘了一些就不再摘了,不能全摘了,没有叶子,花椒有可能会死。   她背着背篓,往别的地方寻找,又发现几棵花椒树。估计是花椒种子吹到边上,所以成活的。   花椒一般采用扦插的方法,种子发芽率很低。   出了榆树的范围一直往前走就是灌木丛,野草茂盛,而且还很鲜嫩。   这些草都是猪爱吃的,她停下来割了一把又一把,摘好后放进篓子里。   除了猪草,她还发现另一种可以用来当香料的叶子,就是紫苏。   紫苏叶子有股特别的香味。做火锅底料中会用到。东北人还会用紫苏叶包烤肉。虽然家里现在吃不起烤肉。但张希瑶将它放进汤里,好歹能多一股香味儿。   她掐了许多柴苏叶子,突然她发现前面有片叶子很熟悉。她往下扒拉,只见下面是红色的果实,她拔下来,正要查看,夏花从不远处跑过来,“阿瑶,你看我找到一个东西很像萝卜,但又不是萝卜,你快帮我看看,它是什么东西?!”   她手里拿果实正和张希瑶手里的一模一样。   待看到张希瑶手里也有一个,她好奇问,“能吃吗?”   张希瑶点头,“可以吃。”   夏花眼睛一亮,也不问它叫什么,朝不远处跑去,“那边有十来棵呢。我全把它拔回家。”   张希瑶跟在她后头,果不其然,这边零零散散长了十来颗。   夏花要将它全部拔掉,被张希瑶制止了,“这东西留着它,等它长出来,咱们过来采种子。”   夏花诧异,“你要种它?”   “如果好吃的话,咱们在自家菜地种一些。”张希瑶觉得这东西可比萝卜更好。   夏花还不知道它的味道如何,想想也就答应了。 [奇^书 ^网][q i].[s h u][9 9].[co m ]   他们在林子里挖呀挖。山上树很多,可依旧很热,挖了没一会儿,孩子们就热得满头大汗。开始到大树底下乘凉。   张希瑶摘了不少野花,红的黄的粉的,颜色不一。她将它编成一个花环,戴到头上。   夏花和秋花看到羡慕得不行,也跑去采花,让张希瑶也给自己编一个。   二郎三郎四郎瞧见也跟在后头。颂朝男孩子也有簪花的习俗。他们也要漂亮。   等他们摘完花,张希瑶可没有那么多双手,就教他们怎么编。   夏花和秋花学得很快,一学就会。三个男孩子笨手笨脚,学了好半天也没学会。   夏花就给自己的亲弟弟三郎编了一个花环。秋花也给四郎编。二郎就只能指望张希瑶。   但二郎非要她教自己怎么编,一副非要学会编它的架势。   张希瑶还能怎么办?肯定是教他啊。而且还教他怎么搭配颜色。   好在二郎还没有笨到家,编了三个失败品后,到底让他学会了。   他戴在头上,跟着大伙一起笑闹。   张希瑶有点可惜这是古代,要是在现代,她肯定用相机把它拍下来发朋友圈。   到了下午三点多,太阳不那么热了,他们继续开始挖。   挖知了猴的速度要比摸慢多了。挖一会儿就有可能碰到灌木的根,这样会耽误不少时间。几个小时下来,每人也就找到二三十只。   张希瑶瞅了眼天色,还得回家喂猪,就催促他们快些回家。   大家又割了些猪草,将背篓全部装满,他们往山下走。   到了家,天色还亮着,孩子们将打来的猪草扔进猪圈,二郎几个拿着竹竿要去找知了猴的壳。其他的孩子则去地里继续拔草。   只有四郎和张希瑶在家。四郎依旧要在家磨豆子,张希瑶则要做晚饭。   晚饭吃不了干的,她打算做一锅汤。   她将豆渣用筛子过滤,取细的部分,再弄了些粗面粉。这粗面粉也是用筛子筛过,将麦麸留下,用来煮猪食。加入水,然后弄成面疙瘩。   她将地里拔的几颗甜菜,叶子洗干净,切成段。又切一颗甜菜,将它切成丁状。   烧锅,倒点油,然后放点花椒叶炸一炸,香味瞬间被激发出来,再倒入水,水开后,放入面疙瘩,再放叶子,打了两颗鸡蛋,一直焖熟。   饭做好了,张希瑶就开始处理她从山上摘的东西。   花椒叶放太阳底下晾晒就行。晒干了照样能当香料用。   至于甜菜,她将它洗干净,不用削皮就这么生咬一口,味道微微有点甜。   “阿瑶姐,你吃什么呢?”四郎还在磨豆子,听到吃东西的咀嚼声,他好奇问。   张希瑶切了一半给他。四郎诧异,“红色的?萝卜吗?”   他咬了一口,跟萝卜的味道不同,萝卜是辛辣味儿,这个更柔软、嫩滑,带有一些甜味和土味儿。   张希瑶看着这甜菜发呆。现代的糖大部分是由甘蔗和甜菜制成的。甘蔗就不必说了,很甜很甜。甜菜顾名思义应该也很甜才对。可是它的甜度远不如她想像得高。   也就是说现代种的甜菜肯定是经过改良后的品种。   她原本还想种甜菜,从中提取糖来卖钱。可是这甜度不够的甜菜,效益就没有她想像中那么高了。   不过想到古代糖那么贵,哪怕它的甜度不高,也比种粮食来得划算。她很快又释然了。   她洗了一颗甜菜,拎着它就去找张老头。   陆氏和许氏去稻田拔草,只有张老头在侍弄这块旱地。   张希瑶过来,径直走向正在锄草的张老头。她先将甜菜递给张老头。   没有叶子,张老头还以为是萝卜,接过来咬了一口,味道不对,“这什么东西?”   “甜菜。”张希瑶原本还想问张老头有没有见过这东西,听到他的问话就猜到他也不认识。其实甜菜从南北朝时期就已经传入华国,可能是还没有传到他们这儿。她也不纠结这事先说了自己的打算,“阿爷,我手头这么多钱一直留在手里不是个事儿。我想开些荒地,将来招赘,男方看我有田产,也愿意入赘过来。”   张老头侧头看她一眼,点点头,“开荒是好事啊。现在天热,找人不划算。”   “阿爷,等天气凉了,就得秋收;秋收完,就得种麦子。再然后土地就冻住了,没法开荒。还不如现在就开荒呢。我直接按亩来算。咱家不管饭。”张希瑶没开过荒,也没经验,她更不可能一直站在地头监督他们干活。还不如直接看他们的开荒给钱。   张老头挑了挑眉,“那你怎么跟村里人解释开荒的钱?”   他只开了两亩地,也花不了多少钱。可阿瑶摆明不是只开两亩。   张希瑶早就琢磨好了,“我可以说卖书。咱们总得吃饭。”   张老头拍了下锄头的手柄,“我怎么就没想到。”   他仔细想了想,“行,你开吧。”   不过他还是告诉阿瑶,开荒并不是开出来就完事。到府府办田契就得交税。如果不上户籍,别人抢先把田契办了,那她等于替别人忙活。   张希瑶问荒地多少税。   “五百文一亩。”   价格不算贵,但它真正贵的地方,就是刚开出来的荒地种庄稼亩产过低,但是税一分不少。   张希瑶上辈子看电视或小说的免税三年。根本没有这种好事。要不然所有人都去开荒,这地怎么会剩下来让他们家开呢。   张希瑶仔细一盘算,这地前三年的收成可能不够交税。既如此,那还不如用来种别的呢。   她指着张老头手里的甜菜,“阿爷,这是我在山里捡的,味道还不错。我想在咱家菜地多种几垄,留着生吃也不错。你觉得呢。”   张老头吃着确实不错,爽快答应了,“行!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问张希瑶打算开多少亩荒地。   “十亩吧。太少不划算。”张希瑶劝张老头也多开点荒地,“一直赁地主的地,种的粮食还不够交税的。科举不是一日两日的事,那钱留在手里也不是个事儿,还不如开荒种地,起码有点收成!”   张老头默默叹了口气,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第32章   张婆子一行人回到家, 张希瑶忙迎上来,问他们今天生意怎么样。   张婆子笑得合不拢嘴,“那个饭馆李掌柜让我们从明天开始多送十斤凉粉过去。”   张希瑶点点头, “黄豆已经磨完了。今晚再多泡些黄豆。”   大郎问张希瑶,弟弟妹妹们呢。   “找蝉蜕去了。”   天还没黑。知了猴还没出来。   大郎兴冲冲去找他们。   张婆子在后面喊, “让他们早点回来吃饭。吃完饭再去抓。”   等张希瑶把汤端上桌, 孩子们也回来了,叽叽喳喳讨论今天的成果。   张希瑶给出去摆摊的人每人发了一个油饼。张婆子眼睛都瞪圆了, 看着张希瑶的眼神带了几分不善。   张希瑶冲她讨好一笑,“阿奶,知了猴赚钱了, 让大家也沾点油水呗。”   张婆子哼了一声,“天天这么吃,非得吃垮了不可。”   看到张希瑶做的面疙瘩汤,陆氏溜边吸一口, “哇, 好香!”   其实也没多香, 只是张希瑶舍得放油放盐, 再加上调料。   张婆子尝了, 发现里面的豆渣没多少,反而有面粉,她问阿瑶怎么做的。   张希瑶找了个借口说她研究出新的赚钱法子,可以把豆渣做成饼拿到东市卖。别以为镇上都是富人。事实上有许多人都是底层讨生活的百姓,交完高昂的税, 他们手头不宽裕。平时吃的都是粗面。   那粗面还不如豆饼有嚼劲, 管饱呢。   张婆子蹙眉,“有人买吗?”   “便宜点卖, 肯定有人买的。”张希瑶苦哈哈,“阿奶,咱们不能天天吃豆饼。得换着花样吃。”   张婆子也不想天天吃豆饼,可她更不舍得把豆渣喂给猪吃,她沉思一会儿,“那明天试着卖吧。”   张希瑶松了口气,可算把奶奶糊弄住了。   张老头尝了一口,也觉得这个汤更有滋味。   张二伯问张希瑶,“这个汤很好喝,如果往外卖,多少钱一碗合适?”   张希瑶一点也不好奇二伯会这么问,但她还提醒二伯,这个生意不好做。“这个是疙瘩,一般都是早上卖。可咱们家离镇上那么远。来不及。”   这也是她为什么不卖油条的原因。时间上不允许,而她暂时也找不到其他物美价廉又很新鲜的吃食,所以她才打算开荒置地。   张老头就在饭桌上提出要开荒的事,包括阿瑶也要开十亩地。   张二伯想开口阻止,现在正是做生意的关键时刻,怎么能回家开荒呢。   好在张老头自己先开口了,“不用你们哥俩帮忙。我找村里人就行。”   开荒有现钱,许多地少的人家都很乐意打短工。   尤其这是在家门口,不需要去远处。   “钱怎么说?”   张老头把张希瑶想的说辞重复一遍。书是很贵的,一本书卖三四两子在古代很常见。而张家有书,这是全村老少都知道的事。   张二伯没有异议。   孩子们吃完饭就去摸知了猴了,张希瑶要帮着把豆饼估出来,明天让张婆子拿去镇上卖。   张婆子给她烧火,不忘唠叨她花钱太狠,“咱家啥家庭啊,你还做油饼。那粗面一下子就用掉那么多。你是不是没给大家限量?”   张希瑶打着哈哈,“我哪知道大家那么能吃呢。”   “你大伯母吃饭没个够,哪能放开让她吃。”张婆子提醒她不许再这么糟蹋。   张希瑶却不想答应,“奶,天天吃这些,我都不长个子了。”   张婆子知道她好吃,也没拦着她,“你自己偷摸做些吃的,别让人知道吧。”   “阿奶,你真以为他们不知道你偷摸做吃的?他们只是看你是长辈,不好揭穿。我没有你的身份,我要是偷摸做吃的。二嫂估计得不依不饶?!”张希瑶笑眯眯道,“阿奶,那麦麸筛出来留着喂猪。也是一样的。”   “什么一样?”张婆子不乐意听了,“咱们啥家庭啊,给猪吃这么好。卖的钱还不知能不能收回本呢。”   颂朝猪肉不值钱,皆因大户人家不吃,属于平民百姓的食物。就拿她买猪板油来说,一斤二十一文,肥肉是一斤二十文,瘦肉更便宜,一斤只要十八文钱。   猪肉都卖这么便宜,生猪估计在十三四文,一斤猪按一百斤来算,也才一贯三四百文。   张希瑶以前觉得古代大户人家不爱吃猪肉是有原因的,因为它膻味太重了。   可是家里这头猪却是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煽了,它的膻味跟现代没什么区别。古人不喜欢吃猪肉,肯定有其他原因。   张希瑶还在想东想西,张婆子见孙女不回答,加大声音,“你听到了吗?”   张希瑶回神,她冲张婆子道,“阿奶。我说想让你吃好点。你以前肯定受过许多苦。所以日子才过得这么节省。”   一句热乎话说得张婆子哑了嗓子。她默默朝灶膛添柴禾,也不知想到哪里去了,眼睛盯着灶膛,但是却没有聚焦。等张希瑶把饼子都给烙好了,她都没提节省过日子的话。   张希瑶递一个豆饼给张婆子尝尝。   张婆子咬了一口,这里面加了面粉,味道比她做得要好吃,而且有股特殊的香味儿。   不过豆饼就是豆饼,还是不如细粮好吃。   “这个可能卖不上价。”   “没事!一文钱卖两个就行。”这个豆饼只有拳头大小。厚度大概有一厘米,不算厚。但是吃两个就能吃饱了。   张婆子觉得这个价格便宜,应该可行,也就答应了。   做完饭,张希瑶烧水,洗澡。   张老头去村里找人开荒。顺便去里正家把荒地买下来。这个在开荒之前就得办好。要不然开完荒,发现地被别人买了,那他等于白忙活。这边买荒地可以找里正,也可以找衙门。里正负责调查户口,组织课置农桑以及催纳赋税。在这一片,权力很大。   张希瑶找张婆子要书房的钥匙。   张婆子却没有,“书房的钥匙一直是你阿爷收着。那里面可都是书,金贵着呢。你爷谁都不许碰。你去书房,干什么?”   张希瑶想拿些纸笔。她现在只能算是半文盲。   天天说自己是从书里学来的。可她连繁体字都不会写。万一哪天露馅,可怎么办?!   为防万一,她还是先摆脱文盲的身份为好。   等张老头回到家,张希瑶就问张老头要钥匙,理由是她要给她爹的书晒一晒。   这是正事,而且只能她来干,张老头将钥匙交给她,却千叮咛万嘱咐不能乱碰,“这些书可都是你爹花心思弄来的。有许多书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张希瑶自然欣然答应。   她在书房翻看书籍。得亏她阿爷不识字。这些书几乎全是考举用书,她之前说过的游记、医书根本就没有。   她拿了一本千字文,打算先从它学起。每天也不贪多,就学会五个字就行。一年就能把常用字全部学会。   她在忙着写字时,孩子们终于回来了。   张婆子在外面喊张希瑶过去数数。   张希瑶搁下纸笔,将书房门锁了,挨个数数。给他们记账。   这是陆氏要求的,以后就按每个人抓的知了猴数量给他们分配零花钱。   是的,孩子们闹着也要零花钱。要不然他们干活没动力。   陆氏和许氏拿孩子们没办法,于是她们也给孩子打了折。每天抓一百个,张婆子给陆氏十文钱,另十文钱交公中,陆氏给他们五文钱。这个价格跟村里人一样。孩子们自然没有二话。   这是他们生平头一回拿到零花钱,几个孩子脸上露出兴奋之色,一个个笑得像偷腥的猫。   二郎拉着大郎问,“你去摆摊,感觉怎么样?”   大郎喋喋不休说着摆摊的趣事。二郎眼馋,也想跟过去。但家里一堆活,张老头不可能答应,他只得羡慕。   第二天,张希瑶醒来的时候,张老头已经带着村里的帮工去开荒地。   张希瑶喂完猪之后,就开始在院子里琢磨甜菜制糖。   她昨晚已经用家里的称把剩下的四个甜菜称了重量,总共是二斤一两。现在洗干净,要将它切成细丝,然后放入锅中大火煮开,然后将甜菜丝捞出来。再继续大火煮,煮开后再往里面加石灰水。一直将它熬到筷子竖在中央都不倒的程度。   将它捞出来后,张希瑶将它放凉。   她愣是熬了两个时辰,一直到了晌午,孩子们都回来吃饭了。   看到张希瑶连饭都没做,一个个嚷嚷着肚子饿。   张希瑶只好给他们做昨天晚上吃的疙瘩汤。   里面还放了刚刚捞出来的甜菜细丝。虽然甜份已经被熬出大半,但还有一部分残留在上面。这疙瘩汤麻中带甜,张希瑶觉得很难吃,但家里人却是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饭,孩子们又撒欢出去找知了猴的壳。   张希瑶不想出去,她就在家等着检验她的成果。   在等候时,她拿了本书在地上用树枝练字。繁体字的笔划特别多,她只能反复练习,加深印象。   她忙着写字时,有个五岁出头的男童蹲到她旁边。他穿着开裆裤,好奇盯着地上的字,问她这是什么。   张希瑶就告诉他,“这是黄!”   她指了指太阳,“太阳的颜色是金黄色。黄指的是颜色。”   男童跟着念了一声。四郎在院子里推磨,听到阿瑶跟人说话,好奇出来,看到她跟男童说话,忙拉了下她袖子,“阿瑶姐,这是大奶奶家的石子。”   石子听到四郎叫他名字,似乎有些紧张。   张希瑶冲他笑笑,又侧头看向四郎,“没事的。大人的事不关我们小辈的事情。”   她指着字让四郎跟着一块念。   四郎念了两声,又去院子里推磨了。石子蹲在地上,拿着树枝跟着张希瑶一块练。 第33章   张希瑶正在教石子写字, 突然有个姑娘期期艾艾走过来。她一时拿不准这人是谁。也不知原身认不认得她。   但让她诧异的是这姑娘头上居然戴着花环。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叫四郎出来时,却见二郎从不远处匆匆忙忙跑地来,“杏花, 你怎么来了?”   杏花有点拘谨,两手一直攥在一起, “我……我是来问问还收不收人开荒?”   “你要开荒?”二郎想都不想就拒绝, “你怎么能开荒呢?!这活多苦啊。”   杏花抿唇,“我爹想将我送进王地主家做事。我不想去。”   王地主就是张希瑶家赁地的主家。也是全村上下唯一的地主。家里有上百亩好田。   所有的地主在买地时都是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等地收上来后, 又会给佃户好脸色,希望他们能好好为自己卖命。   王地主表面看起来和蔼可亲,可是满村上下谁都知道他对家人有多吝啬。   他家有磨盘, 却从来不借村里人用。家里那么多地,收上来的谷子都让家人磨面,再卖给村里人,就为了赚磨面费。   他一个女儿和两个儿子都是穿打满补丁的旧衣, 跟村里最穷苦的人家有得一拼。   这也就罢了, 他大女儿到了岁数嫁人, 他为了省嫁妆, 直接将她嫁给村里有名的破落户良子。良家也就三亩薄田。前些年闹饥荒, 王家大女儿饿得面黄肌瘦,上门向他借粮,他直接将人撵出屋,不许家人接济。要不然良叔也不会走投无路吃毒蘑菇。   王地主对亲女儿不好,对亲儿子也不遑多让。   他给儿子娶媳妇时, 不看家世, 就图对方给的嫁妆高,愣是给大儿子娶了一个又丑又黑又胖的丑媳妇进门。原本这大儿媳妇进门时有两百斤, 在他家过了六年,愣是瘦成一道闪电。   对自己的亲女儿、亲儿子尚且如此吝啬,对找来的帮工,他又能有多好?!   张希瑶也是跟阿奶摆摊卖吃食时,听阿奶唠嗑时讲的。   这杏花是个可怜人。母亲生她最小的弟弟时难产死了,父亲给人盖房子从房顶掉下来受了伤,干不了重活。她是老大,从小就要照顾三个弟弟。她上头还有经常生病的爷奶要养活。   早些年家里有十亩地,赁出去六亩,她自己种四亩。种上来的粮食,还有赁地的租子,交完税,日子也算勉强过活。   可弟弟这不是大了嘛。她爹张罗给大弟娶媳妇,就想让她给王地主家做帮工赚些钱。   村里人对王地主家那是再清楚不过。杏花不想去王地主家,也是情有可原。   得知张家找人开荒,一亩地给一百文钱。不包吃住。   村里人也是开过荒地的,张家要求高一些,哪怕她这样两天也能开出一亩。这不比给王家打工来得强嘛!   她今早在山脚割猪草,不知道消息,回家后,听爹说王家招人开荒急急忙忙赶过来了。   张希瑶能理解杏花想要赚钱的迫切,给谁赚不是赚,她颔首,“要的。你直接去地头找我阿爷就行。”   杏花得到消息就急急忙忙走了。   二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可能是想通了什么,跺了跺脚,进院子拿了扁担急急忙忙跑了。   四郎追在后头喊,“二哥,你去哪?”   “我去开荒!”   四郎听到这话,眼珠瞪得溜圆,嘴里喃喃,“早上阿爷叫你去地里,你不是嫌累,不想去嘛?”   张希瑶一开始没有多想,可看到他这表现,恍然大悟,二郎哥这是看上杏花了?   她摸摸下巴,杏花的确长得不错,五官很好看。就是皮肤黑了点。不过以她对许氏的了解,她是不可能同意二郎哥娶杏花的。   这不关她的事,张希瑶也没有多想。   练了一会儿字,张希瑶就进院子看她的成果。   红糖已经凝固成行,她把称找过来,称重。   其实古代的称都是十六两。有个成语叫“半斤八两”,半斤其实就是八两。可这本书的作者可能是为了方便读者辨认,称都是按十两来写的。   红糖刚好是二两。两斤甜菜熬成红糖是二两。相当于一斤甜菜熬出一两红糖。   甜菜的产量是非常高的。如果一亩地产量是一千斤,那熬成红糖就是一百斤。现在红糖卖价是20文一斤,那一亩的收益就是两贯钱。   这还是往低了说。甜菜的个头跟萝卜相差无几,而这古代萝卜的产量也能达到两三千斤。也就是说这收益还能翻倍增长。   要知道最好的田,小麦一亩地的产量也就220斤,小亩售价是两文五三,也就是556文。甜菜足足比小麦翻了三倍。   如果她将地全部种植甜菜,她不仅不会亏钱,还能赚钱。   她将心头的喜悦压下,如果她有许多亩地,完全可以全部种植甜菜。只是问题来了,她上哪弄这么多甜菜种子?   只靠山里那十来颗甜菜,别说十亩地,恐怕两分地都够呛。   她摸摸下巴,既然这时候已经有了甜菜,没理由只在山里出现,肯定有地方种植,只是他们没发现甜菜可从从中提出去蔗糖,所以一直当蔬菜来吃。   下午太阳还没下山,张大伯一行人就回来了。   张婆子看到孙女在家,就兴冲冲招手让她过来,“你做的豆饼特别好吃,卖得也好。以后咱家豆饼就不自己吃了,全拿去卖。”   张希瑶巴不得呢。天天吃豆饼,她早就吃够了。   “那我把筛出来的麦麸喂猪?”张希瑶试探问。   张婆子有点肉疼,可想到里面掺了麦麸肯定不好卖,她也就答应了,“行!听你的。”   张希瑶问今天怎么卖这么快。   “今天书院休沐,你大伯二伯没去书院,就在福华街卖。我和大郎去坊里叫卖。咱们卖得差不多就回来了。”张婆子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让孙女做晚饭,她就叫张大伯和张二伯一起下地开荒。   吃晚饭时,张大伯就叹息,“到底是人多。一起开荒,三五天就能把二十亩地全开好了。”   张希瑶冲张老头道,“阿爷,既然开地这么便宜,不如多开些吧。”   张二伯觉得侄女忘性大,“这地得靠养。前三年都是亏本。十亩地你亏得起,二十亩地,你能亏得起吗?”   张希瑶现在找到甜菜,说话身板就是硬,“亏得起啊。我还可以继续找别的吃食。对了,等天冷了,臭豆腐肯定好卖。”   张二伯没搭话,张老头想想也觉得可行,“那就再开吧。咱们也开二十亩。大郎和二郎马上就说亲了。地太少,女方可能不愿嫁过来。”   大郎似乎是个榆木疙瘩,提起说亲,他面不改色,好像阿爷说的人不是他,只一个劲儿扒饭。倒是二郎有点害羞,耳根子都红了。   秋花看到这一幕,指着二郎哥的耳朵就笑话他,“二哥害羞了。”   气得二郎隔着桌子要过来捶她。被家里人阻止了。大家全都哄笑。   “二郎比大郎开窍还快。”张婆子也跟着笑。   大郎还比二郎大一岁呢。这孩子老实,性子随他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句废话都不说。   吃完饭,大人孩子全都捉知了猴,张婆子和张希瑶在灶房做豆饼。   张希瑶把自己晌午熬的红糖切了一小块递给张婆子,让她尝尝。   张婆子咬了一口,沙沙的,甜甜的,她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看向柜子,“我把红糖藏那么深。你都能找到?”   这话倒让张希瑶一愣,家里还有红糖吗?是了,上回她特地买了红糖做红糖饼,她只吃了两个,还以为剩下的红糖被阿奶拿去做冰棍了。何着是被阿奶藏起来了。就怕她糟践好东西。   张希瑶好气又好笑,也没纠结这个,“阿奶,这个红糖是我自己用甜菜熬的。”   “甜菜?”张婆子昨晚在水缸边见过,是阿瑶从山里找到的。这居然可以熬出红糖?!红糖不是甘蔗熬出来的吗?   张希瑶把自己想去汴京城的事说了,“阿奶,既然咱们山里有甜菜,说明其他地方也有。咱们不如多种些甜菜,到时候全部熬成糖卖。”   她把红糖的收益一五一十算给张婆子听。   别看张婆子不会算账。但张希瑶明明白白算给她听。她也是知晓两者之间的差异的。   “咱们家这是要发了呀。”   张婆子的手攥着握,握了又松开,反反复复十来回,她才恢复镇定。   红菇能赚钱,一年也就两回。客商还不知下次能不能来。甜菜就不一样了,只要能找到种子,收益可就相当可观。   张婆子激动地搓着手指,她迫不及待问,“你确定能找到种子?”   张希瑶还真没法确定。她是知道甜菜从南北朝就已经传入华国,可这古代交通不发达,百姓不能随意走动。就拿水车来说,其实这东西早在东汉就已经发明出来了,可是许家村,包括她一路去镇上根本就没发现过它的痕迹。   她就只能宽慰张婆子,“阿奶,就算汴京找不到,咱们也可以用山上的那十来颗当种子。一年两茬收下来,那些种子足够咱们种上十亩地。”   这是最坏的打算,张婆子想想有山里的种子兜底,也就放了心,“天太热了,汴京离咱们太远。坐牛车至少得三个时辰,我受不了颠簸,没法跟你去。你跟你阿爷商量人选吧。”   张希瑶点头。 第34章   翌日一早, 张希瑶去找张老头。他还在黄豆地里锄草。   因为是看成果付钱,所以他也不用监督。   张希瑶在地头看大家忙活,昨天才只开了两亩, 今天多了两倍,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她还看到二郎哥正在往外担草。   其他家是全家人一起出动。农具没多少, 但是割草、担草都有人配合。也算是各司其事。   张希瑶去找张老头, “阿爷,这边开荒速度挺快啊。我看咱们可以种些菜。”   种黄豆肯定是来不及了。但是种菜还是没问题的。   张老头点点头, 冲她笑道,“你的法子真不错。这些人从早上天蒙蒙亮就已经出来忙活。用不了两天,咱们家的四十亩就全部开垦完了。”   张希瑶诧异, 怎么又多了十亩。   张老头看到她的眼神,笑了笑,“你阿奶跟我说了,真要把甜菜种出来, 咱们家真的发了。多十亩也不算什么。”   张希瑶觉得阿爷还是很能豁得出去的。   她问阿爷, 去汴京买种子, 家里谁跟她一块去。   她一个人肯定不行。阿奶年纪大, 受不了颠簸。阿爷身体还不如阿奶, 也没法去。   张老头想了想,把问题抛回来,“你想带谁去?”   “我想带二伯,还想带大伯娘。”张希瑶昨晚也在想这事。带二伯是因为他是男子,问路比较方便, 而且也能震慑宵小之徒。带大伯娘是因为这人比较实诚, 阿奶要是叮嘱大伯娘好好听她的话,大伯娘能听。换成二伯娘, 估计够呛。   张老头听完人选,颔首,“行!到时候我找里正办个路引。”   张希瑶没想到去汴京还得办路引,她点点头,“行!等我做完衣服,咱们就出发。”   汴京可是颂朝首都,一块板砖下去能砸死七个达官贵人。她要是穿得太破,估计人家都不让她进城门。   就算城门给进,可穿粗面麻衫,很容易被人看不起。有些人看她身份低,可能会欺负她。做一件体面的衣裳就很有必要。   至于二伯和大伯娘,他们有过年走亲戚的体面衣服,不用再花钱新做。   第二天一早,张希瑶就跟着张婆子一块去镇子。她倒不是来卖货的,而是过来买东西。   她要买布做衣服,张婆子也知道这事儿。再怎么抠门,这时候也不能吝啬这些钱。而且孙女也不能一直穿二郎的衣服,免得许氏天天说嘴。   张婆子怕孙女吃亏,就跟过来还价。   张希瑶定做了一套男装。她现在年纪小,穿男装,一般人也看不出来。   等再长几次,身体发育,她穿男装就没法糊弄人了。   张希瑶见阿奶还完价,就拉着一件绯色的面料,“阿奶,你也买一件吧。你身上的衣服旧了。”   张婆子哪舍得,“我在家里又不走亲戚,穿那么好干什么!”   张希瑶就问一件细棉布,“阿奶,这个可以用来做里衣吧。穿细棉也能舒服些。”   张婆子问价格。   女掌柜报了账,把张希瑶都吓了一跳,这也太贵了。张婆子拦着不让她买,张希瑶只好放弃。   她又问了一件鸦青的面料,“阿奶,给二郎哥做一身吧?”   张婆子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你给他做什么衣服?”   “我一直借他的衣服穿。总得给点谢礼吧?”张希瑶也是不好意思,二郎哥可就这一件体面的衣裳,还被她借了。他天天穿的是打满补丁的短打。   张婆子却说不用,举起手上的布,“回家后,就让你二伯娘帮你做身衣服,剩下的布全归她。她就满足了。”   她压低声音提醒孙女不要太大方,“你一开始就给二郎做身新衣服。以后不给,你二伯娘肯定就会生气。再说你大伯娘看了,她不吃醋吗?!你这衣服洗干净,还给他就行了。又没弄脏,也没弄破。她有什么不满的?”   张希瑶尴尬,这样真的好吗?   张婆子却已是自信满满,“好得很。这剩下来的布够做一件犊鼻裈外加两双鞋。”   犊鼻裈就是现代的三角短裤,通常是农夫、仆役或军人为了劳动、行动时方便才穿的。   张希瑶诧异,居然还能做鞋子和内裤,刚刚也没剩下多少啊。   她还在愣神,张婆子已经催促她付钱。   张希瑶付了钱,不过她到底还是给二郎哥买了五尺粗麻布,做一身衣服可能勉强,但可以做一条裤子了。   颂朝平民百姓的衣服分为斜襟褙子和下裤。   张婆子直摇头,“你还是面皮薄。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知道省钱的妙处了。”   张希瑶也没说什么,她拉着张婆子要去铁匠铺打铁。   “咱们家农具还是太少了。咱们多打些。”   张婆子幽幽道,“你是不知道价格。等你知道了,你就不说大话了。”   到了铁匠铺,只有两个铁匠带着个半大孩子。这孩子看起来很瘦弱,坐在门边一声不吭,玩着他的鲁班锁。   其中年纪大的铁匠四十来岁,瘸了一条腿,走路倒是不影响。正和另一个年纪较轻的铁匠你一下我一下捶着铁疙瘩。旁边是烧得旺旺的火。   天太热了,铁匠铺更热,张婆子和张希瑶就站在外面等。   张希瑶隔着门,表示自己想打一铁锨。   古代是有铁锨的,张希瑶看到门口就有一把,只是款式跟她上辈子见的不一样。这个铁锨像大号的锅铲,整块铁是平整的。   张希瑶就问铁匠能不能把它做成弯的,这样挖土时可以节省力气。   年纪大的铁匠看了她一眼,眉头皱紧,“能是能。可是它很容易折断。”   张希瑶却不在意,“要是断了,到时候再把它熔了,重新再打好。”   铁匠见她执意要弄成弯的,也就没说什么,爽快答应了。   张希瑶还提了要求,把木柄做到后面,而不是前面。   铁匠也没什么意见。   “多少钱?”   铁匠问她要什么样的铁。   “好铁!一定要锋利。”张希瑶不图便宜,只图好用。   “用好铁,那就得四百文。”铁匠指了指外面的铁锨,“像这种普通的铁,一把只要三百文。”   这铁居然如此之贵。   张希瑶有点肉疼,又问他再打一个曲辕犁多少钱。   铁匠报了价,“八百文。虽然用到的铁不多,但它前头都得用好钢,价格比铁贵很多。还有用到的木材比较多。需要木匠配合才能做成。”   张希瑶颔首,又指了指旁边立着的四齿铁耙,这个跟她现代见到的很类似。不过用料肯定不一样。   “这个要五百文。”   张希瑶觉得这个开荒用它比较方便,就想多打几个。却被铁匠给拒绝了,“一户只能买一样农具。多了得去官府写条子。我做不了主。”   张希瑶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限制,点头,“那行。我再打一把镰刀吧。”   张希瑶问铁匠接不接受定制。她把自己在家画的打卖机图纸给铁匠看。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下面怎么踩,带动上面,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大概轮廓。她就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对方听。   铁匠只看了一眼,就图纸还给她,“这个做不了。你应该去找木匠。”   张希瑶微讶,“可这上面需要用到铁。”   “但是怎么带动,得要木匠来操作吧?”铁匠摊手,“我只会打铁。”   张希瑶被他问住,这铁匠说得有几分道理。她还在愣神时,刚刚一直在玩鲁班锁的男童不知何时凑到她旁边,一直盯着那图纸瞧。   他似乎很感兴趣,还问张希瑶这个是干什么用的。   张希瑶告诉他,自己想做个打谷机,“用连枷打谷子太费时间。要是用打谷机,会轻松很多。”   她问铁匠,这附近哪有木匠。   铁匠给她指了路。   男童也收回视线,拿着鲁班锁到旁边玩去了。   张希瑶要买四样,张婆子让铁匠便宜些,对方看了眼张婆子,却是一文也不让,这可把张婆子气得不轻。她惯会讨价还价,谁成想碰到二愣子。   张希瑶见便宜不了,就付了钱。没办法,谁叫整个镇也只有这一家铁匠铺呢。   这边交了定金,要七日后才能取。   这速度真的很慢。难怪大家都要提前定。   走出铁匠铺十来米远,张希瑶就劝张婆子放宽心,“人家报的就是最低价。你就别气了。”   “什么最低价。只有他一家,还不是他想报多少就报多少?!”张婆子抱怨几句,又叹了口气,“现在还没分家,你买这么多农具,干什么?!”   “我开荒的地得要人种啊。没有农具那得猴年马月才能种完。”张希瑶还告诉她,“等我再赚些钱,手头宽裕了,我还得买头牛。”   张婆子张了张嘴,罢了,买牛是正事,到时候也能落户在孙女头上,也就随她去吧。   晚上回到家,张希瑶拿着布就去找许氏,请对方帮自己做身衣服,就比照二郎的衣服款式就行。   二郎比她大两岁,可能是吃得多,干得少,个子跟她差不多。   许氏看到她还单独买了五尺粗布当谢礼,笑成一朵花,嘴里连连埋怨她,“都是一家人,怎么能让你破费。”   她拿着衣服在身上比量,琢磨可以做什么衣服。   随后又拿了尺子过来给她量尺寸,“你尽管放心。五日就能做好。要不是现在天天下地拔草,我还能更快。”   这话明显带着暗示。想让张希瑶去找张老头说和,让她少干点活。但张希瑶不接这话茬,只向她道谢。   许氏也没指望她真的帮忙。多了一块布,她就很开心了。   **   许氏的动作很快,昨天拿到布,两天就做好了。   张希瑶穿上身,真是哪哪都合身,几乎就是照着她的身体做的。   张婆子扯了扯衣服,一点让劲儿都没有,“你二伯娘这是把布省到家了。谁家袖子做得这么紧。”   张希瑶一个现代人,袖子钉在身上早就习惯了。但古人做衣服没有做那么紧的。像达官贵人都是宽袖。普通百姓穿的是半截袖。到胳膊肘的位置。   张希瑶这是长袖,可是许氏为了省面料,把袖口做得很紧。有点类似于现代衣服的袖子。但现代衣服弹性好,古代布料没有弹性,很容易坏。   张希瑶觉得这样挺方便,张婆子不满意,“这么好的面料怎么也得多穿两年,做这么紧,以后还怎么往外加布?”   张希瑶哭笑不得,“奶,我明年就长高了。这衣服肯定穿不了。”   张婆子瞪了她一眼,“你胳膊肘往哪拐啊?!我在为你说话。”   张希瑶失笑,指了指外面,“你快看!”   张婆子透过窗户看去,许氏正在喂猪呢。这是阿瑶的活计。许氏这个懒货怎么会主动帮忙?   扭头看到孙女在偷笑,张婆子瞬间懂了,何着这孩子是拿了人家的好处。怪不得这么好说话。   “换了多少天?”   “十天!”张希瑶得意一笑,“我可是你亲孙女,自然得你真传!”   张婆子满意地笑了,“就该如此!别人欺负你,你千万不能算了。要不然他会觉得你好欺负,下回还欺负你。”   张希瑶跟着点头,“这叫得寸进尺。”   张婆子不懂成语,听孙女出口成章,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还是读书人好。道理都写在书上,我可是悟了半辈子才悟会的道理。”   转眼,穿着一身新衣的张希瑶带着张二伯、大伯娘陆氏跟着车队一起出发。   张家的生意不能停,张二伯不在,就让二郎顶上。   大郎和张婆子在镇上,张大伯和二郎就去书院门口摆摊。   张希瑶三人先到镇上,坐牛车一路去汴京。坐牛车要三个时辰,回来后又得三个时辰,他们说不定要在汴京城住一晚。   三人各自背着一个背篓。   张希瑶背篓里装的是孩子们捡到的知了猴壳。前几天她拿去镇上药铺卖。那家药铺只给了二十文一斤,摆明是看镇上只有一家药铺,故意坑他们乡下人。张希瑶一气之下就拿回来。不卖了。汴京城的药铺比较多,这知了猴的壳又轻,打算碰碰运气。   陆氏背篓里装的是之前从山里采的红菇,之前卖给客商,新鲜的他不要,后业晒干就一直储存起来。家里人也不舍得吃。   这会儿要去汴京,自然要给拿上。除了红菇,她还在村里收了其他蘑菇,有比较名贵的松茸、猴头菇、香菇和竹荪。   数量比较少,每样也才五六斤。在镇上也卖不出高价。顺便带过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三人一路的口粮。张婆子给做的饼,还有两个葫芦里面灌满凉白开。   张二伯背篓里装的是鸡蛋。好不容易去一趟,他想到汴京看看鸡蛋会不会比镇上贵。哪怕只是贵一点点,好不容易来一趟汴京城,也不白来。 第35章   牛车总共六个人, 每个人都背着背篓。张希瑶坐上牛车,整个人都处于发羊癫疯的状态。这叫什么破路也太抖了。快把她的胆汁颠吐出来了。   陆氏给她取了一块饼。张婆子这回没做豆饼,也是怕他们在路上放屁, 回头再影响同车的人。这是掺了一小部分麦麸的面饼。里面还切了些黑疙瘩,切得碎碎的, 虽然颜色不怎么好看。但是吃进嘴里, 有滋有味儿。   陆氏还从菜地拔了几颗葱,就着饼一起吃。   吃完面饼, 张希瑶胃口好很多,她靠在陆氏的肩头。她原以为路这么颠簸,她会睡不着, 事实上,她睡了一路。   到城门前,陆氏将她推醒。张希瑶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很快就看到城门前不少百姓挑着担往里走。   张二伯看着张希瑶满脸羡慕, 怕别人偷他的鸡蛋, 他将背篓抱在怀里, 一路上都不敢睡。   张二伯问了赶牛的把式什么时间回去。   牛把式告诉他们, 明天这个点,他就会回去,“再晚,回家天就黑了。千万不要错过时间。”   张二伯道了谢。   三人背着背篓,在城门前排队。   城门很宽敞, 但有一大半的路是给车辆行驶。在他们排队的时候, 一辆华丽的马车从城里出来。   张二伯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这已经是他最体面的衣服, 没有一个补丁,每次穿后,他都要爱惜叠放整齐塞到柜子里锁起来。可是他没想到汴京城大户人家的马夫穿的衣服都比他们三人体面。   张二伯的关注点在衣服上面,陆氏就观察四周,女子很多,城门前也有不少姑娘腰上垮着篮子在叫卖。   有的是卖饮子,有的是卖酒,有的卖茶。还有的卖胭脂水粉。声音清脆,与客人说说说笑,快活极了。   张希瑶也在看,她看的是来来往往的行人。观察他们的穿着。估摸他们的财力。这也是她的职业病。可是到了古代,她对服饰的价值不怎么了解,就需要重新练习。   很快轮到他们,每人交十文城门费就进了城。   如果赶牛车进城,价格还会更贵些。   张二伯交了钱,一脸肉疼,“怪不得老三以前赶考,从来不让我们跟着。这才进城,咱们就已经花了快一百文了。”   牛车也是十文一人,再加上进城费,三人是六十文。也难怪张二伯会心疼。   张希瑶看了眼天色,大概估摸一下时间,差不多是下午两点。   “我刚问了老把式,城门宵禁是三更。咱们时间还早。可以逛逛夜市。”张二伯老早就听人说东京夜市灯火辉煌,他好不容易来一回,当然要凑凑热闹。   张希瑶觉得可行,“走吧!咱们先找个帮闲问问哪里有药铺。”   他们时间有限,肯定不能像没头苍蝇到处乱逛。万一冲撞到贵人就不好了。   张二伯也知晓其中的厉害,他忍着肉疼,在附近看了看,在靠墙处找到一个穿着还算体面的帮闲。   看到三人,他不不屑地哼了哼。   像这种人平时服务的都是纨绔子弟。像张二伯三人一看就是泥腿子。赏银给的也少。   张二伯肉疼掏出十文钱,向他打探两件事。   虽说钱少了点儿,但是问句话,又不需要他带路。帮闲接过钱,在手里颠了颠,“问什么呀?”   “我想问哪个地方收鸡蛋?”   帮闲看了一眼他背后的篓子,直接告诉他,“哎哟,你这个点来卖鸡蛋,早市早没了。这样吧,你去南御街东侧最靠近州桥的地方,那边有许多饭馆。什么张家酒店,王楼山洞梅花包子、李家香铺、曹婆婆肉饼铺、李四分茶店,一直排到朱雀门,你就是一家家地问,总有一家能吃得下你这些鸡蛋。(1)”   张二伯眼睛一亮,不停拱手道谢。   帮闲抬了抬手,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第二个问题是什么呀?”   “我想找医馆。越有名越好。”   帮闲笑了,“那可巧了。咱们汴就有两大闹市区,一个是州桥南的南御街中段,另一个是土市子。(1)州桥对面就相同寺,土市子就在相国寺后面。曹门大街与马行街相交的地方。土市子往北是马行街,街两边有众多的医药铺,一直到旧封丘门。你一路问人就知道了。”   张二伯正要朝他拱手道谢,他却看到一辆马车停下,巴巴就跑过去,隔着车帘冲对方作揖。   张二伯三人在原地徘徊,“往哪走啊?”   张希瑶指了指大路,“我听明白了,既然是闹市区,肯定人流很多。咱们顺着那人潮往前,一路问人就是。”   张二伯点头,他也不敢随便问路人,就问路两旁的小二。   有的小二牛气哄哄,不仅不告诉,还骂他们没眼色。也有的小二是热心人,好心给他们指路。   三人走一路问一路,走错好几个岔路口,又折回来。终于到了帮闲口中的土市子,也找到马行街附近的药铺。   这条街两边坊巷纵横,人烟浩杂,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   那帮闲说得对,这儿还真是一长排的药铺。有“时楼大骨传药铺”、“金紫医官药铺”、“杜金钩家”、“曹家独胜丸”、“山水李家口齿咽喉药”、“大鞋任家产科”、“张戴花洗面药”、“国太丞张老儿”等等。(1)   光看名字,张希瑶不确定哪家会用到蝉蜕。她不是学医的,不知道这东西能治什么病。   她在外面看了一圈,其他药铺治的是专症,这个“国太丞张老儿”好像挺有牌面。说不定是哪个御医退休出来开的药铺。   她背着篓子进了药铺,负责抓药的药童看到他们三人,一看就不是治病的。   当张希瑶拿出知了猴,他喊了大夫过来。   大夫仔细打量背篓里的蝉蜕,“全卖?”   “对!”   大夫报了价,一斤八百文。   这价格一出,张二伯直接打了个嗝。他之前听二郎说过镇上给的价格。二十文一斤,阿瑶不肯卖。家里的孩子觉得能卖钱就行。为什么还要拿回来。   孩子们还拖他进镇上卖了,得知侄女要来汴京,他就让孩子们再等等。   谁能想到,只是多走三个时辰的路,居然翻了四十倍。那个药铺大夫很黑啊。专骗他们这些贫苦老百姓!   他还在这么愤慨,张希瑶已经从筐子里掏出蘑菇。   红菇是药用菇,要是这大夫认识,兴许能卖高价。   可是大夫看了半天摇头说这不是药。又看了篓子里的松茸等蘑菇。他提醒他们可以明早去东华门的市场,那边是皇宫采购的地方。像这种贵重的新鲜蘑菇可以送到那边卖。   如果他们赶时间,可以去州桥南的食肆,那边有许多饭馆。价格肯定要比宫里给的低。   张希瑶朝对方道了谢。   大夫给称了重,总共是两斤三两。找了二十来天,装了满满一大背篓,居然只有两斤三两。这东西也太轻了。   大夫怕他们拿着不方便,特地给银角子。就是形状有些奇奇怪怪。   张希瑶出了药铺,又去第二家,先是问蝉蜕价格,倒是跟之前那家差不多。问到收不收蘑菇。大夫看了之后说不收。一连去了四五家皆是如此。   有一家药童直接拿着布在门口撵人,嘴里骂骂咧咧,“哪来的药花子。这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吗?看病!你有银子吗?!”   张二伯以前只在镇上待过,看到对方这么凶,就有点打退堂鼓,“阿瑶,这些蘑菇是吃的。不是药。咱们就别费功夫了吧!”   张希瑶觉得那客商能将红菇卖到汴京。五十文还有得赚,肯定不是当蘑菇卖。一定是当药卖。   不过她也知道二伯是被这些看人下菜的药童凶怕了。   他们进店不看病,只为了卖蘑菇。药童脸色就不怎么好看。说话也不好听。   张二伯也是要脸的人。被一个半大孩子骂,他气不过。又不能跟对方吵。   张希瑶也没跟对方吵。直接无视对方,把对方当隐形人。就这么一路问,她让二伯在外面等。她一个人进去就行。   张二伯不得不佩服侄女的厚脸皮。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这些人的冷脸。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时楼大骨传药铺”里,这个掌柜收红菇。   张希瑶不懂药,所以她不知道对治疗腰腿疼痛、手足麻木、筋骨不适、四肢抽搐有很好的疗效,在被制成“舒筋丸”。正是“时楼大骨传药铺”独家秘方。(2)   大夫问她从哪找到的。   张希瑶也没有瞒着他,“这是我自己采的。之前一直卖给客商。不过他一年只能来一次。最近家里要用钱,我就做主拿来东京,看看有没有识货的人。”   大夫点点头,伸了一巴掌,“以后你有这个红菇,尽可以全送过来。我都收。我每斤给你一百文。”   比那客商给的价还翻了一倍。张希瑶觉得客商并不贪。她朝大夫道了谢,将红菇全卖了。   她在外面喊了张二伯和陆氏。   得知这蘑菇每斤值一百文,两人压下心头的喜悦。开始为接下来的发财路而开心。   这里只有二十四斤,大夫给了二两银子和400文。   从店里出来,张二伯朝张希瑶翘了个大拇指,“阿瑶,还是你能耐。你怎么就不怕他们寒碜呢?”   像阿瑶这个年纪的姑娘该是面皮最薄的时候。被人讲几句都要哭鼻子。可阿瑶被人嫌弃竟半点不生气,反而笑脸迎人。   张希瑶失笑,“二伯,尊严值几个钱啊。只要能让我发财,被骂几句算什么呀。只有穷人才面子,有钱人会把面子踩在脚下,甚至为了赚到钱可以‘不要脸’。”   她上辈子为了业务给富婆当贴身保姆,给富婆照顾猫猫狗狗,虽说尊严没了,可是她得到的也多啊。   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怎么样根本就不重要。 第36章   他们从马行街出来, 张希瑶三人往东走,就到了潘楼街。街的南面有一家鹰店,专门给贩卖鹰鹘之类猛禽的客商提供住宿, 其余都是珍珠、丝帛、香料、药材铺。潘楼街往南有一条界身巷,是东京的金银、丝帛的交易中心, 这一带房屋楼宇雄伟壮丽, 店面宽阔,张希瑶三人连上前询问的勇气都没有。   潘楼街往西走, 很快就看到了皇宫宣德门。让张希瑶诧异的是这皇宫不算多么气派。至少比她上辈子见过的紫禁城要寒酸多了。   有上百个守卫站在门口站岗。张希瑶三人不敢靠近,他们一路问人,往右拐, 再往南走,就到了州桥。也见到了相国寺。   相国寺门口到处都是小商小贩在门口叫卖。达宫贵人停下轿子,这些小贩就会凑过去,而贵人随身的仆从就会将人撵走。   过了州桥就能看到不少餐饮店铺。卖什么的都有。有卖水饭、熝肉、肉干的。也有各家酒楼门口卖自己的招牌物。比如王楼前卖獾肉、野狐肉、风干鸡;梅家和鹿家卖各种家禽的内脏, 卖价也不贵, 每份也才十五文铜钱;还有曹家卖小食、点心。朱雀门还有各种饮子、小吃, 应有尽有, 让人目不暇接。   张二伯也是长了见识, “你看这边的店好像只卖几样吃食。不像咱们镇上,恨不得炒菜、点心、饮子一起卖了。”   张希瑶也是好笑,“这边商铺价格贵。地方很小,他做不了太多种类。就只能卖拿手的几样。”   当张希瑶提着背篓想问他们收不收鸡蛋或是蘑菇。这些人倒是没有将他们撵走,只说鸡蛋已经买好了。   有一家倒是想买下鸡蛋, 可是给的价格并不高, 一个才给一文二。可张希瑶刚刚问过那个药铺大夫,汴京城早市鸡蛋一个是一文四。这掌柜是看他们穿得不好, 一看就是穷苦人,所以故意坑他们。   至于松茸,价格给的也不高。   张希瑶有点生气,就跟张二伯说,明天下午才回去,不如赶明天的早市。   张二伯却迟疑了,“城内太贵,咱们住不起。也不能在街上逗留。出城后,咱们明早再过来。那又得交三十文入城费。”   “二伯,咱们大老远过来。你还为三十文发愁?”张希瑶被他打败了,“咱们刚卖完红菇和蝉蜕,手头还算宽裕。咱们要在汴京城多逛逛。兴许你的鸡蛋也能卖个好价钱呢。”   张二伯犹豫不决。陆氏也跟着一块劝,“是啊。兴许咱们能多打听一些呢。不是说这边有夜市吗?咱们不如拿到夜市去,兴许也能卖出去呢。”   张二伯还真心动了,“那好吧。”   既然蘑菇和鸡蛋不着急卖,张希瑶就提议去找种子铺。   他们在州桥附近来来回回走了两遍,始终没发现种子铺。还是问人才知晓,种子铺不在这边,在牛行街附近。   牛行街离马行街很近。那边都是卖牲口的街道,也会卖些农货和种子。   于是他们又马不停蹄往回走,到了土市子,往东走就是旧曹门,往左拐就是朱家桥瓦子。下桥是南斜街、北斜街,街上有泰山庙,两条街上都有妓馆。桥头人来人往、买卖兴盛,不逊于州桥以南。再往东是牛行街,是牛的集中交易区。   ( 重要 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 q i s h u 9 9 . c o m , q i s h u 6 6 . c o m, q i s h u 7 7 . c o m 等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这边的食肆少了许多,卖的东西比较杂,既有卖牛,也有卖种子,农具等等。   张二伯看到街上有许多人牵着牛叫唤,就好奇送过去。想看看汴京城的牛多少钱。   价格比镇上贵一贯左右,但这边要交进城费,摊位费肯定也比镇上贵,一来一回耽误不少时间。并不划算。   张希瑶见张二伯好奇,就停下来看了一会儿。等他问完价,就跟着张希瑶进种子铺。   张希瑶把身后篓子里的甜菜拿给小二看。古代对菜的称呼可能跟现代不一样。就拿白菜来说,古代不叫这个,叫白菘。   可好几个小二把它认成了萝卜。仔细辨认后,又觉得不太像。   张希瑶跑了七八家,腿都走细了,终于有个小二认出这种果子。   小二笑道,“菾(同甜)菜啊。我们店有的。客官请往这边看。”   小二指着一个小簸箕,上面是堆成小山高般的种子。   他指着旁边的种子道,“这个也叫菾菜,不过这种叶子大,果实很小。颜色不是红的,是绿的。你看要哪种?”   张希瑶想到现代的甜菜是杂交的。一般杂交都是跟同一个大类杂交。甜菜应该也是如此。她问小二种子怎么卖。   “两种价格一样。一斤种子是五十文。”   张希瑶算了一下价格。如果按照萝卜的栽种方式,一亩地需要两斤种子。那一亩地是一百文。二十亩地就是两贯钱。价格倒是不贵。   她问小二,菾菜亩产是多少。   小二告诉她,一等良田再施够肥亩产能达三千斤。跟萝卜种植方法差不多。只不过行间距要大些,因为它的叶子比萝卜要大些。除此之外,想要高产,还得起垄。   张希瑶默默记下,又问了些种植方法,小二事无巨细全都答了。一看就是会种地的人。   张希瑶问完后,指着刚才的红叶甜菜种,“我想要这个。买八十斤种子,你给便宜些。”   小二愣住了,居然要这么多种子。岂不是把他们种子铺所有菾菜种全包了。   还有一个多月就秋收,种子铺自然也要提前把种子备齐。免得到时候从外地调货,来不及。   听到她要这么多,还要便宜,小二一个人做不主,去后面请掌柜。   两人经过一阵讨价还价。最终八十斤种子收了三贯682文钱。还赠送了二两大叶菾菜种子。   这么多种子张希瑶肯定是背不动的,于是张希瑶跟陆氏换了背篓。   三人在汴京城逛了一大圈,又累又饿又渴。   他们带来的水全喝完了。葫芦空空荡荡。   眼瞅着天要黑了,张希瑶提议去之前的州桥,听说那边晚上有夜市,肯定很热闹。   “这边吃食好贵啊。那一小碟杂碎居然要十五文钱。”陆氏心疼得直抽抽。   张二伯跟张希瑶嘀咕,“之前我还觉得你那臭豆腐卖太贵了,可要是在汴京城开一家食肆,我觉得你还是有生意的。”   张希瑶叹气,“这边开不起。租金太贵了。”   三人到了州桥,这边果然已经摆上各种摊位。有现煎现卖的羊白肠、腌糟的鱼和肉、 冻鱼头、姜豉子、抹脏、红丝、批切羊头、辣脚子、姜辣罗卜等等。(2)   每一样吃食颜色都好看,价格也贵。   张二伯却拉着两人要去买胡饼。这个其实也很贵,一个饼居然要三文钱,但他们总得吃点东西。   “怎么就没有包子馒头呢?”张二伯四下看了看,没看到。   卖胡饼的大爷就笑道,“包子铺做的是早市生意,晚上不做。”   早市需要很早就起来。再做晚市,身体根本吃不消。   张希瑶看着对面一排的饮子摊。种类繁多,比如水晶皂儿、沙糖绿豆、药木瓜、鸡头穰、生淹水木瓜、甘草冰雪凉水、荔枝膏、芥辣瓜旋儿、细料馉饳儿、香糖果子、间道糖荔枝、刀紫苏膏、香橙丸子等等。   她问两人想不想吃什么,她今天做东,请他们吃一回。   张二伯知晓她钱多,也不跟她客气,真就认真挑起来。   陆氏也跟在他后头,听到摊主叫卖荔枝膏就有点好奇。   前朝教安史之乱,让杨贵妃名扬天下,听闻她喜食荔枝,她就好奇荔枝长什么模样。   “怎么运到汴京的?”   张希瑶看了一眼,这荔枝膏听着名字气派,其实清得跟水似的。再仔细一看,好像也没有荔枝啊。   有个懂行的人就笑道,这荔枝膏其实是用乌梅熬出来的,闻起来有荔枝的味道。   陆氏心眼实,就跟张希瑶小声嘀咕,“这不就是骗人嘛。”   张希瑶摇头失笑,“这样才能卖上价。”   陆氏不想要了,就继续往前,张二伯已经选好了,他停在一家点心铺前,指着一个颜色油亮,看起来像蜜饯的吃食前,“我要一斤这个。”   张希瑶看了一眼,有点像蜜三刀。不知道这古代叫什么。   那摊主没想到这个乡下汉子居然舍得买这个吃食,笑成一朵花,伸手就开始拿,“这叫酥蜜食,一斤五十文钱。”   这价格一出口把张二伯吓了一跳,居然这么贵。他在镇上买江米条也才二十文。这汴京抢钱啊。他当即就要打退堂鼓,“不买了吧。我换一样。”他四下乱看,在这些点心里胡乱指了一下,“这个也不错。”   摊主看了一眼,“香糖果子,一斤四十文。”   张二伯还是肉疼。这也太贵了。   张希瑶却笑着摆手,“买吧。我看好多人都喜欢这种吃食。”   她发现汴京人喜欢吃甜食。像酥蜜食这种甜食在城关镇其实并不好卖。原因也很简单,糖太贵了。可是汴京城有钱人多,他们不怕花钱。   张希瑶付了钱,摊主拿了牛皮纸将酥蜜食包裹好,然后缠上绳子,打个结,张二伯小心翼翼接过,将它放到背篓里。   张希瑶又去看陆氏,她也选好了,要买枣饼。   陆氏提这个要求是有原因的,“咱家也有一颗枣树。要是我吃着好,咱们下次也可以在饼子加枣子。”   这理由很是靠谱。   张希瑶问了价格,倒是不贵,一个饼三文钱。跟胡饼价格一样。   张希瑶买了七个。六个是给陆氏,她要带回家给孩子们。张希瑶和陆氏分吃一个。两人掰开,里面是枣子剁成的泥。咬一口,满嘴的枣子香。软糯香甜,非常可口。   陆氏问张希瑶买什么。   张希瑶买了一份辣脚子。光听名字她还以为是泡椒凤爪,可是买完后才发现这居然是芥菜做的。   这时候辣椒还没有传入,但颂朝人很喜欢吃辣,辣味来源于生姜、胡椒、芥末、芥菜、茱萸等等。这个辣角子其实是现代的咸菜疙瘩。   好在价格不贵。一斤也才五文钱。 第37章   后面就不再逛了, 三人找到一处地方卖鸡蛋。   张二伯负责叫卖,张希瑶和陆氏坐到他后面,两人商谈怎么做这个枣饼。   想要饼子好吃, 一定要发面。死面肯定做不出这么松软。   枣子泥里面要加糯米粉,这样才能粘合在一起。   她们在议论的时候, 收税的人来了, 张二伯又心疼得直抽抽,这边摊位费居然要三十文。他得知这么贵, 直接气得不摆摊了。   三人就在夜市闲逛。卖吃食的摊子很多,人流量也大。而且张希瑶要是将摊子支过来,应该也能赚钱。就是离得太远, 过来不方便。还是得再等等。   在夜市逛了半个时辰,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张二伯就带着两人去了一家脚店。   他也是跟摊主打听,才知道外地人可以住在脚店。价格自然比城外要贵。但是明天赶早市就方便多了。   男女分开。张二伯去里面的大通铺。张希瑶和陆氏到外面的大通铺。   那脚店的女掌柜还以为张希瑶还是小子,拦着她不让近。   直到张希瑶说自己是姑娘, 女掌柜打量张希瑶半天, 这才放行, “你这气度一点不似姑娘。”   张希瑶笑笑没说话, 这大通铺没有几个女子。普通女子并不在外留宿。   张希瑶刚要躺到床上, 闻到一股酸臭味儿。这房间没有窗户,好久没通风。   好在这里面刚刚熏过,没有蚊子。比住在外面强。   张希瑶把大通铺叠一叠,不准备盖它的被子。   陆氏小声问,“阿瑶, 你说会不会碰上小偷?”   张希瑶还真不知道, “咱们警醒些。”   陆氏点头,“那我盯着点儿。你快睡吧。”   话虽如此, 但陆氏太累了,没一会儿就歪着脑袋睡了过去,反倒是张希瑶白天睡了三个时辰,这会儿躺在床上想种地的事情。   她知道水稻可以杂交。玉米也可以杂交。可是甜菜是怎么杂交的?   是不是要等开花时,互相授粉?   哎,要是可以嫁接就好了。她小时候看过阿爷阿奶给果树嫁接。这甜菜可没法嫁接。   她想了一晚上,早上五点多是被陆氏给拍醒的。   张二伯在外面喊她们,去赶早市,再晚就来不及了。   张希瑶和陆氏急急忙忙收拾东西出了房间。   陆氏昨晚睡得很好,但张二伯和张希瑶一直在打哈欠。   陆氏有点不好意思,“阿瑶,昨晚你该叫我的。我怎么就睡着了呢。”   “没事儿。我白天睡得多,不困。”张希瑶看向张二伯,“二伯没睡好?”   张二伯累得提不起精神,无力地摆了摆手,“别提了。那脚店住了一帮汉子。我背着一筐鸡蛋,不敢睡啊。”   钱都放在张希瑶的篮子里。可是鸡蛋一直是张二伯背的。   张希瑶觉得应该把鸡蛋放在她们那个大通铺。   张二伯却摆手,“算了。要是真放进去,说不定有人去撬你们的门。”   三人赶到东华门的早市,这边已经来了很多人。饮食、时新花卉水果、鱼、虾、蟹、鳖、鹌鹑和兔子等野味肉干、金玉珍宝、服饰,应有尽有。   张希瑶昨晚没看到的东西,这会儿全聚齐了。   张二伯背的鸡蛋在这里算是相当普通了。   三人找了个犄角旮旯的位置,很快就有人过来收摊位费。这边价格更高,四十文,比夜市还贵了十文。不过有一点好,这边收费不按种类,按占地面积。他们卖蘑菇和鸡蛋,但只占了一点地方,所以只收了四十文。   张二伯这会儿已经习惯了。   他背了这么久,只想早点把鸡蛋给卖掉。   张希瑶给张二伯算了一笔账。他带来五百颗鸡蛋,一块一跟村里人收的。至少得卖一块三,他这一趟才值。要不然他就亏本了。   张二伯点头。   张希瑶把几样蘑菇的价格告诉陆氏,让她不能便宜卖。   陆氏也明白,好不容易背过来,再便宜卖,那不是傻子嘛。   也就一会儿功夫,有个宫里的采买看到这边有新鲜松茸。   张希瑶报了价钱。她刚刚也注意到有人卖松茸,只是品质没她的好。所以她报的价格跟那家一样。新鲜松茸卖一贯钱一斤。   他们从村里收上来是二百文,卖到镇上能贵五十文。松茸可是难得的贵物,村里人找这个都快把山给翻遍了。   张希瑶这么一要价,陆氏和张二伯都看傻眼了。   可是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采买没觉得贵,而是直接让她称重。   付完钱,采买走了。陆氏刚要张嘴,被张二伯打住话头,阻止她问下去。这地方都是人,万一传到别人耳里,还以为他们是骗子呢。   接下来的几样干蘑菇也被大户人家的采买买走了。价格也比镇上要贵,不过没有贵太多,只贵了一倍。想来也是因为干蘑菇容易储存,所以价格还算稳当。   蘑菇卖完,三人盯着这一筐鸡蛋,有点太挤,张希瑶就在附近逛逛。兴许能看到奇珍异宝呢。   以张希瑶的眼光,这些新鲜水灵的青菜瓜果根本不算什么。可对于古代人来说,这些新鲜瓜果就是难得的美味。   许多穿着体面的有钱人都在购买。还有不少是宫里的妃嫔派下人出来采购。   下酒菜都是提前做好,点了马上就能装盒带走。   张希瑶现在买不起贵价东西,她扫了一眼珠宝首饰和服饰,马上就移开。直到她停在一处花卉处驻足观望。   这边一大片空地摆着各种花卉,有盛开的牡丹,红的,黄的,粉的,紫的都有。还有月季、芍药、棣棠、水仙、映山红等等。   有两个宫女打扮的姑娘似是在挑选。   张希瑶悄声凑过去,听到她们在讨论买哪一种。   这些花是极贵的,尤其颜色越稀有就越贵。宫女出来时没带那么多钱,就想让摊主便宜些。但是摊主显然想多挣些钱,一直诉说自己的难处。   张希瑶听到一盆牡丹居然要价三十贯,也是暗暗咂舌。   虽说绿牡丹确实特殊,可也不至于如此贵。两个宫女在那边叽叽咕咕半天,最终选好了,摊主卖了一盘绿牡丹给她们,价格是一文不让。   等她们走后,张希瑶站在摊前,指了红牡丹问摊主,“这个多少钱?”   “红牡丹两贯。”   张希瑶颔首,养花不易,要是连红牡丹都这么贵,她真要以为自己找到一条发财路子了。   她指着一盆绣球花问摊主,“这个呢?”   相比牡丹的娇贵,绣球花要容易许多。张希瑶上辈子是云南人,那里可是有全世界最大的鲜花交易中心。她小时候曾经跟着爷奶到花圃打工赚零花钱,各种花卉的种植条件,她都知道。不过云南四季如春,很适合种花,开封养花得注意温度。   摊主笑道,“八仙花一贯钱。”   张希瑶知晓摊主不会便宜,掏了一贯钱买了一盆。   她捧着花又逛了一圈,没看到新鲜的东西,就回了卖鸡蛋的地方。   背篓里的鸡蛋已经少了一大半,张希瑶朝两人恭喜,“这才多久居然卖这么快。”   张二伯兴冲冲回头,看到她抱着一盆花怔住了,“哪来的?”   “买的。”   张二伯抖着嘴唇问,“多少钱?”   “没多少钱,就几十文而已,那边有个绿牡丹居然值三十贯。”张希瑶没敢告诉他们真实价格,怕他们接受不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很省了,可张二伯和陆氏不这么想。这孩子是真败家啊。花这么多钱买一盆花,不当吃不当喝。   张希瑶可不知道他们的想法,见有人过来问鸡蛋,就催促二伯快招呼客人。   等张二伯送走一单生意,他看了眼花,不再说什么,反而兴冲冲道,“我刚刚把鸡蛋涨到一文四。也有人买。”   张希瑶刚刚看了一圈,只有两家卖鸡蛋的。那家卖的东西比较杂。鸡蛋很少,价格是一文四。   “挺好的。你这趟没白来。”张希瑶也跟着笑了一声。   陆氏看着她怀里的花,纠结半晌,“咱们山上有那么多野花,全都不要钱,你干嘛花这么多钱买花?”   张希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告诉她,红牡丹和绿牡丹的差价足有二十八贯。   陆氏成功被她带歪,“颜色不一样,价格差这么多?!”   她也算是长了见识。   张二伯也是满脸唏嘘,“我算是长了见识。对面那个银簪,连一两都不到,居然能卖到五贯。许多人还抢着买。”   张希瑶失笑,“人家卖的是手艺。打造那种工艺的簪子很费功夫的。”   张二伯反正没看出来哪里好。可这些有钱人就像买白菜一样哗啦啦挤过去。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张二伯的鸡蛋全部卖完。   三人已经饿得饥肠辘辘,到包子铺买了两个素馅的包子。镇上卖的素馅包子里面也掺着粗粮,可这包子明显白净许多。当然价格也贵了一倍。   张希瑶胃口小,一个就够了。陆氏和张二伯却明显不够,张希瑶要再买几个,他们却拦着不让,“太贵了,咱们回家吃吧。”   张二伯提议现在就出城,张希瑶却觉得好不容易来一趟,肯定要多逛一会儿。   陆氏就好奇问,“我刚刚在摆摊时,听到瓦子巷,那地方是干什么的?咱们去看看吧?”   张希瑶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说,就看向张二伯。   张二伯也好奇呢,他点头,“行啊。这附近就有一个瓦子巷。咱们去瞧瞧。”   张希瑶跟着他们一起往前走。确实没多久就有一家。   人也很多。进去就得收费。十文一人。   张希瑶上辈子看过那么多歌舞,她不稀罕,所以就大方道,“你们去吧。我就在门口等你们,替你们看着东西。”   瓦子巷不能带太多东西。穿着还得体面。   张二伯觉得没看到东西,就要花十文,他不想花冤枉钱,就问一个叫卖的摊主,询问里面卖的什么。   摊主给他解释,“这里面不是你们进去的地方。全是达官贵人看表演的。”   张二伯听罢,打退堂鼓。   三人沿着瓦子巷一直往前走,又到了州桥,这边依旧有许多吃食开业。   值得一提的是今天有个新店开业。而且是个大酒楼,正在举行活动,吸引许多行人驻足围观。   只见门口站着一排榜大腰圆的粗壮大汉,全都光着膀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打架。可仔细一瞅好像不太像。因为这些壮汉前面各摆着一簸箩的馒头。   这些壮汉身后的门头还贴着红纸黑字,张二伯不认识,就问张希瑶,“上面写的什么呀?”   张希瑶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大胃王比赛。每人交五十文钱,吃馒头最多的人可以得到一锭银子。足有十两!” 第38章   张希瑶话音刚落, 胳膊就被陆氏拽住了,差点把她拽趴下,好在前面有人墙, 她才没有摔倒。   陆氏忙朝对方道歉,前面的人忙着看热闹, 也没跟她计较。   张希瑶无奈, “大伯娘,你有话好好说, 你拽我作甚!”   陆氏也有点讪讪的,她刚刚太激动了,她忙把话题往回拉, “阿瑶,你觉得我能行吗?”   张希瑶也不知道啊。大伯娘的确挺能吃。每次都是家里最后一个吃完饭的。   她就问陆氏,“你平时能吃几个馒头?”   陆氏摇头,一脸委屈, “我从小到大也没吃饱过啊。”   这话说得让人辛酸, 但陆氏那么大胃口, 除了现代社会, 普通百姓根本养不起。   张希瑶示意她先看看, “五十文报名费的,这钱都够买几样点心了。咱们先看看他们的表现。你做到心中有数。”   说实话要是取前三名,大伯娘兴许能上去捞一个名次。可只取一名,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水份。   十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钱!   很快饭店门口挤满了围观百姓。把这条路堵得严严实实,想要过路的百姓只能绕路走。   而饭店二楼也有不少富家子弟在下注。这些壮汉前面都有个号码牌, 上面写着“甲、乙、丙、丁”等字样。他们旁边的小厮在后头喊加油。   饭馆掌柜为了留住这些人, 还特地过来开赌局,面向的正是围观百姓。   一文钱一柱, 买定离手。有些人觉得胖一点的肯定饭量大。给甲下注。有些人觉得高个子饭量肯定厉害,给乙下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而且也都能说出一些道理。   张二伯和陆氏就是普通乡下人,他们只看热闹,哪里敢D钱。   张希瑶觉得可以玩一玩。这就跟买彩P是同一样道理。玩一局也没什么,要是天天玩,迟早得倾家荡产。   她下了五柱丙号。投他的人算是最少的。   陆氏想阻止她,可是钱已经投下去了,她想拦也拦不住了。   张二伯叮嘱她下次不能再下柱了,“要不然我回去告诉爹。”   张希瑶本来也没想投第二次,“我就是想看看我的运气。”   张二伯点点头,对她投丙,不是很理解,“为什么投他?你看他多瘦啊。”   张希瑶挠挠头,“我就是觉得投他的人最少。如果他赢了,那我至少能翻三倍。”   张二伯被她的话打败了,没好气道,“你输的机率也高啊。”   一声锣响,饭馆掌柜不再接受赌资,这十几个壮汉开始大口大口吃馒头。   刚开始是没什么悬念的。这些人一看就是提前饿着肚子,前面几个馒头轻轻松松下肚,可是越到后面,他们吃得就越难。   围观百姓纷纷站在自己投的人前给他们鼓劲,让他们再坚持。   这时候的人不喊“加油”,喊的是“加把劲儿!”   可这就不是能加把劲儿的事。胃这东西是定量,有些人胃口大,有些人胃口就很小。   张希瑶三人也被围观群众感染,跟着一块喊。   “哎,第二个吃几个了?”   “七个。”   “第一个吃了八个。”   大家互相议论着,交谈着,都在关注自己投注的选手。张二伯也很紧张,虽然五文钱不多,可也不能打水漂啊。   许氏更是一颗心揪起来,“阿瑶,那个丙好像吃得不快啊。别人都吃第八个了,他才吃第七个。”   张希瑶给她解释,“一定要吃慢一些。不能一股脑塞下去。这样很容易把胃给撑坏了。”   许氏若有所思。   那个吃得最多的乙已经塞得满嘴馒头,他撑得慌,他家人看他可怜,就要给他递水。   张希瑶却叫住那人,“不能喝水!”   投他注的人直接将水给打翻了,“快吃!别喝水。时间快到了。”   时间的确快到了,饭馆掌柜点的香已经烧到末尾,他正打算敲锣,开始倒计时,“加快速度!马上就要烧完。请大家加快速度。”   就在这时,丙开始加快速度,往嘴里塞馒头。   好不容易到了最后,其他选手已经瘫在桌上,事实上所有选手都在冒白眼,实在太撑了。   上面的富家子弟往台上扔铜钱,“快点起来吃!”   这些铜钱围观群众不能捡,全是属于选手的。小二将铜钱放到托盘里,摆到桌上,原本已经撑不住的选手再次有了力气,继续往嘴里塞。   一声锣响,比赛正式告一段落。   最终胜出的是爆冷选手--丙。张希瑶的五文铜板翻了三倍。但更多人则是愤怒。   张二伯看着张希瑶,“你怎么会选丙?我看他很瘦啊。”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少的人选他。   张希瑶笑而不语,那个丙是非常好的健美身材,有八块腹肌。能练出这种好身材,平时吃得也多。她上辈子减肥,为了多吃些,就得做运动。   第一局结束,丙赢得十两银子,他站在台上,台下的观众冲着其他选手扔东西发泄自己的不满。   二楼的富家子弟也是满脸的可惜。   饭馆掌柜让小二护着这些人从饭馆后门离开。他站在台上冲大家喊,“谁想亲自来挑战。赢家可以得到十两银子。机会难得!别错过啊。”   不少百姓被十两银子诱惑得不轻,五十文就能换回十两银子,翻了两百倍。   张二伯看向陆氏,“大嫂,你去吗?”   陆氏有些迟疑,“我能行吗?我早上吃过一个包子了。”   “试试呗。就算输了也不要紧。起码你吃了十个馒头,把自己肚子给吃饱了,也没亏多少。”张希瑶觉得陆氏可以一试,“兴许你真能赢呢。”   陆氏抿了抿唇,“可那里面没有女人。”   张希瑶微怔,随即挤向前面,问饭馆掌柜,“女人能报名吗?”   饭馆掌柜也是一愣,随即笑了,“当然可以!大人小孩都行,女人当然也行。咱们靠实力赢得比赛!”   张希瑶就给陆氏交了五十文钱,催促她上台。   当陆氏上台时,台下百姓一阵唏嘘。   有个男人扯着嗓子喊,“怎么女人也上台了?不回家带孩子,上什么台。瞎胡闹嘛!”   张希瑶冲大家笑,“她上台,你们赢的几率就更高了。对你们有利,你们怎么还挑拣起来了?傻不傻?!”   这话一出,其他压注的百姓纷纷点头,“对对对!她凭什么不能上台比赛?你要是行,你也去!”   其他人纷纷应和。   刚刚出头的男人被这么多人冲,也不敢再说,挤到后面去了。   张二伯冲张希瑶挤眼睛,“阿瑶,你算得这么冷,再押一个吧。”   张希瑶却不肯,“二伯,我刚刚已经押过了。不能上瘾。”   一般DB最容易沉迷的人都是开始赢了好几回,然后上了庄家的套。她对这些套路太熟悉了。不管她刚刚有没有得到奖,她都只玩一次。   张二伯见她不肯,“那我玩一回。”   张希瑶给了他五个铜板,“咱们只玩一回。”   张二伯点点头,看向张希瑶,“你觉得谁能赢?”   张希瑶在这些选手身上逡巡一圈,真的看不出来,因为这些百姓全都是穿着衣服,没一个赤着上身。不过就算赤着上身,估计他们也不是健身达人。光看他们的脸就知道了。一个个面黄肌瘦,不知饿了多久。   张希瑶笑道,“大伯娘在上头,你不支持她?”   张二伯有点心虚,“要是你大伯娘赢了,我这一文不算什么。要是她输了,至少还有我赢的几文钱。”   张二伯看其他人下注。除了陆氏,其他选手得到的牌子都差不多。张二伯拿不定主意,索性就找了个最瘦的,“他肯定饿了很久。肯定最能吃。你大伯娘早上吃了一个包子。”   张希瑶失笑,“那可不一定。瘦子之所以是瘦子,不正是因为他们吃得少吗?”   吃得少,胃就小。她减肥时,教练都让她慢慢往下减摄入量。一开始不要节食。   张二伯听了她的话,觉得有道理,于是他在所有人里面挑了个最胖的。   下完柱,这场比赛正式开始。   一声锣鼓响起,香被点上。比赛正式开始。   陆氏按照前一个人的经验,小口小口吃起来,尽量不要噎着。其他人的速度明显比她快很多。有个选手吃了三个馒头噎住,然后喝了家人递过来的一杯水。吃到第六个,就再也吃不下去。被人抬了下去。   押他的下冲他撒气,“真晦气!不能吃,你上什么台!害老子丢了十文钱。”   台下的观众在声嘶力竭喊“快点!”二楼的富家子也在呼喊。整条街都是这些人大呼小叫的声音。   张希瑶背着背篓,两只手攥在一起,张二伯不仅背着背篓,怀里还抱着陆氏的背篓。两人紧紧盯着台上。只是张希瑶的关注点全在陆氏身上。张大伯却是一心两用,一会儿盯着自己押的汉子,一会儿又看看陆氏。   “第几个了?”张二伯盯着不放。   “第八个了。”张希瑶嘴角上翘,其他人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但是大伯娘却依旧有条不紊,而且她连坐姿都没变。   站在张希瑶前面的汉子直接从怀里掏了什么东西朝台上的男人砸了过去,“你快吃啊!”   男人已经趴在桌上,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而其他选手也跟他差不多,全是半死不活。只有陆氏依旧在吃。那饭馆掌柜都看傻眼了,这都第十三个了,怎么还能吃?!   “哎!香快燃尽了!比赛结束了!”张希瑶觉得不能再让大伯娘再吃下去,可别把胃给撑坏了。   饭馆掌柜如梦初醒,忙看了一眼香,直接朝敲了一下锣鼓。   咚!   一声响,台下爆发出或激动或暴躁的声音。陆氏终于扔掉手里吃了一半的馒头,被掌柜请上台领奖。   张希瑶和张二伯挤进去,扶住陆氏,“你还好吧?”   张二伯输了,但是他现在比谁都开心。十两银子!这可是十两银子。这可是他们家一年的收成。吃馒头就赚来了!这么好的事打着灯笼都难找!   他们三人在台上为赏银而高兴,台下已经闹起来了。   因为陆氏是女人的缘故,押她的人很少。这就导致输钱的人很多。这些人能不愤怒嘛。一个个掐住比赛选手的脖子就想揍,场面顿时乱成一团。饭馆掌柜让小二阻止,张希瑶三人则趁乱离开。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39章   陆氏将银子揣进怀里, 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我居然赚了这么多钱。我居然能赚这么多钱。”   她反反复复重复这一句。   张二伯也很高兴,“是啊, 大嫂,你太厉害了。你居然吃了十三个馒头。那些人都不如你。”   张希瑶笑得合不拢嘴, “大伯娘, 你头一回吃饱饭吧?”   陆氏点头,“是!从生下来, 我就一直饿肚子。今儿可算吃饱了。”   她扶着肚子,虽然很撑,很难受, 可是十两银子傍身,她真的很高兴。   这三人显然高兴得太早了,张希瑶侧身跟陆氏说话时,无意间发现有人跟着他们, 她将身子正过来, 提醒两人。   张二伯和陆氏吓得身体紧绷。这可不是他们镇上。那边路多, 而且没有城门。可汴京城有四个城门, 人家只要守在城门口堵他们, 他们银子就保不住。   “他们不敢在城里动手,估计也是怕被人抓住。咱们不如兵分三路。”张希瑶很快想出主意。   张二伯也没别的办法,“行!就按你说的办。”   在一家布店门口,张希瑶和陆氏进了布庄,张二伯一个男子没法跟进去, 就与她们分开。身后立刻有人跟上去。另外的三人则守在店外。   陆氏也察觉到跟她们的人挺多, 就问张希瑶,“怎么办?!咱们打不过他们!”   张希瑶让她别怕, 附手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没一会儿,陆氏就出了布庄沿着街道一直往前走。   张希瑶等陆氏走远了,才出了布庄,身后只有一个男子跟着她。   张希瑶昨天在州桥这边来来回回逛了好几遍。对这边的吃食摊子熟得很。她逛了一圈就从一家脂粉铺后门离开了。   成功甩掉对方,张希瑶也不敢耽误,直接出了城,等其他人。   她饿了,哪怕背篓里有吃食,她也不敢拿出来。就这么一直等。   赶牛的车把式都来了,张二伯和陆氏依旧不见踪影。   难不成他们没能甩开那些人?张希瑶急得团团转,请车把式再等等,“他们很快就来了。你能多赚十文钱。再等等。”   车把式心动了,于是又等了一会儿。可是人迟迟不来,同车的人就有了意见,问车把式还走不走。   车把式问张希瑶,“小哥,走吧?!”   张希瑶犹豫不决。说好了一起回,她一个人回去算怎么回事!她刚要摇头说“不用了”,谁知身后传来张二伯的声音。   张希瑶回头一瞧,那跑起路来一瘸一拐,被人揍得鼻青眼肿的脸,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可不正是张二伯嘛。   陆氏没比他好多少,她身上的衣服像是被泥水里滚过,左边半张脸肿起来,严重不对称。   同车的人都是一惊,“你们怎么了?”   陆氏捂着腮帮子,根本说不了话。张二伯则是呲牙咧嘴,先爬上车,让车把式先赶车,才开口向大人解释,“别提了。我们运气不好,碰上一帮无赖把我们拦在巷子抢劫,我辛辛苦苦弄一筐鸡蛋进城卖。全被他们搜刮走了。”   张希瑶蹙眉,“你没把他们甩开?”   “我甩个屁啊。我是男人,他们也是男人。我能进的地店,他们不能进吗?”张二伯激动得大声嚷嚷,牵动嘴角的伤口,他疼得嘶了一声,捂住嘴。   张希瑶没想到这汴京城的无赖胆子这么大。敢跟得这么近!   陆氏原本把人甩掉了,但是她对东京的巷子不熟悉,再加上那些人认为钱在她身上,跟她的人是最多的。她进了店内,好半天没出现,很快他们就发现她走了,然后追出去,将她堵在巷子里。把她的背篓全部翻遍了,没找到银子。   还想过来搜身,陆氏不想让他们搜,可他们押着她,不让她动弹。他们把她全身搜了遍,这才相信她没有钱。他们恼羞成怒将她推到泥坑里拳打脚踢。她脸肿成这样就是那些人用巴掌扇的。   得亏是在城内,人山人海,没打多久就被路人发现,那些人怕被官爷抓住,丢下她逃之夭夭。要不然她受的伤只会更重。   张希瑶叹了口气,想从陆氏背篓取出葫芦,没想到对方把葫芦也给摔碎了。出门前装的水洒得一滴不剩。   同车的人劝他们想开些,“好歹人没受伤,只是挨了一顿打。”   张二伯捂着脸哼哼哈哈应了,他将背篓放到身前,趴在背篓上,没一会儿就迷糊了。   张希瑶也跟着一起睡,只有陆氏昨晚睡得香,看他们两人睡了,她就一直睁着眼睛,盯着背篓。   等到了镇上,天已经黑了,张希瑶三人看着四周黑漆漆,“这么晚了,阿奶肯定回家了吧?”   原本他们约定是今天回去。可这不是出城晚了。阿奶未必会等他们回来。   张二伯四下看了看,实在太黑,他们手里也没个灯笼。实在看不清啊。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发出微弱的声响,“是爹吗?”   这是二郎的声音,张二伯认出来了,大声回应,“对!是我!”   他也不知道儿子在哪,只能这么回应。   黑暗中,大家听到二郎呼喊“阿奶,点个灯笼”。   随后他们右侧出现两辆板车,正是张大伯、大郎、张婆子和二郎。   他们今天收摊比较早,一直等到现在。   天太黑,张婆子看到三人平平安安回来,忙催促他们快些回去。   “怎么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们三人出事了!”张婆子在前面走着,张希瑶三人的背篓全部放在板车上,三人走在张婆子后面。   天太黑了,哪怕这么多人一起走,张希瑶还是不放心,害怕突然有个蒙面歹徒蹿出来,拦住他们去路。   张希瑶挽住张婆子的胳膊,让阿奶猜蝉蜕卖了多少钱。   张婆子听她语气这么欢快,就笑道,“40文?”   她觉得汴京城人多,青菜都比别的地方贵,蝉蜕贵一倍,也很正常。   谁知张希瑶脱口而出,“不是!八百文!”   这个价钱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二郎小声说,“得亏没在镇上卖。那家也太黑心了。”   大郎就好奇问,“那汴京的鸡蛋卖什么价?”   蝉蜕都能翻这么多倍,鸡蛋肯定也很贵吧?!   事实上并没有贵多少。   张二伯也没瞒着他们,“一块四。但是钱被人抢了!”   听到钱被抢,张婆子嘴都快气歪了,“全抢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也就五百个鸡蛋,也就七百个大钱。居然都守不住。他还能干点什么事儿!   张二伯也很委屈,他也没想到会被人盯上啊。   张希瑶就扯着张婆子的胳膊,“阿奶,不怪二伯,咱们被人盯上了。我们三人吓得不轻,就分成三路,甩掉身后的人。我是个孩子,只有一个人跟着我。我把他们甩开了。二伯和大伯娘运气没我好,被他们堵住,两人都被揍了一顿。”   听到媳妇被揍,张大伯有些急了,“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大郎也跟着着急,“娘,你没事吧?”   陆氏被揍一顿,其实她并不生气。谁叫她得了十两银子,被人盯上了呢。只要能守住银子,这点揍不算什么。她就冲大家摆手,“没事。我好着呢。”   听她说没事,大家也就放了心。   只有张二伯在那边叫唤,说他被那些人揍得有多狠,他有多委屈。   张婆子刚刚还埋怨他不机灵,可听他哭得这么惨,她拿了灯笼往他脸上照,好家伙,这脸怎么跟得了牛皮癣似的,看样子,还真不是他矫情。确实挨了打。她也就软了嗓子,“你们这是被人盯上了。估计他们看你们是乡下人,好欺负。被打也不敢报官。所以就抢了你们的钱。这帮龟孙子……”   她没忍住骂了一升串脏话,张希瑶抽了抽嘴角,没说他们中奖的事。   倒不是他们不想告诉大家,而是这事在路上说不安全。还是等回家再仔细说明白。   人多,哪怕走这么长的路,也不寂寞。   到了村子,许家村的村民全都睡下了。   只有张家还没睡觉。孩子们跑去抓知了猴了,他们在山脚下,还能看到山上的星星点点。   张老头听到他们回来,也是松了口气,“这么晚才回来,我还以为你们出事了。”   他这话音刚落,张二伯就腆着脸凑近,把张老头吓了一跳,“你是?”   回到家,张二伯就没了顾忌。把他们这两天做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包括陆氏参加大胃王比拼,得了十两银子,被人盯上。他才挨了打。   他口齿清晰,讲故事一波三折,家里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听到赚钱,他们跟着高兴。听到他们被人跟踪了,他们全都紧张起来。   等张二伯说完,张婆子率先朝他伸手,“银子呢?没被抢走吧?”   张希瑶从怀里取出银子,递给张婆子。   在布庄的时候,陆氏把银子递给了她。那些跟她的人觉得陆氏不可能会把这么多钱交给一个小孩。所以只派了一个跟踪她。至于张二伯卖鸡蛋的钱。没办法,那些全是铜板,倒进张希瑶的背篓里太打眼。   这一锭银子很大,放在手心,足有她半个手掌大。张婆子咬了一口,软软的,她满意地点头,“是真的!”   张老头没想到大儿媳居然还有这运道,不由对她刮目相看,“你们两个挨打,不赖你们。”   张婆子将银子交给张老头,就要去灶房给他们做点好吃的,压压惊。   张希瑶翻出他们在汴京买的两样吃食。   要搁以前,张婆子肯定要埋怨他们不会过日子。但有十贯钱入账,她也没有多说什么,不过要等孩子们全部回来才能开吃。 第40章   大郎去喊人, 没一会儿孩子们和许氏一起回来了。   夏花跑得飞快,一个箭步冲进院子,大叫张希瑶的名字, “阿瑶,阿瑶, 蝉蜕卖了, 是不是?”   “对!”张希瑶把价格告诉她。   夏花美得原地转圈圈,像是幸福得要晕过去。秋花拉住她, 然后两个姑娘抱在一起蹦蹦跳跳。   三郎和四郎没有两个姐姐疯,他们眼巴巴看着张希瑶,问蝉蜕总共卖了多少钱。   张希瑶告诉他们总数, “一斤八百文,两斤三两就是1840文。一斤猪板油是二十文。你们可以买92斤的猪板油,开不开心?”   孩子们不会算账,但是这么多钱, 肯定能买好多油。四个孩子欢喜得快要晕过去。   三郎抓着张希瑶手, 期待地看着她, “阿瑶姐, 你是不是可以做油饼、炸馓子, 江米条,包子,炸油条……给我们吃?”   张希瑶一挥手,通通答应了,“回头买了材料, 我一样样做给你们吃。”   家里其他人也没有阻止。这是说好的事。蝉蜕卖的钱是属于孩子们自己的。让他们打打牙祭。   张婆子将他们从东京带来的酥蜜食和枣饼拿出来一起分着吃。   每人半块, 不偏不倚。多的部分就留给孩子们吃。   这个酥蜜食,张希瑶上辈子是绝对不会沾嘴的。这个是糖油混合物, 属于热量炸弹。可对于古代的她来说,这可是难得的美味,咬一口甜进心里,好像把心泡在蜜罐里,这也太香太好吃了。   张婆子见她喜欢吃,就把自己那一半给她。   张希瑶不要,“阿奶,你吃吧。”   张婆子见她不要,只好自己吃了。   许氏在吃枣饼,她分到的酥蜜食分给了四郎和秋花。两个孩子还小,得多吃些。   她吃着枣饼,跟大嫂分析做法。陆氏把张希瑶之前说重复一遍。这个好吃是好吃,但是面粉肯定要筛。全用细面太奢侈,但至少得是粗面,里面麦麸被扬出九成的样子。   在镇上卖肯定不行。因为要做得好吃,就得舍得放好材料。成本会贵很多。买得起的人寥寥无几。   张二伯边吃边感慨,“要是咱们去东京卖臭豆腐肯定火。那边的吃食还不如臭豆腐好吃,都卖得那么好。”   他这话是存了试探的意思。凉粉和冰只能在夏天卖,等天气转凉,他就回到从前。要是能去东京摆摊,那边有钱人多,臭豆腐肯定好卖。   张老头叹气,“哪那么容易呢。你也说了,去摆摊一晚上都得交30文摊位费。要是去那边摆摊,你得租个院子吧?成本就高了!”   张二伯一想也对。还真不能想当然。   张希瑶见二伯心动,她笑着宽慰二伯,“不着急,等咱们多捡些红菇,手头有了钱,咱们就能去东京摆摊。”   张二伯闻言眼睛一亮,巴巴看着张老头。   张老头问他,“你之前不是说买牛吗?”   一句话让张二伯哑了火。买牛可是大事。尤其家里开了这么多荒地,没有牛,怎么耕地?不把粮食早点种下去,他怎么去摆摊?   张老头到底不想打击二儿子的积极性,就道,“要是买了牛,手头还算宽裕,我就让你们去。不过你一个人去肯定不行。到时候让阿瑶跟你一起去。”   张二伯喜得眉开眼笑,“下回再去东京,我一定向牙人打听东京租房多少钱。”   提起租房,陆氏满脸唏嘘,“咱们住的那脚店,臭烘烘的,一晚上居然收咱们三十文钱。黑心肝的玩意儿!”   张二伯也跟着吐槽,“谁说不是呢。要不是为了赶早市,我宁愿住城外。”   许氏从来没住过脚店,就问张二伯,“咱们这边脚店多少钱?”   “也就三五文。”张二伯经常去镇上卖鸡蛋,他对这些物价知道得多一些。   这足足翻了六七倍,张婆子觉得东京连脚店都这么贵,那租个院子不得是天价,“咱们还是得再攒点钱。”   张希瑶告诉张婆子,汴京一家药铺收红蘑菇,一斤值一百文。   张婆子眼睛都瞪直了,其他人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这蘑菇怎么值这么多钱?”   张二伯之前也是这么想,不过这会儿他有点自得,“这不仅是蘑菇,还是药。那药铺掌柜用来制药的。”   听到这是药,大家都懂了。普通百姓生病,可治不起。药都是有钱人吃的。价格能便宜吗?!   张婆子拍了下大腿,“哎呀,咱们卖给那客商亏了呀。”   大家也都是满脸愤慨,可不是嘛。便宜了一半。要是卖一百文一斤,他们都能盖间屋子了。   张希瑶见他们后悔,就劝他们想开些,“咱们收购价才五文,翻了十倍的卖。那客商才翻了一倍,咱们知足吧。”   她这么一说,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好意思。跟那客商比起来,好像还是他们更黑心。   张婆子看天色不早,就让他们回去睡觉。   张希瑶拿着她的花回了房间,没过多久,张婆子就过来给她送钱。这次每房都给两贯钱,比之前多了一倍。   张婆子见她在房间摆花,有点好奇,“哪来的?”   “买的。”张希瑶把花安置在窗台,这边有阳光。   “多少钱啊?”张婆子也就是随口一问。   张希瑶没有瞒着张婆子,告诉她真实价格,张婆子直接瞪圆了眼睛,捂着胸口,她得缓缓,这孩子怎么敢这么花钱。一贯钱,这可是一贯。不是一文。她竟敢买花。不当吃不当喝。这也太败家了。   见她不信,张希瑶有点急了,“奶,你别不信啊。那红牡丹是两贯钱,绿牡丹却要三十贯。我要是种出其他颜色的八仙花,价格肯定也能翻好几倍。”   张婆子听她说得简单,“可是你怎么把它变成别的颜色。你当你是花神啊。你这孩子真要气死我。”   张希瑶耸耸肩,“早知道我不告诉实话了。”   张婆子一噎,不想孙女下回瞒着自己,她只好把话往回收,“这事不许告诉家里人。要不然他们肯定会埋怨你乱花钱。你阿爷也会肉疼。”   张希瑶点点头,“那你帮我看着,不许他们碰我的花。”   一盆花花了一贯,张希瑶不说,张婆子也会把它当眼珠子照看,点头说好。   **   为了去东京,一家里干劲十足。   一大早,张大伯、张二伯、张婆子和大郎就继续去摆摊做生意。   张希瑶起来时,夏花居然在家,没有出去找蝉蜕。   张希瑶用柳枝刷牙,她就在边上一迭声询问,“阿瑶,你今天能做好吃的吗?”   张希瑶摇头。夏花急得直跺脚,“昨晚不是说好了嘛。你给我们做好吃的。难道你想反悔?”   张希瑶都被这丫头整无奈了。没看到她在刷牙,没法回答嘛。   她想漱完口,这才有功夫回答她,“不是!我想做包子,但是要发面。至少得提前一天。”   这时候没有酵母,就只能使用天然酵母。就是用老面,发面速度很慢,要一到两天时间。   夏花听到解释,松了口气。转身就要走,却被张希瑶拦住,“你别走啊。包子要想好吃,你得把里面的麦麸筛出来。你帮我把家里的面筛了。”   夏花面露纠结,她既想去找其他小伙伴,又想吃包子。在原地思忖半天,终是吃面子占了上峰。   到了中午,孩子们回来,进院子就冲夏花大叫,“夏花,你怎么偷懒,不跟我们进山找蝉蜕啊,你这样偷懒,下次我们吃好吃的,没你的份!”   夏花心里委屈,找蝉蜕多轻松,她在家筛面粉,胳膊又酸又疼,听到大家不给她吃,她急得站起来,“凭啥啊。我在这边筛面比你们还累呢。”   张希瑶过来打圆场,把刚刚对夏花说的话,跟大伙也说了。   其他孩子见夏花要哭,也过来帮忙,“我帮你筛。你歇着去。”   秋花拿着背篓给张希瑶看,这里面都是他们今天去山里找到的蝉蜕,比之前找得还要多。   秋花解释他们今天去深山里找的。   张希瑶笑道,“你们可以去这边找知了猴啊。”   虽然蝉蜕也值钱,但壳太轻了。反而没有知了猴值钱。   秋花摇头说不行,“那边太陡峭。晚上天黑,容易踩空摔下山崖。只能白天去。”   张希瑶恍然,“那还是算了。咱们小命要紧。”   中午吃完饭,孩子们跟张希瑶一块下地。   张希瑶跟张老头一块去荒地,孩子们则和大人们去稻田拔草。   这几天的开荒,几乎全村人都出动了。甚至连王地主都带着儿子儿媳过来赚钱。   张老头就冲张希瑶道,“你看人家多会赚钱。你呀,有点钱就想着吃进肚里。”   这是在说张希瑶答应给孩子们做好吃的。   张希瑶知道老爷子看到蝉蜕卖的钱挺多,又犯了心疼的毛病,但是她坚决不惯着他,“阿爷,人无信则不立。之前说好了,蝉蜕卖的钱由我们自己支配。您可是一家之主,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张老头吭哧半天,嘴硬道,“我没反悔。我是怕你们年纪小,没花钱,浪费了。以后家里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大郎二郎要娶媳妇,夏花秋花要嫁人。这都得用钱。”   张希瑶点点头,这些都是正事,家里的钱也的确不够,不过她也有理由,“阿爷,咱家孩子都太矮了。同等同件下,女方肯定选个子更高的。多吃些,也能补补身体。长高些。身高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张家人矮,但放到全村人相比,其实只能算是中等。要是个子高,的确对婚事有帮助,张老头也就闭嘴不言了。   张希瑶问张老头开了多少荒地。   “全村人一起开荒,速度快多了。已经开出三十亩。咱家不是要开四十亩嘛。再有两天就够了。”张老头为难的是浇水问题。沟渠的水位下降,根本流不到地里。最好的办法是挑水。可这样一来就太累了。   要知道旱地缺水,三天就得浇一回水。尤其是夏天的地干得快。甚至刚出门的那七天要早晚各浇一回水。   四十亩地总不能一直用人工挑吧?!那得把家里人累死。可找村里人浇水,那成本就高了!这荒地种甜菜还不知亩产多少,有多少利润,万一赚的还没有人工费多,那才是鸡飞蛋打。   张希瑶问张老头打一口井多少钱。   张老头被孙女的大手笔惊得不行,好半天才道,“一口井要十一二贯。”   张希瑶没想到这古代打井这么贵。那肯定不行。她手头的钱还要留着去汴京摆摊呢。她问张老头,这边是不是没有水车。   张老头连听都没听过,“什么是水车?”   张希瑶就大概形容了一下,“我也是在书上看的。具体怎么造,我也不太清楚。”   张老头却是闻所未闻。   张希瑶估计现在她去木匠短时间肯定造不出来。   她就沿着河渠走啊走,然后观察有水的河渠。他们这边离金水河很近,而且又是在中上游,比较高,水渠也就挖十来米深就足够用了。   她看了一圈,心里有了个想法,去找张老头。   他正想跟张希瑶商量,今年先不种这么多甜菜,改种耐旱的作用物,比如黄豆。   “我知道可能赶不上种麦子。可是青豆也一样能卖。”青豆再长二十天差不多就成黄豆了。他们提前收青豆,到时候全家人吃青豆。吃不完就磨碎做豆饼到镇上卖,也是一个来钱路子。   这几天张婆子做的豆饼在镇上买得人很多。青豆渣和豌豆渣口感估计也差不多。   张希瑶哭笑不得,她先让张老头整地,“我会想法子把水引到地里。咱们不种青豆,就种甜菜。”   她可不想天天吃豆子。   张老头以为她要打井,吃惊看着她。张希瑶让他别乱想,“不打水井,我没那么多钱。你就等着吧。我去叫二郎过来帮忙。”   说完,她就风风火火跑走了。 第41章   二郎一大早就过来张杏花帮忙, 正挑着扁担往外运草呢。   有些草是可以沤肥,有些草生命力顽强,沤肥不成, 还有可能让它死灰复燃。这种草就得把它堆放到河沟里晒干,让它枯死。   看到张希瑶过来, 二郎脸微微有点红, 硬着头皮道,“我来给家里开荒。”   张希瑶没有戳穿他, 而是围着他转了一圈。   二郎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阿瑶,你怎么了?”   “他们一大早就进山找蝉蜕, 只有你没去。他们说做好吃的,没你的份!”张希瑶捏着下巴打量他。   二郎今年也才十五,正是馋嘴的年纪,听到没有他的份, 就有些急了, “我在给咱家干活。”   “他们也给家里干活啊。”张希瑶指了指远处的稻田。那些孩子都在稻田拔草呢。古代没有农药, 除草全部人工, “可吃食却是他们卖蝉蜕得来的钱。你没付出劳动就没你的份!”   二郎抿了抿唇, 想为自己辩解,可又找不到理由。   张希瑶冲他道,“不过我替你说了好话。说你也帮了我不少忙。他们就同意分你一份。”   别看他们找蝉蜕时,张希瑶从来不去。但这帮孩子没有把她撇出去。因为就是她的坚持,蝉蜕才能卖上高价。要是没有张希瑶的坚持, 他们肯定会把蝉蜕卖给镇上。他们就亏大发了。   二郎听完, 立刻喜得眉开眼笑,一个劲儿夸张希瑶是个好人。   被发了好人卡的张希瑶摆了摆手, “我帮了你,你是不是也该帮我?”   二郎也很上道,拍着胸脯,“阿瑶,你说!我一定听你的。”   张希瑶让他去山上砍几根竹子,要把中间部位打通。   这活简单,二郎满口答应,但他好奇,“砍竹子有什么用?”   “我要用它引水。”张希瑶翘起唇角。   二郎还是不懂,“那渠里的水太浅了,根本流不到沟里。”   “让你去,你就去。”张希瑶觉得二郎哥跟二伯娘有点相似。为了少干活喜欢找借口。   二郎麻溜闭嘴了,“行行行!我现在就去。”   他将杂菜运出去,跑去跟杏花说一声,就急匆匆去了山上。   山上许多竹子没人要。村民们有需要时,也会去山上砍。这东西到处都有,不值什么钱。   砍了三根竹子,从山上运下来,二郎累得满头大汗。又按照张希瑶要求把两根竹子中间打通。这个需要蛮力。用细一点的竹子伸进去捣,一直将中间部位捣烂。   张老头看到两人在这儿忙活,也凑过来。   等二郎将竹子打通,张希瑶用竹子做他个连接管。只要砍断竹子的两截,然后在他们一端凿个圆形,将其中一截竹子插进另一个竹子。这样就成九十度。这里面有个翘门,挖洞的那端一定要有竹节,这样水灌下去,才能呈九十度转弯。   做完连接管,张希瑶让二郎把旱地的小河沟挖深一些。   张老头试探问,“你是想用它储存雨水?”   他这个猜测不能说错。毕竟开封夏季炎热,但三不五时也会下雨。   张希瑶摇头说不是。   家里没有铁锨,二郎就只能用锄头一点点刨。刨好的土还得垒个坝,这样引过来的水不会一直往前流。这样就在这边聚集一个水洼。   张希瑶把自己打了农具的事说了,“我还想买个蚊帐。咱家蚊子太多了。我一晚上没睡好。”   她觉得自己是真能忍,可以一直忍到现在。   张老头只道,“你花自己钱,我不管你。”   张希瑶点点头,要是全家人都得买蚊帐,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她要享受,就得自己花钱。没毛病。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许氏从不远处急急忙忙跑过来,看她那火急火燎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善茬。   果不其然,到了地头,看到张希瑶站在边上,啥活不干,反而她儿子像个老黄牛似的,吭哧吭哧挖土。她顿时来了火气,“爹,二郎年纪还小,还在长身体呢。哪能让他干这么重的活计?”   张老头点头,“要不然你来干?”   许氏噎得不轻,她干个屁啊。她哪有那力气?!她抿唇,没话找话,“二郎,你挖这个干什么?现在又没水!”   二郎也不知道,他实话实说,“阿瑶让我挖的。”   这个理由一下就给了许氏借口,凭啥阿瑶可以有二十亩荒地,而她家秋花什么都没有。老爷子就是偏心。她几乎是满脸愤慨瞪着张希瑶,“阿瑶,你怎么能指挥二郎做事呢。他可是你哥。”   “是我哥啊。是她自己乐意的。我可没逼他。”张希瑶探头问二郎,“是吧?二郎哥。”   二郎点头,“对。娘,是我自己乐意的。”   许氏气得不轻,直接跳下河沟就拧二郎耳朵,“你犯什么傻呢!这活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凭什么欺负你?!其他人都不开荒,只你一个人巴巴跑过来开荒。那肩膀都秃噜皮了。还在那儿一个劲儿叫唤。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张希瑶懂了,许氏这是心疼儿子受苦。还以为二郎在地里开荒是为她省钱,她淡淡道,“二伯母,二郎哥在地里开荒可不关我的事。我没叫他。”   许氏不信,“你没叫他!他傻啊!”   “我是让他挖沟,但他也得到好处了。他可以吃包子。那蝉蜕可没他的份。要是不干活,他凭什么吃包子?”张希瑶两手一摊。   许氏不服气,“他是为了开荒才没去找蝉蜕。”   “我说了呀,我没让他开荒。是他自己非要来。”张希瑶再次重复。   二郎怕许氏再追问下去,就挠头,“娘,我是为自己家做事。你扯阿瑶作甚!不关她的事。”   许氏气得直跺脚,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儿子!   二郎吭哧吭哧挖了一个时辰,脸都晒红了。   张希瑶在这边观察一会儿,觉得这个深度应该差不多了,就让二郎扛着两根竹竿跟她走。   二郎依言照做,张老头也跟过去。看孙女到底怎么弄。   张希瑶拿着一根通心竹子,将顺着河道斜坡伸入水中,然后堵住竹子的一端,不停往下戳,让水灌入管中。   许氏、二郎和张老头看得一头雾水。   张老头年纪大,人也稳重。虽然好奇,却并不出声。   许氏心疼儿子,这会儿看张希瑶弄这个,她就控制不住脾气,“阿瑶,你干什么?你不会就想用这个管子把水引到河沟里吧?”   张希瑶回头看她一眼,“是啊!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如果这只是一个细管子,她用嘴吸就行了。可这竹子太粗了,没法吸,就只能不停地戳。她几乎是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戳了一会儿水位已经到中间部位,她实在没力气,就换二郎上。   许氏拉着二郎不让他去,“他快累死了,你让他歇会儿不行吗?”   张希瑶无语,这都歇了好半天。还歇?!   张希瑶幽幽道,“二伯娘,要是他不戳,包子可就没他的份了!”   许氏狠狠瞪了她一眼,坚持好一会儿,到底是吃食更吸引人,放了儿子的手。   二郎接过竹子,学张希瑶刚刚的法子往下戳。   到底经常干农活,力气就是比张希瑶大。只十来下,竹子就开始往外冒水。张希瑶大喜,让他把水管放平。   许氏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你戳它有什么用?你看这管子的水没了。”   张希瑶不搭理她的冷言冷语,她把连接管绑到上面,再用第二根竹竿塞进连接管的另一端。   她把第二根竹子的另一端用手堵住。让张老头从河里舀些水过来。   张老头就用刚刚砍竹子的一小截取了些水从第二根竹子的另一端倒水,一直将竹子灌满。然后再将第二根竹子塞进第一根另一端连接管。   当张希瑶把手松开时,水开始缓缓往外流。顺着河沟一直流到二郎刚刚挖的坑。   张老头纳罕,看得直稀奇。   许氏惊疑不定打量张希瑶,显然没想到她真能把水引上来!   二郎眼巴巴看着张希瑶,“我再去山上砍两根竹子,再把这个河沟里的水吸到地里。”   张希瑶却摇头,“不行!河渠地势高,水才能通过竹子从高处往低处流。但是这个小河沟地势低,田地势高。水流不上去。”   这叫虹吸原理,因为液体压强和大气压强而产生。   二郎觉得有点可惜。   张老头却笑道,“没事!咱们可以用木盆把小河沟的水舀向地里。这已经比之前挑水省事多了。”   张希瑶问张老头,“阿爷,咱们能种甜菜了吗?”   张老头看了又看,终是点头,“行!咱们种甜菜。”   二郎唏嘘,“种菜可比种黄豆费事。”   “赚的钱也不一样啊。”张希瑶问张老头,“咱们这是荒地,没有肥。还是得添些肥才行。”   “哪来的肥啊!”张老头觉得她说话有点过于简单了。谁不想多想肥,可这东西是他想弄就能弄的嘛。   “我看镇上有许多倒夜香会把它卖给镇子旁边的农户,咱们不如花些钱,跟他们买。”张希瑶实在没办法。这古代没有化肥。只能打农家肥的主意。   张老头下意识看了眼二郎。全家都有事要忙,只有二郎还闲着。   二郎吓得脸色铁青,他可不想去拉烘,臭烘烘的,“阿爷,咱们没必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可近一点的地方,也没有。二郎觉得自己太惨了。他应该跟着爹去镇上卖东西的。   许氏也替儿子说话,“是啊。他现在正在说亲呢。可不能天天拉粪,外人看了像什么样子!”   张希瑶觉得去镇上拉人粪太臭,就退而求其次,“粪便不方便,咱们可以拉草木灰啊。这些一样能沤肥!”   二郎狂点头,“对对对,草木灰比较好!阿爷,要是不够,我就去山上割草,然后晒干之后烧成草木灰撒在田里。”   这些只能算是杯水车薪。哪有从镇上运草木灰来得快!   张老头不太清楚镇上草木灰的价格,表示自己会好好考虑。   张希瑶也不着急,要是价格便宜,阿爷肯定乐意掏钱买。 第42章   张老头当晚就让张婆子到镇上摆摊时, 顺便问下倒夜香,只买草木灰,价格多少钱。   张婆子第二天回来告诉他们。他们倒夜香是按车收费。一车是十文钱, 价格不算贵。可是他们都是卖给镇子周围的百姓。运到这边不划算。   如果他们只要草木灰,自己运回来的话, 一文钱三斤。   听到这个价格, 张老头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贵了。咱们用不起。”   张老头也跟着点头, “太贵了。不买了。”   张希瑶算了一笔账。一般草木灰作为基肥,要两三百斤。如果她按照300斤来算,那就是一百文钱。   她很快做了决定, “阿爷,不如我的二十亩地就买草木灰,咱们做个对比。看看两者之间的差别。如果产量影响不大,咱们下回就不买了。”   张老头听她做了决定, 颔首, “行!就按你说得办!”   转眼张婆子就从镇上运回三百斤草木灰。这还是全镇所有人家一天用量。她要6000斤, 需要20天才能运完。   张希瑶将它均匀地倒进田里。   他们家开的四十亩地已经全部结束了。张老头给大家结算工钱。   村民们领着工钱, 欢欢喜喜走了。   张家人则继续在地里忙活。他们要种甜菜, 需要起垄。不过在起垄之前,还得把地再犁一遍。   张老头从里正家借到了铁爬犁。其他人就把地里的石子、草根再捡一遍。大一些的泥土,也要把它捏碎。   好在张婆子很快就从镇上,帮她把农具取回来了。   得知这些农具花了不少钱,许氏就开始阴阳怪气, “还是阿瑶钱多啊。咱们家多少年都没添过农具了。”   张婆子狠狠瞪了她一眼, 冲大家道,“这些可是阿瑶自己花钱打的农具。以后她要带走的。”   这话一出, 许氏就不高兴了,“凭什么?”   “凭她出的钱。你要是不高兴,那你也出钱打农具,以后分家,农具归你。”张婆子能惯着她!那不能够!   许氏一句话哑了口。她想说,阿瑶没出嫁。可又想到那钱是阿瑶的嫁妆。她心里委屈,“那她开荒的二十亩荒地,是她一个人种吗?还不是咱们一大家子帮她种。”   “所以阿瑶让你白用农具,你还挑三拣四。你脸咋这么大呢。”张婆子也有话说。   “那也不划算。”许氏觉得家里吃亏了,就看向公爹。   张老头看向张希瑶,“阿瑶,你说呢?”   张希瑶摸了摸手腕,“这样吧。我的二十亩地全家一块种。收成交一半给公中。”   许氏还是不满。凭什么交一半?至少交八成才对。她刚要开口,张希瑶斜了她一眼,“阿爷,我觉得二伯娘总是对阿奶分配不满意。认为阿奶偏心我,我是孤女,分家出去,肯定会让村里人笑话。不如把二房分出去吧。让二伯娘也享受当家作主的机会。”   这话一出,许氏瞪大眼睛,“我什么时候说要分家了?”   “阿奶说话的时候,你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没有半点规矩,我还以为现在当家作主的人是你呢。”张希瑶一脸无辜。她好性,可不代表可以任由对方觊觎她的东西。   张老头看向张二伯。   张二伯吓得不轻,忙道,“爹,我没想分家。”他扭头瞪向媳妇,“爹娘作主,有你什么事!快跟爹娘道歉!”   许氏不想被分出去。父母在,不分家。父母在世,要是分家,全村人就会戳他们的脊梁骨,骂他们不孝。而且家里日子眼见好过起来,现在分出去,她什么也得不到。她忙跪下道歉,“爹娘,我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希瑶补刀,“我知道,你是嫉妒我,嫉妒我嫁妆多。可是当初阿爷给每房都分了一贯钱。你那钱也可以用来做生意,让它钱生钱。你老盯着我作甚!要是天下的人都像你这样嫉妒心重,那你娘家就不配拥有那么多地,应该跟咱们一样住窝棚才对。”   许氏家境很好。家里有四五十亩田地。但是他们家对许氏这个女儿并不好。明明张家那时候已经日落西山,田地卖得七七八八。可许家为了少出嫁妆,还是将许氏许给了张二伯。   许氏涨红着脸,“我没有!”   张希瑶死盯着她不放,“你有!”   许氏没想到她会如此咄咄逼人,恼羞成怒,就要骂起来,“我是你长辈,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   张婆子哼了哼,“有你这样的长辈吗?!我还活着呢,轮不到你教训!你要是对我的分配不满意,那趁早分家。你过你的舒心日子,我们也不耽误你们发财。”   二郎、秋花和四郎忙跪在许氏身边,替爹娘求情,“爷奶,我娘知错了,她下次再也不敢了。”   二郎押着许氏,让她快些道歉,不要再把事态扩大。   许氏咬着后槽牙,“爹娘,我错了。”   张老头也不想闹得这么不愉快,他将目光逡巡一圈,“我给你们各房的嫁妆,你们自己攒的私房钱,全由你们自己支配。你们要是用它赚了钱,也属于你们。不用交到公中。那二十亩荒地是阿瑶自己花钱买的。跟公中无关,你们也不许惦记!下次再阴阳怪气,就别怪我把他撵出去!”   这算是警告,所有人不敢忤逆他的意见,再三向他们保证,一定不会再提这事。   这事算是揭过去了。   接下来,全家人忙着种甜菜。有了铁锨,起垄子的确要方便许多。   张希瑶为了浇水方便,先弄了个育苗床,这样浇水比较省力。   连续浇七日,甜菜终于冒出头。他们变成两三天浇一次。直到甜菜叶长到十厘米,叶片也变厚,他们才开始移栽。   移栽一定要挑天气不好,最好是阴天。没有太阳暴晒,称栽的成活率会比较高。   一个人在垄子上刨坑,一个人将甜菜苗放进去,一个负责盖土,一个人负责浇水。分工合作,速度会比较快!   等移栽完毕,他们每隔两三天就得浇一次水。   这些都是大家做惯的活计。真正让孩子们伤心的是知了猴没有了。   夏花浇水都没什么力气了,“咱们攒的那点钱也吃不了几回吧。”   这些天都是张希瑶做饭。她舍得用细面,做的包子又轻软又好吃。   这可是他们长这么大,吃得最好的时候。现在这种好日子很快就要没了。他们能不伤心嘛。   张希瑶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她也想天天吃好吃的。不想一天到晚吃疙瘩汤。她就安慰他们,“等甜菜长成,家里赚了钱,咱们家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夏花嘟嘴,“咱们哪年不种粮食,交过税就不剩什么了。”甚至更糟糕。因为钱见了底,家里人又得为生活发愁。那几天他们都得躲着爷奶走。   张希瑶让她别不高兴了,“今晚我给你们做油条!面已经发好了!”   张希瑶之前做包子时,没能掌握住老面发面的技巧,第一次并不成功。但是这些孩子也不嫌弃,依旧吃得津津有味。现在练了好几次,她发面已经掌握了技巧,就打算换个花样。   夏花果然被她吸引,“油条好吃吗?比包子还好?”   张希瑶想了想,包子和油条哪个更好吃。这得因人而异。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含糊说,“一样吧!都好吃。”   夏花笑了,“那我帮你烧火。”   “行!等咱们浇完水,就回去炸油条!”张希瑶将木桶倒扣,让最后的水落进葫芦瓢里,然后将水洒到菜根处。   家里摆摊的生意是不能停的,地里的活全部落在孩子们、张老头和女人们身上。   得亏这菜地是两三天浇一次,要是天天浇,他们还真忙不过来。   回到家,张希瑶就开始将发好的面弄成一条条。夏花喝了碗凉白开就去烧火。   当张希瑶将一勺猪油放进锅里,夏花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么多油啊?阿奶会骂人吧?”   张希瑶没回答,她继续舀第二勺,夏花眼睛瞪直了。   第三勺,第四勺,直到将全部猪油全部倒进锅。夏花的嘴已经合不拢了,指着张希瑶“你你你”半天,“日子不过了啊?”   张希瑶耸耸肩,“没办法!就得倒很多油才行!”   她将面条放进去,没一会儿,油条就快速膨胀,并漂上来,她用加长板的筷子翻面。这个筷子是张老头用竹子做的。   张老头手艺不错,他还会编筐,张希瑶让他编了十来个小筐,就为了采摘时方便拎着。   炸油条要用小火,夏花不需一直往灶膛填火,她就站起来,看着张希瑶不停翻滚,“这也太香了吧!”   张希瑶将炸好的一根油条夹出来,放到竹篓里。夏花馋得直流口水。   张希瑶怕她烫到手,“等一会儿,凉了再吃!”   夏花点点头,不错眼盯着油锅。   孩子们闻到香味,也从外面挤进来,“好香啊。今天做什么吃的?”   待看到油锅,孩子们的吃惊一点也不比张希瑶少,“这也太费油了吧?!”   “好吃不就行了。”张希瑶让他们先出去,别挡着光。   孩子们哗啦啦全出去了,但他们不舍得走,就趴在门口张望。   等陆氏拔完草回来,就看到这一幕,也站在门口张望。   张希瑶炸好油条,又把多余的油盛出来。这油还是要用的。至于里面胆固醇超标,对于农家来说,这些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张希瑶重新烧火,做了一碗疙瘩汤,这疙瘩张希瑶用筛子筛过,麦麸已经被扬出去了。虽然比不上细面好吃,但没有麦麸,口感已经非常好了。   她又倒了些紫菜叶进去,将它炸香。她今天发现沟边许多紫菜叶,听夏花说,她以前经常用紫菜叶擦屁股,因为这叶子很大,没有刺。   等张婆子一行人回到家,全家人都等着他们吃饭呢。   孩子们馋得直流口水,看到他们回来,一个个全跑过来帮忙。   张婆子觉得今天的孩子们格外听话懂事,“你们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闯祸了?”   夏花有点心虚,“没有啊。我们今天乖着呢。还帮着浇水了。”   张婆子可不信。那脸上都写着呢。没做坏事,你们心虚什么。   等坐上桌,张希瑶把簸箩交给张婆子,让她负责分食,“阿奶,这是我今天新做的吃食。要去东京卖的。大家吃了之后,发表意见。”   张婆子点点头,给每人都分了一个。多的就分给孩子一个。因为阿瑶说了,这油和面粉都是从孩子们赚的钱扣的。大人们尝一尝就行。   夏花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又酥又香,她不可思议瞪大眼睛,头一个发出感慨,“好好吃!”   其他人速度比她慢,但是咬了一口,全都不敢置信。怎么会这么好吃!   张二伯首先问的是这东西成本多少。   张希瑶算了一下账,“要是咱们自己磨面,卖四文钱一根能赚一半。要是买面,咱们至少得卖六文钱一根才能赚两文钱。”   “你用的不会是细面吧?”张二伯没想到这么贵。明明吃起来没什么份量啊。一捏就碎。用油多倒是真的。吃进嘴里油汪汪的。   “对!必须细面。不能有麦麸。”张希瑶给了他答案。   张婆子无奈摇头,“镇上可卖不起来。这也太贵了。吃进肚一点也不扛饿。”   张大伯也罕见表态,“是啊。咱们镇上得卖价格低的。就像那个豆饼,我拿去书院,有不少人跟我买。”   别以为读书人都是有钱人。事实上他们当中有许多原本是地主家庭,可是读了许久也没能考上功名,把家里拖垮,他们就只能节衣缩食过日子。这些豆饼压饿。张大伯见张婆子在镇上卖豆饼生意那么好,他也拿些到书院,许多读书人争着买。   张老头听他们都不看好在镇上卖,就冲两人道,“回头你们拿去东京卖吧。正好你俩一个卖臭豆腐,一个卖油条。两样买卖,也能多赚点。”   张希瑶颔首,“可以啊。到时候咱们家也能多些进项。” 第43章   第二日, 张希瑶跟着张婆子一起去摆摊。她是过来打铁锅和铁板的。   要去东京做生意,肯定得有两口锅。至于铁板是用来煎豆腐的。   这铁板是张老头给的钱,铁锅是张希瑶自己付的钱。   她去之前的铁匠铺子, 把自己的要求说了。   铁锅没什么问题。无非就是给铁锅加两个把柄,这样端的时候不会烫到手。没什么难度。   可是铁板就有些问题了。因为她要的铁板太大。宽四尺, 长七尺。   “你下面用的也是炉子。你这么烧的话, 有的地方温度高很快就熟了,有的地方东西可能还没熟。”   张希瑶是知道这点的。现代用的铁板车都是电磁炉, 她笑道,“我不用炉子,我想直接烧炭。你帮我加一下。”   铁匠迟疑, “你摆摊做生意用的是最劣等的炭,烧太多炭,烟雾肯定很大。”铁匠劝她做小一些。   张希瑶除了想做煎豆腐,还想做别的吃食, 自然不肯改小, 反而问他, “你是不是可以弄个烟囱?”   铁匠被问住, 仔细盘算半天, “行是行,但得加钱。”   “多少钱?”张希瑶追问。   “你要的锅是四十斤,要两贯八百钱,铁板锅重量至少得一百斤,还得加烟囱, 这个必须得用铁来做。两口锅, 一个铁板,总共要九贯一百文。”铁匠算了一下, 给她报了价。   张希瑶有点肉疼,居然如此之贵,但摆摊做生意,没有锅可不行,她点头答应了,“再给我加个烧火的炉子。”   普通的炉子用的是黄泥土烧成,它不贵,但是容易蹦裂。她要做生意,肯定是铁炉更耐用。   好在炉子价格不贵,也无需用上好的铁,只要一贯六百文。   不过即便如此,三样东西就花了十贯还多,让张希瑶肉疼不已。   定完铁,她又去木匠铺子,请求定两个小推车。   之所以不用一个,张希瑶考虑东京人多,小吃摊挤在一起,可能会抢不到那么大的位置。做成两个,方便推。   木匠听了她要求,两样小推车总共收费一贯两百文。用的就是普通的杨木。价格倒是不贵,贵的是人工。   等她回到家,跟张老头报账,他同样心疼,“这要是赚不回来,这东西就砸手里了。”   铁锅可以卖出去,可是这铁板谁会买。   张希瑶有点好笑,“这可是铁,哪怕重新卖给铁匠也能至少收回一半的成本。”   张老头只能忍着肉疼,无力地摆摆手,罢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转眼过去半个月,张希瑶去镇上拿她的铁锅。   还别说这铁板做得真不错。加炭取炭后,可以将它关上。烟全部都顺着烟囱跑走了。   秋花围着小推车,站在车前,学着镇上小摊吆喝,乐得合不拢嘴。   其他孩子将她挤过去,也有样学样。   就在孩子们玩得正欢时,从院外走进来一个穿着喜庆,头戴大红花的老妇人。   看着这打扮,张希瑶脑海立刻蹦出“媒婆”二字,实在是媒婆在影视剧里的形象太让人印象深刻了。很难不让人记住。   媒婆捏着帕子扭着腰进院子,夏花见死,立刻朝屋里喊,“娘,大伯娘,有客人来了。”   听到动静,陆氏和许氏从屋里出来,看到媒婆,两人愣了一下。   媒婆甩了下帕子,脸上堆满笑,“我给你们报喜来啦!”   她打量院里的几个孩子,“天大的喜事。”   陆氏和许氏立刻换上笑脸,将人请进屋。   陆氏让夏花端茶倒水。张希瑶给拿了些红糖,放进去。   媒婆看到是红糖水,那双小眼都弯起来。   孩子们都站在门口,看热闹。陆氏直接将人哄出家门,只有张希瑶被她放进来。   媒婆喝完一碗水,轻了轻嗓子就开唱,“张家大嫂,你们家有福啦。我代表徐家给你家夏花说亲。他家老大相貌堂堂,风度翩翩,子嗣旺盛,与你家夏花正是郎才女貌,将来成婚,一定能成为佳偶。”   这一长串的四个字让陆氏都听傻眼了,许氏就稳多了,她不会被这点好话糊弄,就追问,“哪个村子的徐家?”   媒婆笑成一朵花,“还能有哪个徐家?当然是咱们许家村的徐家,徐兴旺的长子,徐大牛。”   话音刚落,陆氏刚刚还晕呼的脑子瞬间恢复清明,她拔高音调,“徐家?”   她气得脸红脖子粗。徐家?他们家也配!什么东西!   陆氏腾地站起来,就要开骂,被许氏拦住,冲大嫂使眼色,见大嫂还在挣扎,根本不听,她忙趴在大嫂耳边小声劝,“咱们可不能得罪媒婆,这么多孩子都等着说亲呢。”   陆氏憋屈地坐回椅子里。   许氏冲媒婆一拱手,“我大嫂干活太累了。坐不住,让她直直腿。你继续说。”   媒婆最擅长察言观色,哪里看不出陆氏在生气,她是个人精,见对方不打算跟她对着干,就当作不知道,笑着点点头,“理解!我们都是乡下泥腿子,你家都沦到当佃户的地步了,估计也不会嫌弃徐家有五十亩好田的殷实人家。”   许氏就不乐意听了,“我家有四十二亩地。”   “是!但你那地是新开出来的,荒地有产出吗?那点产出还不够交税的。”媒婆也是直往人心窝戳,“再说了,就算有产出,你们会让夏花带走吗?”   许氏还真没法保证公中会给夏花多少嫁妆,但她不容易让人糊弄,反过来问媒婆,“不知徐家给多少彩礼?”   媒婆伸出一根手指,“别家都是给五贯聘礼,但徐家不一样,人家大方,给了十贯聘礼,徐家也知晓你家已经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也不指望你们给多少陪嫁。让夏花把聘礼全部带回来就行了。”   这话说得好听,十两聘银看似很多,但是嫁过去后,等夏花生了孩子,他们就可以找个理由把聘礼要回去。其实就等于一分钱没出,他们家白白得个可以干活,又可以生孩子的女人嘛。这算盘珠子都快绷到她脸了,张希瑶不知道徐大牛是谁,但她只媒婆短短几句话,就觉得这徐家不是一门好亲。   陆氏握紧拳头,咬紧牙关,许氏面色如常,笑道,“夏花的婚事得告诉我公爹和婆母。我们可做不了主。这样吧,三天后,我们给你答复。”   媒婆点头,正要站起来,没想到张希瑶就装作好奇地问,“大娘,如果我阿爷给夏花出十贯陪嫁,你能给她说到什么样的好婆家?!”   在张希瑶的世界观里,她喜欢用钱来衡量事情的利弊。   女子在婚后不仅要孝顺公婆,伺候一家人的起居,还要付出高昂的生育成本。   要是下嫁。女子嫁人后,无法支配夫家的财产,只能靠嫁妆过活。钱财花完,她就只能任由婆家人摆布。不要说帮助原生家庭,她不拖累娘家就不错了。   至于挑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嫁了,对她自己来说是不亏不赚的。但是对原生家庭没有一丁点帮助。   女子只有高嫁才是划算的。因为她高嫁的话,她本人实现阶级跨越,原生家庭也能因此受益。   而北宋时期没有世族门阀,因为早在唐朝末期就被黄巢连根拔起,杀成绝户了。北宋初期到现在的士大夫们娶媳妇也不看出身,只看陪嫁钱财。   有许多士大夫的儿子就娶了商贾或地主家的闺女。   如果张家愿意给夏花出高额嫁妆,夏花是有可能高嫁的。   媒婆瞪大眼睛,“十贯?”   张希瑶颔首,“对!”   媒婆将信将疑,不过她问到了,媒婆也没有瞒着,“要是真有这么高的嫁妆,秀才老爷有点勉强,但是童生老爷还是没问题的。要是不找读书人家,找个家境殷实的地主家庭也不是没可能。”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家里有两百亩好田的人家抢着要。”   颂朝的厚嫁之风有多严重呢,《宗法条目》记载,“嫁女一百贯,娶妻五十贯”。也就说,在士大夫阶层,聘闺女比娶媳妇要多花费一倍。这个规矩是从上往下扩散的。士大夫高嫁女儿是为了攀比,彰显自家是殷实人家。而百姓就没有士大夫这么浮夸,他们更为务实,他们一比一陪嫁,通常是为了结高亲。好让亲家带旺自家。   如果是门当户对,通常会给彩礼的一半作为嫁妆,算是全了两家的情谊。   如果一点陪嫁没有,除非是家里遇到困难。就比如张家这种情况。百姓把闺女下嫁,这种情况是不存在的。   如果张家可以出十贯嫁妆,她能找到的夫家差不多是出十贯至二十贯彩礼的人家。这样的人家一定是有财力的地主阶层。   张希瑶点点头,表示理解了。   许氏送媒婆出去,“等我们问过公婆后,再给你答复。”   媒婆起身告辞了。   媒婆一走,陆氏就拉住张希瑶的手,“阿瑶,你告诉大伯娘,你阿爷真的打算给夏花十贯嫁妆?”   不仅陆氏,就连许氏都是双眼放光等着张希瑶的答案。   张希瑶摇头,“阿爷没说,我只是想知道夏花有十贯嫁妆能嫁进什么样的人家。”   陆氏听她只是好奇,失落地松开她的手。   张希瑶见此,看了眼门外,勾了勾唇角,“这十贯嫁妆也不是不可能啊。咱们捡蘑菇,阿爷每次都给咱们一贯银子。一年两回,夏花今年才十二,距离她十八岁出嫁,还有六年时间。你至少能攒十二贯。只要你舍得把这些钱拿出十贯,夏花就能嫁进好人家。”   陆氏微怔,许氏却是双眼放光,是了!他们还真有可能攒到十贯。   晚上,张婆子回来,许氏把今日媒婆上门给夏花提亲的事说了。   夏花听到是为自己提亲,小麦色的皮肤微微泛着红。秋花握住她的手,捂嘴偷笑。其他孩子则冲她挤挤眼睛。   得知是徐兴旺家,张婆子直接将筷子重重搁到桌上,“我呸!就凭他徐家,还想娶我们张家的媳妇!我就是让夏花在家当老姑娘,也不能同意。”   为什么陆氏听到徐兴旺家会那么失态,张婆子又为什么会看不上徐家。都是有原因的。 第44章   《宋刑统》中规定, 如果出嫁的女儿被休弃或丈夫去世且没有子女,且未曾分割到夫家的财产,回到父母家后如果父母去世无子, 那么这些出嫁女将享有与在室女相同的继承。这表明在宋朝的法律框架下,出嫁女在特定情况下有责任和义务赡养父母(1)。   除去特殊情况, 这古代女子嫁人后就是泼出去的水, 无需赡养父母,也没法给原生家庭承继香火。   百姓养孩子不是因为爱, 这些人自打出生起就为自己的口粮奔波,爱这种奢侈的高等需求,根本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内。   养孩子只是为了防老和承继香火。但这两样大多数由男子继承, 女子却是少之又少。   责任和偏爱是相等的。养育男子,收益大。   但养育女子却截然相反。当她还幼小时,全由原生家庭付出。等当长大成人,可以成为劳力时却嫁去了婆家。   就像现代大学生研究一个课题, 付出几年心血, 好不容易出成果, 署名却是别人。被人摘桃子。换成你, 你乐意吗?   所以百姓不喜女孩是有原因的。   这也造成一个结果, 颂朝男女比例比之前任何一朝都为悬殊。   就拿许家村来说吧。7岁至15岁未成年男女比例为五比一。张家这一辈有四个闺女,已经算是全村独一份。有许多家只有儿子,没有闺女。这里需要注意的是,那些生男孩的家庭并不是一开始就没闺女,有的闺女出生下来当天就死了, 有的则是养着养着就死了。女婴夭折率远远高于男婴。   徐家也是跟张家一起从北方逃难来到许家村落户。   从落户开始, 他们家已经经过三代传承,但从上至下就一直生有男婴, 女婴没多久就会溺死。   村民们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可是时间长了,他们也反应过来了。徐家有杀婴的习俗。   别看陆氏从小到大不被父母喜爱。可是能活下来的女婴,父母至少还是有点人性的。   陆氏看不起徐家,也不想让夏花嫁进徐家,也是情有可缘。   张婆子不喜徐家,理由要比陆氏更深一层。   别看徐家壮劳力很多,在村子里好像谁也不敢欺负。可是他们的子嗣旺盛都是用女人的鲜血浇灌而成。   徐兴旺娶过三个婆娘,每一个都是因为难产而死。他原配是一年生一个孩子,女人生孩子就是闯进鬼门关。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这么频繁生育。更何况农女早些年没吃过好东西,身体看着硬实,其实内里早就亏得厉害。生第四个孩子没了。   然后他又娶了第二个婆娘,也是生第四个孩子时没了。第三个婆娘运气好,生了两个孩子后就一直没再怀上。   所以徐兴旺总共有七个儿子。徐大牛就是他的长子。   徐兴旺想给大儿子找门好亲。可是周围几个村子,早就听过他们家只生男婴的事情。   虽说徐家有五十亩好田,可是嫁不住人多。吃饭的嘴也多。   到了说亲的年纪,他们发现女方家只要听到徐兴旺的名字,头就摇成拨浪鼓。   虽然这年头有高嫁之风。但是男女比例悬殊。底层百姓娶亲,属于女方市场。   徐家人口多,又是长嫂,将来肯定要给小叔子张罗婚事。在他们可供挑选的对象中,徐家没有明显的优点,反而处处是缺点。   原本徐家还想挑个嫁妆丰厚的殷实人家,可是一次次被拒,让他们认清现实。   他们一开始没想挑张家的闺女。毕竟张明礼死后,张家就沦为佃户。别说陪嫁了。不把聘礼扣下来,就算张家心善。   他们挑中的是村里的另一户人家--朱家。   这朱家跟徐家有点相似。徐家是只生儿子,这朱家却是只生闺女。不过跟徐家人工淘汰不同,朱家没有这么做。   他们家一直拼儿子,但是连生三个闺女,也没能生出儿子。   朱家的当家人叫朱德旺,已经四十多了,最近几年也没能让媳妇再怀孕,他就绝了再生的念头。他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   他出嫁妆让女儿高嫁,大女儿嫁了卖油坊的大儿子。二女儿嫁了木匠的儿子。三女儿正当龄,还在观望当中。   徐家上门提亲就是三女儿。可惜被朱德旺否决了。   他们一再降低要求,而后就求到了张家这边。   张老头抽了抽烟袋锅子,看向许氏,“等下回媒婆上门,你好言好语给拒了吧。犯不着得罪她。”   许氏点头。   陆氏看着张老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许氏开了口,“爹,阿瑶问那媒婆,如果咱家给夏花十贯嫁妆,她说能给夏花找个童生老爷或者嫁给地主家。”   张老头看了眼张希瑶。   张希瑶不慌不忙,把之前的十贯嫁妆是怎么得来的事说了,“阿爷,我觉得让夏花高嫁。她自己过得好了,咱们家也能跟着沾光。”   士大夫拉关系靠同年、同乡和同窗。百姓拉关系靠的是姻亲。   姻亲多了,在农村生活,才能不被人欺负。她从小就在农村长大,可太知道农民的生存规则。他们靠的是谁的拳头大,靠的是关系硬不硬。   张家搬到许家村不足百年。到现在不足十户。跟张老头关系最亲的哥哥二十年不曾来往。   虽然张希瑶不知两家闹掰的原因,但她不喜欢自家处于劣势地位。   张老头抽了抽烟袋锅子,点点头,“你说得对!是该让夏花高嫁。”   张婆子看向许氏,“回头你问问媒婆,看看她能不能给夏花挑到殷实些的人家。最好有铺子。如果没铺子,地得多,最好是赁给别人种。别像王地主家,守着上百亩好田,日子过得抠搜,就差数米下锅了。”   许氏欢喜应了。要是夏花能嫁个好人家。那她的秋花也能嫁得好。   陆氏却是忧心忡忡,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张婆子见她这样,主动询问,“老大媳妇,夏花是你生的,你有什么话只管说。”   陆氏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见大家都看向自己,她脸涨得通红,小心翼翼开口,“夏花才十二,定亲还不着急。大郎都十六了,是不是该给他说亲。”   她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乡下儿郎多是二十成亲。但定亲都得提前好几年。要不然好的都被人挑走了。大郎这个年纪,家里人也不可能让他读书。   听到娘点自己,大郎刚开始还在看戏,这会儿又羞又窘,尤其三郎正冲他挤眼睛,特别讨厌。要不是大人们都大,他真想给弟弟一巴掌。   张老头点头,“是该给他定个亲。但大郎的婚事,我自有主意。只是咱家之前卖蘑菇赚了些,这事还不能摆到明面上。到了年底,再找媒婆上门提亲。”   听他已经有了打算,陆氏更急了,“爹,女方是谁啊?我们认识吗?”   张老头却不说了,“到时你自然知晓。放心,大郎是我们张家长子嫡孙,我肯定给他挑个知书达礼的姑娘。”   陆氏听到这个词,有些忐忑。许家村识字的姑娘只有阿瑶一个。不!确切地说,整个村子只有几个是识字的。   这么说,这姑娘并不是许家村人。   关于大郎的亲事,张老头不打算让任何人插嘴,陆氏心有疑虑,却也只能咽下肚。   许氏看了眼张希瑶,冲张老头笑道,“爹,阿瑶比夏花还大一岁。咱们让媒婆给夏花挑个好人家,要不要给阿瑶也挑一个。”   张老头看了她一眼,这眼神带了几分锐利,让许氏有点不自地,干笑两声。   张老头收回视线,淡淡道,“阿瑶的婚事,我也有了主意。先给夏花找吧。”   许氏终于能喘口气,忙不迭应“是”。   这事算是敲定了,等回了房,许氏拍着胸口,坐在床沿在想心事。张二伯带着孩子们从外面进来,见她不去洗漱,反而发呆,蹙眉,“去洗洗啊。天这么热,不洗,身上全是汗。”   许氏回神,看向自己的闺女秋花,招手让她过来,“你有时间就多去你阿爷面前套套近乎。”   秋花不解,“为什么呀?”   许氏白了她一眼,“你阿爷现在拿阿瑶当眼珠子。我只是试探一下,老爷子就开始护犊子。将来阿瑶的嫁妆肯定是咱们全家独一份。”   秋花觉得阿娘说了句废话,“咱家的吃食生意本来就有她一份,那些都是她的嫁妆。她本来就比咱们多。”   秋花以前对阿瑶还很羡慕。可是自打三叔三婶没了之后,她觉得阿瑶很可怜。至于阿瑶嫁妆比她多,秋花也没放心上。谁叫她没阿瑶那么聪明,想不出那些好方子呢。   许氏摇头,“你懂什么。钱是钱,关心是关心。以前老爷子可从来没对哪个孙女另眼相看过。我总觉得他对阿瑶太过重视。”   张二伯听罢,不以为然,“阿瑶给家里想来那么多赚钱法子,爹重视她很正常。”   许氏觉得这就是个二傻,他懂什么。可是她又没法说出两者的区别,心里生出众人独醉我清醒的愤慨。   **   转眼三日过去,媒婆再次登门,许氏就把自家打算给夏花十贯陪嫁的事说了,“我们想给夏花找条件好的人家。就像你之前说的,读书人或是地主家。”   媒婆没想到他们家真舍得出十贯,她微微瞪大眼睛,仔细打量这房子,视线停留在墙体裂缝处,“你家都成这样了,还给姑娘陪嫁这么多?你们可别打脸冲胖子。迎亲时,女方要把嫁妆全亮出来的。”   虽然古代是盲婚哑嫁,但是成亲的流程却比现代要严格许多。两家纳采时,双方会把彩礼和嫁妆谈妥,女方家要把准备的嫁妆列出来由男方过目,成亲时,男方会派人将它拉走。不存在弄虚作假的可能。男方也不会帮忙做戏。   因为男方要是将女方休弃,彩礼和嫁妆要由女方带走的。男方自然不可能吃亏。   许氏心里有些不快,这媒婆明显看不起他们张家,她哼了哼,“我家小叔子是没了。可他留下的书却值不少钱。咱们随便卖几本,照样可以东山再起。我张家以前可是有百亩良田的架实人家。”   媒婆经她一提醒也想起来了,她立刻拍着巴掌,双掌相击,“可不是嘛,你瞧我这记性。没问题。我一定给夏花好好挑。你们家有啥条件?”   许氏就把要求一一说了。   媒婆却是面露难色。她的交际圈只有附近几个村子,张家的要求不是一般的高。她想了想,“我会好好为夏花张罗,不让你们吃亏。”   许氏给媒婆塞了五文铜板,不让她白跑一趟,“徐家那边还请你帮忙拒了。要是真能给我们家夏花说个好人家。”她手指比划一下,“你的媒人钱不少于这个数。”   媒婆眼睛亮得惊人,居然这么舍得!之前还有点可惜徐家那几十文谢媒钱,现在得知这边有两百文,她当即就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帮夏花说个好亲。 第45章   张家要给夏花十贯陪嫁, 这件事只一夜的功夫就传遍附近几个村子。   媒婆本来就在几个村子走动,消息比较灵通。她这一散播,速度也是相当快。   当即就有不少人找到媒婆, 表示想娶夏花。   媒婆也把张家的要求摆出来了。   这要求一出,直接把九成九的男方排除。   他们不肯承认自己无能, 于是就把脏水泼到张家, “他们家种的是荒地,还赁王地主家十亩田。哪来的十贯陪嫁, 肯定是唬人的。说不定是打肿脸充胖子。”   “我看也是!他们家要是真有钱,为什么不买头牛?”   有人问到陆氏和许氏头上。   陆氏嘴笨,不会撒谎, 她没法跟他们说,他们家是采蘑菇赚了钱。也不会搪塞别人,脸色就涨得通红。   许氏就不一样了,她笑道, “我们家给夏花出十贯陪嫁是想她到了夫家能被重视。过好日子。至于有人说我们家打肿脸充胖子?笑话!你们装一个试试看。一个个不拿钱, 全说酸话。我们家宁愿让闺女嫁得好, 也不买牛。难道在你们心里, 闺女的终身幸福还不比上一头牛了?”   事实上在这些人眼里, 闺女还真不如牛值钱。   闺女是要外嫁的。把她们养活,给点陪嫁,已经仁至义尽。牛呢?可以帮家里犁地,可以让他们节省体力,为家里赚钱。两者相较, 自然牛的收益更大。   心里是这么想, 但面上他们肯定不表现出来。否则闺女外嫁,逢年过节送礼哪还有他们的好处。   一个个都笑呵呵摇头, “那不能。”   村里人的酸话,张家人并没有放在心上。但王地主家却是心动了。   自打大儿子娶亲后,小儿子今年已经二十,婚事还没着落。王地主原本也想给小儿子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   可是这些人也不是瞎子聋子,得知他家把大儿媳磋磨成那样。哪舍得让自己的闺女嫁进这种人家。他们的闺女又不愁嫁。   他原本以为自家有百亩良田,肯定能给小儿子找个好岳丈,可惜他愿望落空了。   王地主就开始降低要求,往富户中搜罗。   还别说,这些富户得知自家闺女能嫁进王地主家,哪怕是给小儿子当媳妇,也很乐意。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至于王地主磋磨儿媳妇,大家觉得不是什么事儿。王地主都这把年纪了,他还能活几年?等他一走,两个儿子分家,自家女儿就能当家作主。这日子不比嫁给农户要强!   媒婆给提供很多人选,这些人家都透了话,同意跟王地主结亲。他挑来挑去,直接挑花了眼,迟迟下不定决心。   王地主的媳妇王婆子倒是了解自家老伴,“你这是不满意他们的陪嫁吧?”   虽说是富户,家里也有三五十亩好田。可是这些田是给儿子的,怎么可能会让闺女带走。王地主家出二十亩彩礼,他们只肯给五贯陪嫁。比大儿媳妇的陪嫁差远了。   就在这时,大儿子从外面走进来,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爹娘,发生一件稀奇事。”   王地主夫妻看过来,一头雾水。“”   王大郎歇了口气,把今天听来的小道消息说了,“租我们家十亩水田的张家要给夏花十贯陪嫁。”   这话一出,王地主那豆大的眼珠亮得闪瞎人的眼,“此话当真?你听谁说的?”   “媒婆说的。我问过她了,她说是真的。张家正让她帮忙找地主或是读书人家。咱家不是刚好符合条件吗?”王大郎一拍巴掌,他也是知晓爹爹最近为了二弟的婚事而焦虑。   王地主抚掌大笑,“好极!好极!我家二郎果然有好运道。”   王婆子有点迟疑,“可是张家赁我们家地。娶他家媳妇,夏花将来会不会拿咱们家的东西贴补娘家?”   王地主笑容一收,摆摆手,“她拿什么贴补?她连咱家面袋子都碰不到。”   早几年大儿媳妇饿得不成,他愣是不开。吃那么胖,纯粹就是浪费米粮。   王地主得到消息,当即就去找媒婆,让她去说和。   媒婆之前就接过张家人的暗示,知晓张家不可能同意把夏花嫁进王家。   但她不能直说,这样就得罪人了。   她直言王二郎娶夏花是个馊主意,“那夏花才十二岁,你家二郎都二十了。差了整整八岁。要是此时定亲,你们家要给张家送八年年礼,你舍得?!”   这话就像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把王地主火热的心浇个透心凉。   光顾着高兴,居然忘了这茬。   王二郎为什么直到二十也没能定亲?!这是王地主精打细算的谋算。   他们这边有个习俗,定亲之后,逢年过节,男方要给女方送年礼。酒、肉、点心、粮食等等都行。   夏花陪嫁是多,可是她岁数也小啊。二郎要是娶了她,王家就得送八年礼物。   王地主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算盘,在上面一通划拉。   媒婆也不打扰他。经过他反复测算,得出一个结论。二郎娶夏花不划算。   他娶一个适龄的姑娘,马上就能进门。就能给家里磨面,做事。一天就是赚三文钱,一年也能赚一贯钱,八年就是八贯了。   还不如娶个富农家的闺女。   王地主果断放弃。回到家,他把自己的计算结果与家人一说,众人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王地主眼睛一瞪,他们立刻表示信服。   **   王地主家暂且不论,张家这边想让夏花嫁个好人家。可好人家也要挑个好儿媳。   一时之间,还没有个定论。不过夏花年纪还小,这事倒也不急。   他们家正在议论的是另一家事。   经过媒婆的一张巧嘴,徐家已经打消娶夏花的想法了。   他们家开始盯上了杏花。杏花家条件也差。之前徐家先选夏花,是因为夏花家没有拖油瓶。杏花家条件还差一些。   徐家提出让杏花家把聘礼全部带回来。杏花爹直接就给否了,他给的理由也很简单,“我家杏花将来的嫁妆要全部留在家里。我不能干活,她弟弟还得说亲娶媳妇,只能从杏花的彩礼中扣除。”   徐家一听没有聘礼,自己就先打退堂鼓了。   这事在村子里也传开了。不是什么秘密,因为徐家直接把这事给抖开了。   在饭桌上,许氏就把这八卦分享给众人听。   二郎捏筷子的手紧了紧,盯着母亲不放。   许氏没有察觉到儿子的异常,她啧啧摇头,“一分嫁妆没有。还得把彩礼扣下。这杏花将来日子难过了。”   没有嫁妆,就相当于娘家人告诉夫家人:这女儿我不要了,你们只管使唤。   张希瑶心中一动,笑道,“也不一定啊。我看杏花挺勤快。做事也麻利,兴许公婆会喜欢她,嫁的男人也喜欢她呢。”   许氏嗤笑摇头,“你年纪小,不懂手里没钱的苦。”   张婆子叹气,“杏花爹要把彩礼全扣下,那杏花也嫁不到好人家吧?”   许氏不以为然,“咱们村,除了良子家,还有比他家更差的嘛。杏花嫁进谁家都比在自家过得好。”   陆氏对杏花没什么兴趣,她更关心徐家,“徐家居然会嫌弃杏花?他家良田多,可是人也多。将来分家后,每房也就只能分到……”   她掰着手指算了半天,张希瑶见她算得这么费劲,就告诉她答案,“七亩。”   陆氏点头,“对!七亩。七亩地也不多啊。连中等人家都算不上。他们还敢嫌弃杏花。真是乌鸦笑猪黑--不知自己黑。”   许氏也跟着赞同,“我看他家迟早会认清现实。”   大家说着闲话,没有注意到二郎吃饭的动作都跟着放慢,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第46章   夏花的亲事还在观望中, 张希瑶之后就没放在心上,她现在把东西做成,就差去汴京摆摊了。   不过在摆摊之前, 张希瑶去了趟镇上,直接将冰块大甩卖。   现在已经到了七月底, 再有半个月就到中秋节。天气渐渐转凉, 冰块就不值钱了。   她只留了日常需要的冰块,多余的冰块全部便宜处理掉。   好在张婆子平时卖冰棍也会吆喝卖冰。所以平时卖得也很多。   转眼, 天气转凉,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没法做生意,只有张二伯冒着雨去镇上送凉粉。   雨后, 温度骤降,张家的小吃摊开始正式结束。   当天晚上,孩子们全都睡着了,大人们在盘账。   张老头计算这两个月以来, 他们摆摊做生意到底赚了多少钱。   张婆子每次回来, 都会跟张希瑶报账。用了多少块冰, 卖了多少钱。张二伯也是如此。   张希瑶手头是有账本的。她直接能算出总数。   公中这边, 除了要付给张希瑶一成的方子费, 剩下的钱都给张老头。   他这边买豌豆花出去的钱还要减下去。总共赚了6贯365文。   两个月就赚这么多,所有人都激动地捂住嘴。   他们辛辛苦苦种一季的稻子,交完税连两贯钱都不到。这两个月,他们居然赚了六贯还多。这简直让人惊奇。   这些只是卖东西赚的钱。还有张希瑶给张婆子和大郎开的工钱,每人是20文, 加起来是40文, 六十天差不多也有两贯多。   一个夏天进账将近九贯钱。张婆子的嘴是咧着的。   许氏见张希瑶算完账,就打算回屋了, 忙问,“你赚了多少钱?”   她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其实大家都很好奇。只是许氏嘴快,先问出口罢了。   张希瑶淡淡道,“为了怕有人半夜嫉妒得睡不着,我就大发慈悲不往外显摆了。”   许氏噎得不轻,明知道她故意在寒碜自己,可她还不能发火。因为发火就意味着她承认自己在嫉妒。怎么会有这种面无尊长的晚辈。   张婆子哼了哼,“不管阿瑶赚多少,都是她的,这凉粉和冰棍也是阿瑶想出来的法子。咱们已经沾了她的光。你不感激也就罢了,你还想挑拨离间?”   许氏脸一白,讷讷道,“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婆子却不听她解释,扭头看向张老头,“老头子,我看还是让大郎和老大去东京吧。他们两个也锻炼出来了。尤其大郎做事很稳重,跟我一块去摆摊。特别机灵。他年纪又轻,长得也喜庆,招揽客人也讨人喜欢。”   张老头抽了抽嘴角,大郎长相喜庆?她从哪看出来的?这孩子都瘦成什么样了?   张老头的话可把张二伯吓得不轻,他掐了下媳妇的胳膊,疾言厉色叱责她不懂事,“阿瑶赚多少钱关你什么事。要你多嘴多舌。”他冲张老头笑,“爹娘,我和阿瑶一起摆摊最好。我说话比较利索。而且我有力气,之前也去过东京,路比较熟。”   张老头摸摸下巴,有点迟疑,“可你对镇上的情况比较了解。你卖多年鸡蛋也认识不少主顾。咱们去东京,也不能丢了镇上的赚钱路子。”   镇上卖鸡蛋赚的是少了点,但也比种庄稼赚得多。张老头还是不想放弃这个生财法子。   张二伯急得额头冒汗,一个劲儿冲张希瑶使眼色。   张希瑶却故意装作看不到。她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自私可以,但是眼睛一直盯着别人碗里,这毛病得治!既然之前温和一点不管用,那她就来剂狠的!   张老头想了想,“这样吧。让大郎跟着一块去东京见见世面。将来也好独当一面。”   张二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爹的意思是让大郎补齐他的短板?!   等回了房间,张二伯气得火冒三丈,一巴掌扇了过去,“你是不是不挑事,你心里就不舒服?”   农村汉子不会对媳妇甜言蜜语,媳妇做得不好,他们会直接动手。   许氏这会儿也后悔,“我也不是故意的。”   张二伯恨不得再给她一巴掌,“你一而再再而三盯着阿瑶的钱,你是不是以为娘好欺负?”   “我就说嘛,她是后娘,眼里只有她生的孩子。”许氏像是抓到了把柄,抓住男人的手,“我说错了吗?要是换成夏花和秋花,你觉得她会给她们攒这么多私房钱吗?”   张二伯觉得她媳妇就会胡搅蛮缠,老说这些假设性的问题有什么意义!“你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的情况是因为你乱说话,我很有可能没法去东京。我不去东京,我怎么攒私房钱,将来怎么给秋花找个好人家?!动动你那猪脑子,好好想想。你干嘛非要惹阿瑶!”   张二伯上回去东京,回来后就告诉一家人,东京有多繁华。达官贵人有多阔绰。她其实也很向往,也知道自家男人要是去东京,一定可以偷偷攒点私房钱。可她以为板上钉钉的事,不会再改。谁能想到后娘一句话,公爹就改变立场。   她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我也不是故意的。”   张二伯气得没法没法,直接躺床上睡着,背对着她,不想再搭理这个蠢货。   许氏躺在床上,心里委屈。明明她就是问一句,真就一句。阿瑶不告诉她就罢了,还对她阴阳怪气。还有后娘也是,直接就断了她男人的来钱路子。   果然后娘都不是好东西。   许氏一夜没睡好,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起床去割猪草。   当张希瑶看到猪圈旁边堆放的猪草时,心下了然。   许氏腆着脸凑过来,“阿瑶,我已经帮你打过猪草了。”   作为长辈,许氏也有自己的骄傲。她不可能跟晚辈道歉。主动帮忙打猪草就算赔罪了。她刚要开口,让阿瑶跟公爹收回昨晚的话。   张希瑶却淡淡道,“二伯娘这话就错了。这猪又不是我的。是咱们全家的。你怎么能算是为我打猪草?”   许氏噎得不轻,脸上依旧挂着笑,“是,这猪不是你的。可这活是你的呀。”   “是我的。可我没让你打猪草。你把活干了,我干什么?”张希瑶耍起无赖也是毫不脸红,“如果我打秋花一顿说是为她好。你会高兴吗?”   许氏张大嘴,都不可置信了,这说得什么话!她几乎是怒目而视,“你!”   张婆子从灶房出来,“蠢货一只!你还真以为阿瑶是软柿子!”   许氏看看老的,又看看小的,同样的不可一世,她眼圈通红,一抹眼泪,回了屋。   张二伯睡得正香,听到抽泣声,一翻身坐起来,“一早大,你哭什么!晦不晦气!”   “我也不想哭的。”许氏把刚刚发生的事添油加醋说了,“她们分明是欺负我。你不帮我出头,你还骂我。你有没有良心!”   没良心的张二伯下了床,“是!我没良心,就你有良心。你以为过家家呢。你道个歉,别人就能原谅你?!”   许氏被他的话气得连眼泪都忘了擦,看他的眼神不敢置信,自己被人欺负了,身为丈夫居然不帮她出头,还骂她!   张二伯在院子里逡巡一圈,没找到阿瑶,一问才知,阿瑶去山上打猪草。他想了想,也拿着镰刀和背篓去了地里。   张希瑶一般都是在山脚下打猪草。尤其是山的斜坡处,这边背阴,猪草最为鲜嫩多汁。   张二伯几乎没费什么事就找到人。   到了跟前,他唰唰唰割草,张希瑶看到他,也没说什么。   等两人的筐子装满,张二伯这才跟张希瑶开口,“你二伯娘嘴快,心眼也不坏。她就是……”   张希瑶抬手打断他的话,“是!她心眼不坏。没想害我,只是想抢走我的钱罢了!”   张二伯被她的阴阳怪气弄得有点懵,反应过来后,又有点讪讪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已经教训过她了。”   张希瑶诧异看了他一眼,随即笑了,“看来只有让二伯吃点苦头,你才能管她啊。我还以为她的所作所为是你授意呢。”   这就相当于打脸了。虽然大家都知道夫妻一体,可她明晃晃说出来,是不是太不给长辈脸面了。   张二伯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张希瑶打完脸,还不忘给颗甜枣,“二伯,我其实挺欣赏你的。全家咱俩最有话说。你做生意也是一等好手。可你……”她失望摇头。   张二伯忙道,“是我的错。我没管好你二伯娘。让她不知分寸。阿瑶,咱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张希瑶点点头,“二伯,我其实是想跟你好好合作的。这样吧,我看你表现。”   张二伯眼睛一亮,这是有转圜余地?他点头如捣蒜,“你只管说,我一定不让你失望。”   张希瑶不置可否。张二伯问她要怎么表现,她却不说了。   张二伯心里着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不过他没焦虑多久,很快就该他亮明态度的时候。 第47章   在饭桌上, 许氏想让公爹收回成命,抢了张婆子的活,给张老头端茶倒水, 嘘寒问暖。   张老头在吃饭前,先说了秋收安排。   这可是大事。秋收过后就得犁地, 开始种下冬小麦。开封这边种麦子都是冬天就撒下种子。时间比较紧急。   两亩黄豆和十亩水稻, 家里人口多,全家分工合作。   张婆子力气大, 肯定要负责拉黄豆和稻子。张希瑶干活不行,负责推车。   许氏喜欢偷懒,就让她在家洗衣服, 做饭,喂猪,磨小麦。   秋花和夏花给甜菜浇水。甜菜还有一个月就能收获,这时期植株对于水分的需求已经大大减少, 但是万一土地太干, 水分不足, 还是得浇水。   其他人全部下地割稻谷。   说完安排, 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这时张希瑶就开始发难了, “阿爷,我看二伯娘平时挺闲的。不该让她回来做饭。应该让她一直割稻子。以后咱们张家可是要出个有功名的人。要是家风不正,总是觊觎别人的财产,就算将来考上秀才,当了官, 也是个贪官。还会害得全家人都跟着坐牢下狱。阿爷, 为了杜绝此类事件发生,咱们这次不能再轻轻放下, 帮她改掉这个臭毛病。”   如果昨天只是阴阳怪气,今天就是直接点名了。虽然有一大段没听懂。但是阿瑶想收拾许氏却是谁都能听出来的。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看着她,许氏憋得眼圈通红,腾地站起来。   张婆子抢在她开口之前道,“我看阿瑶说得对。你还记得七出之条吗?有一项就是多嘴多舌被休。老二媳妇好歹为咱们张家生了三个孩子,休她,我于心不忍。可让她一直作威作福下去。她还以为咱们张家没有家法。”   许氏扭头看向自家男人,示意他帮自己说句话。   张二伯却看了眼张希瑶,接收到她的眼色,忙挺直脊背,与媳妇撇清关系,“爹娘,我觉得阿瑶说得有道理。之前爹都说好了。阿瑶赚钱是她的,许氏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盯着阿瑶的钱袋子。我说了也不管用。就该让她多做点事。省得她东想西想。”   许氏都不可置信了。她要阿瑶的钱是为了自己吗?还不是为了他们这个小家!自家男人不帮她就算了,居然还……她没读过书,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要是她读过书,一定知道“背刺”这个词。她心里憋屈,那口气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憋得她整个人快要炸了。   偏偏公爹在经过多翻思考后作了决定,“行!那老二媳妇也跟着一起割稻子吧。你一人一天割一亩。谁也不许帮!”   这话一捶定音。许氏委屈也没用,她跌落在板凳上,一声不吭。   除了几个孩子给她碗里夹菜,其他人该吃吃,该喝喝。   吃完饭,家里人下地秋收。张希瑶和张婆子一起拉稻子。   张婆子问她,为什么张二伯会打自己媳妇的脸,“是不是你搞得鬼?”   “我觉得二伯之前有小心思,在公爹警告之后,也就接受了。但是二伯娘依旧不死心。我跟她之间的事就不必再牵扯别人。我也不想一直用夫权压她。”张希瑶还是希望把人给打醒。她小时候打架,最讨厌孩子找爸妈告状。显得她没父没母是个小可怜。   张婆子不太懂。什么夫权?只要法子好,不就行了吗?还挑那么多理!   张希瑶自傲道,“我要把她彻底打服。让她下次再也不敢朝我伸爪子。用夫权压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张婆子没听懂,但是见她有自己的主意,也就不再说,“这么说你打算带你二伯去东京?”   张希瑶点头,“我二伯嘴皮子利索。而且身板也好,让我跟大郎哥一块去东京卖吃食。我怕遇到坏人,他那小身板扛不住!”   十六岁的小伙子,又瘦又矮,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一阵风就能刮倒。她可不能拿她的小命开玩笑。   “不过还是让大郎哥一块跟着。咱们多做几样吃食卖。冬天地里的活计又少。没事可干。去东京好歹能赚一点儿。”张希瑶不可能天天去摆摊。她可是要当老板的人。这种活计当然提前让人接手。   张婆子听到她已经安排好了,想想大郎去了,也能多个人手,也挺好,不过她还是道,“既然如此,不如让夏花也去吧。”   四个人?张希瑶想了想,“行啊。只要大伯娘同意就行。”   不是所有母亲都愿意让自己的姑娘抛头露面。这古代对名声特别在乎。   张婆子却是自信满满,“你放心吧。只要我跟你大伯娘说,去东京能吃饱饭,她自己都想去。”   张希瑶扑哧一声笑了。可不是嘛,大伯娘那人就认吃。哎,也是家里日子不好过。吃饭都得限量!   **   秋收是一年到头最辛苦的时候。要是赶上天气不好,下一场雨,粮食减产,他们半年白干,接下来还有可能饿肚子。   为了抢收,村里每个人都铆足劲儿抢收,甚至有的人家连婴儿都直接扔在家里,让他在地上爬。没人照看。   张家最小的四郎还没稻子高,也拿起镰刀唰唰唰割得飞快。   张希瑶觉得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她上辈子都没这么辛苦。到古代,一夜回到解放前。日子越过越差了。   她在那边抱怨,要是家里人知道一定会觉得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就负责抱稻子,推车。那活多轻松啊。哪像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一直弯着腰。直起来的时候,腰都快断了。   其他人还好说,他们是做惯这种活计。可许氏不一样。她往年就喜欢偷懒。就拿割稻子来说。想偷懒其实很简单,趁着打稻结的时候,直直腰,看看风景,又能歇息好一阵儿。   可现在不同了,公爹给她安排量。不干完就不会歇息。全家人都不敢帮她。   为了每天能割一亩地的稻子,她只能天不亮就起床,晚上天黑后,别人都回去了,她依旧得下地。别说咒骂阿瑶不是东西了。她现在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满脑子就是干活,干活!   在这日复一日,麻木地重复同一样活计。张家的两亩黄豆和十亩地水稻终于割完。   刚刚开荒的地,黄豆产量并不高。稀稀拉拉,亩产连一百斤都不到。好在水稻产量不错。今年又是个丰年。   收完粮食后,全家人依旧没能放松。   大家要把黄豆和稻谷打下来。用铡刀将它一分为二。然后用连枷把黄豆(稻谷)从黄豆杆(稻穗)中捶下来,再将它晒干。   以往张家人是不吃水稻的。这可是精粮,乡下人家,哪里配吃这么好的米。每次打下来稻谷,他们都要跟别家换粗粮。   张家人以为这次没什么不同。可是张希瑶不喜欢吃面,她就让张老头留些稻谷,到时候她研究出新吃食,就不用再向别家买了。   张老头想想也就答应了。把七成五的稻谷交给地主,剩下的两成半稻谷收入仓库。   之后还得抛地继续种下一季。   今年很幸运,前阵子下了一场秋雨,之后再也没有下雨。稻谷三四个太阳就晒干了。   张老头今年没让家里人刨地,而是从王地主家租借了牛。一天要付二十文钱,还得把牛喂得饱饱的。   孩子们去打牛草,就为了让它多干活。   大人们则牵着牛一趟趟地耕地。张希瑶定做的曲辕犁就派了大用场。这个犁比他们家之前的犁好用很多。一天能犁三亩地。   这结果让全家人都跟着兴奋。   只有张希瑶高兴不起来。她上辈子看过最差的手扶拖拉机,一天都能耕十五亩。这才三亩,差远了!   可是她不会造,一切都白搭。有时候能力配不上认知,真的很痛苦。   张希瑶罕见地沉默起来,也不再去看犁地,天天跑去看她的甜菜。   张婆子很快发现她的异常,就过来找她。还给她带了油饼。这是她半夜趁人不注意时烙的。   张希瑶觉得二伯娘有时候嫉妒她是合理的。因为阿奶就是偏疼她。但是让全家人都吃上油饼,那样花销也就大了。   她叹了口气,“阿奶,以后你给我开小灶,我来付钱。被二伯娘发现,肯定会闹得很难堪。”   她刚把二伯娘得罪那么狠,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   张婆子沉默良久,点了下头,“行!”   “你最近怎么了?粮食全收上来,不用干活,你还不高兴?”张婆子拿不准,担心孙女在外面被人欺负。   张希瑶咬了一口油饼,“没事。我就是觉得我把两种甜菜杂交,好像没什么变化?”   张婆子没听懂,“什么杂交?这词怎么那么难听。”   张希瑶微怔,哭笑不得,“就是字面的意思。你别想多了。”   张婆子看向地里的甜菜,“哪些是杂交的?”   张希瑶指了指边角的这一块,“我把大叶甜菜的花粉抹到红叶甜菜上面。也把红叶甜菜的花粉抹到大叶甜菜上面,你看长得好像差不多。”   张婆子看了一圈,确实差不多,“你不是要果实嘛。把它拔出来,兴许就不同了。”   “果实差不多大。”张希瑶指了指她脚边刚刚拔的四颗甜菜,大叶甜菜的果实还是那么小,另外的三颗甜菜倒是跟红叶甜菜个头相差无几,杂交不是她想得那么简单。可惜她上辈子没有帮农业公司融过资。要不然她也能学些皮毛。   张婆子想了想,“兴许它的果实更甜呢?咱们回家试试。”   张希瑶上辈子见过甜菜,那果实比现在大了一倍。回到家,张婆子就将甜菜洗干净,也不用削皮,就这么啃。每一个都咬一口。大叶甜菜的果实是最甜的,但是吃到一个青皮甜菜根,她眼睛一亮,“这个也好吃。比红的甜。”   张希瑶接过来咬了一口。确实甜了一些,“好吃!这个含糖量应该更高。”   没想到产量没增高,但是含糖量却增高了。这意味着以后他们可以混着种。   她喜得眉开眼笑,“太好了!以后咱们可以多种这种品种。” 第48章   很快全家人都知晓, 他们种的甜菜,经过杂交后的品种更甜。   等稻田全部犁完,张家就开始合部收甜菜。四十亩的甜菜不是个小工程。   许氏得知又要忙活, 那张脸已经皱成苦瓜。可惜没人理会她的心情。   全家人一起下地,张希瑶让家里人把两块甜菜地分开, 这样方便她统计下了草木灰和没用草木灰的产量。   张老头觉得可行。   双方忙得不可开交。13个人花了三天时间将甜菜全部拔完。甜菜叶子, 嫩的部分,张婆子全部晒成菜干, 留着冬天吃。黄叶部分全部喂猪。   大家将甜菜运回家称重。   没有加草木灰的甜菜,产量是1147斤。加了草木灰的甜菜产量是1598斤。张希瑶的地里还种了两分地的大叶甜菜,还有两分地是杂交品种。留着长种子。所以暂时没将它拔了。   张希瑶算了一笔账。她每亩地下了300斤草木灰, 多花了100文钱。多出来451斤糖菜,如果制成糖是902文钱。也就是说一亩地多赚了800文。收益更高。   张婆子当即就道,“那咱们以后都买草木灰。”   她这话得到大家一致认可。稻田不是他们自家的,没必要买草木灰, 可这荒地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洒了草木灰, 以后年年产量都很高。   张希瑶却提出反对意见, “阿爷, 一般种菜不建议连作。”   菜是极容易生虫的。一般都要歇上几年才能种一回。免得会产生虫卵。容易生病,造成大量减产。   她这话一出,全家人都愣愣看着她。   张大伯对种地最是关心,听到这话,就有点接受不了, “你没种过地, 可不能瞎说。”   张希瑶现在已经学会用书当挡箭牌,她摊手, “书上说的呀。一般种完菜后可以种豆类肥田。”   听到书上教人种地,张大伯哑了嗓子,大家也是面面相觑,而后齐刷刷看向张老头。   张老头抽了抽烟袋锅子,“那咱们家的甜菜怎么种?”   这甜菜产量比水稻还高。张老头是真不愿放弃。   张希瑶笑道,“之前开的两亩地可以种甜菜,水稻田也可以种甜菜。咱们开封气候比较好,一年可以种两季。二月份可以种甜菜。”   “二月份地还冻着,种菜能活吗?”张大伯有点不放心。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小麦可是提前下种。得赶在霜降时种下去。她这一支凌,到了二月份,那时再种小麦就晚了。   张希瑶很肯定点头,“可以的。甜菜耐寒,种下去能活!”   这事太大了,大家也没种过,一时有点下不了决心。全都看着张老头,等他发话。   百姓是冒不起险的。至少此时张家没法冒险。   秋天能种甜菜,不意味着春种甜菜也能成功。   张老头不可能把全家的生计都落在毫无种田经验的孙女身上。   他在思忖片刻后决定还是照常种小麦。   张希瑶想了想,觉得也行。毕竟种完甜菜,地得歇息好几年。也就是晚了一季,不影响什么。   要搁以前,张希瑶的决定被老头子给否了,许氏会很高兴。可她太累了,尤其一想到接下来又得犁四十亩的地,她就头皮发麻。   农村可没有女人不下地的说法。   张大伯和张二伯累了,就得换女人上。陆氏、陆氏和张婆子都是干活好手。   别人干活是累了就歇息,可轮到许氏,张老头就开始派任务量。干完才能歇,她想偷懒都不行。   许氏觉得全家人都在针对她。可她又不敢翻脸。这些日子她男人给她摆脸子。孩子们也不理解她为什么看阿瑶不顺眼。   用秋花的话来说,“阿瑶多好啊。自打她回来了,咱家日子就好过了。我吃上包子,油炸知了猴,油条呢。”   她一样样细数吃食。以前她敢都不敢想的美食,现在全吃到了。   许氏就更委屈了。明明她是为了替全家争取利益,可这些人不仅不领情,反倒看她笑话!   家里的大人们种地,孩子们就去山里采蘑菇。   其实早在八月底,蘑菇就陆陆续续出来了。村里地少的人家就去山里采,然后卖给张家。张家已经收了几百斤。   今年秋收时,没怎么下雨,蘑菇出得不是很多。但是只要有蘑菇,村里人就不想错过。   其实不止他们,就连张家人也是一样,有了空闲时间,他们就拿着背篓往深山跑。   张婆子怕张希瑶走丢,就带着她一起去。   一行人往山上走的时候,迎面撞上白婆子。   白婆子看到张婆子就打量她,“你家这是发了大财吧?这么快就买了毛驴。”   张婆子一头雾水,“你家买毛驴是发了大财啊。那毛驴是我家老头子卖了老三留下的书,置办的。”   白婆子低头想了想,似是信了,又问她,“你家那红蘑菇卖了吗?”   张婆子说“没有,我家在镇上摆摊卖吃食。冬天就不行了。所以老二打算去一趟东京,顺道把蘑菇卖了。之前咱们卖到镇上一户收蘑菇的人家,一斤给我六文钱,我就赚你们一文差价。这回送去,他说让我们等等,明年再送过来。你说蘑菇能等这么久吗?不得放坏了呀!”   白婆子听完,拍了下大腿,“哎呀,你不知道有个客商来咱们这边收蘑菇。一斤红菇收价50文。”   她说完,张婆子就双眼冒绿光拉住她的手问,“客商在哪呢?”   “早走了。他只是顺路经过。”白婆子激动拍大腿,“咱们全被坑了呀。”   张婆子心虚,面上却没显出来,她也是一拍大腿,“难怪让我明年再送过去。这是一点损失都不想承担。”   白婆子骂那家黑心,又撺掇张婆子去他家算账。   张婆子却是连连摆手,“我可不敢。我之前运到镇上,别人都不认,我好说歹说,他才收了。我没脸找上门,再说他认识官爷。万一把我锁进大狱,我这把老骨头能撑几天?!”   白婆子见她吓成这样,也只能吃了这大亏,“不知道汴京蘑菇多少钱一斤?”   “那谁知道呢。”张婆子叹气,“好多人不认这个。我之前去大户人家的巷子里叫卖,他们还要把我扭头到官府。”   白婆子嫌弃得不行,“大户人家眼睛也是瞎的。”她又追问,“你去汴京能给这么高的价格吗?”   张婆子摇头说“那谁知道”,她现在撒谎都不用打草稿了,而是抓着白婆子的手问,“那个客商什么时候过来?”   白婆子也是连连可惜,“听说明年这时候,他不是咱们本地人,是南方人,好像是福建那块,跟咱们相隔几千里呢。”   张婆子一脸肉疼。   白婆子叹了口气,“之前那么多红蘑菇被咱们踩来踩去,全毁了。好不容易碰个出高价的,却又没门路。真是可惜。”   张婆子也跟着附和,好似失了一百万两白银般肉疼。   白婆子唠叨一会儿,就跟张婆子挥手告别。   张婆子继续爬山,等走到没人的地方,她就跟张希瑶抱怨,“这些人怎么知道了呢?”   “可能是里正去衙门交税,听镇上的人说的吧?!”张希瑶觉得消息到现在才散播开,速度已经很慢了。   张婆子点点头,不过想到那些人不知道是他们家,她又松了口气,她拍着胸脯,“咱们瞒着村里人赚大钱,我心总是亏得慌。”   张希瑶半点不觉得亏心,“这是信息差。你看那个客商赚了我们一倍,他亏心了吗?”   听到这话,张婆子立刻挺直脊背。之前她还挺感激那客商,可得知他赚了一倍的价钱。那点感激就烟消云散了。   “下回咱们再收蘑菇,就按照四十六文吧。”张希瑶背着手。之前是卖方市场,价格由卖家说了算。可现在不一样了,有了竞争对手。价格就得提高。   张婆子有点肉疼,可是仔细一想,全村人都知道,不把价格提高,他们会把蘑菇送到镇上卖给客商,她点点头,“提高也好。省得我碰上他们,总觉得亏得慌。”   张希瑶抿抿唇,没说什么。   两人继续往山上去,张希瑶特地到上回去的深山,直奔之前那几棵花椒树,她先把已经成熟的花椒全部采摘,包括叶子也全给摘了。然后把它挖了,准备移栽到菜地。   张婆子得知花椒价格不便宜,二话不说就过来帮忙。   张希瑶把那十来棵甜菜种子也给撸了,这些都有用。   冬天,天黑快。两人来返三四趟,把花椒树运下山,天就彻底黑下来。   抹黑把花椒树种到菜地,张希瑶又教张婆子怎么通过扦插的方式多种些花椒树。   张婆子听得津津有味,末了还感慨,“难怪读书人都有钱。原来这么多值钱的法子早已写在书上。”   现在张希瑶说一些方法,家里人已经不问出处了。因为理由很简单,一定是从书上看的。这让家里人越发感慨书本犹如浩瀚的海洋强大而神秘莫测。   张希瑶回到家,就要做个新吃食。   她特地用新米做的。张婆子得知这是让他们试吃,回头要带到汴京去卖,也没嫌弃她糟蹋粮食。而是过来帮着打下手。   甜菜熬好的红糖,新米也磨好了,她在糯米淀粉中加了开水,糊面团,然后包上红糖,上锅蒸。   红糖糍粑一般要油炸比较香,但油炸成本也上来了。   一开始她不想用糯米淀粉,因为糯米弄成淀粉,有八成左右,余下两成就浪费了。但是用糯米泡水后磨碎的糯米面,没有粘合作用。做出来的糍粑味道也不好。所以她最终还是用了糯米淀粉。   蒸好后,张希瑶用柴苏叶包好,递给张婆子一个。   张婆子也没客气,接过来,咬了一口,她点头如捣蒜,“好吃!太香了!”   张希瑶觉得这个省钱法,味道应该很一般。但是谁叫这时候的人很少吃红糖呢。   所以全家人都觉得很好吃。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张希瑶决定摆摊卖三样吃食:油条、红糖糍粑和臭豆腐。   到东京的人选,张老头也定来了:张二伯,张希瑶,夏花和大郎。   夏花得知自己也能去,激动得站起来,“阿爷,我也能去东京啊?”   看到她这么高兴,张老头也跟着笑起来,不过还是提醒她,一切要听话,不要单独在外行走,免得不安全。   夏花一迭声应了。   其他人也是满脸羡慕,尤其二郎,“阿爷,我比夏花还大几岁呢。为什么不叫我去?”   “这不是因为他们要租两间房,阿瑶是姑娘,肯定得派姑娘跟她同住。派你去,三个人怎么睡一间?”张老头让他稍安勿躁,“要是他们在东京真能赚到钱,不会少了你的机会。”   二郎这才松了口气。   张老头让各房回去准备,张希瑶单独留下。   等人哗啦啦全走了,张老头问张希瑶,这甜菜什么时候卖掉。这么多得快点把它换成钱,不能一直摆在家里。   张希瑶想了想,“阿爷,能做红糖生意都是大商家。如果卖给大商家,可能他们给不了二十文一斤,人家也要赚钱呢。”   张老头点头,这倒是,“你觉得能卖多少钱一斤?”   张希瑶还真没卖过,“便宜的话四五文都有可能。贵的话能到十文。”再多就没可能了。做生意都是一层一层代理商。   张老头有点失望,这也太少了。远没有他们预想的高。   张希瑶见张老头不说话,想了想,还是告诉他实情,“阿爷,我不打算把红糖卖给别人。”   张老头疑惑,啥意思?不卖给别人。他们种这么多甜菜做甚?!   张希瑶把理由说了,“甜菜可以熬出红糖,这法子只有我会。要是那些大商家知道,咱们以后还怎么赚钱?他们会不会明抢?”   张老头和张婆子对视一眼。这还真是个问题。   红糖可是从南方运过来的。这年头走商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袋上,最是凶狠。要是生他们知道甜菜能熬出红糖。他们肯定会把方子要走。拿钱买方子?那也就是三五十两。那点钱有什么用!他们还想指着红糖发家致富呢。   张希瑶见他们吓住了,就开始把自己的打算往外说,“我做这个红糖糍粑其实就是为了慢慢把红糖用掉。那些人也不知道我的红糖是从哪来的。他们无从查起。咱们家的甜菜不是很多。满打满算也就五千多斤。我去东京再多想几个红糖法子,这红糖也就慢慢散出去了。”   张婆子和张老头两人想了半天,好像也想不出好办法。除非他们舍得把方子卖掉。可他们要是舍得,就不会藏着掖着了。   张老头最终还是答应,“那你尽量多销些。五千多斤,要是按天算,一天也得十来斤吧?你卖红糖糍粑能卖这么多吗?”   那自然是不行的。张希瑶只道,“我会想法子的。”   张老头道,“要是卖不完,你就在夜市摆摊卖红糖。价格也不必卖便宜。应该也能消掉一些。”   价格卖一样,汴京城那么多散户卖红糖,大商家就查不出来为什么自家红糖卖得不好。相反卖便宜,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张希瑶眼睛一亮,朝张老头翘了个大拇指,“还是阿爷想得周到。”   她只想着拐弯抹脚,可是阿爷这法子是大隐隐于市。   张老头见孙女夸自己,向来稳重的脸上多了一丝自得。   张老头见他们没事就提醒老两口让家里人保密,不要把甜菜能熬糖的事传出去。   张婆子颔首,“对!这事交给我办!我必须吓住他们。”   张老头却道,“还是我来吧。他们都不怕你。”   张希瑶见老两口让来让去,就又提起一件事,“这甜菜跟萝卜很像,过完冬,很容易就坏掉。有空的话,就把它熬成红糖储存起来。”   张婆子颔首,“你们要去卖红糖,肯定也得给你们准备一些。”   她列着单子,盘算他们进京要带的东西。   蘑菇、油、锅、碗、蒸笼、桌子、小推车、铁板、炉子、红糖、面粉、糯米粉以及他们的行李。这么多东西估计装满两辆牛车。   张婆子就道,“让老大驾着牛车,二郎驾着驴车将你们送到镇上,这样省得倒手,还不安全。”   牛车找王地主家租两天就行。   张希瑶点头,这样也挺好的。 第49章   虽说决定去东京, 但是去之前,他们得准备东西。   张婆子和张希瑶负责熬红糖,四郎负责给糯米磨面。至于其他人依旧要去山里找蘑菇。   忙了五天, 张希瑶和张婆子熬了两百斤红糖,全部切成块装进木桶里。张婆子担心不够用, 临走的时候又让他们装了一袋甜菜。   糯米淀粉也都晒好了。从秋收之后, 家里就一直在磨糯米粉。因为张希瑶之前就说会去东京卖糯米吃食。家里现在不卖凉粉,驴闲着也是闲着, 就让它天天磨糯米。总共带了三百斤糯米粉。还有之前就磨好的粗面,张希瑶让家里人把麦麸都筛出去了。虽然还不是很细,但至少颜色白了许多。吃了不拉嗓子。这次也带了三百斤。   不管生意如何, 张老头送他们走时,答应他们,会在半个月后再送些粮食过去。   两辆车,上面装满货物, 天不亮就出发了。   以前他们出去, 这条路都是荒无人烟, 但此次却不同。   小麦种下后, 村里不少人闲下来, 壮劳力们开始四处找活干。有的人去帮地主家打短工,有的人则打算去镇上找活。   张二伯就跟这些人一路唠嗑,直至到了镇上才分道扬镳。   张二伯在车上找位置坐下,两辆车都是装得满满当当,张希瑶后面是木桶, 上面堆着铁锅, 左侧是炉子,右侧是推车, 推车下面还堆放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她只能坐在犄角旮旯的地方,别说睡了,她连坐着都得挺直脊背,免得摔下牛车。   不过也让张希瑶看到一路的风景。还有不少农民正在地里忙活。还有路边的野花开得正盛,黄的,红的,粉的,白的,各种颜色都有。   正好这一段坑坑洼洼,张希瑶被颠得屁股疼。她就下了牛车,囫囵着采了一大捧野花,然后快跑追上牛车,坐在车上,将野花扎成漂亮的花束。   可惜没有彩纸,要不然花束还能更漂亮。即便如此,夏花也是看得双眼亮晶晶,“真好看!”   这路太颠了,张二伯没话找话,“阿瑶,你知道咱家几个孩子要念书的事吧?”   张希瑶颔首,“知道。阿爷说再等等,我也不知道他等啥。”   最小的四郎都六岁了,在现代这个年纪的孩子早就已经上幼儿园了。   张二伯笑道,“爹也是为了给家里省钱。以前咱们家供你爹读书都是单独请夫子过来教。花费太贵了。这回是里正家请了夫家过来。咱们蹭一下老师,出的束脩能便宜些。”   张希瑶恍然,原来是这个缘故,“那挺好的。”   虽然不知道这古代科举能不能考上,但是识些字也是好的。至少不用当争眼瞎。将来或许也能给她当个账房先生。   “等咱们过年回家,给孩子们买些纸吧。家里纸没剩下多少了。”张二伯说回正题。   张希瑶满口答应,“没问题。”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终于到了东京。   这回进城有牛车,费用高了很多。而且有各种注意事项,比如粪便要清理干净。   不用他说,张大伯也会清理。这些可都是能肥田的,哪能浪费。   进了城,道路似乎都变得拥挤几分。街道全是人。张希瑶让他们不要走主街,拐向偏僻的道路。   张希瑶上回住的大通铺,那儿就是汴京城的小贩们住的地方。   他们也是商人,就该在这地方租院子。去别的地方,先不说其他,早出晚归制造的噪音会让街坊不快。住在城东反而好很多。   他们找到一处僻静的,这边没什么人经过。张大伯等人就留在巷子里等他们,张二伯和张希瑶去找房牙看房。   他们要求很明确,最好是独院,两间卧室,一间灶房,一间厕所,有井。   这要求其实已是相当高,这边做生意的小商贩为了节省成本都是一大个院子挤着。   房牙听完她的要求,翻了翻自己的册子,“有是有,但是我怕你们承担不起。”   张二伯心里一个咯噔,询问价钱。   “一个月最少两贯。”   张希瑶倒吸一口凉气,每天相当于66文了,这也太贵了。   她觉得不划算,房牙见两人不满意就道,“你们别以为贵,咱们汴京房屋紧缺,普通的民居都得要1300贯才能拿下。那些达官贵人,一二品的高官都得租房子。”   张希瑶怔住,连官员都租房子,那他们这些平民百姓租不起倒也正常。   张二伯就叹道,“咱们打算到夜市做吃食生意。有没有地方比较宽敞一点的屋子?不会打扰别人。”   房牙听完他的解释,就带他们到京师店宅务。   所訵店宅务通俗点讲就是帮助政府管理公租房的部门,相当于现代的物业公司。   京城的公租房相当多,价格也很低廉,只要手头没有房产都可以租赁。   房牙带他们进了一进院子,这边就是普通百姓。有四个房间,一间住着个妇人,在外地来京述职的官员家里做事。因为只做短工,所以不包住,只包吃。   还有一间住着个来京赶考的武子。平日早出晚归。他们做生意,也不会影响到他们。   另外两间房子还空着,正合适他们。   张二伯看了一圈院子,地方倒是宽敞,有茅厕,有水井,唯一不好的是需要跟别人共用。   他问房牙,租金多少。   房牙告诉他们,这边的房租都是店宅务定的价,他们没有议价的权力,一间房每个月是450文。   两间就是900文,比之前便宜一半。张希瑶觉得可行,冲张二伯点了下头。   张二伯就让房牙带他们去店宅务签契书。   等所有手续办完,交完房牙的费用,张希瑶和张二伯就去张大伯停靠的巷子。   他们担心张大伯几人会遇到地痞无赖,可到了巷子才发现,他们多虑了。那些地痞无赖根本不会光顾这条穷苦又偏僻的巷子。他们更喜欢去闹市区寻觅肥羊。   张二伯冲大家招手,让他们跟着他走。   牛车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他们所在的巷子。张希瑶开了大门,让他们把东西搬进去。   一样样搬进屋,人多,干活也利索,没一会儿就搬完了。   张大伯将牛车栓在院子里的柱子上,开始打量这房子,“地方挺宽敞,多少钱?”   张二伯告诉价格,张大伯倒吸一口凉气,居然这么贵。这么多钱,夜市摆摊还要交那么多的摊位费,他们能赚到钱吗?   不仅张大伯如此担忧,大郎和夏花也是满脸愁苦。   张希瑶笑着宽慰他们,“京城居不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快点把东西收拾妥当。咱们今晚去摆摊。总不能一直坐吃山空。”   大家立刻行动起来。   张大伯和二郎今晚不走,明天再出城,帮着一块归整东西。   张希瑶在家里就已经揉好了面,这会儿也发酵了。她把一盆普通面粉发酵好的面端上小推车,又端了一盆红糖发的面,然后从木桶中取了十斤红糖。再拿些糯米淀粉。   再将饭桌、油、锅、碗、桶、炉子、蒸笼、木桶全部摆上去,码得整整齐齐。   他们刚到,自然没时间买豆腐,所以今晚卖不了臭豆腐。不过她把卤水带过来了。明天晚上倒是可以卖。   张二伯和大郎一人推着一个小推车。   这小推车下面有铁制的轮子,因为没有轮胎,所以走得很艰难。张大伯也帮忙推着车。至于二郎要留在这边看家。毕竟家里还牛和毛驴。   他们到的时候,夜市的摊位已经支起来了。中间地带的好位置自然轮不到他们,他们只能在州桥最下方。   好在地方足够两个摊位摆在一起。张希瑶小推车摆好,上面有张希瑶白纸黑字写的几个大字“食光油条”,张二伯摆摊的臭豆腐写的是“天下第一臭”,因为今天没买臭豆腐,所以就没把它拿出来。   摊位摆好后,夏花开始揉面,张二伯开始熬粮水,大郎开始做糯米糍粑。来之前,张希瑶就已经把他们教会了。   别听什么“男子远庖厨”,只要能挣钱,男人做吃食比谁都积极。   张大伯去附近人家取水。   张希瑶则是夹了一根炭跟旁边的摊位换烧好的炭。他们从家里只带了十斤炭。主要带的东西太多了。没法再买。所以明早还得添置。   炭火烧得旺旺的,张希瑶往锅里倒油,支在炉子上面。   这次带了两个炉子,一个是铁炉,一个是之前家里就有的炉子,之前拿到镇上摆摊,后来不卖,就又把它拿回来了。   张大伯提了一桶水。小炉子上面是蒸笼。不过先不急着蒸东西,而是先熬些糖水。   熬好后,将糠水盛出来,倒进桶里。再重新倒水,把糍粑摆上蒸笼。   他们刚刚摆好摊位,就有人过来收摊位费。一个摊位是三十文,总共两个摊位,收了六十文。   油熬好后,张希瑶开始往里面倒油条,张二伯开始扯着嗓子喊,“食光油条!香香脆脆的油条!天下独一份!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此时天空已经呈蓝黑色,夜市已经吵吵嚷嚷,有人经过。叫卖声不绝于耳。   张大伯帮不上忙,就一直盯着其他摊位,好奇地瞅着。   张希瑶见大家只好奇,没人过来问,就有点着急,于是添了说辞,“买油条送糖水!只限开业前三天!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这话一出,效果立竿见影,原本大家没吃过油条,不清楚好不好吃。听到送糖水,路过的人全聚过来,“多少钱一根?”   别看这油条看着很粗,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东西没什么份量!   “四文钱一根。”张希瑶又盛了一碗糖水,“送一碗红糖水。”   红糖价格一直不便宜。夏天卖的饮子,一晚也得要两三文,现在买一根油条就能送一碗糖水。还真挺划算。有人被这香味馋得不行,当即就掏了钱,“来!给我一根。”   张希瑶拿着紫苏叶给他包了一根油条,又端了一碗红糖水递过去。   这红糖水要在这边喝完,因为她不送碗,也送不起!如果自己带碗过来,就可以把红糖水拿走。   第一个买的人喝了一口糖水,诧异道,“好甜!”   他似乎有点不舍得喝,但是又没带东西,只能一股脑全喝下去,“过瘾!”   又咬了一口油条,香香脆脆,让人食指大动。   旁边的人看他吃得正香,忙伸手过来,“给我一根!给我一根!”   没一会儿这儿就聚拢一堆人。   刚好红糖糍粑蒸好了,有人问另外两样东西多少钱。   张希瑶就笑道,“红糖糍粑,蒸的是三文钱一个,里面是红糖。炸的是五文钱一个。红糖发糕四文钱两个。”   糯米要比面粉贵,而且里面还有红糖,价格自然要贵一些。刚刚吃过油条的人觉得油条确实是难得的美味,听到这个更贵,也能理解,不过占便宜是人的天性,就问道,“买红糖糍粑或是红糖发糕也送糖水吗?”   张希瑶颔首,“送的!”   于是刚刚吃过的油条的人当即又要了一个红糖糍粑,“我要炸的。还是炸的更过瘾!”   张二伯接过钱,立刻下锅给他炸。 第50章   张希瑶自家就有红糖, 所以她比别家更舍得放糖。   炸好后,用紫苏叶包好,边走边吃, 软糯香甜,表皮酥脆, 还容易饱腹。   原本还觉得贵, 正在犹豫的人问吃过的人,味道怎么样。   对方翘了个大拇指, “很甜,很好吃!”   原本犹豫的人当即就掏钱买了两个。   待夜色上来,他们摊位前已经挤满了人。都是被张二伯的大嗓门给喊过来的。   张大伯就帮着揉面, 切成条,然后扔进油锅里。夏花就一直负责揉红糖糍粑,大郎则负责揉红粮发糕。   张希瑶炸油条,偶尔也会炸红糖糍粑。糍粑和油条都是放进一外油锅炸, 炸好后, 她拿笊篱将红糖糍粑捞出来。至于油条是用筷子夹出来。   张二伯负责叫卖和收钱。几人分工合作, 倒也忙得过来。   第一天晚上, 他们准备的东西并不多。主要是怕卖不完, 回头再放馊了。到了晚上十点,他们就收摊回去了。   据张二伯跟食客打听,一般都是二更快三更(夜里十一点)才收摊。   张希瑶一行人收摊回去。今晚她虽然一直在忙,但时不时也会观察食客们的穿着打扮。她发现普通百姓更倾向于买红糖发糕,或是红糖糍粑, 但多数是蒸的为主。相反家境好的人更喜欢整个汴京独一份的油条。   别看红糖糍粑没有多大, 看起来比油条小,但它容易饱腹, 而油条却不然,吃了一根没什么感觉。   夏花头一回摆摊,眼睛闪闪发光,“咱们明天多准备一些。其他摊位都没收呢。”   张二伯则看了眼小推车挂的灯笼,“咱们这个不够亮。明天咱们再多挂两盏灯笼。”   这灯笼就是当初为了捉知了猴特地买的。现在用不着,就给拿上了。从亮度来看,确实不如别家。要不是今天他们占了个新字,再加上张二伯嗓子喊声大,他们还真有可能卖不过其他家。   夏花好奇问,“我看那些饭馆灯笼特别亮。他们用的是什么呀?”   “那灯笼里面用的是蜡烛,一个要60文呢。咱们可用不起。”张希瑶之前让张婆子去买灯笼时,看到里面点的是油灯,就顺嘴问一句,为什么不买蜡烛灯笼,张婆子就告诉她物价,她的念头当即就打消了。   夏花也是如此,头摇成拨浪鼓,“那还是算了吧。也太贵了。”   张二伯冲张希瑶道,“咱们的价格定得不贵,买的人很多。我看咱们的臭豆腐肯定也有人买。”   张希瑶笑了,“希望吧。要是他们接受不了臭豆腐,咱们就做不臭的。”   “不臭味道可能会差一些。”张二伯好久没吃过臭豆腐了,还真有点想。   大家有说有笑,很快就回到住的院子。   二郎一个人在院子里喂牛和毛驴,另外两个租客也回来了。不过都在各自房间,没有出来。   看到他们回来,二郎忙迎上来,问他们生意怎么样。   张二伯就笑道,“还行。咱们还没吃饭,先吃东西吧。”   他们卖东西时,每人都吃了一个红糖糍粑。但是为了多卖些钱,每个人都不舍得多吃。   这会儿终于忙完,是该好好吃饭了。   二郎有点汗颜,“我只擀了面条,没有配菜。”   “没事。”张希瑶拍拍他肩膀,“咱们不是带了些咸菜嘛,就配那个吃。”   二郎让他们先收拾,他去下面条。他动作快,没一会儿一锅面条煮好。   大家在院子里支了一张桌子,就着灯笼那微弱的烛火。   二郎跟大家讲下午他遇到另外两个租客。女的就不提了,只打了个照面,对方就回屋,一直也没出来。但那男的居然是个武刀弄棒的举子。   “我跟他聊过。他本来是进京考武举的。但是运气不好,今年武举取消了。他从家带来的盘缠一路上花没完,只能留在汴京打工挣盘缠。”二郎双手在头顶比划,眉飞色舞的样子,“他有一把大刀,足有二三十斤重,但在他手里跟玩似的。武得虎虎生风。可气派了。”   大抵是男子都爱武刀弄棒,其余几人都是听得津津有味。   夏花更关心一点,“武举为什么取消了?我看文举一直都在考啊。”   “就取消了。没有空缺,所以就不招考了。”二郎学着对方的原话。   张希瑶叹了口气,“本朝重文轻武。武将早在太祖时期就已经没了出路。”   颂朝皇帝来位不正,皇帝为了犒赏拱他上位的文臣,给他们的待遇是与皇帝共治。相当于文臣也是这个朝代的主人,这在历朝历代都是独一份。   吃完饭,张希瑶回屋盘账。   他们准备了60个红糖糍粑,100根油条,60个红糖发糕。按理说总收入是760文,但是他们吃了五个糍粑,再加上又交了60文的摊位费,总共是680文。   张希瑶把入账记录下来。等到了月底,他们盘算用料,才能得出赚了多少钱。   大家忙了一晚上,各自回屋睡觉。   张希瑶和夏花住一间,床足够大,而且二郎独自在家,闲着无事,就将房间全部打扫干净,床也擦干净。就是东西太少,显得房间空荡荡的。   夏花头一回在外面睡觉,还有点兴奋,就跟张希瑶唠嗑,“我能不能把屋子布置一下?”   张希瑶随她折腾,“只要你喜欢就行。”   夏花乐得翻来覆去,脑海已经想了无数个奇思妙计。而张希瑶早已进入梦乡。   翌日天没亮,张二伯就过来找张希瑶拿钱去早市购买豆腐和下等炭。   做生意时,张二伯负责收钱,但是回来后,钱要交给张希瑶,她负责管账。回去后要交给张老头。然后再分钱。他们做生意的钱是合在一起的。分钱是先分一半给张希瑶,然后另一半留给公中。然后张老头给他们发赏钱。   张二伯拿了钱带着张大伯和大郎急匆匆走了。   夏花问今早怎么吃饭。   张希瑶正在规整东西就道,“咱们带了些甜菜。果实留着大用,上面的菜咱们可以凉拌。至于饼,今早先做几个鸡蛋饼吧。”   夏花瞪大眼睛,“鸡蛋饼?那不是要卖钱吗?”   张希瑶早就想吃点好的了,就是阿奶抠门,不舍得,她哼了哼,“我累了一天,吃点鸡蛋怎么了!咱们也不是天天吃。”   夏花有点肉疼,可是听她理所当然的语气,只好硬着头皮道,“那我打一个!”   张希瑶都无语了,这么多人,打一个鸡蛋,她连块蛋花都捞不着,她放下手上的东西,“算了,我来做饭,你负责烧火吧。”   夏花觉得也行。她厨艺没有阿瑶吃。   两人在灶房忙活,二郎正在喂牲口,晒得半干的青草是牛和驴的最爱。它们吃得津津有味,二郎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他嗅了嗅鼻子,很快发现香味是从自家灶房发出来的。忙凑到灶房门口,“好香啊。这是什么?”   负责烧火的夏花已经傻眼了,她刚刚看到了什么?那么多颗鸡蛋全被阿瑶霍霍了?锅里呲呲冒着油腥,“你做什么?”   张希瑶还以为她想问做法,也没有藏私,“鸡蛋饼啊。里面加了面粉和盐。”   现代还要加十三香,火腿丁,胡萝卜丁,可现在哪有那条件。就只能保证最基本的味道。   夏花当然知道这是鸡蛋饼,可是用细面也就罢了,怎么还往里面加这么鸡蛋?她倒吸一口凉气,“要是阿奶知道,肯定责骂你败家。”   张希瑶哈哈笑了两声,“你别让她知道,不就行了?你们也吃了,我挨骂,你们也得一起受着。”   夏花挠挠头,好像也对。   等张希瑶将摊好的鸡蛋饼盛出来,色泽金黄的鸡蛋饼看着就有食欲,她馋得直流口水,却硬生生忍下了。   “咱们要是拿到夜市卖,这个很贵吧?”   张希瑶颔首,“对!很贵。对他们来说不划算。”   她想到现代有鸡蛋灌饼,可她不会做饼皮。要不然用吊饼?只是这样一个饼得卖15文才有赚头。可是夜市敢卖15文都得是荤菜。鸡蛋只能算是半荤,卖这么贵,可能没人买!   做好鸡蛋饼,又煮了一锅甜菜汤。   甜菜是个好东西,果实可以熬出红糖,叶子可以凉拌,也可以熬汤。像俄罗斯有道名菜--红菜汤,里面的菜就是甜菜。   怕大家吃不饱,张希瑶还在汤里面下了疙瘩汤。   她还切了一些萝卜干。现在正是一年到头难得的闲时,家家户户都在家腌萝卜干!   等她做好后,让二郎在院子里支张桌子,再把饭全部盛过来。她就坐在椅子上等着开饭。   家里人对张希瑶偶尔偷懒的形为已经习惯了。他们都被张婆子洗脑过。什么“阿瑶从小就在县城长大,没干过家务,没做过农活。她脑子好使就行。你们脑子没她好,多干点活怎么了?!”   家里人没人敢说她懒。至于唯一跟张希瑶唱反调的许氏,她自己都懒得出齐,哪有资格说别人。   夏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二郎一个人忙不过来,她就跟着帮忙。   当夏花端着饭菜出来,正好碰上西屋的那个妇人,对方刚从自己屋里出来,两人就打了个照面。   对方朝她点了下头,不慌不忙出了院子。   夏花却是兴奋得小脸通红,“阿瑶,你看到了吗?她长得好……”她想说漂亮,可是又不太对,因为长得只能算是有点姿色。   张希瑶觉得这就是没有文化的缘故,明明话已经到了嘴边,就是想不出合适的词,她替夏花补充,“温婉的气质。”   夏花眼睛一亮,“对!温婉!感觉是个书香门第出来的娘子。”   张希瑶点点头。   “你说她这个岁数,长得也还行,为什么不嫁人啊?”夏花觉得事情有蹊跷。   张希瑶哪里知道,“兴许是个寡妇呢。你看她把头发挽起来,肯定是嫁过人的。”   夏花觉得像,至于为什么不改嫁,兴许她就觉得独身好呢。也可能是她想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夫君,“你别管他们的闲事了。咱们先忙自己家吧。”   她指挥夏花去活面。活好的面放到锅里温着,才能快速发酵,晚上摆摊才能用得着。   夏花点头去忙活了。等她忙完,张大伯一行人也回来了。 第51章   张大伯买了一车炭, 当然不可能放到院子里,谁都能拿着用。他把炭堆放到他和大郎的房间。然后用草盖住。   至于豆腐要放到锅上蒸。蒸好后,再用石头压。   忙完后, 天已经亮了。   另一个住户也出门了,这是个年轻的壮汉, 二十出头。那魁梧的身体一看就能糊人, 难怪他敢一个人到汴京参加武举。   就这种体型,他若不当选, 那肯定有内幕!   二郎跟他打招呼,“大虎哥,出门啊?”   罗大虎也看到院子里这么多人, 他冲二郎点了下头,洗了把脸,就出去了。   大郎看到他大步离去的背影,捏了捏自己的胳膊, “我啥时候才能像他一样壮?”   张希瑶有点好笑, “你多吃些好的, 说不定将来也能比他高。”   大郎连连摇头, “那可不敢想。咱们别说吃好的, 不饿死就算幸运了。”   大家说说笑笑坐在桌前吃饭。   张大伯看到桌上摆好的鸡蛋饼,眼睛都瞪直了,“现在咱们也不干力气活。吃这么好,也太浪费了吧?!”   张希瑶早就习惯他们节省过日子,也没改变他的意思, 就道, “待会儿大伯回去,路上肯定要拉人。不吃饱, 哪有力气赶车!”   张大伯微怔,“带人?”   “对啊。”张希瑶比他还震惊,“反正顺路回去,能带几个是几个。”   二郎乐得眉开眼笑,“这么说我也能做生意啦?!”   张希瑶被她逗笑了,“是!你们就学着做吧。兴许以后也能赶牛车赚些辛苦钱呢。”   不过现在家里没牛,这个只能是个美好的愿景了。   说完,大家就开吃,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细腻的面粉加鸡蛋。这也太香了吧?!   “好香好软好好吃!”夏花咬了一口就满脸甜蜜。好像掉进蜜罐子似的,脸上露出陶醉的神色。   张希瑶吃着也还行,虽然比不上现代时的调料丰富,但至少这鸡蛋是真正的散养土鸡下的鸡蛋,口感更为细腻。   吃完饭,张大伯还不能离开。   张希瑶带着张二伯把蘑菇卖了。卖的钱由张大伯稍回去。   今年秋季雨水不多,所以蘑菇数量也不多。总共有1390斤,但是价格却比之前要贵一些,总共139贯钱。给的是交子。   虽然捏着就是一张轻飘飘的纸,可对张大伯来说,却足有万斤重。   他走路都是飘的,生怕路上遇到匪徒,也怕自己不小心给弄丢了。   张希瑶见他怕成这样,也没笑话他。这钱要是真弄丢,阿爷吃了他的心都有了。   张希瑶让夏花把钱缝到他的破衣服里,等到了家,再把线拆掉就行。当然为了保险起见,还往他身上装了几十个铜板。万一真遇到匪徒,也不至于让他们无功而返。   一切准备妥当,张大伯就牵着牛车,二郎牵着驴车,趁着天色还早,出了城!   他们走了,张希瑶等人并不清闲。   虽然他们做的是晚市生意,但是准备工作却在之前就得完成。   臭豆腐已经压好,就得将它放进卤水里浸泡。除了那三样,张希瑶还打算蒸馒头。她发现夜市没有卖包子和馒头,可能他们做的是早市生意。既然没有,他们为什么不做!反正蒸发糕和蒸馒头,都得蒸,往上叠筐子就是了。   不过她要做的馒头却不是无心的,里面有红糖,所以价格也会比别家贵一些。别家馒头两文钱一个,她的红糖馒头卖三文钱一个。   家里带来的鸡蛋,张希瑶打算做成茶叶蛋。   开封本地就有茶叶,尤其茶叶蛋不需要特别好的茶叶,就用最低等的老叶子就行。   用不起香料,张希瑶就把家里从山上采摘的花椒叶放些进去,再加一些盐。味道也还行,至少在这个贫瘠的古代,这种香味就足以勾引过路的行人。   熬好茶叶蛋,将蛋壳敲碎,这样会更入味。   “茶叶蛋要卖多少钱一个?”夏花嗅了嗅脖子,这种香味很特别,不像煎鸡蛋时油滋滋,带着沁人心脾的茶香,闻着就好吃。   “这边一个鸡蛋卖一文四五,咱们一个鸡蛋卖三文吧。”张希瑶笑道,“反正咱们也没煮多少,平时带着卖就行。”   天气冷了,鸡蛋保质期会很长。他们这回带了500个鸡蛋,一晚能卖20个,也不够一个月的。   夏花掰着指头数,“咱们要卖油条,红糖糍粑,红糖发糕,红糖馒头,茶叶蛋和臭豆腐。总共六样。好多啊。”   大郎纠正她,“不止六样。还有红糖。阿爷让咱们一起把红糖卖了。”   张希瑶拿了个板子,把价格写在上面,贴在小推车的前面。   当然许多食客不识字,但是识字的人就不用再问价了,也算节省张二伯一些口水。   张希瑶问张二伯,“这边豆腐多少钱一斤?”   “五文钱。比咱们老家贵一文钱。”张二伯实话实说,“不过我跟他定了20斤,他给我便宜了一些。一斤只收我四文五。”   张希瑶颔首,贵半文钱,也不好再提价,本来臭豆腐的价格就不低。   夏花摸着铁板子,“这个只用来煎豆腐,好浪费啊。”   张希瑶笑了笑,“我怕做多了,咱们忙不过来。先这么着吧。要是咱们能忙得过来,还可以再加!”   张二伯却是瞪大眼睛,“还加?我既要收钱,又要煎豆腐,我忙得过来吗?”   张希瑶摇头苦笑,“不知道这边人吃不吃臭豆腐呢。”   这东西不是所有人都爱吃。湖南那边人喜欢,开封离湖南有一段距离,她担心开封人接受不了这个臭味儿。   “放心吧。这个很好吃。”张二伯反倒很自信,“反正我爱吃。”   大家有搭没一搭唠嗑,东西陆陆续续准备齐全。   瞅着天色不早了,他们提前吃了晚饭,省得到夜市,忙起来,肚子饿得咕咕叫,对胃也不好。   吃完饭,推着小推车,去了昨天的摊位。因为位置不好,也没人占他们的地方。   收税的过来了,看到他们卖这么多吃食,原本想多收钱,张希瑶送了他两个茶叶蛋,他就只收了六十文钱。   等人一走,他们就开始忙活起来,今天他们把“天下第一臭”的字样摆出来了。   路过的人看到这字都是一头雾水。美食做得香,值得炫耀,可做成臭的,这有什么值得显摆的?!   相对于路人的好奇,张希瑶等人有条不紊忙碌着。一开始先忙着蒸红糖糍粑、红粮发糕和馒头,然后再开始炸油条。   待夜色上来,在夜市闲逛的百姓陆陆续续走出家门。   他们这摊位只摆了一天,却已经有了回头客。昨天光顾的客人们带着家人前来。刚到摊位,就闻到一股奇异的臭味,这臭还不是那种刺鼻的臭,带着一点酱香。   食客询问这是什么吃食。   张二伯就热心介绍,“这是我们新研制出来的臭豆腐。很香很好吃。”   其实臭豆腐都是油炸,但是张希瑶特地做成煎的,这样更方便加配菜。   这回她从家里带了些泡萝卜丁,再加上泡菜。这个泡菜不是朝鲜作法,那种作法需要的调料太多了。她做了个简易版本。吃起来又脆又香,配上臭豆腐香得不行。   昨天尝过油条的食客,问了价钱,四文钱四块。价格不算多贵,但也说不上便宜。   咬咬牙也能买上一份。   这一口吃下后,又臭又香还有辛辣的味道,刺激人的味蕾,让人有多重享受,“哇!好吃!”   他从未吃过这么过瘾的小吃,原来豆腐还能这么吃!这也太香了吧?!   听他说好吃,原本还在观望的人也纷纷要买。   **   黑夜像无边无际的墨喷洒而成,天空亮起点点星光,繁华的汴京城将街道分为两个部分,宽敞的大道是夜市,此时光华闪耀;偏僻的小巷子则是阴暗静谧。   夜市人声鼎沸,小巷子却是无人问津。只有那胆大的壮汉才敢穿梭其间。   罗大虎就是这样的莽汉,他高大威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浓的生机。   他结束一天的搬运工作,想到夜市买些吃食打打牙祭。   罗大虎父母皆亡故,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无人管束,也就没有长久的规划。今朝有洒今朝醉。哪用管明年。   他大步穿过小巷子,刚出来就闻到一股奇臭,他本能地蹙眉,难道有人把泔水停靠到夜市,没有拖走?   他四下环顾,没发现泔水车,他百思不得其解,也就不再多问。他看着四周,想找心仪的吃食。很快就发现斜对面那个摊位围满了人,煞是热闹。   罗大虎今年二十多岁,在他有限的买东西经验,凡是人多的地方,吃食一定很好吃。因为它符合大众口味。   罗大虎自认自己口味没什么特别,于是也靠了过去。这一走近才发现这臭味好像就是这个摊位散发出来的。   张二伯一边煎臭豆腐,一边收钱,他是在最中间,左侧是油条,右侧是蒸锅。   他舀了一勺猪油放到铁板上,又将豆腐放到铁板上煎,而后抬头看向客人,问他们要什么。   一抬头对上罗大虎的脸。   两人四目相对,“你不是那谁吗?”   “你是新来的?!”   确定认识后,张二伯笑了,“吃什么?我这边有容易饱腹的红糖馒头和红糖糍粑。”   罗大虎这么高的个头,吃得自然也多,他中午是管饭的,但是没什么油水。晚上就得多吃些,好给自己贴膘,“给我来一个红糖馒头,一个红糖糍粑。”   “红糖糍粑要炸的还是蒸的?炸的要六文钱,蒸的要四文钱。”   “炸的吧。”   罗大虎看着面前散发着臭味的豆腐,嫌弃得皱了皱鼻子,“这个能吃吗?”   张二伯爽朗一笑,“当然能吃。买一份尝尝?四文钱一份。”   罗大虎闻着臭味,脑袋往后退,“不了不了!”   张二伯将馒头和红糖糍粑递过去,“总共九文钱。”   罗大虎付完钱后,张二伯又给他倒了一碗红糖水,“这个是送的,仅限开业前三天。”   罗大虎将一碗红糖水咕嘟咕嘟喝个精光,罢了一抹嘴,“过瘾!”   拿着吃食挤出来,他咬了一口红糖馒头,松软香甜,里面的红糖更是浓密得滴出来。难怪卖这么贵,这么多红糖值了!   罗大虎走了,但是夏花却没忍住跟张希瑶嘀咕,“他好壮啊。那胳膊足有我两个粗。”   张希瑶失笑,“难怪大郎自卑呢。”   夏花偷偷看了眼自己的亲哥哥,捂嘴偷笑。   忙了两个半时辰,四人终于将吃食全部卖完,收拾摊子准备回家。   在路上,他们总结今天准备的东西有点不均衡,“红糖馒头买的人很多。咱们可以多准备些。茶叶蛋二十个太少了。咱们也多准备两个。我看那些书生特别爱吃。”   茶叶是读书人的最爱。张家的茶叶蛋算是新发明。刚开张就有几个书生凑过来,四个人就把茶叶蛋全部买完了。这就导致后头的人来买,看着牌子上的茶叶蛋,还问这是什么东西。   张希瑶颔首,“行啊。咱们给加到40个。”   其他吃食倒是刚刚好。不用再多加。   张希瑶在家里盘账。油条120根,红糖糍粑100个,红糖发糕100个,红糖馒头50个,茶叶蛋20个,臭豆腐40份和红糖10斤。   臭豆腐是第一天卖,他们怕砸手里,只准备了40份。暂时先做饥饿营销吧。 第52章   第三天晚上, 他们做了红糖馒头100个,茶叶蛋40个,其他没变, 然后臭豆腐不够卖的。   之前吃过臭豆腐的书生们找过来,还带来一帮同窗好友, 他们吃得相当过瘾。   40份臭豆腐被他们一伙人包圆了。   之后再出摊, 他们又加大了量。做了60份。然后又不够卖的,直到准备80份, 才算全部卖完,不会剩下。   张家的摊位这独一无二的臭豆腐也成为汴京夜市的特色。许多人慕名前来,有人喜爱非常, 有人嫌它太臭。   而后他们每天的营业额基本上都维持在2000文左右,这里面不包含摊位费。如果扣除摊位费,差不多在1940文左右。   张希瑶每天会告诉他们大概营业额,可是天数一多, 他们就忘了总数。   张希瑶也就不再告诉他们。   只是这一日三餐, 张希瑶就开始按照自己的喜好。她不喜欢吃面食, 更喜欢吃米饭。但是一天三顿全吃米饭, 也吃不起。   她现在的作息是这样的。早上九点起床, 吃一点早饭。十二点吃中饭,然后五点吃晚饭。睡觉时间是24点至早上九点。   张家其他人不习惯吃三顿饭,张希瑶也不强求。她早上就吃一个馒头和咸菜就行。   她在晌午会用糙米煮饭。这糙米是从东市买的。别看这名字是糙米,其实这并不是最糙的米,最糙的米表皮的稻糠根本没磨干净。一斤是五文钱。   除了吃米饭, 她一日三餐都得吃蔬菜, 青菜、萝卜、菠菜都行。这些菜一年到头就属这个时候最便宜。   除了蔬菜,她中午还得吃肉。   颂朝以羊肉为尊, 价格也最贵,一斤要60文,可是猪肉只要三分之一。除了羊肉,鱼的价格也是相当昂贵宜的。尤其是活鱼,一斤能卖到五十文。当然鱼死了,价格就大打折扣。可能连一半都不到。   张希瑶想吃好,但是她还不想花大价钱。所以每次吃猪肉最多,时不时会买些猪杂。现代猪杂比猪肉贵,但这古代相反,猪杂比猪肉便宜三文钱。偶尔她也会买一只鸡,每斤差不多是30文,比猪肉贵一些,但是比羊肉便宜多了。   晚饭,就是喝疙瘩汤,馒头和蔬菜。   就这么忙忙碌碌半个月过去。   张大伯带着二郎,驾着驴车,上面装满东西。   看到他们几人大变样,两人皆是一惊。张二伯就不说了,夏花,阿瑶和大郎都长高了一大截,而且脸上也有了肉。当然张二伯也长了些肉,只是他年纪大了,没法再长高。   二郎看到他们胖了,羡慕得不行,“你们是不是天天吃好的?”   张希瑶见他眼睛乱瞄,估计也是馋了,就让夏花到灶房给他拿馒头。天气冷,馒头放得住,所以他们一次会蒸一锅,这样想吃就在锅里蒸一蒸就行。   张二伯和大郎把车上的货物往屋里搬。   这次张大伯送来三百斤磨好的粗面,三百斤糯米粉,三百斤红糖和一千个鸡蛋。   除此之外,还拿了些棉衣和被子,天气已经转冷了。在外面摆摊可不能冻着。   张希瑶摸摸被子,叹了口气,这里面的木棉都已经结成疙瘩了。   颂朝百姓取暖以木棉为主。棉花也只在南方种植,不过汴京是颂朝首都,全国各地的好东西都在此处云集。就连国外好物都能看到。   张希瑶上回在布庄就看到他们店里卖棉花,价格不便宜,一斤贵到150文。   张二伯把东西搬进屋,翻了翻,眉头皱紧,“怎么没看到紫苏叶啊?”   张大伯微怔,“现在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哪还有紫苏叶。”   张希瑶用紫苏叶专门包吃食,这古代没有塑料袋,牛皮纸或油纸,可又太贵了。她就道,“东市应该卖荷叶吧?”   张二伯还真没注意到,不过买,总归要花钱。哪有白捡的好。   张希瑶把这半个月来,他们用掉的材料写出来。   粗面之前带来300斤,他们早上煮疙瘩汤,用掉60斤。摆摊蒸馒头、红糖发糕和油条用掉400斤。家里带的面不够,他们自己去东市买了160斤。   糯米粉300斤,每天要蒸红糖糍粑,用掉150斤。   带来的红糖是300斤,除了摆摊用掉的,他们还卖掉120斤,几乎没有剩下。因为红糖不够,张希瑶就用甜菜现熬出红糖。即便她把200斤甜菜全部熬完,也不够卖的。汴京人实在太喜欢吃甜食了。   “下次你过来,带500斤粗面,200斤糯米粉,400斤红糖。鸡蛋可以多带些。我们做茶叶蛋不够用。自己还去东市买呢。”   张大伯听完她的报账,好奇问,“你们买了这么多,还能剩下钱吗?”   张希瑶把账记得清清楚楚。出去的花销也全找她要。不过她不打算告诉张大伯,“等我回老家,我会跟阿爷报账的。”   张大伯点点头,也就不再多问,“你们在东京有没有被人欺负?”   夏花端着刚刚出锅的馒头,让他们边吃边聊。   张二伯就兴冲冲告诉他这半个月他们摆摊的事情,“没有!都挺顺利的。咱们摆摊交税,那些人也会管治安,不会让地痞无赖胡来!”   张大伯听着连连点头,眼睛却全被馒头吸引。这馒头也太白了吧?上面一点麦麸都没有。里面还有这么多红糖,吃起来甜滋滋的。   二郎更是吃得津津有味,“你们这日子过得太好了。我也想来摆摊。”   张希瑶叹了口气。   张二伯却叱责儿子不许胡说,“你阿爷没同意。乖乖跟你大伯回去。”   虽然二郎很想留下,但是实在没地方可以留人,最终还是回去了。   不过张希瑶却把这事记在心里,她除了摆摊,白天会利用空暇时间教夏花认字。   夏花学得很快,这段时间吃得好,睡得好,她脑子也比以前活泛。但她不理解,为什么要认字,她就让阿瑶自己学就行,不用管她,“我还得做件棉衣呢。你买这么多棉花,不能浪费了呀。”   是的,张希瑶为了让全家人舒舒服服过冬。特地去布庄买了二十斤棉花。一半拿回老家,让张婆子分给家里人做棉衣。另外十斤让夏花给他们四个做件保暖的冬衣。   其实她更想多买些棉花,给家里人换几床棉花被。可是她怕把阿奶气死。所以暂且忍下了。   夏花不仅要做棉衣,还得跟她一块做饭。她手头一堆活,也难怪她没时间学习。   做衣服这事,张希瑶帮不上忙,原身倒是会,可她没有继承原身的记忆,不会绣花,也不会做衣服。她让夏花先把棉衣做出来,至于做饭,她会找人接手。   她扭头就让张二伯和大郎负责做饭,理由也很简单,夏花要赶在冬天来临之前把棉衣做出来。   理由是挺好的,但张二伯有话说,“她要做棉衣,没空做饭,不如你来做吧?你做的饭更好吃。”   张希瑶才不做呢,“我得盘账。回去要给阿爷交账的。你就按照摆摊的水准就行,我不挑。”   于是张二伯和大郎被迫接过做饭的活计。   等她一走,大郎就察觉出不对劲儿,“她不是天天记账吗?干嘛还要盘账?她是故意偷懒吧?”   张二伯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阿瑶就是欺负他们不识字。明晃晃的偷懒。偏偏他们找不到理由反驳。   张二伯在大郎耳边一阵嘀咕,两人露出奸诈的笑容。   到了晚上,饭菜端上桌。这蔬菜炒得太久,已经化开了。疙瘩汤里面的疙瘩糊成一团,咬开疙瘩,直往外喷面粉。   夏花吃了一口,很想吐出来。但是不浪费粮食已经写进她的骨子里,哪怕再难吃,她还是咽下肚。   她扭头看向阿瑶,却发现人家吃得很香。而且还夸他们做得很好吃,“以后再接再厉。”   张二伯和大郎原以为张希瑶吃惯美食,肯定会看不惯,可是没想到她这么沉得住气,两人对视一眼,心里还在想对策。   张希瑶跟夏花笑道,“二郎哥想来东京摆摊。我也觉得让他来比较好。他比较听话,嘴巴也能说。要是……”她将目光投向对面,“我看二伯和大郎哥不爱做饭,不如我跟阿爷说一说,让你们之中一个留在家里,换二郎哥……”   她话还没说完,张二伯撑着桌子,腾地站起来,满脸通红看着张希瑶。   三人皆看向他,就在夏花以为二叔会叱责阿瑶不懂事时,张二伯却是扭头就往外走,“阿瑶,这疙瘩汤是不是不好喝,我现在就去给你重新做,我就不信,我还能被这点事难住!”   大郎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二伯这是在讨好阿瑶,他也忙起身,“二伯等等我。我来给你烧火。”   夏花再傻也看出来了,“他们是故意做这么难吃的?”   张希瑶拍拍她肩膀,“想要不被替换,就得有自己的竞争力。阿爷换谁都不会换我。我是这里唯一一个识字的。”   夏花放下碗,握紧张希瑶的手腕,“阿瑶,我跟你识字。咱们什么时候学?”   张希瑶翘起唇角,眼里多了几分笑意。   夏花说完,又突然想起来,“我学会认字,你不怕我抢了你的位置?”   张希瑶失笑,“我会的,你未必会。就像这些方子,有些其实不全是书上记载,有好些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夏花恍然大悟,“那你确实不用担心。”   “要是你学会识字,将来也能嫁个好人家。不用下地干活。”张希瑶觉得夏花脑子还是很活的。嫁进农户,一辈子种地太可惜了。   这儿没有外人,夏花就跟她说了实话,“我喜欢卖东西,要是我将来能嫁进镇上就好了。”   这个愿望可以说是相当朴实,张希瑶逗她,“你不想嫁进汴京?”   夏花显然被她的话吓得不轻,她连连摆手,“可不敢想。这边本地人太有钱,不是咱们平民百姓能够得着的。”   这孩子连做梦都不敢往大了想,往好说她是务实,往坏了说她内心其实是自卑的。   张希瑶没有发表意见。 第53章   张希瑶的摊位算是在夜市彻底占稳脚跟。   她卖的吃食, 油条和臭豆腐属于她的独家方子。至于其他吃食,其他家也有。但是她的价格要么比别家贵,要么一样, 所以也没人找她的麻烦。   夜市有收税的人管理治安,所以也没有发生小说中常见的桥段, 竞争对手为了打压对手, 故意找无赖搞破坏。   大家卖着各自的吃食,倒是相安无事。   晚上摆摊, 白天他们除了为生意做准备,就是在家做自己的事。   夏花在张希瑶的监督下,开始学会认字。   张希瑶很快发现夏花数学能力很强, 算账特别快,但记忆力很一般。   所以她学生字很慢,张希瑶只能让她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蘸着水练字。   张二伯出去买炭,大郎在院子里劈柴。   他们去夜市摆摊, 用的是劣质炭, 但平时在家烧的却是柴。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柴便宜。汴京附近的农民会砍柴送进城。一担柴五文钱, 要是粗一点的木头当柴就要十文钱。   最下等的劣质炭也得要三文一斤, 跟柴相比,性价比并不高。   张希瑶在院子里活面,天气冷,这面就得提前两天和好。   就在这时,罗大虎打开门出来。   看到他在家, 大郎跟他打招呼, “大虎哥,你没出去做活啊?”   罗大虎点头, 在院子里打拳,“没去!现在河里上冻,那些船停运了。不缺扛货工人了。”   罗大虎经常在码头扛货。价格还不低,一天也能挣个两百文。包吃不包住。这个收入不算特别低,最低的是一百文一天。   别看收入高,但是汴京居不易,租房就得去掉450文,再加上进城也得交钱。要是有妻儿要养,这钱还真不够。   大郎曾经私下里唏嘘,“咱们村子到镇上找二十文的活找不到。汴京工钱居然这么高。”   不过这会儿他还是笑呵呵道,“大虎哥有力气,就算不做扛货工人,也能做些别的活计。给人看家护院或是当镖师,他们抢着要。”   大郎以前跟张大伯一样,是个木讷性子。可自打做生意,他也锻炼出来了,嘴巴能说会道。   夸到罗大虎心坎里去了,走过来,接过大郎手里的斧头,“来!我来帮你砍!”   说着,一斧头下去,柴就断成两截,大郎看着眼睛都直了。   夏花扭头看了一眼,偷笑。   大郎听到妹妹的笑声,脸色涨得通红。   张希瑶见天色不早了,就让大郎先准备做饭。   大郎回了灶房,忙了好一会儿,再出来时,手里端着一份臭豆腐送给罗大虎,感谢对方帮忙劈柴。   罗大虎闻着臭味,有点不敢碰。可是对方也是一片好意,他就接受了。   “你别看闻着臭,其实可香了。”大郎见罗大虎接过碗却不吃,忍不住催促起来,“昨晚下雨,剩了一些,味道更香浓。”   罗大虎也闻到了,他尝试着咬了一口,柔韧有嚼劲。卤汁加了许多香辛料。   他一口下去,眼睛亮起来,“哇,真香!”   闻着臭,吃着却一点也不臭,反而有种奇特的香味,越吃越馋。   “怪不得你们能卖四文钱一份。我们老家,四文钱都能买一斤豆腐了。”罗大虎将这碗臭豆腐吃个精光。将空碗递给大郎时,他还有些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   大郎见他喜欢,眉眼都带着笑,“好吃吧?!这可是我们家的独家秘方。其他地方找不着的。”   罗大虎点头,是挺香的。   打那以后,罗大虎开始三不五时就帮着干些粗活,劈柴,打水,清理推车。   大郎三不五时就会送他一碗臭豆腐。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年关。   张希瑶打算回家过年。官家都要封印休沐。   张大伯驾着牛车过来接人,张希瑶把小推车等东西都锁进屋里。然后把剩下的粮食也锁起来。   大郎和张二伯把要带回家的礼物全部拎上牛车。   在门口,他们与罗大虎挥手告别。   夏花就很纳闷,“他一天能赚两百文,在这边待了好几个月,应该攒够盘缠了吧?怎么不回家过年呢!”   大郎了解情况,就道,“他父母没了,老家也没人。不打算回乡,就在汴京落脚,想找个稳点的活计。”   夏花好奇问,“找着了吗?”   “找到了。听说要给城西刘员外的儿子当武师傅。一个月给三贯钱呢。”大郎满脸羡慕。他要是有罗大虎的身手,肯定没人敢欺负他。   夏花也是满脸羡慕,她要是也能赚这么多钱就好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汴京,一路往东,路上寒风瑟瑟,碧绿的麦苗已经盖上白色的被子,他们裹着棉袄,戴着棉帽子,嘴上还有口罩,双手插在袖管里,只露出两只眼珠子。   没人再说话,就这么一路到了家。   夏天村口会有不少人乘凉,此时大家全缩在家里。   他们路了许多家门口,都没人出来看热闹。   到了张家门口,张大伯一嗓子,家里人全蹿出来帮忙抬东西。   张婆子的注意力全在孙女身上,“哎呀,皮肤怎么晒黑了?!”   是的,张希瑶前十三年捂的白皮肤经过她几个月的风吹日晒已经成了小麦色。虽然比家里其他人还白些。但是这肤色穿着男装,已经没人会把她认成姑娘。   张希瑶笑了笑,拉着张婆子就向她介绍自己买了哪些东西。   得知孙女又买了二十斤棉花,张婆子没忍住又给她后背一下,“这么贵的棉花,你也敢买!你真是有钱烧得慌!”   张希瑶拉开口罩,“阿奶,咱们天天在外面摆摊。如果不穿暖和些,手和脸早就冻肿了。”   这古代要比现代冷,那冷风呼呼刮到人脸上,是真能把人冻肿。   据夏花说,往年冬天,她的双手会肿成馒头,还有冻疤留下。   家里人将东西搬进屋,张婆子就放开张希瑶的手,去归整东西了。   张希瑶看着堂屋开裂的方,冷风透着细缝灌进来,让人骨头都跟着冷起来,她就跟张老头道,“阿爷,咱们明年盖房子吧。这屋子太旧了。不能再住人。我真怕来一场大雪,把房顶给压趴了。”   所有人都停下手头的动作看向张老头,等他答复。   张老头抽着烟袋锅子,“盖房子?要盖三间青砖大瓦房至少得五十贯钱。咱家卖蘑菇的钱得留着给三郎四郎读书。”   读书很费钱,光先生的束脩和笔墨纸砚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大家也都理解。   张希瑶笑道,“阿爷,三郎四郎年纪还小,刚刚读书,咱们再挣就是了。而且我们几个在汴京也赚了不少钱。”   说着,她就将银子呈上来。她不喜欢用交子,因为那东西拿着没有安全感。所以她将铜板全换成了银子。   整整齐齐五十个银锭子,每个银锭是二两银。   不到三个月,竟有这么多钱。   大家眼睛都看直了。   张希瑶给张老头报账,“这里面还包含糯米粉、面粉、甜菜的钱,除去所有成本,咱们每个月能赚二十三贯左右。”   在现代,餐饮行业利润差不多是营业额的五成。但是古代赚钱不容易,只有三四成而已。这还是他们自己磨面的结果。要是买粮店的面,利润估计只有二三成。   得到这个答案,张老头先是看了一眼家人,“这事不许往外漏”。   孩子们连连保证不往外说。   张老头看了账本,这一百两银子中有四十两要分给张希瑶,“你好好收着。”   看到这么多银子给出去,许氏从地上站起来,嘴唇动了动,一抬眼对上张希瑶似笑非笑的眼,许氏脸一红蹲下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帮着理东西。   张老头看向全家人,“咱们明年盖房。”   孩子们立刻欢呼起来,大人们也是喜气洋洋。他们家的房子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能撑到今天已是相当不容易。可算能住进青砖大瓦房了。   张老头让张大伯回头去找作头,问问要买哪些东西,等年后就得准备起来。   作头就是专门帮人盖屋子的匠人。   张大伯响亮应了。   张希瑶忙道,“阿爷,我的房间得打些柜子,木箱装衣服太不方便了。”   想到天气冷,她又忙道,“还得搭炕。这样咱们夜晚睡觉就不怕冻。”   张大伯光听她的要求,就是头皮一麻,看向张老头,“爹,搭炕得要不少钱。”   搭炕是北方人特有的手艺,价格不便宜。如果只给阿瑶一间屋子搭,也就多个一贯钱。可是全家人都搭炕,那价格就贵得吓人了。   张老头抽着烟袋锅子没说话。陆氏看了眼自家男人,见他乐呵呵,始终没有插嘴,她憋不住上前,“爹,大郎已经十六了,还有几年就成亲。是不是得给他单独盖个屋。”   大房住在西屋,西屋是三个房间,大房夫妻一间,大郎和三郎住一间,夏花和秋花住一间。   这大郎要是娶媳妇,就得腾出一间房。   许氏看了眼二郎,紧跟着道,“对啊,爹,二郎过年就十六,大郎成亲后就该轮到他了,是不是也该给他盖个房?”   可是家里的宅基地就这么大。多盖两间房,从哪挤出地方?!张老头陷入纠结,抽着烟袋锅子,眯着眼思考。 第54章   张希瑶想了想道, “阿爷,不如咱们家买个大点的宅基地吧。”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愣住, 还有点热切。   这意味着将来他们可以分家。这边就作为老宅。   张老头心中一动,“也行!我回头去问问里正, 咱们村子附近买一块宅基地。”   张老头拿着银子回了屋。张婆子则是给各房分棉花。   之前的十斤棉花, 张婆子给各房都分了些。这次的二十斤依旧如此,每房给了五斤, 老两口也分五斤,就算是四份,让他们自己分配。   许氏看到张希瑶一个人就得五斤棉花, 张了张嘴,想反对,可是收到自家男人警告的眼神,她又麻溜闭嘴了。   各房拿着棉花回屋准备把衣服赶出来, 张婆子拉着张希瑶进屋。   张希瑶不会针线活, 她就让张婆子把棉花塞进她的被子里, 至于棉衣, 她身上已经有一件了。   张婆子看着她身上崭新的棉衣, “这么好的面料,你好歹在外面穿个罩衣,要不然全弄脏了。”   张希瑶也是要脸面的人,不能让村里人看不起他们,“我们做事时是要穿罩衣的。但是回村, 肯定要体体面面, 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张婆子扑哧一声笑了,“那你的算盘算是落空了。下了一场大雪, 村里人都在家猫冬呢,他们连件御寒的棉衣都没有,哪有功夫出来看你。”   张希瑶也没当一回事,“过年呢,他们肯定会出门的。到时候就能看到了。”   她得意地转了一圈,“奶,我这衣服,好不好看?”   张婆子一言难尽,“你这么点的孩子就该穿花啊草啊,你怎么买这么素的颜色?”   张希瑶穿的是竹青色,在张希瑶眼里,它是雅致,在张婆子眼里,那就是难看。一点不喜庆。   张希瑶被她阿奶的审美打败了。花啊草啊,她这脸再冻成山里红,那不就是妥妥的村姑嘛!太土了!   她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裁好的布料,“阿奶,我给你买了布。你自己做吧。我在汴京没空做衣服。”   其实不是没时间,而是她压根不会。   但是原身好像会的。她没法说自己不会,就只能找借口。   张婆子爱惜地摸了又摸,嘴里嫌弃她乱花钱,但脸上却一直是笑着,可见她还是很受用。   张婆子拉着她问,在汴京摆摊怎么样。   张希瑶把情况简单说一遍。事情挺顺利的,没有遇到刁难她的客人。偶尔也会遇到耍赖不给钱,不过汴京夜市有捕快维持治安,所以很快就将人带走了。   张婆子听着挺好,“摆摊比种地强多了。咱们种五十亩地赚的钱也不够摆摊一个月赚的多。”   张希瑶揽住她胳膊,“阿奶,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汴京。我也给你想个法子赚钱?”   张婆子听着暖心,但还是拒绝了,“做生意是好,但是土地是根本。再说你们在汴京能赚这么多,也有咱们在老家的功劳。这地里的庄稼可不能扔。还有三郎四郎也在读书。你阿爷肯定不能去。我得留在这儿照顾他。”   张希瑶知道故土难离,也知晓阿奶年纪大了,不想折腾,也就没有强求。   两人聊了一会儿天,就出了堂屋。   张老头正好从房间出来,双手背在身后去里正家,商量买宅基地的事情。   张希瑶从他们带来的东西里翻出一包东西,里面是一大堆林檎。   她给家里的孩子每人都分了一个。   张婆子看到是林檎,又忍不住念叨她浪费钱。   张希瑶解释,“这林檎是农民自己种的,价格不贵。最后的几斤,我全要了,他给便宜了些。”   张希瑶洗干净,给张婆子也塞了一颗。   张婆子不肯要,“我都当奶奶的人了,怎么吃这个。”   这话张希瑶可不乐意听,“当奶奶怎么了?当奶奶就不能吃林檎了?趁您现在牙口好,还能吃。您就多吃点。等到了七老八十,你就是想吃,也咬不动了。”   张婆子接过来,见陆氏和许氏眼巴巴看着,她有点尴尬。这两儿媳妇估计在心里想:她多馋。   张希瑶见她看向大伯娘和二伯娘,马上也给她们一人拿了一个,就连大伯和二伯也不放过。   张大伯连连推辞,“我就不要了。我一个大男人吃什么林檎。给孩子吃吧。”   张希瑶坚决让他吃,“大伯,你也累了一年,来回奔波给我们送货。这么辛苦,吃点林檎,是应该的。”   张大伯听到侄女的话,那双干裂的手颤巍巍接过。   张二伯就不像张大伯这么客气,人家接过来,洗干净,就咔咔咬一口,“嗯!甜!”   张大伯也跟着点头。   “我记得上回吃林檎还是我阿爷在世。”   张希瑶惊讶看着他,“太爷在世?那岂不是二十年前?”   “是啊!”张二伯没有体会到侄女的诧异,他自顾自说道,“这东西金贵着呢。咱们家屋后那棵枣树成熟后都得卖了换了糖。怎么舍得花钱买林檎。”   张希瑶没有原因的记忆,但是就她这半年多的观察来看,颂朝底层百姓的生活是真的苦。   一年到头见不到荤腥,他们连基本的吃饱都做不到。   就这么说吧,现代普通工人一个月拿三千,就算是最普通的了,一天三顿都吃白馒头是没问题的。但是在古代,一天三顿吃馒头那是富农的待遇。   就张家现在都还是一天两顿饭。只有农忙才吃三顿,而且还不是细粮,吃的依旧是粗粮。   大人们在忆苦思甜,孩子们则是捧着林檎吃得津津有味。   张希瑶问张婆子,“三郎和四郎读书怎么样?”   张婆子叹了口气,“先生说,读书可以识字明理,总归是有好处的。”   这话说得也太委婉了,言外之意,这两个孩子的读书天分不高,可能没办法当官。   张希瑶想到刚刚她劝阿爷盖房子,阿爷几乎没怎么多想就爽快答应。想来也是觉得三郎和四郎考秀才会遥遥无期。   张婆子看了眼吃林檎吃得正欢的大郎,语出惊人,“大郎的亲事已经定下了。”   大郎猛地抬头,定定看着张婆子,然后打了个嗝。   夏花也一脸惊恐看过来,张希瑶愣了一下,好奇问,“女方是谁啊?”   张二伯也看向张大伯,“你去汴京,怎么没告诉我们这事?”   张大伯挠挠头,“我忘了。”   大郎都无语了,他爹真行,这可是他一辈子的大事,他爹都能忘。他搬了个凳子坐到张婆子旁边,“阿奶,女方是谁啊?”   张婆子还没回答,夏花就开始糗大郎,“大哥想媳妇啦!”   大郎脸涨得通红,瞪了眼妹妹,扭头看向张婆子。   张婆子把女方家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她父亲也是个读书人,去年就一直缠绵病榻。你阿爷找了媒婆去提前,他就同意了。正好你过年十七,等她三年,刚好二十,成亲。不耽误什么。”   大郎急得抓耳挠腮,阿奶这没说到重点啊。他吭哧半天,脸涨得通红,愣是不好意思问出口。   张希瑶替他问了,“那姑娘长得好看吗?”   张婆子想了想,“咱们农村姑娘什么好看不好看,只要贤惠会持家就行。”   大郎现在早已今非昔比,他不是愣头青,听到阿奶不肯正面回答,他那颗火热的心啪叽一下摔地上裂成八瓣,完了完了,肯定很丑。   张婆子丝毫没有体会到大郎的心情,自顾自说道,“这孩子也是个苦命人。她爹走后,头七刚过,她娘就改嫁了。她二叔一家占了她家的房子,寄人篱下,要看人脸色过活。”   颂朝人鼓励女子改嫁。如果公婆出来阻止改嫁,就会被乡邻嘲笑他们不是积善人家,故意磋磨儿媳。   张希瑶想到原身也是这个情况,她好歹还有阿奶护着,可这姑娘有娘跟没娘也差不多。   张婆子叮嘱大郎,“以后你要好好待人家。她也识得几个字,你阿爷可是精挑细选的。”   张二伯有点意见,“怎么不挑个四脚俱全的?非选个没了父亲。那她还有嫁妆吗?”   张婆子还没回答,张老头背着手从外面回来了。   正好听到二儿子的话,他哼了哼,“没了父亲又如何?只要这孩子是个好的。就行。”他看向大郎,“要不是她父亲没了,就凭她识文断字,许多好人家抢着求娶。还能轮得到你?你就偷着乐吧。”   大郎心想:识文断字又怎样,她长得丑。他要求也不高,长得中等就行。至少看她不会倒胃口。   张希瑶看了眼大伯和大伯娘,被他俩的迟钝给无语了。   这时候不该有人站出来谢谢阿爷嘛。这两口子就跟木头桩子似的,一点不会来事儿。   罢了!看他们听话份上,张希瑶就帮他们一把,她笑道,“到底是阿爷人老成精,眼光独到。要是换成别家错把鱼目当珍珠。”   这话说得好听,张老头心里舒坦,“咱家没一个读书人。娶一门好媳妇旺三代。看看咱家阿瑶,就因为识字,给咱们家带来多大财运。阿瑶也不可能跟你们一辈子,日子以后还得你们自己过。”   大郎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长得丑就丑吧,至少日子能过好,那就行了。甘蔗没有两头甜,不能既要还要。那样也太不知足了。他忙陪着笑脸,“阿爷,我知足,我会好好待她的。”   这话还算中听,张老头满意地点头。   张希瑶岔开话题,“阿爷,宅基地买了吗?”   张老头笑了,“买了。就是进村那块地。我给买下来了,有将近两亩的地,足够咱们盖个大院子。”   进村那块地是下等田,里面有许多石子,所以也没人开荒。正好可以盖房子。而且离村子不远,出了事,也有人照应。   大家一听地方这么大,也都跟着乐起来,“好啊,那地方确实适合盖房子。”   张婆子兴冲冲道,“咱家猪圈小了点,要是在那边盖房子,那就把猪圈也扩大。”   “还得空出地方买头牛。”张大伯补充,“现在的牲口圈太小,只能挤下一头驴。”   “咱们是不是该买头牛啊?”张二伯还是心心念念想买牛。有了牛,农忙时,他们家就不用借王地主家的耕牛。   张希瑶也觉得该买一头牛了,“阿爷,咱们家去汴京摆摊,村里人都知道这事,也不用特地瞒着咱家有钱。”   张老头抽了口烟袋锅子,“年底牛价格上来了,等年后再说吧。”   张二伯没大没小,跟他开起了玩笑,“爹,那你得抓紧。要是拖得太晚,赶上收麦子,到时候牛价又得上来。”   张老头白了他一眼,“我还用得着你教?!”   张二伯嘿嘿笑。 第55章   秋花拉着张希瑶, “阿瑶,给我们炸油条吧?我们好久没吃了。”   张希瑶天天到汴京炸这东西,她都快吐了, 当即就让她找夏花,“她也会。你让她做吧。”   夏花当然想炸给妹妹吃, 不过她还是拒绝了, “今天不行,没有和面。得等两天才行。”   秋花有点失望, 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接受。   不过下午他们还是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饭,给外出的四人补补。   当张婆子说这话时, 众人看着四人的脸,一阵沉默。   四郎年纪小,还没学会大人那套,他没忍住, “他们脸上都有肉了。应该是我们补补才对吧?”   张希瑶给四郎先夹了一筷子红烧鸡块。这是她亲自下厨做的。家里养的公鸡, 特地留到过年杀着吃。   一家人吃得其乐融融。   每个人都吃得肚皮滚圆, 除了陆氏。她胃口太大, 家里剩下的几个馒头都被她吃完了, 她也只吃了七成饱。   吃完饭,陆氏负责收拾桌子,张老头就叫她进屋里,要跟他聊些事情。   张希瑶正好也有事跟他说。   张婆子也跟了进去。   张老头让她以后不要当着家里所有人的面给钱,“你二伯娘不会再盯着你的钱。你不用次次试探她。”   张希瑶脸一红, 阿爷这是看出来了?不过她不觉得自己做得过分, “我的钱都放在家里,要是她不安好心, 偷走怎么办。我先防着她。”   张老头叹气,“我知道,但下回别这样了。三郎四郎还小,万一传出去,对咱们家影响不好。”   张希瑶点点头,“我知道,财不露白。”   他说完这事,就让她出去了,张希瑶想跟张老头说另一桩事,“阿爷,我分到的银子不想一直闲着,就想买下一座山。你帮我问问里正爷爷,那山要多少钱?”   张老头微怔,“买它干什么?你就是买了,村里人照样会去里面砍树,采蘑菇。”   张希瑶明白,“我是想买下它种花。”   张老头没听明白,张婆子却是激动得不行,“种花?”   她指了下窗台上的绣球花,这时候花朵已经卸了。平时都是她在照顾,她不是很理解,“你种一朵也就罢了。还要种得满山都是?那得花多少钱?”   “阿奶,我是想给咱们村带来一笔可观的收益。”张希瑶指着自家,“咱们家的位置相当好,正在山脚下。如果咱们把山上全种上绣球花,那开花时,一定特别漂亮。我要是盖几间民宿。请几个读书人过来读书,就有源源不断的收入。”   张婆子迟疑,“读书人都有自己的家,他干嘛放着好好的家不待,跑咱们这儿租房子读书?”   “阿奶,有许多秀才进京赶考,他们一次不中,会一直留在汴京苦读。但是在汴京生活太贵了,租房子要钱,吃喝拉撒要钱,就连喝口水都要钱。你知道汴京租房有多贵吗?像咱们家这种小院,只有两间房,都得两贯钱。但是在咱们乡下,一个月给五百文,多的是人想把自家房子租出去。”   张婆子迟疑,“他们为什么不回家啊?”   “老家离得远呗。像那福建离咱们这儿几千里路。三年一考,他回去一趟就得大半年,来回一年半就过去了。而且路上还不安全。”张希瑶在夜市就遇到许多读书人买吃食。她特地了解过这些群体。   这些人得亏家底厚,要不然真禁不起这么花费。   张婆子听着挺有道理,但是张老头没表态,她也不好答应。张希瑶见阿爷还不心动,就道,“阿爷,这么多读书人来咱们村,要是三郎四郎遇到不会的内容,兴许能向他们讨教。里正家请的夫子只是个童生,我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半桶水。跟秀才老爷不能比。要是他们能得秀才老爷几句指点,说不定也能考上秀才。”   张老头眼里的光亮了,可是随即又叹了口气,“可是三郎四郎读书天份不高。”   “阿爷,有时候不一定是他们天分不高,老师同样也很重要。要不然那些举子拼命拜名师呢。名师一句指点,能省他们多少辛劳。”张希瑶再接再厉。   张老头惊讶看着她,“当真?”   “当然是真的。”张希瑶左手拍右手,“咱们家又没指望三郎四郎考举人当官。只要能考上秀才,咱们就满意了。这要求不高。”   张老头终于被孙女说动,他背着手,“你说得对!老师很重要。你爹能中秀才,多亏你外祖帮忙引荐到书院读书。”   他站起来就要出去,被张婆子叫住,“算了,天都黑了。还是明天再去里正家吧。”   张老头看了眼屋外,还真是,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翌日一早,张老头就去找里正。   三郎四郎早早就去上学,今天是最后一天,上完才能放假。   两个孩子苦哈哈往外走,张希瑶看他们的表情,就有点无语,这上学怎么跟上刑似的,就这么不高兴吗?   家里其他人都有活,只有张希瑶在堂屋搓手等着吃饭。   二郎在院子里接替四郎的活计,把磨盘上的面扫到桶里。   突然门口出现一道身影,二郎看见,忙走了出去。没过多久,他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这么冷的天,他愣是跑出一身汗。   进堂屋就拉着张希瑶的手,要跟她单独聊聊。   张希瑶一头雾水,什么情况?   二郎将门关上,搓着手,有点难以启齿,“那个,阿瑶?”   张希瑶点头,“怎么了?”   二郎舔舔嘴唇,吭哧半天,总算把话说出来了,“你能不能借我十贯钱?”   这声音跟蚊子似的,好在张希瑶还是听清了,她掏了掏耳朵,“啥玩意儿?借十贯?”   她声音比二郎大多了,把他吓了一跳,忙伸手想捂住她的嘴。   张希瑶把他手打掉,“有事说事。捂什么捂?!你借这么多钱干啥啊?”   十贯可不是一笔小钱,换成现代人民币差不多是五万。   二郎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杏花……她爹要把她嫁给徐大牛。”   张希瑶眉峰紧拧,“徐大牛?他们家不是看不上杏花吗?”   “之前没看上。但是他家在附近都找遍了,没人嫁给徐大牛,所以他们家还是看上杏花,出十贯彩礼,还不用杏花带回来。”二郎抿唇,“我想娶杏花。她……她也想嫁我。可是我没钱。”   “所以你就想到我了?”张希瑶无语,不愧是亲母子,要钱都能找到同一个人。   她抱着胳膊,“你拿什么还我?”   二郎挠头,他一时也想不到还钱的法子,但是他不能让杏花眼睁睁嫁给别人。他憋了个半天找不到还钱的法子。   张希瑶就要走,二郎拦住她去路,“阿瑶,我不借钱了。你能不能帮我说说情。我跟我娘提了,但是她不同意我娶杏花。你这么会说话,你能不能帮我劝劝我娘吧?”   张希瑶指了指自己,“我?你让我去劝?我跟你娘可是不和,我去劝,不仅帮不到你,还会给你添乱。”   二郎比她还震惊,“你和我娘不和?啥时候的事啊?”   张希瑶以前觉得二郎挺机灵的,但是没想到在家庭事务方面,他眼瞎。她摆了摆手,“反正你娘不喜欢我。我说了不管用。”   二郎接受了这个说法,但他还是不死心,“你可以劝劝我阿爷,你说的话,他都听。”   张希瑶觉得这孩子有点健忘,“我刚跟你说我和你娘关系不和。我去劝阿爷让他同意你和杏花的婚事。你娘不得恨死我?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二郎显然被打击到了,“可你是我妹妹啊。”   “堂妹。”张希瑶纠正他,“我现在无父无母,只靠阿爷阿奶在这个家立足。我不可能掺和这种事。你想娶杏花,就去求阿爷。别拉上我。我帮不了你。”   张希瑶能帮上忙,她也不想掺和这种事。这两人要是幸福美满,还好说。要是对怨侣,她就成罪人了!   她出了屋,二郎跟出来,脸上写满灰败。   就在这时,张老头背着手进了院子。虽然他面无表情,但是那嘴抿成一条线,张希瑶敏锐察觉到阿爷不高兴。   难不成买山没成?不应该啊。那山又不值钱。再说了,她只买一座山,又不多买。对村民们的生活没什么影响。   她还在思考时,二郎已经迫不及待迎上前,“阿爷,我想娶杏花。你成全我们吧!”   这话一出,许氏就从屋里冲出来,一把攥住二郎的胳膊,将人往屋里拖,“你得了失心疯嘛!娶什么杏花?她家就是火坑!娘不许!”   二郎想挣脱许氏的掣肘,他扒拉着门,又喊了一声“阿爷”,张老头摆了下手,“听你娘的。”   二郎失望地闭上眼睛,大声央求,“阿爷,求你了……”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许氏捂住嘴,拖进屋,张二伯被许氏叫过去帮忙。他的声音彻底淹没在房间里。   张希瑶迎上前,“阿爷,处了?事情不顺利吗?”   张老头看了她一眼,重重叹了口气,绕过她,坐到堂屋椅子上。 第56章   张希瑶急得抓耳挠腮, “阿爷,怎么回事?”   张老头拍拍椅子,示意她坐下。   张希瑶依言落座。张老头才把里正出的难题说了, “买山没问题。但他话里话外想跟咱家结亲。”   张希瑶眉峰紧拧,“他看上谁了?”   该不会是她吧?   张老头吐出两个字, “夏花。”   张希瑶先是松了口气, 随后又觉得张老头不同意,肯定事有蹊跷, “怎么了?里正家不好吗?”   其实里正家条件还行。没有百亩良田,但是也有八十亩,算是村子里有名的殷实人家。夏花要是嫁给里正的孙子, 也不算低嫁。   张老头摇头,“杏花嫁的是小孙子。咱们这边的习俗,将来大儿子要分走大部分。他的三孙子是小儿子生的。”   张希瑶懂了,里正有三个儿子。按照本地的规矩。大儿子拿走六成, 剩下两个儿子各分两成。这小儿子还生了三个儿子。   家产层层分下去, 到了小孙子手里, 八十亩的两成的两成。也就三亩两分地。村里最困难的良叔家都有三亩好田呢。他就多了两分。难怪阿爷不同意。   张希瑶果断摆手, “算了!他们家也就是表面光鲜。咱们不能让夏花嫁进这样的人家。这不是让夏花吃苦受罪嘛。”   张老头叹了口气, “咱们拒亲就是把他得罪了。以后交税少不得要多交些。甚至他会安排你大伯二伯服徭役。”   “不是可以用银钱抵吗?”张希瑶没当一回事。   “一次要三四贯钱。次次都安排咱家。再厚的家底也吃不消。”张老头愁眉苦脸。   这还真是个麻烦,张希瑶低头想了想,很快就想到一个好办法,“那就跟他夏花已经说亲了。”   张老头瞪大眼睛,显然没想到孙女会在这事上撒谎, “她定亲了, 我还怎么让媒婆给她说亲?”   “咱们在汴京给夏花找个好夫婿,不让媒婆找了。”张希瑶想了想, 媒婆也不能得罪,就道,“让媒婆帮秋花说亲。媒人费照旧。”   张老头想了想,主意倒是可行,里正也不可能拆断别人姻缘。至于秋花,年纪太小,跟里正的小孙子不合适。但有一个难点,“汴京城的人能看得上夏花吗?”   那可是皇城老百姓,家底厚着呢。   张希瑶却自信满满,“阿爷,只要嫁妆给的丰厚。别说汴京平民百姓,就是七品县令的儿子也不是不可能。”   她在汴京摆摊,也听到不少八卦。百姓最爱聊的就是嫁娶之事。   比如有两个高官为了一个寡妇当街打起来了。那个寡妇长得一般,但有一点好,家底丰厚。   这个朝代只要嫁妆丰厚就能嫁进高门。出身反倒是次要的。当然这个出身也仅限于士、农和商。   所以汴京许多小娘子自己卖东西攒嫁妆,已经成为一种潮流。   张老头摆摆手,“七品县令的儿子可不敢想。那陪嫁没个两百贯,可打不住。咱们就是掏空家底,也不够。”   张希瑶点头,“等到了汴京,二伯找媒婆打听一下。”   张老头可算松了口气,“那行。夏花年纪还小,可以慢慢打听,一定要找人品好的。不能被人骗了。”   他们在汴京人生地不熟,媒婆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肯定不能全信媒婆那张巧嘴。   这关乎到夏花一辈子的大事,张希瑶自然会慎重。   这事解决,张老头浑身轻松,他让张婆子开箱子,拿了两斤点心拎到里正家当赔礼。   也就一刻钟,张老头两手空空回来。   张希瑶迎上前,他笑着点头,“事情已经办妥了。”   “那山的事?”张希瑶追问。   “也办妥了。那山也没人要,只收了五贯,等年后就去衙门办手续。”张老头解决完一桩大事,浑身轻松,不过他下一句话就让张希瑶倒抽一口气。   “不过你出的主意好是好,还有一点小瑕疵,我给补上了。我向他求娶他孙女。”   张希瑶惊得目瞪口呆,“啊?给谁求娶的?”   该不会是二郎吧?那才是要得罪人了。   “不是二郎,里正家没有跟他年纪相仿的姑娘。是三郎。”张老头笑道,“不过三郎年纪尚小,两家只是口头说定。过几年再把亲事定下。”   张希瑶就有点接受不了,三郎才十岁,这么点孩子居然定亲了。虽然一个村子长大,可那也是小屁孩,知道什么。可是仔细一想,这古代都是盲婚哑嫁,不可能有姑娘跟儿郎谈恋爱。所以提前几年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伯和大伯娘都没有意见,她一个侄女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她把话题又拐到盖房子头上,“阿爷,等咱家青砖大瓦房盖好了,把老宅这边的屋子扒了,重新盖吧。”   这可让张老头为难了,“家里没那么多钱。”   别看这回又带回六十两银子,可之前不是买了商铺,盖三间大瓦房要花掉六十两,剩下的钱根本不够。 奇_ 书_ 网_w_w _w_._q_i_ s_ h_u_9_9_ ._ c_ o _m   “阿爷,不盖大瓦房,我打算盖茅草房。”张希瑶早就想好了,青砖大瓦房在平民百姓心里很气派,但对于读书人来说,有点普通,不够高雅。   没有陶渊明隐居读书的乐趣。   她想到现代民宿酒店或是农家乐搭的那些茅草屋。不仅雅致,而且氛围感十足。   当然茅草屋肯定不能用土坯,要用木头或竹子。   听到用竹子,张老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竹子倒是不值钱,后山多的是。可那玩意儿不坚固。一两年就坏了。”   “阿爷,那就一年修一回。这样始终都是新的。”张希瑶左手拍右手,“换竹子又不费什么功夫。”   “是不费什么功夫。可是谁家屋子是天天修的。”张老头也是无语了。他还提醒她,“这样的屋子春夏秋还成,冬天哪能住人?不把人冻死才怪!”张老头觉得孙女也是想当然。   开封是暖风带气候,特点是冬天寒冷,春季干旱风沙多,夏季炎热雨水丰沛,秋季晴和日照足。   张希瑶点头,“咱们盖一间青砖大瓦房就行,里面也加土炕。算是为春夏秋冬各准备一些。”   张老头揉了揉眉心,“就算这样,那也要不少钱。”   张希瑶想了想,“阿爷,不如老宅这块宅基地就分给我吧。将来我也要继承我爹那一份。你也要给我置办宅基地的。我自己出钱盖房子,这样你也能减轻负担。”   张老头疑惑,“你不让我帮你盖房子?”   “等你将来手头宽裕,折面现银给我吧。”张希瑶向来不吃亏。大伯二伯有的东西,她一样也不能少。   张老头就知道她不可能吃亏,仔细想想也成,“好!我答应你。”   晌午吃饭的时候,张老头把三郎跟里正家孙女定亲的事说了,然后问,“老大两口子,你们有没有意见?”   被问到头上的张大伯和陆氏有点激动,“我们真能娶里正家的姑娘?”   “哎呀,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   张希瑶对他们的反应也早就猜到了。她看了眼三郎,这孩子正在跟碗里的肉做斗争,明明咬不动,眼睛还直勾勾盯着锅里。   张二伯就很吃惊,“里正怎么会同意把孙女家过来?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他家只有几十亩荒地,房子也没盖。村里有闺女的人家都不可能同意嫁过来。里正居然敢。   他眼睛扫了一圈孩子们,难不成是这些孩子说漏了嘴?   孩子们见他目光不善,心里委屈,“我没瞎说!今天之前,我都不知道咱家赚了多少钱。”   主要是他们不识数,算不明白账。   张老头摆手,“不是他们。是我答应给二十贯聘礼。他就同意了。”顿了顿又道,“不过里正应该也能猜到咱家还有些钱。又是买地,又是买山,还要盖房子,还要给三郎四郎读书。家里没钱敢这么花钱吗?”   只是里正一直以为是卖书得来的银子。他们也是这么对外说的。   张二伯松了口气。   张老头又叹道,“你别以为里正就很富。他家三个孙女。大孙女嫁给牛家庄的里正儿子。给了二十贯聘礼,一分钱没留下,全部让她带走,还得给二十贯嫁妆。二孙女也是如此,他一年到头也就赚个十来贯。还得给孙子娶媳妇。哪能把钱全送给外人。”   “那她孙女给多少陪嫁?”张二伯好奇问。   “他说不多,最多给十贯。”张老头叹气,“他说年后也要开荒,给孙子多留些家底。估计他也回过味来,不能为了面子,就把钱全往外扔。”   这是里正的心里话,其实何尝不是张老头心里所想。他看向夏花和秋花,语气带了点警告,“村里那些女孩生下来就被掐死了,我们对你已经够好的。不仅把你们养活大,还给你们找个好亲事,还送陪嫁。你们到了婆家可不能忘了本。”   秋花年纪小,嘴笨,一脸的无措。倒是夏花在汴京卖货,嘴巴甜,当即就表态,“阿爷,你放心吧。有好事,我肯定第一时间想着哥哥弟弟。”   许氏看了眼张希瑶,“爹,你别光说夏花和秋花啊。还有阿瑶呢。”   张老头淡淡道,“阿瑶不外嫁。” 第57章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为之侧目, 张婆子倒是早就知晓,不过她是个善于演戏的人,表现得跟其他人一模一样。   张二伯瞪大眼睛, 不可思议看着张希瑶。   许氏手上的筷子抖落在地,她也顾不得弯腰捡起来, “阿瑶是要留在家招赘?”   张老头淡淡道, “是啊。要不然你们两家谁过继出一个儿子,逢年过节也能给老三烧纸。”   许氏忙不迭摇头, “不用了。”   她可舍不得。她就两个儿子,虽然二郎不听话,但也是她十月怀胎, 辛苦生下的。四郎还在念书,就更舍不得。   二房舍不得,大房就更是如此了。   张二伯当即表态,“阿瑶招赘也挺好的。三弟将来也不怕没人供奉。”   张大伯和陆氏也都点头, “对, 这主意挺好的。”   这事就算定下了。   大家继续吃饭。大郎夹了一块肉, 放进嘴里嚼了十来下, 腮帮子都嚼疼了, 也没能将它嚼烂,他就把吃了一半的肉放到桌上,“这什么肉啊?怎么这么弹牙。”   陆氏见此,直接将儿子吃了一半的肉夹到自己碗里,“牛肉。”   古代也是吃牛的。一般大户人家想吃牛肉会故意出高价, 农户为了多赚钱, 就让一年多的牛出意外死了。而百姓吃牛肉一般是老牛干不动了。这样的老牛一般都是养了二三十年。它的肉质很粗,而且很难嚼。可即便如此, 依旧有无数农民趋之若鹜。因为它的价格很便宜,一斤只要五文。这对于常年不见油腥的底层百姓是难得可以开荤的机会。   张婆子无奈,“我已经用大火熬了三个时辰。满满一大锅的水熬得只剩下一碗。可是还是咬不动。”   连大郎都吃不动,就更不用说牙口不好的她了。她只泡了些汤汁,肉连碰都不碰。   张希瑶想了想,“阿奶,其实可以在锅里加山楂。这样能煮得烂一些。”   张婆子惊讶看了眼孙女,“当真?”   张希瑶点头。   “哎呀,那下午那顿你来做吧。我买了二十斤呢。这次只煮了三斤。”张婆子直接放弃了。她怕她来做把牛肉又给糟蹋了。   张希瑶闲着也是闲着,觉得没问题就答应了,不过她有点好奇,“谁家的牛死了?”   “王地主家呗。”张婆子笑道,“咱们村只有他家和里正家有牛。他家有三头牛,这个老牛八月那会儿就不能动了。他为了年底好卖肉,愣是让它活到现在。要不是为了赚钱,那个老抠不可能一直白养他。”   张希瑶听阿奶吐槽王地主,有种莫名的喜感。明明阿奶也很抠门,可她愣是能在王地主身上找到优越感。   “对了,王地主家的小儿子定亲了吗?”张希瑶也是爱八卦的性子。这古代没有手机,没有电视,信息交流不发达,只能靠村里的八卦解闷。   张婆子点头,“定了。是隔壁村的,家里也是富户,陪嫁有五贯钱,聘礼也全让她带回来。听说她有三个哥哥,农闲时经常去汴京帮人扛活。力气大着呢。”   张希瑶听着这姑娘在家挺受宠,能够有五贯陪嫁,在农村算是凤毛麟角。大多数农女也只有一件衣服或是几块布作为嫁妆。可她父母为什么会把她嫁给王地主家呢?这不是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吗?   张希瑶怎么想就怎么问了。   张婆子却是不当一回事,“省钱好啊。不出去鬼混,赚的钱全带回家。踏踏实实过日子,多好啊。再说了,王地主今年都五十多了,她熬上十来年,就能当家作主。多好。”   张希瑶仔细一想,古人寿命很低。满村上下有一百多户,也就一个老人家是七十往上。六十岁有几个,王地主活到六十的概率都很低,阿奶的话还真是一点也不夸张。   不过张婆子话峰一转,“不过我几个孙女可不能嫁进这样的人家。本来就瘦,嫁进去,那得瘦成啥样啊。”   夏花和秋花看着她,眼里多了点感动。   吃完饭,陆氏负责洗碗,许氏则是神色复杂看着张希瑶。   张希瑶不明所以,不过她也没有问,而是去灶房继续炖牛肉。家里没有山楂,张婆子就去村里有山楂的人家换了十来颗。张希瑶就放进锅里一起煮。灶膛添了柴禾,也不用一直待在这儿盯着灶膛,时不时过来看一眼就行。   她本来想回屋,却听到墙外有人在哭,她出来一瞧,正是二郎哥蹲在墙角偷偷抹眼泪。家里人都在屋里,也没人注意他。   张希瑶原本想当作没看见,可是看他哭得这么惨,她又于心不忍。   只好蹲到她旁边,“你没事吧?”   二郎看了她一眼,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一声不吭。   看样子二伯娘死活不同意他和杏花的婚事,张希瑶叹了口气,“其实你想救杏花,不是非要娶她。”   二郎激动地抓住她袖子,“你有办法?”   “劝二伯娘同意你和杏花的婚事,我帮不了你。不过,杏花嫁进徐家就太可怜了。我帮杏花一回。还有一两个月,蘑菇就出来了,你跟杏花说,让她到时候采一百斤干蘑菇,我给她十贯钱。”张希瑶也不想好好的姑娘嫁进徐家那个火坑,那样变态的人家基因就该断了。她帮杏花一把就当跑腿了。   二郎眼睛唰得惊人,“好好好!我去跟她说。”   他腾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跑,张希瑶提醒他,“你让她别把蘑菇的价格往外说。”   当然就算杏花真的往外说,张希瑶也可以不承认。因为在那些村民心里五十文已经算是高价。一百文根本不敢想。   二郎颔首,“明白。”   说完,他呲溜一下跑走了。   张希瑶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就算杏花解了这一时之危,可二伯娘也不会同意二郎娶杏花。他高兴得有点早了。   就在这时,张老头在院子里喊她的名字,张希瑶答应一声,进了院子,“阿爷,你叫我?”   张老头招手让她过来,“我也不识字,你跟我一块去里正家,帮我看看那个童生教的怎么样?”   张希瑶懂了,阿爷这是怀疑童生教的不好。   两人往外走,张老头就叹气,“三郎四郎每次上学就跟要他们命似的。你爹小时候读书也没像他们这样啊。到底是他们的问题,还是先生的问题?”   之前张老头根本没怀疑先生,可之前张希瑶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先生跟先生还是不一样的。有的先生就是不会教。   到了里正家,他们家房子很气派,青砖大瓦房,村里独一份。   王地主家算是富的,但那家抠搜,根本不舍得盖这么好的房子。依旧住着土坯房。   里正给先生在前院单独开了个门,教孩子们念书。   他们到的时候,有个小孩趴在窗户底下,嘴里念念有词。张老头眯眼打量,“那不是你大爷爷家的石子吗?”   张希瑶点头,“是他。我之前在家门口练字,他还跟我学呢。这孩子是个刻苦好学的。”   张老头收回视线,就让张希瑶站在窗户底下听。也不好让她进去,因为男女七岁不同席,张希瑶跟男孩子在一个屋里学习不合适。   张老头没有旁听,而是进去找里正商量事情。   张希瑶在边上旁听,她就站在边上,石子偶尔会探出头,看一眼窗边孩子的书。   因为古代没有黑板,先生教字,就会直接让他们照着书念。石子没有书,他就只能偷看别人。   往常都是这么干的,但这次坐在窗边的孩子发现了,直接向先生告状。   其实先生早就发现这事。之前一直装作不知道。可现下学生提出来,他不可能不处理。要不然大家都来旁听,谁给他交束脩呢。   先生出来一瞧,发现窗户边站着两个人。   张希瑶大大方方冲他点了下头。   先生也没当一回事,而是看向她旁边的石子。   学堂里的孩子们趴在门边,四郎看到张希瑶也在,冲她挤眼睛。   张希瑶无语,这孩子怎么这么贪玩?!   其中一个孩子指着石子,“就是他!每次我们上课,他都在外面偷听。”   石子局促地站在窗户底下,低头脑袋,一声不吭。   先生走到石子面前,“你会了多少?”   石子见他没有责备自己,大着胆子告诉他,“我学了三十多个字。有些是姐姐教的,有些是听来的。”   这姐姐自然是指张希瑶,不过这孩子并没有当着先生的面说出来。而是用了个代称。   石子说完,又补充,“我已经会背千字文。”   张希瑶就是先从千字文学起的。不过她到汴京做生意,也把千字文的书给带过去了。石子满打满算只跟她学了几天而已。没想到孩子居然就记住了。   “还有三字经,我也会背。”   张希瑶可没教他这个。她千字文还没学完呢。不过这学堂的先生却是先从三字经教起。   先生摸摸他脑袋,又现教他一句论语。这孩子从来没听过,但是念了两遍后,他就会背了。   先生大喜,“你家在哪里?”   石子还没回答,告状的孩子已经开口了,“他家住在第一排第三户人家。”   先生冲石子道,“你先回家,回头我找你爹娘谈谈。”   石子有点害怕,小身子抖了抖,黑亮的眸子看着先生,满是乞求。   先生却是不为所动,“回去吧。”   石子三步一回头走了。 第58章   张老头从里正家出来, 张希瑶跟他一起往回走。   “怎么样?”   张希瑶不得不承认,这个先生教得没问题,“可能三郎四郎读书天分真的有限。”   张老头听完, 停下脚步,张希瑶在这一瞬间发现他的背佝偻着, 像是被万千重物压过似的。   张希瑶瞧着有点不忍心, 但她还是道,“这两个孩子太瘦了。平时营养不够, 坐不住。想让他们将来考上秀才,还是让他们多吃些好的。”   在她的认知里,小孩子的记忆力是非常好的。一首诗念几遍就该会背才对。她小时候也是如此。而且她的那些同学也多是这样。   可是三郎四郎的记忆力真的不行, 那双都背了十来遍,他俩愣是记不住。   石子念了论语的内容两遍就记住了,在先生看来好像很了不得。可在张希瑶看来,其实石子的表现只能算是正常水平。   不过想到石子平时吃的还不如三郎四郎, 她又觉得石子的读书天赋还是有的。   张老头叹气, “没有天分就是没有天分。吃再多, 也只是长个头。”   张希瑶也不确定三郎四郎吃得好, 脑袋能不能灵光。不过她把石子的表现跟张老头说了, 她觉得一般,但是先生见多识广,他惊为天人,说不定这孩子真是读书的料。   张老头刚刚灰败的神色立刻有了血色,像是被人打了一剂强心针, “当真?”   “你可以问先生。我也拿不准。”这只是张希瑶的猜测。   张老头却是迎来了新希望, “你先回去吧。我留下来等先生上完课,我问问他。”   张希瑶回了家, 继续忙着炖牛肉。加了山楂,牛肉炖得比较快。   秋花趴在灶房门口,问她锅什么时候能空出来。   “炸油条?”   “对!我看那面已经差不多了。夏花说等你把锅空出来,她才能炸。”比起柴得发硬的牛肉,秋花还是更喜欢油条。油滋滋的,吃着就香。   张希瑶估算下时间,“差不多要一个小时辰。”   秋花点头,兴冲冲去找夏花。   张希瑶回屋,张婆子正在堂屋缝被套。   堂屋铺了两张席子,把被子给拆了,里面的木棉花胎千疮百孔,张婆子把木棉花胎的线给拆了,然后把棉花往缺口的地方铺。   张希瑶诧异,“不弹一下吗?”   她小时候看过阿奶弹棉花。就这么铺,棉花没有发挥最大价值。   张婆子比她还愣,“弹棉花?怎么弹?”   不怪张婆子不会,而是他们这地方根本不种棉花。   张希瑶其实也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她用竹子简单做了个弹弓,然后拿了捣蒜的棍子来弹。   她一个人搞不定,就让阿奶扶着另一头。一行一行地弹。   张婆子看着稀奇,“哎呀,这个好。棉花都跟着蓬松起来了。”   不过她只弹了几下就累得不行。张婆子已经看会了,就叫了陆氏出来搭把手。   两人就在堂屋把棉花胎弹好,接下来就是把被套缝合。   张婆子一个人就能做,陆氏回了自己房间。   张希瑶问张婆子,什么时候能去一趟镇上。   张婆子看了她一眼,“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又瞎跑什么。路上那么滑,回头再摔着。”   “我想再定口锅和炉子。”张希瑶觉得可以用铁板再做别的吃食,让臭豆腐炸一下,味道会更香。   张婆子想了想,“那就大年初二吧。我带你去一趟镇上。”   张希瑶笑道,“阿奶,咱们在汴京夜市卖得不错。可以让二郎哥也过去帮忙。他力气大,手脚也快。我也能轻松一点。”   张婆子觉得她把家里能干活的人全都叫走。这地里的活谁来干,“咱家可是种着五十二亩地。尤其是新开荒的四十亩地,以前那么多草。估计开春后,就得不停拔草。要不然产量不高。”   “阿奶,忙不过来就请人。”张希瑶让她算一笔账,“二郎哥在家也干不了多少活。去汴京一个月好歹能赚三四贯钱。哪个更划算。”   张婆子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夜市更赚钱,她想起一件事,“可是二郎去了,你们是不是还得给他租一间房?”   这是肯定的。张希瑶颔首。   “这花销又多了。”张婆子唠叨一遍,不过也没有阻止,“你得问过你阿爷才行。我可做不了主。”   张希瑶颔首,“行,等阿爷回来,我就跟他说。”   说完,她就回了自己房间,端了碗水在窗台练字。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老头回来了,看到张婆子把堂屋给堵得严严实实,他也不好进屋,就喊了张希瑶。   张希瑶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阿爷,怎么了?”   外面太冷了,张老头双手插进袖子,示意她到灶房。   张希瑶点头,跟着进灶房。张老头坐在灶膛前添柴,张希瑶坐在离他一米多的位置,先说了过完年,让二郎也跟着去汴京摆摊。   张老头一口答应,“也行。那孩子干别人家的活倒是利索。干自家的活就浑身长刺。出去也好,省得他在家,我看着闹心。”   张希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二郎哥是得了二伯和二伯娘两人真传,嘴巴利索,人也懒。   说完这事,张希瑶就开始回归正题,“问得咋样了?”   张老头叹气,“你猜得没错。先生说石子在读书一道确实有天份。”   张希瑶静静等他下文。阿爷叫她进屋,肯定不是告诉她结果。肯定还有别的事情。   “哎,如果石子是咱们这房生的该有多好。”张老头愁得不行。在火光的照耀下,他的五官半边红半边黑。   张希瑶没法回答,这分明是牢骚。   张老头突然眼睛发直,盯着张希瑶。   张希瑶被他看得一头雾水,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张老头没有犹豫多久,“阿瑶,你说咱们把石子过继到你爹名下。你看怎么样?”   张希瑶蹙眉,石子过继给她爹,那她还怎么招赘。这坚决不能同意。不过她没有明说,而是道,“阿爷,石子已经这么大了。他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咱们家跟大房已经二十年不来往。他们也不会同意过继的。”   张老头想养石子只是为了让石子考上秀才,他们都能跟着沾光。可万一石子更在乎自己的亲生爹娘。那阿爷就是替大房做嫁衣。   张老头只是一闪而过的念想。经孙女这么一说,他也打消了念头,“你说得对!石子有自己的亲生爹娘。无论咱们对他多好,他始终念着自己的亲生父母。”   张希瑶觉得张老头也不必杞人忧天,“先生会跟大爷爷说石子有读书天分。哪怕石子不是咱们二房的孩子,至少他姓张。咱们也能跟着沾点光。”   谁知张老头听了这话,摆了摆手,“你是不了解你大爷爷,他的抠门程度不输王地主。”   张希瑶疑惑,“可是村里从来没传出他抠门的名声。”   “你大爷爷不在吃穿的上面抠。他是一门心思想着多攒钱,多置办田产。考科举是要花大价钱的。咱们家为了供你爹读书,一百亩好田全花个干净。你大爷爷家只有五十亩田。他怎么舍得!”张老头太了解自己亲哥哥的人品。   张希瑶微微一惊,她家有一百亩良田,为什么大爷爷家才五十亩?听阿爷的语气,大爷爷也不是浪费的性子,不可能做出卖田的举动。她心里这么想就这么问了。   张老头沉默好半天,才告诉她实情,“当初你太爷爷临走的时候,给我们两房分了家。因为你爹读书有天分,需要的钱很多。所以家里一百二十亩良田,我得了一百亩,他得了二十亩。这宅子也是分给我。你大爷爷觉得你太爷爷偏心,从此就跟恨上我了。咱们两家从此就断了来往。”   张希瑶总算弄明白了。这古代分家向来长子分得多。一百二十亩田,大爷爷居然只得了零头,难怪他会生气。   难怪她爹没了,村里传出“命里没有,强求也没用”的恶毒话。想来村里人也替大爷爷抱不屈。   张希瑶沉默良久劝道,“阿爷,兴许大爷爷会同意让石子念书呢。他那么嫉妒你,但是咱家砸了一百亩田,也没能得到好结果。他要是给石子供出来了,这不是等于向你证明,他才是张家最有出息的孩子嘛。兴许还会想:太爷爷当初偏疼错了人。”   这话说得不中听,张老头脸色有点难看。可是他也没有责怪孙女,他沉默良久,不太确定,“他会这么想吗?”   “兴许吧。”张希瑶也不确定。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气性大,非要证明自己,有的人却是天大的事都不放在心上。   张老头却是站起来,背着手在屋里溜溜达达,最终他站不住了,“不行!我要去问问先生。”   说完急匆匆走了。   张老头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时辰。牛肉已经炖得软烂。夏花也把油条都炸好了。张婆子的被子也缝好了。   陆氏已经把馒头都重新热好,疙瘩汤也都煮好。就等着张老头回来,好开饭。 第59章   张老头是背着双手回来的, 一直低着头,像是在地上找东西。   张婆子见他这么晚才回来,忍不住又犯了唠叨的毛病, “你去哪了?怎么一会儿不见,人又没影了。”   张老头坐到主座, 张婆子让陆氏和许氏盛饭。   等饭菜摆好, 大家一人一个馒头,准备开吃, 张老头在三郎四郎身上看了一圈,叹了口气,“我听先生说, 石子有读书天分。”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认识石子,大房的孙子。可这关他们什么事?!爹(阿爷)在饭桌上宣布这事干什么?   张老头见大家是这个反应,就一肚子火。他刚刚在路上, 憋了许久, 满肚子话, 可是对上这些只知道吃的草包, 简直对牛弹琴。   就在他即将发火时, 张希瑶给他夹了一根油条,“阿爷,吃饭吧。有什么事等饭后再说。大家都饿了。”   张婆子也跟着表态,“是啊。咱们先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她也给张老头夹了一块牛肉,“这是阿瑶炖的, 这回总算把肉炖烂了, 咱们也能吃。”   这牛肉是炖得真烂,夹一下, 肉就四分五裂。哪怕是牙口不好的张婆子也能吃。   而且张希瑶舍得放油,放调料。她还炒了糖色,里面加了干豆角,滋味那叫一个香。   张老头也确实饿了。人在思考的时候,本来就更容易饿,更何况他还被一件大事压着。   他也就借着梯子下来,津津有味吃起来。   张二伯就笑道,“阿瑶,咱们也可以做牛肉卖。汴京人肯定抢着买。”   张希瑶好笑,“二伯,咱们这是在家里炖,用了那么多柴禾才把它炖软烂,要是去汴京,柴禾都得要不少钱,那成本也就上去了。”   张二伯还真不知道,“你用了多少柴禾啊?”   “如果在汴京的话,至少也得要两担柴才够。还得是粗木头才行。”张希瑶摊手。   张二伯倒抽一口气,“这么多?!”   他在汴京负责做饭,一担柴够他们用五天时间。她煮个牛肉就花了两担柴。那就是二十文钱,这一锅牛肉也才十斤,成本就高了不少。   夏花掰着指头算了半天,“那咱们也有利润啊。你想啊,两担柴是二十文钱,一锅牛肉就算十斤,也才七十文。再加上调料,就算三十文吧。就是一百文。咱们一斤牛肉卖二十文,还是有得赚。”   要知道二十文是猪肉的价格。这还只是生猪肉,没有做成熟的。   张希瑶满意地点头,“你说得对。确实有利润可赚。”   许氏看了眼夏花,“夏花也会算账了?”   夏花不好意思道,“是阿瑶教我的。”   张希瑶笑道,“夏花学算账特别快。将来她兴许能当个女账房!”   这当然是开玩笑。哪家的铺子也不会请个女人当账房。   许氏有点酸溜溜的,“爹娘,我看不如让秋花也去汴京搭把手吧。”   不能什么好事都紧着大房。要是秋花也能识文断字,将来也能说个好人家。   张老头蹙眉,“秋花才十岁,她能干什么?”   “爹,过了年,秋花就十一了。”许氏笑眯眯道,“就算她干不了重活,至少也能帮着擦擦桌子,帮着炸油条啊。”   张老头看了眼二郎,“秋花再等等吧。秋花还是太小了,力气也不大,她性格也不稳重,要是把油锅掀翻,那生意还做不做了?让二郎去吧。”   许氏微怔,随即笑起来,“也行。让二郎去。”   她刚刚不是没想到二郎,而是她以为公爹会留二郎在家干农活。   张希瑶吃得正香,突然碗里多了一根油条,顺着筷子一看,居然是二伯娘。哎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居然也会讨好自己。   许氏笑成一朵花,“阿瑶,你多吃点好的。”   张希瑶点点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许氏不是个稳重的性子,见她受了,当即就道,“二郎到了汴京,你也教他读书算账吧。”   张希瑶倒是没有拒绝,“行啊。只要他听话,抢着干活。我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一视同仁。”   她想让全家人都识字,这样他们将来才能给她做事赚钱。至于她和二伯娘的恩怨,哪有钱来得重要。   许氏忙不迭点头,“你只管使唤。他要是不听话,你回来告诉我,我来治他。”   张希瑶倒是没想到她挺有魄力,“行!”   这顿饭,许氏吃得那叫一个满意。但是张老头却是抓心挠肺。平时他吃饭速度算是慢的。可今天他是头一个吃完。也不在饭桌逗留,直接起身在门口张望,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张二伯看着爹在门口走来走去,就开起了玩笑,“爹这是咋了?石子读书有天分,把他急得够呛!比大爷爷都着急。”   张婆子翻了个白眼,“你爹兴许能干出供石子读书的事。”   这话一出,张二伯瞪大眼睛,“啊!”   所有人也都看过来。显然被张婆子的想法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许氏率先急了,“凭啥啊?!”   供小叔子读书就罢了。他们可是一家人,也没分家。可供大房的孙子读书,这都隔了好几辈了。而且多年不来往,这关系早就疏远了。   凭啥让他们供石子读书!许氏头一个不同意,“我可不答应。”   她天天在地里忙活,回家还得磨面,累得跟死狗似的。供别人家孩子读书,这不是傻子嘛。   家里其他人心里不高兴,可他们不敢跟张老头对着干。   许氏也不敢跟公爹唱反调,就开始找同盟。大哥大嫂嘴笨,根本指望不上,她男人见了公爹像老鼠见了猫。婆母对公爹言听计从。她将目光落在阿瑶身上。只有阿瑶得公爹看中。   她看向张希瑶,“阿瑶,你可得劝你阿爷。读书可不是小事。那是要花大价钱的。说不定你攒的那些家当都得拿出来。”   张希瑶无奈,“二伯娘,这只是阿奶的猜测,你现在说这些有点早了。”   许氏觉得这孩子关键时刻就犯傻,“你阿爷真能干出这种事。”   这世上最了解公爹的人就是婆母。公爹要是没这么想,婆母不可能说出来。   张希瑶无奈,“阿爷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给别人做嫁衣。”   许氏没听明白,她说读书的事,阿瑶怎么扯到“嫁衣”了?   张希瑶见她没听懂,也就不再多说,“等阿爷真这么说了,我会帮着劝劝。”   许氏见她答应,这才松了口气,“这可是关乎咱们全家的大事。要是真供大房读书,你也得出来,你是该劝劝。”   张希瑶觉得二伯娘说话真不知道变通。   吃完饭,张希瑶放下筷子,张老头就进来了。陆氏负责洗碗,张老头指挥秋花去洗,又撵三郎四郎去写作业,其他人坐着。   因为有张婆子的预告,大家都能猜到张老头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张老头坐下后,轻咳一声,把石子有读书天分的事说了,“先生说三郎四郎读书没什么天份,顶多也就是识得些字,将来当个掌柜。这就是他们的极限了。想考秀才,犹如登天。反倒石子聪慧过人,是难得的读书人才。将来可能不仅止步秀才。要是能得名师指点,举人也不是不能拼一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许氏脸都憋红了,可她不敢开口,只一个劲儿朝张希瑶使眼色,意思是“你上啊”。   张婆子没想到石子居然能考上举上,这么说天份给老三还高?!   她头一个问,“那得花多少钱啊?!”   他们家把老三供成秀才把一百亩好田悉数卖光。这要是考举人,那花费不是更高?   张老头瞪了她一眼,“目光短浅!要是石子真能考上举人,咱们全家都跟着沾光。”他顿了顿又改口,“不!咱们全族,甚至是全村都跟着沾光。虽然咱们两家分家了,可是咱们没出五服呢。照样能借光。”   张大伯觉得爹忘性有点大,“爹,咱们家跟大房二十年没来往。咱们就是举全家之力供石子读书,也未必能沾多少光。大伯头一个不答应!”   张老头也知道这点,他在这些儿孙们面上逡巡一圈,最终将视线定格在张希瑶脸上,“我问你们,怎么样才能让咱们两家关系恢复到从前?!”   张二伯说了一句实话,“除非咱们家把那一百亩好田还给他们。他不是一直觉得阿爷偏心咱们二房嘛。现在换成他们家孩子读书,这地自然要归他们。我猜大伯是这样想的。”   张老头翻了个白眼,“我就算想给他!我上哪弄一百亩良田?咱家那四十二亩荒地,我白送给他,他都不要。”   许氏这会儿终于憋不住了,“没有田,可能他们想折成现银。一百亩良田值四百两银子。去掉咱们家分的二十亩,只给他们家八十亩,也得三……”她卡了壳,看向张希瑶。   张希瑶补充,“三百二十两银子。”   许氏点头,“对!三百二十两银子。”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三百二十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们全部家当卖了,也凑不够这么多钱。   张婆子一拍大腿,“你们以为他们要八十亩良田就完了?他肯定还问咱们家要这二十多年的产出。一年种田结余五贯,二十年有……”她也卡了壳。   张希瑶再次补充,“一百贯,加起来就是四百二十贯钱。”   这怎么越算越多。   众人低下头,一声不吭。这么多钱,他们可拿不出!   张老头倒是没被价钱吓住,这些人一句有用的没说,反倒说那么多借口不资助,他开始点名,“阿瑶,你怎么说?”   他觉得阿瑶有几分聪慧,而且说话总能说到别人的痒痒肉。 第60章   张希瑶想了想, “阿爷,我觉得咱们就算把钱全部还给大房,大爷爷也未必会出钱给石子读书。”   阿奶说了, 大爷爷也很抠门。   张老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咱们家为了供我爹读书,花了那么多钱。我爹还仅仅只是秀才。石子要是考举人, 花费只会更多。与其让他们去博不确定的未来, 还不如拿着百亩良田过着富家翁的好日子。”张希瑶的猜测是基于大房的性格来判断。   这话一语惊醒梦中人,许氏拍了下大腿, “可不是嘛。阿瑶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大伯娘为什么那么偏心文氏?她可是连生三个丫头片子,连儿子都没生!就因为文氏陪嫁多。她就偏疼些。”   陆氏看了眼张婆子, 心里多少有点欣慰。虽然她娘家穷,可是婆母从来没有因为她嫁妆给的少嫌弃她。   张婆子颔首,“老二媳妇说得对!大嫂这么做肯定是大哥授意的。大哥估计也是这种人。你把田还给他,我看他也不会供石子念书。”   张老头有点不甘心, 他重重叹了口气, “爹临死的时候, 就一直念叨着让明礼考上秀才, 给咱们张家光耀门楣。难不成就这么放弃了?”   张希瑶问他, “阿爷,你在族里能排老几?”   这个排名不是族谱的排名,而是他说话有没有人听。   张老头有点汗颜,“当初爹分财产时,他们都替大哥抱屈。让我把田还给大哥, 我不同意。他们就责怪我不懂事, 只能算是面子情。”   张希瑶也想到了,她也没有指望, “阿爷,你想让大房心甘情愿供石子,首先你得提升自己在族里的地位。”   许氏急得抓耳挠腮,一个劲儿给她使眼色,奈何张希瑶根本没注意到。   “咋提升啊?要是你爹还活着,他们肯定会来巴结我们家。可现在……”张老头摇头叹息,何其难。   张希瑶翘起唇角,“既然他们家在意钱,那就让他们跟着咱家赚钱。咱们吃肉,他们喝汤。手头有了钱,再出去见世面,他们自然知晓读书的好。”   张希瑶一直不排斥供家里人考科举。因为颂朝就是重文轻武的社会。家里出个读书人,别人都不敢随意使坏。   也就是说,她赚的钱越多,他们家就越危险。因为他们就是最普通的平民,是个官员都能上来啃一口。   虽然石子不如三郎四郎更亲近。但外人可不管这些。只要石子姓张,而且也没有出族谱,外人就会把他们看成一家人。   至于石子会不会护着他们家。一定会。因为大房家底不厚,将来石子考上举人,想当官,少不得他们房出钱出力。有了利益就相当于一根绳上的蚂蚱。   张家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话。他们心里想的是:只要不是供石子读书,带大房赚钱,也没什么不行。   张老头仔细想想,阿瑶说得有几分道理,不过该怎么实施呢,“你有什么想法吗?”   “阿爷,咱们得让他们看得近在眼前的好处。种甜菜。”张希瑶拍着巴掌,“让他们种甜菜,咱们家出钱收购。”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们那小摊能消耗那么多红糖吗?”张老头之前算过,他们家四十亩红糖差不我刚好够他们摆摊一年。可他们那四十亩是刚开荒的地,产量不高。可大哥家的四十亩都是好地。产量肯定很高。   “可以。咱们只能用十亩好田和两亩旱地种甜菜,大爷爷家一开始肯定不可能把四十亩地全部种甜菜。他们家有二十亩旱地和二十亩水田,估计会把旱地种甜菜,咱们摆摊肯定用得完。”水田种水稻,收入会很高。大爷爷肯定不愿意冒险。   张老头觉得可行。   张家其他人点头,他们家的地不能种甜菜了,肯定要赁别家的地。与其累死累活浇水,还不如让大房直接种好卖给他们。   许氏有点不放心,“那咱们出多少钱收啊?”   张老头问张希瑶,“汴京甜菜多少钱一斤啊?”   他们这儿没有种甜菜的。   张希瑶看向张二伯。一直都是张二伯负责买菜。   张二伯仔细回想,“好像是一文钱两斤。”   甜菜跟萝卜一样,大部分都是水。而且它的产量比不上萝卜。萝卜可以腌制成萝卜干,腌制的甜菜不符合华国人的口味。   张老头有点算不明白账,他让阿瑶帮忙算算,“你大爷爷家的二十亩旱地,种黄豆,产量估计一百二十斤。一斤按照三文四,是多少钱?”   张希瑶蘸水在桌上算了一下,“408文。”   “他们那旱地是好田,甜菜产量肯定比你的高,咱们就按照1800斤算。一文钱两斤是多少钱?”张老头抽了口烟袋锅子,等她答案。   张希瑶又算了一下,“900文。”   众人眼前一亮,多了一倍。大房肯定会心动!   张老头也是乐呵呵的,“那成!这生意可行。”   不过他拉不下面子,就指派大儿子和二儿子亲自出马,“你就说我是看在石子想读书,但是大房却出不起束脩的份上,帮他们一把。”   张婆子无奈,“你说了也不管用。他赚了钱也不会听你的。”   “一步一步,慢慢来。刚开始不参加考试,花销不大。”张老头重视读书,但他自己却不认字,也没法记账,但这些事情已经牢牢记在他脑子里。读书并不是一开始就花得多,而是越到后头,花的钱越多。尤其是考试,要找人担保,路上也要花销,那些才是大头。   张希瑶笑道,“阿爷这说法也挺好,总有个理由。要不然他们还以为咱家向他们家低头了呢。”   张二伯挠挠头,“咱们就这么上门,大伯能信?”   主要是多年不来往。而且又闹过不愉快。突然上门告诉他们赚钱点子,他们能信吗?   张老头觉得老二想得很对,“这样吧。我给你拿一贯钱算是定钱。对了,咱们家还有不少种子,你们也拿过去,算是赊欠他们的。一斤种子是五十文,汴京也是这个价。咱们也不多赚他们。”他扭头让张希瑶写张契书,“让他们家种甜菜,咱们按照一文钱两斤的价格收购。如果他们家不乐意,他们就去找别家。你们态度要硬,不能让他们看出来咱们是上杆着帮他们。”   他仔细想想,应该没什么遗漏。   张希瑶去书房写契书,她好些字不会写,先写完简体版,而后开始翻书把简体替成繁体,最终再誊抄一遍。把简体的纸扔进灶膛烧掉。   张大伯扛着满满一袋种子,张二伯抱着钱袋,揣着契书去了大房。   家里人出去忙活了,只有张老头在堂屋转来转去,跟张希瑶抱怨,“要是咱家三郎四郎读书好,也不用这么被动了。”   张希瑶想想,“不如让三郎四郎吃些好的。看看能不能有点长进?”   张老头肉疼,但想想还是答应了,“那你来安排。看看是不是真的有效果。”   张希瑶点头。她去灶房蒸馒头。   张大伯和张二伯去了半个时辰,终于回来了。看他们两手空空,张老头可算松了口气,不过等他们坐下后,还是迫不及待问,“怎么样?”   “我们去的时候,先生也在,劝大伯给石子读书,但是大伯一直找借口拒绝。先生就走了。我们把来意说了。大伯刚开始不信,可是后来看到现钱,他才信了几分。”张二伯知晓他爹着急,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我一开始没说是二十亩,我让他种四十亩。大伯跟我讨价还价半天,最终种二十亩。”   许氏就笑,“孩子他爹,还是你聪明。”   张老头示意她别打岔,让张二伯继续说。   张二伯摊手,“说完了呀。他拿了钱和契书,又问咱们怎么种甜菜。我就告诉他跟种萝卜一样,起垄子更好。”   张大伯补充,“咱们家之前种的四十亩甜菜,全村都知道,他们当时也看到产量了。他还说咱家地不行,产量才那么低。要是他来种,产量至少能翻一倍。”   张老头不关心甜菜产量,他急了,“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送石子去学堂念书?”   这才是最关键的。这俩孩子说了半天,把最重要的事给漏了呢。   张二伯知道爹心急,但这事急不来,“他只收了一贯钱,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送石子念书。至少也得等甜菜种出来。看到现钱,他才会送石子念书。”   张老头重重拍了下桌面,恨声骂道,“鼠目寸光。难怪爹当初不肯多分他地。爹一早就知道他的德性!”   张二伯不好接话,脸上讪讪的。   张希瑶好奇问,“石子爹娘就没有提出意见?”   张大伯插了一句嘴,“他们能说什么呀。他们两口子一直不得大伯和大伯娘喜欢。供石子读书要花很多钱。石头眼瞅着要说亲,家里正是缺钱的时候。”   大房一共生了两个儿子,文氏是老大媳妇,生了三个闺女,两个已经成婚,最小的姑娘也已经说了人家。二房媳妇李氏生了三个儿子,石头今年17(过年18)。石子是最小的,今年才5岁。   张二伯叹气,“其实大伯也不是不疼二房。而是花的钱太多了。就算石子认字,那镇上的掌柜也不会用他啊。人家都是用自己人。”   说来说去他们就是见识短浅,不知道读书的好。不愿花大价钱投资。   张希瑶只能劝张老头,“慢慢来。时间还早着呢。要是您真的着急,不如跟三郎四郎说,让他们教石子认字。从小一起读书,情分自然也会不同。”   张老头眼睛一亮,“对对!你说得对。石子才五岁,他们也不会让他干重活,他有大把时间可以学习。回头我就请夫子让石子也跟着三郎四郎一块读书。至于束脩暂时由我出。”   这事就算敲定了。张老头再心急,也只能一步步来。 第61章   这是张希瑶第一次在许家村过年。   许家村以许姓为多, 他们为了彰显人口众多,在过年这几天举办两场活动,仅限本姓村民参加。   张家人也都去观望。其中一条最隆重的是祭祖。   许家人丁兴旺, 族长念名字,念了好长时间都没结束。   张希瑶就问张婆子, “他们村有没有出息人?”   张婆子摇头, “没有!祖祖辈辈都在村里种地。男丁很多,也很老实本分, 就是没什么大出息。”   张希瑶点点头,不过她也注意到好多村民其实没有成婚。这也很正常,男女比例如此悬殊, 肯定有许多家庭绝了户。   祭祖只能由家里的男丁进去。   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   第二条就是扫墓。其实跟祭祖一个意思,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分两次举办。   张希瑶看了一眼,觉得没什么意思,她就回来了。   大年初二的时候, 出嫁的姑娘要回娘家。   张希瑶母亲没了, 舅家远在县城, 张希瑶自然不可能独自走亲戚。   她只能看着大伯娘和二伯娘带着自家男和孩子, 拎着礼物离开家门。   张婆子再三叮嘱, 他们不许把家里的事往外说。   之前张老头已经说过了。要是敢把甜菜往外说,媳妇休弃,姑娘不给嫁妆,儿子不给盖屋娶媳妇。   张老头是一家之主,他说的话还是很有份量的。没人敢不听!   这会儿听到张婆子的话, 他们只能点头附和。   他们都走了, 只剩下张婆子、张老头和张希瑶。   张希瑶好奇,“奶, 你咋不回娘家啊?”   今天是走礼的日子。阿奶嫁了人,也得走亲戚吧?   张婆子沉默良久道,“我走什么亲戚?他们配吗?”   说完,直接走人了。   张希瑶见她发火,只觉得莫名其妙,看向张老头。   张老头给她解释,“你阿奶跟你舅公关系不好。以后别提这事。也别往外说。”   张希瑶疑惑,“怎么不好了?”   “你奶嫁了两次,彩礼都被长辈们扣下了。你奶就恨上他们了。”张老头向来言简意赅,直截了当开口,“你舅公前些年一直想跟你奶恢复来往,但你奶就是不肯原谅他们。”   张希瑶点点头,这古代没有嫁妆的女子到了夫家会被人瞧不起。但是阿爷对阿奶却是很好。   她就笑道,“阿爷,你对阿奶挺好的。”   张老头老脸一红,差点呛住,“你阿奶挺好的。”   张希瑶嘿嘿笑,张老头面皮挂不住,故意咳了咳,“不许这么笑。太不雅观了。”   张希瑶才不在意呢,“这是我家,我想怎么笑就怎么笑。”   张老头听了也高兴,“是是是!你以后要独当一面,笑吧笑吧!”只要不笑他就中!   张婆子要带张希瑶去镇上,买点东西,村里有好多人家要一块去,路上也能有个伴。   张老头蹙眉,“你们也走,只留下我老头子一个人在家?那春花回来,怎么办?”   “老大两口子很快就回来。”张婆子顿了顿又道,“我们去找铁匠打个锅和炉子,很快就回来。不会耽误时间的。”   “你俩咋去?”   “骑毛驴啊?”张婆子可不想走路,来回两个时辰,要把她累死。   张老头想了想,“你们俩又不会赶车,我来吧。”   张希瑶趴在张婆子耳边小声嘀咕,“阿爷也想出去溜达,他不好意思直说。”   张婆子打量张老头几眼,意味深长笑了笑,张老头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轻咳一声,将目光移向旁处。   张婆子这才笑眯眯道,“行吧!劳累你给我们赶车了。”   张老头把缰绳套上毛驴,张婆子在村里喊了一嗓子,有好几个村民坐上车。   他们有的是回娘家,有的则是去镇上买点东西。   上车后,有村民向张希瑶打探在汴京卖东西怎么样。   张希瑶是个低调的性子,她专挑贵的说,比如去一趟汴京,城门费要多少钱。住一晚要多少钱。客人有多挑剔等等。   村民们听了啧啧摇头,“这也太贵了。”   “这么贵,你们还去?”   “没办法,咱家只有荒地,要靠这些荒地,迟早得饿死。只能去汴京摆摊,卖点小吃食,贴补一下家用。”张希瑶唉声叹气。   村民们连连感慨,赚钱不容易。   就这么一路说说笑笑到了镇上。张老头将毛驴停在外围,这边有人专门看牛车、驴车。   张老头舍不得花钱,就在路边等他们。   张希瑶挽着张婆子的胳膊与其他婶子大娘们挥手。   张希瑶无聊,就问张婆子,“阿奶,你为什么不原谅舅爷爷?”   张婆子翻了个白眼,“原谅他?!他配嘛。拿了我那么多钱。跟我道歉,我就原谅他?他想得倒美!我恨人一辈子,到死都不会原谅他。”   张希瑶拍拍她的背,朝她翘了个大拇指,“阿奶,你真有个性。”   张婆子可不知道“个性”是什么意思,她幽幽道,“我不能对不起我自己。我就是恨他。哪怕所有人都劝我原谅他,我也不能原谅他。”   张希瑶笑道,“书上有句话说得好‘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他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张婆子没什么文化,她说不出这么哲理的话,听到孙女短短几句话,她像是找到了认同感,“果然是读书人,就是比一帮乡下婆娘懂得多。原来书上早就有这个道理。”   张希瑶笑笑,“是啊。”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铁匠铺。   谁成想到了铁匠铺却只看到百灵幡挂在门口。门口雪地里跪着一个少年郎,他穿着单薄的棉衣,冻得瑟瑟发抖。   这少年郎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瘸腿铁匠的儿子。   张婆子惊讶看着这一幕,“哎呀,咱们运气不好,赶巧碰上他们家死了人。”   张希瑶蹙眉,向周围的人询问,“这家怎么回事?”   路过的人被她叫住,看了一眼,直摇头,“你们呀想打铁具去旁处吧。这家两个铁匠不见了。听说可能是惹了仇家,连夜逃跑了。前阵子发现他们的尸首泡在河边的水里。只留一个年幼的孩子。”   张希瑶看着那少年郎,“这不是他家吗?为什么他跪在门口?”   “他爹和二叔不见了,他娘改嫁了,还把铁匠铺也当了自己的陪嫁。那男人不是东西,嫌他是个累赘,三不五时就罚他。可怜!”路人唏嘘少年郎的遭遇,可这是他们的家事,他们也管不着。   张婆子拉着张希瑶的胳膊,催促她,“走吧!这地方晦气得很。”   张希瑶回头看了一眼。   一直跪在门口的少年郎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他扭动有些僵硬的脖子,正好与张希瑶四目相对,他辨认一会儿,似乎是认出了她。   可惜张希瑶已经转身,正要离开。少年郎在后头喊,“你等等!”   张希瑶一开始以为对方不是喊她,直到对方喊“打谷机”,她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指了指自己,看到少年郎点了下头。她才转身,拉住张婆子,“阿奶,他好像在跟我说话。”   张婆子紧蹙眉头,看着孙女小跑过去,蹲在少年郎身边。   “你喊我有事?”   少年郎颤抖着身体,小声说,“我会做那个打谷机。我已经做出来了。你……你要吗?”   张希瑶大喜,“果真?在哪?”   少年郎举起那只僵硬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在这儿!”   张希瑶蹙眉,这少年郎在戏耍她?   “我没骗你!”少年郎似乎猜到她所想,“我……只要你供我吃喝,我就帮你做一台出来。”   张希瑶将信将疑,“可你家铁匠铺已经不属于你了。再说你这身板也没法打铁吧?”   “我用到的铁很少,到时候可以让其他铁匠来做。”少年郎很肯定道,“大多数用的是木头。价格许多,你不亏的。”   他说话很艰难,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   张希瑶看向张婆子,“阿奶,我要带他回去。你帮我想想法子。”   张婆子挑剔地打量这孩子,瞧着跟三郎差不多大,身上没有二两肉,瘦巴巴的,他能干什么呀?!   “阿奶,我要打谷机有用处。”张希瑶握住张婆子的胳膊,以示自己的急切。   到底是自己的孙女,再说孙女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点子,她轻咳一声,朝屋里喊人,“有人在吗?”   没一会儿屋里走出一家三口。男的三十多岁,五大三粗,女的二十七八的年纪,有点姿色,那男孩和大郎差不多年纪。怎么都不像这个女人生的。估计是她的继子。   女人看到张婆子站在门口喊,有点不耐烦,“喊什么喊!老东西,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我教训自己的儿子,关你们什么事。”   张婆子有一瞬间的不快,可是想到孙女交代的事,她又忍下这股恶气,赔着笑脸,“两位误会了。我们是来打铁的。”   女人摆摆手,再次不耐烦打断她,“那两个死鬼已经去阎王殿了。这不是铁匠铺,你们去别的地方吧?”   张婆子笑道,“对对!我知道。我们家缺个孩子烧火,我看你家这孩子正合适。你们签不签死契?”   女人眼睛一亮,生怕她反悔,迫不及待点头,“签签签!你们要签多少年?二十年够不够?”   张希瑶倒吸一口凉气。这么点孩子居然想签二十年,这是不打算让他活着回来啊。要不是现在的契书最多二十年,她估计这狠心的婆娘能签到死。   张婆子正要点头,没想到少年郎却开了口,“我不签死契!”   颂朝许多人都会外出做工。一般签的都是活契。但身份还是良籍,不是奴籍。而死契,也是良籍,但主人家却有生杀大权。但是不是明目张胆打杀,而是找了个借口将人处置了,又愿意付一笔银子收敛,就可以免除坐牢的风险。   女人恨不得给儿子一巴掌,可看着他瘦弱的小身板,又怕他受不住自己这巴掌,人再死了,那她的银子就没了,她赔着笑脸,示意张婆子等一等。   她矮着身子跟少年郎说了什么,可他就是不吐口。最后女人气个半死。拿他无计可施。   最终女人妥协,可以签二十年活契,“你们至少给我十贯钱。”   张婆子直接跳脚骂,“他才十岁年纪,还病歪歪的,活契,还敢要十贯?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她牵着张希瑶的手,丝毫没有拖泥带水,转身就要离开。   女人见她连价都不还,直接就要走,忙小跑上前,拦住她们去路,“哎哎哎,你们别走啊。咱们这不是正在讨价还价嘛。便宜点也行。你给开个价!要是合适,我就卖了。”   张希瑶听她恨不得要将这孩子当包袱甩开,心里一阵厌恶。这亲娘把儿子累赘,也配叫个娘!   张婆子直接一口价,“一贯。你爱签不签。谁知道他还能不能干活。我们家离那么远,万一死在路上,我不是很亏!”   女人尝试加价。张婆子就是不吐口。   最终女人忍着肉疼,答应了。   大年初二,牙行也不开门。张希瑶就找了一家书肆掌柜,请对方帮忙写契书。   一式四份,还有一份要送到牙行,一份送到衙门。到时候张希瑶会送过去存档,并且交税。   付完钱,两人就带着少年郎往镇外走。 第62章   张老头看着板车上冻得瑟瑟发抖的少年郎, 扭头看向张婆子和张希瑶,“这是什么情况?”   他还以为这少年郎是要坐车回家。可是看他冻成这样,显然也不是能坐得起车的人。   张希瑶拉着张老头到旁边说话, “阿爷,这个少年郎会木工活, 他能帮我做打谷机。”   张老头没听明白, “打谷机?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可以帮咱们省力的打谷机。咱们用连枷和石滚都太慢了。不够省力。要是咱们能做出打谷机,肯定能赚大钱。”张希瑶觉得财神在向自己招手, 可万万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张老头听明白了,“你是不是买他到咱家当帮工?”   张希瑶朝他翘了个大拇指,“对!就是这个意思。阿爷真聪明, 一点就透。”   张老头可不受她这个马屁,只冷着脸问她花了多少钱。   “一贯钱。”张希瑶怕他生气,冲他讨好的笑,“阿爷, 没花多少钱。”   张老头直呼上当了, “这么丁点的孩子, 咱们家还得出米粮养他。你真是有钱没处花。”   张希瑶尴尬挠头。将这孩子的契书给张老头, “阿爷, 现在衙门休沐,不当值,你有空就过来把这些上了吧。”   顿了顿,她又道,“阿爷, 他爹和小叔死了, 他娘改嫁,我去的时候, 跪在门口,瞧着怪可怜的。我要签他,他娘居然要他签三十年死契,你说这是什么娘,巴不得儿子死在外头。”   她今儿也算是见识到物种的多样性。   张老头心中一动,“他娘不要他?”   “对!恨不得将他甩出去。”张希瑶侧头看了一眼,“这么冷的天还穿得这么单薄,分明想冻死他。太狠心了。”   张老头将契书塞到袖子里,乐呵呵道,“你早说啊。”   张希瑶没明白,早说什么?她好像也没有说废话吧?!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   不过让张希瑶诧异的是,张老头似乎很喜欢这少年郎,仔细打量他眉眼,笑道,“你还别说,长得挺好!瞧着眉毛,瞧这皮肤,还有这牙口也不错,齐齐整整。”   少年郎被他看得不自在,耳朵都红了。   张希瑶拉了下张老头的袖子,压低声音提醒他,“阿爷,你干什么呢?你挑牲口呢,还管好不好看。只要他干活麻利就行。”   对着自己的亲孙女,张老头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你说他娘不要他,咱们是不是可以让他入赘?”   张希瑶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爷居然打着这个主意,她当即将头摇成拨浪鼓,“阿爷,咱们可不能趁人之危。我看他自尊心挺高的。他娘要签死契,他不肯,非要签活契。他肯定不会入赘。我要他有用,你可不能坏了我的好事。”   张老头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我肯定会让他心甘情愿,哪能威逼利诱,那不长久。”   听到这话,张希瑶总算松了口气,只要阿爷不坏她的事,一切都好说。至于接不接受他入赘,她说了算。她要是不喜欢,阿爷也逼不了她。   他们直接回去了,也不用等之前的村民,他们在这边逗留时间比较长,他们可等不了。   张希瑶问少年郎,“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郎跟张希瑶说话比较自在,因为她眼神比较清明,“我叫白让。”   张希瑶念了两句名字,“这名字真奇怪。干嘛白白让给别人?换成我,我才不干呢。”   张婆子抽了抽嘴角,推了她一把,“名字哪由他作主,你这话说得倒是轻巧。”   白让抿唇一笑,“我小名阿墨,你可以叫我阿墨。”   张希瑶点点头,看了眼他白皙的皮肤,“这名字确实更贴合你。”   一路上倒是安生,可是回到家,张希瑶敏锐发觉白让脸色潮红,她伸手在他脑门碰了碰,烫得能煎鸡蛋,这是发烧了呀。   “哎呀,肯定是冻受凉了,所以得了热病。这当娘的也狠心,居然连件衣服也不给他带走。”张婆子催促张老头把他抱回屋。可别烧成傻子。   张老头急急忙忙给他抱进自己屋。张大伯和张二伯已经回来了。   看到张老头抱着个孩子进来,赶紧上前搭把手,“怎么回事?”   将人放到床上,张老头才解释,“这是阿瑶请来的木工,说是要给她弄个打谷机。”   他招呼他们出去,留下张婆子照顾。   张希瑶知道古代没有退烧药,所以就拿了块布巾,裹着冰放到他额头。冰从哪来?外面冰天雪地到处都是。   张婆子要留下来照顾,她让张希瑶去灶房给他煮姜茶,“幸亏咱家菜地种的那些生姜还有不少。要不然还得去镇上买。”   乡下治病用的都是土方子。花不了多少钱。   她们在忙着照顾病人,张老头也在跟张大伯和张二伯,“这孩子爹死娘不疼,正适合给阿瑶当赘婿。你们对他好点,不要呼呼喝喝,要让他心甘情愿留在咱家。”   张大伯蹙眉,“爹,人品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呢。哪能这么快就下决定?!”   张二伯也跟着点头,“爹,你也太着急了。我看这孩子好像没有阿瑶大吧?”   “就是小几岁才好呢。要是大了,我怕阿瑶压不过他。”张老头也有自己的考量,“我现在只是跟你们说,又没有对外说。要是人品不错,咱们这不就是省心了嘛。要是不成,咱们也没跟他说定,到时候不认账就行了。里外都不吃亏。”   张大伯和张二伯懂了,爹是怕他们欺负这孩子,回头再这孩子不乐意入赘。至于人品,那必须得好好看。   张希瑶煮完姜茶,端进卧房,看着白让还在迷糊,虚弱的身体连撑都撑不起来。张希瑶下意识伸手要帮忙,被张婆子给阻止了,“男女大防,你可不能帮忙。”   她忙叫了张二伯进来,把人扶起来喂些姜茶。   “喝这个好,发发汗,人就能好。”张婆子见他不愿张嘴,就只能低声安抚他。   白让微微睁开眼,浅浅喝了一口,微微有点惊讶,“甜的?”   “这姜辣得很,我怕你喝不下去,就给放了些糖。多喝些。”张婆子看着孩子脸色潮红,心里也生出几分同情。   白让将一碗姜糖水咕噜咕噜喝完,见他喝得这么痛快,她又笑道,“我再给你盛一碗。喝这个,发发汗,就好啦!”   张希瑶又去灶房盛了一碗,天冷,从灶房端到主卧,就这么一小段的路,这姜糖水就从滚烫到刚好能喝。   白让又喝了一碗。张二伯将他放下。   看他病成这样,张希瑶心里着急,但也只能等他病好了。   张婆子拉着张希瑶出去,让他好好休息。   出了卧室,张婆子奇了,“怎么春花还没回来?这眼瞅着都到晌午了。”   张大伯也看了一会儿,“是啊。我们都回来了,她咋还没回来?”   张婆子也就是好奇问了一嘴,她拉着张希瑶到灶房做饭。   张希瑶负责烧火,冬天负责烧火可是美差,双手可以烤火,不怕冻着。   张婆子今天特别大方杀了一只鸡。张希瑶都不敢让了,“阿奶,你也太大方了吧?咱家过年,你都没杀鸡?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张婆子特别会过日子。过年时,张希瑶要杀一只鸡,张婆子说什么都不让,还说有牛肉和猪肉可以吃就行了。干嘛糟蹋鸡?!   她只能放弃杀鸡。今儿她都没张嘴,张婆子居然杀了。   张婆子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春花。春花嫁的人家条件比咱家好很多。你爹在世的时候,咱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可现在你爹没了,咱们两家地位悬殊厉害。要是不把姑爷招待好,春花在夫家日子该怎么过啊?”   张希瑶恍然,原来阿奶是为了给春花长脸!哎,这古代女人想日子过得好,不仅要贤惠能干,还得娘家给力,要是碰上娘家不给撑腰,夫家还不是个良善人,那日子根本没法过。   古代女子有许多就是因为被夫家欺负,而娘家又不给撑腰,所以跳井自杀或是上吊。   张希瑶想了想,“阿奶,我来做吧。我保证做得好吃些。”   “那是,你那么舍得放调料,能不好吃吗?”张婆子也是无奈了,孙女咋这么会吃呢。不过她还是让了位置,“我晒了豆角,已经泡好了,你放进去一起炒。只有鸡,份量少太少了。”   张希瑶表示明白,可惜这颂朝没有土豆,要是有的话,放进去,土豆炖得软软的,入口即化那才好吃呢。   张希瑶一边炒菜一边跟张婆子唠嗑,“只做一盘鸡,是不是少了点?怎么也得弄四个菜吧?”   “放心。有的。”张婆子笑道,“家里还有些萝卜,白菜和野菜。你一样炒一道。”   张希瑶想说家里没必要这么节省。张婆子又道,“之前蒸的油渣白菜包子摆上桌,还有你之前卤的牛肉,还剩下三四斤,两个硬菜跟过年也差不多,足够了。”   张希瑶叹气。行吧。可能古代就是这水准,做得太丰盛,反倒成了炫富。   等两人忙完,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张希瑶肚子饿得咕咕叫,走到院外,问张大伯和张二伯,“人还没来吗?这午饭再不吃,就得改吃晚饭了。”   张大伯也觉得时间有点晚,他往外走,“我去村口看看,是不是来了?!”   张二伯见大哥走了,看了眼张希瑶,“我看白等了。人家压根没来。谁家走亲戚不是一大早就出门。春花家离咱们村也没多远。还能有我媳妇家远?”   许氏娘家离村子的确是最远的。可张二伯已经回来了。   事实上还真让张二伯说准了,他们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多,大家肚子饿得实在不行,张老头冷着一张脸,挥手开饭。 第63章   除了张希瑶, 家里没有其他孩子,这顿饭吃得很安静。   张二伯见大家不说话,就故意暖场, 夸赞阿瑶厨艺又上涨了,“这鸡炖得不错。很香, 很入味儿。咱们能不能弄去汴京卖?”   张希瑶打消他的念头, “二伯,你觉得好吃是因为你吃的好东西太少了。鸡的价格很贵, 普通人可吃不起。有钱人也不会去夜市买鸡吃,他们更喜欢去饭馆,吃着鸡, 喝着小酒,听个曲。”   她是知晓自己的水平。厨艺只能算是一般。她在汴京摆摊卖的那些吃食其实主打的是新意和实惠。   油条和臭豆腐是独一份。红糖馒头、红糖糍粑、红糖发糕是因为她用料实在。放的糖比较多,所以更受欢迎。至于要卖卤牛肉,是因为这古代牛肉不贵, 而且很费时, 许多店不舍得做这些。   要是真开饭馆, 她不敢卖红烧鸡肉这种大菜。   张二伯听罢, 羡慕得不行, “我有一天要是能去瓦舍听人唱曲,我死也瞑目。”   张老头瞪了他一眼,“大过年的,说话这么不吉利。”   张二伯忙打嘴,“是是是, 我胡说的。”   正说笑间, 陆氏带着孩子们回来了。   孩子们看到桌上有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张老头到底心疼孙子孙女, 就让他们拿筷子坐下一块吃。   夏花却捧着肚子,直摇头,“不行,我肚子好撑。吃不了了。”   陆氏就冲张老头解释,“我娘家炖了猪肉,孩子们都吃撑了。”   张婆子看了一眼,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张大伯就没那么客气了,“你爹娘还给你们吃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张大伯向来老实温吞,他居然说出这样一番阴阳怪气的话,张希瑶都为之侧目。   陆氏脸有点红,硬着脖子解释,“我爹娘还是很疼我的。估计是知晓三弟没了,家里日子过得艰难,想补偿我。”   张大伯有点不信,可是他一时也想不到其他理由,只能点头。   陆氏见大家吃饭,春花不见踪影,就问张大伯,“春花没回娘家吗?”   “是啊。一直没回来。我们等得实在受不了才吃饭。”张大伯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头我去她家看看。”   陆氏眉峰紧拧,“春花在夫家是不是过得不好?”   张大伯让她别乱说话,“兴许是她怀了孩子,亲家不放心。”   陆氏觉得不可能。怀孕是好事,他们家应该告诉他们一声才对。怎么会没人过来捎信。   可无凭无据,她也不好乱讲,只能点了点头。   张希瑶问张婆子,“奶,咱家那猪卖了多少钱啊?为啥不留些猪肉过年?”   “我是想留的。但是咱家那猪肥得很。被三郎的先生买走了。还给了个好价钱。我哪好意思留几斤。”张婆子提起这事就笑道,“村里人看到咱家的猪卖那么多,还问我怎么养的。我就把用麦麸和豆渣的事说了。他们一个个都骂我糟蹋粮食。就是你这败家孩子,全村人都说我不会过日子。”   张希瑶才不听阿奶这话,“你拿钱的时候,怎么不嫌多呢!”   张婆子摇头,“要真是一天三顿都吃麦麸和豆渣,也还是不划算。也就是咱家做吃食生意,剩下麦麸和豆渣,要是你们不摆摊,咱们还是得先紧着自己。他们说的话也是有道理的。”   张二伯插了一句嘴,“其实咱们家可以养羊。汴京人最爱吃羊肉。那羊肉一斤要六十文,猪瘦肉才十八文一斤。一点也不划算。”   羊还是比较好养的,因为他们这边有许多山,野草很多,找棵树栓住,羊自己就能吃草。   张婆子闻言,拍了下大腿,“当真?羊肉这么贵?那白婆子年前卖的羊亏大发了呀。那收羊的贩子才给她一文钱十二文。”   生羊的价格肯定要比羊肉便宜些。可是也不至于低这么多。   他们镇上几乎不卖羊肉,就是连猪都是一个星期才杀一只。因为消费能力有限。   许家村离镇上这么远,村民消息闭塞,还真让人糊弄了。   张老头警告她,“你暂时别告诉她,免得她知道真相,接受不了,再气死!等她今年养羊,咱们告诉她羊价,她只会庆幸自己没上第二回当。”   大家都是村民,不知道也就罢了。要是知道,那还不得怄死。   张婆子点头,“我知道了。”   她笑道,“那咱家今年就养羊。多养几只。养好了,你们带到汴京卖。反正咱家现在也有驴车了。”   张希瑶没养过羊,就很好奇,“阿奶,养吃麦麸和豆渣吗?”   张婆子点头,“吃啊。它不挑食,不过它最爱吃草。”   张希瑶松了口气,只要麦麸和豆渣能消耗掉就行。   吃完饭,张希瑶和张婆子去了房内看白让。   他发过汗,额头温度不那么滚烫了。张希瑶就去灶房给他煮了些白米粥。他现在还生着病,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   夹了些咸菜、白菜和萝卜丝,放进盘子里,端到他床前,“快起来吃吧。”   白让这会儿有点力气,他撑着身体坐起来,接过饭。   夏花趴在门边好奇看过来,小声问张希瑶,“他是谁啊?”   张希瑶就把他介绍给了夏花,“咱家不是盖新房吗?我让他过来打家具。”   夏花得知他要帮家里做家具,微微有点惊讶,“他这么小就会做家具了?好厉害!”   张希瑶只见过白让自己做的鲁班锁,据她所知,做工确实还行。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出她想要的打谷机。   白让吃完饭,张希瑶把碗端出去,一回头,夏花蹲在门旁,捂着肚子嚷嚷着疼。   这可把张希瑶吓一跳,忙把碗筷放到地上,“夏花,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夏花额头全是汗,脸都憋红了,说话都磕巴起来,“我……我肚子疼!”   她矮着身子往外走,直奔茅房。随后陆氏也从房间出来,跟夏花同一个姿势。就连三郎都是如此,可是茅房已经有人了,他就跑去别家茅房。   张大伯见三人这样,忙追出去找三郎,“哎,没事吧?”   张希瑶看向大郎,“你咋没事?”   大郎挠头,“我只吃了一口肉。那肉做得太难吃了,他们没给猪煽掉。我吃不下去。”   他去了汴京后,吃得特别好。人也长高长胖了。对饮食要求也高了许多。外祖家的肉做得太难吃了。而且上面好多疙瘩,他看了就没胃口。   张婆子这会儿就没忍住了,“哎呀,他们这是吃坏了肚子。我就说嘛,陆家哪那么好心,给你们吃肉。那肉指不定是放坏的。”   张老头觉得不太像,“这么冷的天还能放坏?”   张婆子一想还真是,可她一时也想不到理由。   张希瑶转了转眼珠子,猜测起来,“可能是猪瘟!”   猪瘟?听到这两个字,家里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古人是谈瘟色病。不管是瘟疫,还是猪瘟,都会对他们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张老头觉得八成是这样。   等这一家三口拉完肚子,瘫软在床上,张婆子问陆氏,“那猪肉是不是……”   她没遇到猪瘟,没法形容。就看向张希瑶。   张希瑶替她补充,“肉有淋巴结,还有出血点。瞧着有点吓人。”   陆氏脸色苍白,在张婆子的一再逼问下,终于点了点头。   张婆子气得骂人,“你个猪脑子!你娘家是什么德性,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还带着孩子们吃那么多。饿死鬼投胎啊?我平时少你们吃少你们喝了?!”   陆氏被骂得面红耳赤,根本不敢回嘴。   夏花就想起来一件事,“难怪外祖母一直催我吃肉,还不让大舅二舅的孩子们吃。我还以为他们拿我们当客人。”   想起之前的感动,她恨不得抽死自己,眼泪也不受控制落下。   张希瑶叹了口气,“他们这是拿你们试菜呢。”   这世上竟有这种人,简直丧尽天良!   张老头站在院外听了全过程,脸色铁青,当即就叫了张大伯和张二伯,“你俩亲自跑一趟,去他们村宣扬这件事。记住不要跟他们打架,你们人少,打不过他们。以后咱们两家就算断了,这种人不配!”   张大伯早就气得不成,听到张老头的话,他再也控制不住脾气,转身就走。   张二伯忙跟在他身后。   他们走后没多久,陆氏又开始吐了。随后是夏花和三郎。   张婆子看这样上吐下泄不像话,问张老头要不要去镇上看郎中。   张老头蹙眉,“天都晚了,你们拉去镇上再看病,回来后,天肯定很黑了,外面冰天雪地,不比夏天那会儿,万一滑倒,摔跤那可不得了!让他们先熬一晚,明天看看严重再送去镇上。”   张婆子叹了口气。   张希瑶想起一件事,“咱们家有金银花吗?”   张婆子疑惑,“什么是金银花?”   张希瑶把花的颜色形容给她听,张婆子想起来了,回屋拿了一小包,给张希瑶看。   张希瑶看完,眼睛一亮,“对!就是这个。我怎么没在山上看过?”   张婆子淡淡道,“你舅爷爷拖人送过来的,我们那边山上就长这个。就是有点远。我从小嗓子不舒服就拿这个泡,喝完嗓子就舒服了。这东西也能治上吐下泄。”   “它的作用可多了。主要是清热解毒。你喝嗓子管用就是因为这个。上吐下泄也是因为体内有毒,当然能治。”张希瑶催促张婆子熬些金银花给他们喝。   张婆子忙回灶房去熬金银花。   三人吐完,每人猛灌了一碗金银花,又跑去茅房拉肚子,然后再喝金银花。   就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一直等到许氏带着三个孩子回来。   看到陆氏三人折腾得丢了半条命,她原本回娘家还有点不高兴,这会儿郁气消散一空,反过来劝二郎,秋花和四郎。   “虽然你们外祖不疼你们,也没给你们红包,没做那么多肉菜,至少他没下毒害你们。”   二郎,秋花和四郎三人面面相觑,居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张希瑶抽了抽嘴角,这什么奇葩,亲人不下毒就是心善?!要求这么低?!   **   夜色将落时,张大伯和张二伯终于回来了。   张二伯进了院子就大声汇报,“爹,我把他们家做的丑事全嚷嚷出去了。我不仅去了陆家村,我还在周围几个村都嚷嚷一遍,看他们以后还怎么做人!哪家人愿意给他们村的人结亲!”   这招真够损的。不过她喜欢!张希瑶毫不吝啬给张二伯翘了个大拇指,“二伯威武。”   张二伯甩甩脑袋,“那是!我能让他们欺负咱家人!他们也不打听我张明义是什么性子!”   张老头也给张二伯一个夸赞,“做得好!” 第64章   张大伯没在院子里看到媳妇和两个孩子, 忙回屋去了,见他们趴在床上,脸色惨白, 心疼得不行。   张婆子就把端金银花的任务交给他,“多喝些, 阿瑶说这个花能治他们的病。哎, 太遭罪了!”   张大伯连连点头。   到了第二日,三人的病减轻了许多。除了虚弱一些, 也不再上吐下泄。这没有吃过药的身体,突然吃了药,这效果杠杠的。   张希瑶都佩服古人身体素质好。不像现代人, 从小就打抗生素,身体产生耐药性,喝金银花这种剂量小的,几乎就不管用了。   还有一个好消息, 白让的高烧也退了, 除了有点软, 眼里也恢复了清明。   张希瑶给他们熬了米粥。端一碗给白让。   他坐在床头, “你这边有工具吗?我想快点做出来给你。”   张希瑶还真没有, “你以前的工具呢?”   白让低下头,小声道,“被我娘卖了。”   张希瑶叹了口气,“你等等,我得去镇上才能给你买工具。”   白让想了想, “我先给你做个小的吧。用竹子就能搭成。”   张希瑶觉得也行。于是就把家里囤的竹子拿过来, 让他自己看着办。   这竹子是家里人用来做竹签,方便他们摆摊卖货用。再过几个月就是夏天, 冰棍需要大量的竹签。   白让身体还是很虚弱,搬竹子时差点摔跤,张希瑶就让大郎哥给他搭把手,“他需要什么,你就给他弄什么。”   白让朝大郎拱拱手,“劳烦了。”   大郎觉得这人说话文绉绉的,大大咧咧道,“大过年的,我闲着也是闲着。有点事干也挺好。”   于是在大郎哥的帮助下,白让花了三天时间做了个简易小模型。   也就只有足球那么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当模型放到桌上,全家人都围过来。包括已经好得差不多的陆氏、夏花和三郎。   许氏瞅了好几眼,“这么小?能干啥呀?”   白让就给大家掩饰。因为模型太小,没办法脚踩,他就以手当脚,只要踩下面的踏板,侧面的滚轮就会不停地转动。   他手里拿着一根麦穗,这是脱粒后的杆子,留着烧火。他拿一个来代替。   随着滚轮转动,麦穗的一头被滚轮上面的勾子勾住,掉下许多碎屑。   张希瑶满意地点头,“可以。达到我的要求了。”   许氏有点不满意,“你这个地方是竹子,很容易断掉吧?”   张希瑶看了一眼,这个有点类似于自行车的链条,这东西在古代是有的,只是白让为了节省成本,弄个木板当轴承,那链条是用竹条挖洞然后用天然的鱼皮胶来代替,它很简陋,估计用不了几回,鱼皮胶就会在他大力的转动下裂开。   其实这个东西用的是自行车一样的原理。它制作的难点就在这个链条,它的角度要非常精确。角度不能出现一点差错。要不然就没法匹配。   “对!”白让点头,“这个必须替换成铁的。但我现在没有铁,先用木板和竹子来代替。”   张二伯好奇,也上手实验一把,还真能转动起来。   大郎见到这么神奇,也想上手实验一把,也不知是他力气太大,还是怎么回事,竹条直接分开了。他直呼可怜,看向白让,想让他再弄些鱼皮胶。   “鱼皮胶太贵了,用完了。”白让摊开。   张希瑶让他先回去休息。   张希瑶要跟张老头单独聊这事。   两人去书房谈话。   “阿爷,你怎么看?”   张老头有点为难,“东西是好。可咱们找木工仿制,别家很快就学会了。咱们自家去捞不到什么钱。要全指着白让一个人,他的速度又太慢了。”   的确,这是个大工程。白让身体单薄,肯定不能像成人一样干活。   张希瑶笑道,“那有何难。咱们把这些各个零部件全部拆下来,找木匠只打其中一部分。按个给钱。然后夏收时,咱们去各个村子推销。他们觉得这东西好用,自然就买了。至于木匠仿造,那也没关系,咱们在此之前,做上百个,赚第一波快钱就是了。”   张老头眼睛一亮,瞬间明白她的意思。这是想找多个木工,分工全作,这样就不怕木匠提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这个成本要多少钱?”张老头不懂这些。   “我让白让算一算,咱们只能赚一波快钱,价格自然要卖贵一些。”张希瑶是知道古代交通不便,他们推销也不能出了县。要不然路上遇到麻烦,那就糟糕了。   张老头颔首,“行!你那边钱要是不够,我跟你一起。”   这就是合伙的意思。张希瑶点头,“放心,这生意要您盯着,咱们五五分账。”   张老头朝她笑道,“阿瑶,你确实聪慧过人。也是咱家的福星。有了你,阿爷身上的担子都松快些了。”   张希瑶俏皮一笑,“阿爷,我再聪慧,也得你慧眼识珠。有许多人错把珍珠当鱼眼珠子。”   这话听着很是舒心,张老头也跟着笑起来,“鬼灵精!”   转眼张大伯就去了趟春花家,回来后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春花怀上了。   春花之前生了两个丫头片子,亲家态度很恶劣,这次又怀上,多少也是个安慰。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我上门是打秋风,看我带了东西,那态度立刻就变了。”张大伯感叹人真的很现实,什么亲戚全都是假的。哪有钱来得实在。   大年十三,张家一行人拉着板车出发了。   这次要带的东西很多,随行的人也很多。   张大伯不放心地,一再保证会在夏收前赶回来。   张老头撵他快走,“一个大男人别婆婆妈妈,只要你们在外面能挣着钱。多的是人帮我收庄稼。”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汴京。   到了汴京,他们也不敢休息。要忙活明晚的生意。   现在有帮手,张希瑶不需要事事操心,她就去木匠铺找对方定做木头。   白让把打谷机需要的木头全都弄成一个个模型,也标了尺寸。她只要找木匠单独打一两个部件就行。这样对方短时间不会抄袭。   木匠师傅觉得这任务很简单,也报了价格。   张希瑶觉得合适,就付了定金。约定时间,拿货时交尾款。   木匠这边好搞定,铁匠这边却犯了难。因为铁是管制品,普通人想要打农具都得邻里担保,更不用说她要做的东西还那么多。   虽然只是链条,不是危险物,可铁是可以融成铁水,可以打成别的武器。   铁匠根本不敢做太多,只能帮她做两根。   这太少了,张希瑶只能另想她法。   机会很快来了。   第二天晚上摆摊时,她看到一个官老爷过来买油条,她就给张二伯使眼色。   张二伯请对方吃了十来个,向对方打听点事儿。   对方问他想打听什么。   张二伯把自家想打铁链的事说了,“铁制品需要跟谁签字?”   官老爷是个懂行的,立刻就报了名字。又让张二伯再送他几个,他就告诉张二伯地址。   张二伯大方地给了他十根油条,对方乐呵呵把地址报了。   拿到地址,张二伯再次犯了难,“我们就这么上门,官老爷会不会把我打出来?”   张希瑶摇头,“我们送些礼物。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让他靠这个名声得到好处。我们只要赚钱就好了。”   张二伯蹙眉,“你的意思是让他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东西?那他会不会独吞了?”   张希瑶也怕,但是这东西只能做一次,后续肯定会有人抄袭,“这世上没有稳赚不赔的买卖。想要赚大钱就得冒风险。最块的结果就是他买下方子。”   张二伯想了想,“我先打探一下他的为人?再做决定吧?”   “行!”   接下来几日,张二伯白天都出去打探消息,做饭的活计就落到张大伯和二郎身上。   几天后,张二伯告诉张希瑶,“这个姓陆的官员,人品不错。很注重官声。”   注重官声就意味着想爬,跟他一起合伙,他们是有好处的。他们要名声没用,只想要钱。   于是张希瑶下了血本,给置办四样礼物,光这些东西就花了近三十两。   张二伯还特地换上一身体面的衣服,就这么去了陆大人府上。   这陆大人是局务官,掌监造盐、铁等业。官位不高,却是个实差。收入也很高。就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得上她置办的礼物。   张希瑶这一等就到了晚上,他们该去夜市摆摊了,张二伯还没回来。她也只能将这事压下,先去摆摊。   炸油条时,张希瑶总是心神不宁的,担心陆大人心黑,把二伯给嘎了,抢走那图纸。   电视剧里就是那么演的。   夏花见她这样,就让她别炸了,免得把油锅给掀翻了,“你来擀面吧。”   张希瑶点点头。   一直到收摊,张希瑶也没能等来张二伯。   回到家洗漱完毕后,才看到张二伯喝得醉醺醺回来。扶着墙呕吐,二郎上前给他拍背,“爹,你没事吧?”   张二伯摇头,乐呵呵地摆手,“我没事!我今儿高兴着呢。这陆大人请我喝酒呢。”   虽然只是个七品小官,可是张二伯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碰过这么大的官,而且对方还请他喝酒。   张希瑶打断他的炫耀,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   张二伯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给张希瑶,“给!你拿着!”   张希瑶打开一瞧,是五百两银子。她心中有数,“你把图纸卖了?”   “我不卖不行啊!”张二伯在二郎的搀扶下,歪歪扭扭回了屋。   张希瑶跟进去,张二伯才断断续续讲明事情原委。   “陆大人说,他不能给我们开制铁的条子。但是他可以买下这个方子。我们也可以找人做。赚些辛苦钱。”张二伯笑道,“我仔细一琢磨,我们弄不到铁,做不了太多。还不如直接把方子卖了。五百两,你想想,我们卖多少个打谷机才能赚到这个钱。”   张希瑶居然无言以对。理是这个理,可是……她叹了口气,“我们只是普通百姓,他不信任也很正常。”   说到底打谷机这东西只能权贵玩,她一个平民弄不到源材料,还真搞不定。   “是啊!他也是这么说的。他是官员,不能为我们徇私。”张二伯说完,打着呼噜,睡去了。   张希瑶看着手里的银票发呆。   夏花却觉得有这么多钱已经很不错了,“他是官,要是真起了坏心思。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大郎也觉得有钱也挺好,“二伯说得对。你卖一台打谷机才挣几个钱。现在五百两,不费功夫就拿到了。”   张希瑶冲他们笑笑,“没有。就是觉得挺可惜的。如果我们家里有人当官,五万两都能赚到。”   大郎明白她的意思,在汴京城待久了,他也知晓官民之间差异有多大。难怪阿爷当初拼命想让三叔读书。   只要成了读书人,他们家就进入富贵阶层,没有人敢小瞧。 第65章   张希瑶拿到五百两银票, 她就让张二伯第二日就回了趟家,告诉张老头,只做两台打谷机自用。   链条弄不来太多, 就只能紧着自家。   张二伯回来后,就兴冲冲告诉她, 家里已经在盖房子。   张希瑶是在三月初回了趟老家。   马上就夏收了, 她要买头牛回去,还得为家里的房子庆祝。   不仅她, 其他人也浩浩荡荡全跟着一块回来了。   这房子建在村口,三间漂亮的青砖大瓦房,大大的院子, 院中铺了青石板,被凿得溜光水滑。   这个房子远远超出他们家的预算,多亏了后来收的五百两。才建成这么好看房子。   村里人进来后,看到青石板, 一个个翘起大拇指, “不错!太气派了。”   里正进来后, 也很高兴, 他孙女要嫁进来, 过好日子,他家也有光。   行礼暂时还没搬进来,村里可以随意观赏。   看到屋里打了木制衣柜,全部刷了清漆,还有各式各样的桌椅板凳和粮仓。   对于过日子的人家, 这些都是最实用的。   当然最让他们羡慕的是牲畜也有单独的圈。   驴有骗圈, 鸡有鸡圈,牛有牛圈, 猪有猪圈,分在四个角落。甚至连茅房都修得很齐整,前后是分开的。臭味不会聚集在家里。   张大伯家也跟随村民一起进来观看。   看到二弟家日子,过得这么好,他心里酸溜溜的。   有村民就问张老头,“你家这房子花了多少钱?”   张老头这次没有瞒着,“总共花了一百多两。”   这个价钱一出,村里人都得倒吸一口凉气。许多人一辈子也就只能置办一头牛,可现在他们家轻轻松松就拿出一百多两盖房。   等张希瑶等人回来了,村民们的议论都达到顶点。   张家不仅盖了新房子,还买了两头牛。村里人议论纷纷,猜测张家肯定是赚了大钱。要不然不能这么阔绰。   趁着张家新房乔迁之喜,不少村民打听怎么赚钱。   张老头就把家里种了甜菜,卖了钱的事说了。   “你们想赚钱,也可以一起种甜菜。种完后,可以拉去汴京,也可以卖给我。”   村民问了价钱,张老头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报价。   村民们一合计,赚的比水稻还多。不少人都动了心思。   也有人觉得单纯只种甜菜不可能赚这么多,“你家去汴京摆摊卖吃食,也没少赚吧?”   张老头点头承认了,“摆摊要有手艺,你们没摆过,我就算推荐你们去,你们也去不成。种地就是最稳当,来钱最快的生意。”   他这话确实说得实诚。   农民祖祖辈辈哪里吃过好东西。大多数人用的佐料也就是盐、醋和酱油,甚至很多时间这后两样是吃不起的。也就是盐。   可真正的美食都要各种佐料搭配。   为什么张希瑶一个普通的臭豆腐方子可以卖那么多钱?因为大多数百姓根本没见过!   张希瑶做的包子、米糕、油条,普通百姓根本就吃不起。   一个人连吃都没吃过,又怎么可能会做。这世上的天才总归是少数。   村民们再怎么不甘心,再怎么嫉妒,也只能憋在心里,无法复制张家的成功。   家里人太多,张希瑶没在家里待着,她先去学堂询问石子的情况。   夫子告诉她,石子是个可造之材。要是细心教导,他将来很有可能考上举人。   张希瑶总算是放了心。   得到好消息,张希瑶回了家。   看到全家人都被村民们奉承。   张家人全都一脸荣光,为即将住进青砖大瓦房而欣喜不已。   张希瑶也有自己的房间,按照她的要求打了衣柜,还别说这木匠手艺不错,打的衣架也是非常实用。   白让从外面进来,表情带了几分幽怨。   张希瑶知道他在生气,“我也不想的。但是铁这东西,我弄不到。我只能把方子卖了。”   张希瑶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这些钱给你,你自己留着花吧。”   白让捏着银子,“你想擀我走?”   “不是!你得有银子傍身。”张希瑶深吸一口气,“我们家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没法给你列多了。”   白让看着怀里的银子,低头想了片刻,“我暂时不想走!我想留在张家。”   张希瑶点头答应,“行!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会跟阿爷说的。”   白让松了口气,“那就说定了。”   “嗯!”张希瑶见他要走,突然想起一件事,“既然不做打谷机,那你能不能花时间做个水车?用竹子引水太不方便。还是水车更省力。”   白让颔首,“没问题。我明天就开始做一辆水车。” 奇_书_网 _w_ w_w_._q_ i _ s_ h_ u_9_9_ ._ c_ o _m   张希瑶笑着道谢。白让挠挠头走了。   张希瑶看着白让欢欢喜喜的样子,她一头雾水,刚刚来时还板着一张脸,现在却又那么高兴。真的是让人琢磨不透。   她还在腹诽时,二郎悄悄找过来,告诉她,杏花已经晒了许多蘑菇。   “你之前答应她,帮忙卖钱。你还记得吧?”   张希瑶当然记得,“我会帮忙。她找的干蘑菇有一百斤?”   “有!只多不少。”二郎笑呵呵道,“杏花一直很能干。”   张希瑶见他这么喜欢杏花,就问他,“我要是帮你娶到杏花,你能帮我做什么?”   二郎眼睛一亮,紧握住张希瑶手,“阿瑶,你真能帮这个忙?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张希瑶不置可否,“这是你说的。那你以后就听我的话,我就可以帮你。”   “没问题!”二郎欢喜应了。   天渐渐黑了,宾客散了,张家人开始收拾桌子。   张老头喝得醉熏熏的,张婆子搀扶他进屋。   张希瑶去看他,张婆子还跟她唠叨,“你阿爷心里苦啊。之前你爹走了,他以为张家败在他手里了。可现在房子盖了,一切又回来了,他高兴。”   张希瑶看着张婆子,“阿奶,你不高兴吗?”   “当然高兴。”张婆子擦了擦眼泪,“被人看得起的感觉太好了。”   张希瑶揽着张婆子的胳膊,“阿爷,我想让二郎哥娶杏花。”   张婆子微怔,侧头打量她,“你又憋着什么坏呢?”   二郎娶谁,关她什么事!阿瑶向来无利不起早,张婆子可不信她有这么好心。   “阿奶,我是这样想的。二伯娘一直跟我不对付。我是不指望她了,我可以拉拢二郎,让他听我的。这样我在二房的话语权就重了。”张希瑶笑道,“而且杏花很能干,她除了家境不好,人品还是没问题的。将来她可以当我的左右手。”   张婆子有些犹豫,“你二伯娘能同意吗?”   “只要阿爷开口,她肯定同意。”张希瑶趴在张婆子耳边嘀咕几句。   张婆子吃了一惊,“什么?你还要贴十两嫁妆?你图什么?”   “阿奶,好帮手难得。”张希瑶笑道,“这十两嫁妆就是我的收买金。”   张婆子低头想了想,孙女是个不吃亏的主,能让她掏钱,那肯定是看中人的。她叹了口气,“行!你决定就好,等明天你阿爷醒了,我跟他说这事。”   张希瑶趴在她肩膀撒娇,“阿奶真好。”   张婆子轻轻拍了她一下,“你个小滑头。这还没怎么样呢,你倒是开始拉帮结派了。”   “阿奶,这叫未雨绸缪。现在当然一切都好,可是将来你们都走了,就只剩下我一人,我不能让别人压在我头上。”张希瑶当家作主惯了,张老头是没办法,而且有阿奶帮衬,她大多时候都能做成自己的事情。   要是换了当家人,大伯二伯不听她的,那她很被动。这可不行!   第二日在饭桌上,张老头就向二房开口了,“我觉得杏花这孩子不错,就让二郎娶了她吧。”   这话音一落,许氏当即炸开了锅,“爹?!这怎么行,杏花家穷得叮当响,别说陪嫁了,她家搞不好还要扣下嫁妆。”   张老头点头,“你这话也有道理。但是杏花从小就能干,而且又踏实。”   “哪家的姑娘不会干活?”许氏根本不觉得这是优点。不!确切地说,这时候的姑娘个个都能干。像张希瑶这种什么活都不能干的人才是少数。   张老头嫌跟她说话费劲,“你们二房要是同意,阿瑶会贴补十两嫁妆。”   这话一出,陆氏看向张希瑶,“啊!你图什么?”   张希瑶实话实说,“我是觉得杏花聪慧过人,能吃得了苦,将来我可以带她一起去汴京摆摊。夏花、秋花将来都要嫁出去。我总得培养人手吧?”   她这话说得坦然,陆氏怔住,许氏打量她几眼,“你乐意教她?”   “当然!”张希瑶理所当然道,“除非你嫌她摆摊丢人?!”   “这有什么好丢人的。你们一起摆摊看着她。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许氏有些心动,但还是不死心,“非要杏花吗?其实我娘家侄女也不错。”   她刚开口,张老头就摆手,“你快拉倒!二郎就是不娶杏花,也不能娶你们许氏的孩子。你嫁过来是什么光景,你忘了?杏花好歹是知根知底,你侄女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你不清楚?二郎是你生的,你要这么糟践他?!”   许氏被噎住,张二伯笑着打圆场,“爹,我也觉得杏花这孩子不错。我们一个村子住着,她的品行还是没问题的。既然二郎也喜欢,就这么定了。”   张老头满意地点头,“那我找媒婆去杏花家说亲。”   许氏这回没再拦着。   张婆子去张罗媒婆。对方帮忙跑了一趟。杏花父亲的要求不高。十两聘礼,带回一半。没有嫁妆。   张家人早就实到这一点,但是没想到杏花爹居然还能让她带回一半,多少有些诧异。   张老头笑道,“你看杏花爹也是有成算的。人家没你想得那么差劲!”   许氏嗫嚅着嘴唇,“那是因为他闺女将来嫁进村里。他怕这门婚事跑了。”   要是嫁给外村,他们见杏花一面都难。嫁给本村,那就方便多了。   张老头没搭理她。管他怎么想呢。只要结果利于他们就行。   张婆子觉得许氏有点不识好歹,“那也比你娘家强!当初说好给你嫁妆,答应得好好的,白纸黑字写着呢。后来呢?什么都没有!说话不算话。得亏我们老二厚道,没有退了这门亲事。”   许氏想到亲爹干的那缺德事,她无地自容。   张希瑶打圆场,“阿爷阿奶,婚事已经定了,这事就算办成了。我们商量怎么收割庄稼吧?不能耽误去城里摆摊做生意。”   张老头让她不用担心,“你们几个回去。别耽误你们的事情。我找人帮忙收庄稼就行。”   张希瑶觉得也行,“您别累着。能花钱的事就不是事儿。”   “好!” 第66章   张希瑶只在家待了两天就回了汴京。   此次连秋花都跟着一块过来了, 家里就只剩下读书的三郎和四郎没有跟过来。   秋花走哪都觉得惊奇。张头四顾,时不时问姐姐那是卖什么的。   夏花只能提醒她快点走,别看了。   摆摊时, 秋花看着热闹的街头,更是化成好奇宝宝, “好多人。这些夫人小姐穿的衣服可真好看。”   张希瑶有些好笑, “你要是喜欢,回头赚了钱, 我给你买一身。”   秋花眼睛亮得惊人,要不是现在揉着面,她都要蹦到张希瑶面前, “真的吗?”   张希瑶颔首,“真的。大郎哥和二郎都已经定亲。马上就快成亲。你得有一件体面的衣裳。”   秋花乐呵呵的,“那就好。”   夏花红着脸凑过来,期期艾艾地问, “阿瑶, 我呢?我也有吧?”   “那当然!”张希瑶见其他人的目光也看过来, 她也点头, “都有的!”   大家揉面的手更有劲了, 就连张二伯的吆喝声都比以前要大。   两天没来,许多老顾客光顾,他们准备的吃食根本就不够卖,晚上八点收摊回去了。   夏花问张希瑶,“阿瑶, 你之前说卤牛肉卖, 怎么没做啊?”   张希瑶摇头,“是我之前想当然了。牛肉是便宜, 可是它也难得。”   老牛都是老死的。可是农家人比爱惜自己的子女还爱惜牛,轻易不会让它死去。张二伯天天去买菜,一回都没碰到卖牛肉的。   材料都买不到,自然没法做这门吃食。   夏花恍然大悟,是她想当然了。   顾灵希在汴京一直待到秋收。   在此期间,张大伯从老家往返汴京。时不时也给他们带来消息。   比如村里好几户人家跟着张家大房一起种甜菜。比如家里的老房子已经修好了,张希瑶在汴京租赁,想把房子租出去。   果然有几个囊中羞涩的读书人想租房读书。   张大伯带他们回老家,房租不贵,一个月也才三百文,吃饭另算。   张希瑶买的山头也被张婆子种了不少漂亮的八仙花。   现在正是花开时间,回乡后,可以去采花。   此次顾灵希一行人要回老家,秋收已经完成,地里的庄稼也种下去了。   他们回去是为了给大郎成亲。   这是张家的大喜事,全家人都得一块去。   提起要结婚,夏花就开始逗哥哥,“哥,你马上要娶嫂子,高不高兴?”   大郎以前性格很老实,属于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可是自打做生意,他也练出一些见人说话的本事,性格也变得开朗。   见妹妹没大没小,他就挥手撵人,“让你胡说!”   张希瑶见他们笑闹,也没放在心上,问了日期。   得知是两天后,这还真是一点让劲儿都没有,回家修整一天就结婚。   张希瑶对古代盲婚哑嫁也是无语。   大郎哥连女方面都没见过呢。全凭长辈做主。   这要是换成卖儿女的长辈,那儿女能被坑一辈子。   不过张老头对大郎哥很看中,倒是做不出这种事。   她催促大家快些收拾行李,而后就带着二伯去街上买些东西,准备带回去。   汴京东西贵,但是东西全也是真的。有许多乡下没有的东西,在这边都能买到。   张希瑶这次要买的就是各种香料和水果。   张二伯见她花钱如流水,就有些肉疼,“买这些做什么?”   “二伯,你就不懂了吧?想要提升自己的名望,就得拿些新东西。让他们开开眼界。这样人家才能追随你。”张希瑶准备用这些香料做些卤味,到时候请大家吃。   也不必全是荤菜,用些素菜也是一样的。   这些水果也不是给他们吃的,是当成果品供奉的。   夏天那会儿,他们在汴京摆摊卖冰棍,赚得盆满钵满。张希瑶个人攒的钱已经高达千两。   这些钱她大部分都留着,只用于小一部分改善家人的生活。   他们现在一日三餐都是荤素搭配。严格按照她制定的标准。有肉有蛋有蔬菜。   不仅是他们,家里的伙食也都跟着变了。三郎四郎也变得比以前聪慧。   听张大伯说,夫子夸三郎四郎读书比以前快。   张希瑶打算开始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她打算在汴京城外买个铺子。   汴京分为内城和外城。这个外城不是指城外。城外不属于汴京。   开国时,汴京城很小,后来房子不够住,就把城墙外扩,现在内城的墙已经不再有人看守。   内城的房子是天价,她买不起,但是外城的铺子,她还是买得起的。   至于卖什么东西,她也想好了!就差人员。   她买的几样水果,都是南方运来的。价格不便宜。一盘盘的香蕉,颜色橙红的橘子,青绿色的圆滚滚的西瓜,还有比拳头还大的紫奈。   张二伯以前见过紫奈,但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听说这是外省运过来的新品种,不仅颜色红艳,还特别甜。   当张希瑶回到家,将这些水果摆上桌,张家人都围在边上看热闹。   “这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张希瑶点头,“能吃!不过我们等婚事办完再吃。”张希瑶教他们怎么称呼这些水果。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但大家都很期待。   孩子们围着水果打转,张老头把张希瑶叫到屋里,询问他们在汴京的生意。   张希瑶把账本递给他,又提起自己打算在外城买个铺面。   夏天的时候,冰棍大卖,张老头也分到不少钱,但他要给孩子们读书,还要给他们娶亲,不敢像张希瑶这样花出去。   他抽了口烟袋锅子问,“你想做什么买卖?”   张希瑶告诉他,“我想做镖行。”   张老头吃了一惊,“你走镖?一个姑娘家走什么镖!你当外面都是好人?”   虽然阿瑶不嫁出去,但也要名声!怎么跟一帮男人出去!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当然不是!”张希瑶有自知自名,她哪有那个体力,她笑着解释,“我认识一个人,他体力很棒。剩下的镖师我来招工,不过还得自己人随行。”   张老头明白她的意思了,“你想让谁去?”   张希瑶知道瞒不过阿爷,她也不想瞒,“大伯吧。二伯还得在汴京做生意,少他不行。大伯走镖更稳当。当然他还得学。罗大虎懂行,可以跟着一块去。”   张婆子有些不放心,“可是路上遇到危险,货物被抢,这怎么办?”   “阿爷阿奶,做生意都是这样。高风险意味着高回报。”张希瑶左手拍右手,“没有谁能随随便便成功。据我所知,我们卖的红菇在福建那边至少可以翻三四倍。那边的人认这种蘑菇。”   张婆子倒吸一口凉气。   张希瑶开始逐一细数,“还有我们平时吃的红糖,之前是甘蔗做的。在南方,其实一斤只要五文钱,可是在汴京要二十文。至少翻了四倍。”   这些还只是明面上的,至于其他的东西,她暂时还看不出来。   张婆子拍着巴掌,“怪不得那些走商能赚大钱。”   张老头觉得她只看到别人赚钱,没看到危险,“万一路上出了事,货物被抢,你就鸡飞蛋打。”   “阿爷,这世上没有百分百安全的买卖。”张希瑶看着张老头,“阿爷,你觉得这生意可行吗?这回我们家收那么多甜菜,只靠我们做生意,可用不完这么多。我们必须走出去,把货散!”   张老头恍然大悟,“你不是往南走,你是想往北走?”   南方是产甘蔗的产地,她肯定不会把糖运回南方。那就只能是北方了。   “那当然!”张希瑶也没有瞒着他,“北方也有许多好东西。牛肉、羊肉,马匹都是好的。”   张老头迟疑,“没有关系,你可能走不通吧?”   “这世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一开始没有路,走的人多了才成了路。”张希瑶定定看着他。   “你跟我说这些,只是让我说服老大随你去?”张老头觉得孙女绝不是这么简单。   她自己就能说服老大,哪用得着他开口。   张希瑶笑道,“还有村里人。”   张婆子诧异,“万一出了事。”   “阿奶,各家都有那么多壮劳力,要是真出了事,我赔钱给他们。”张希瑶用村里人也是知晓他们不会拿钱逃跑。毕竟一个村子住着,亲娘老子都在这里,不可能往外跑。   张老头抽着烟袋锅子,一时没法给她答案,“那我得好好考虑。”   “谢谢阿爷。”张希瑶见他没有推脱,就知道这事成了一半。   她开始岔开话题问村里人怎么样,下次还种不种甜菜。   提起这事,张婆子就拍着大腿,“种啊!怎么不种!你大伯卖甜菜的时候,全村人都过来看热闹。看我们数钱给他。一个个都羡慕得不行。问我们买种子。有些人后悔呢。”   顾灵希松了口气,“他们想种就让他们种,回头我们家可以多多的熬糖。”   张婆子有些迟疑,“可是天天这么熬,我们几个不成。我腰都快断了。”   之前只有自家种的甜菜,熬起来不费事。可现在是好几户人家种的甜菜。她身体真的吃不消。   张希瑶想都不想就道,“那好办!请大伯家的几个婶娘帮忙。给她们开工钱。”   “他们会不会把方子外泄?”张婆子也想找帮工,可是她更怕方子被人发现。   “暂时让她们负责洗,削皮和切块,你们专门负责熬吧?!分工合作。”张希瑶顿了顿,“等石子考上童生,他们主动会向咱们家靠拢。”   张老头觉得这主意不错,“可以!就按你说的办。” 第67章   翌日就是张家办喜事的日子。大郎一大早就去接亲。   张大伯在家招呼亲戚朋友, 张二伯陪着一块去的。同行的还有张氏族人。   大房一家也过来帮忙。   他们今年跟着种甜菜,赚了一笔好菜。接下来还要再种。   这回二房办喜事,大房也过来了。   除了大房, 村里其他人也都提前过来,询问要不要帮忙。   夏收那会儿, 张家拿出打谷机, 这东西就放在地头,就可以脱粒, 特别实用。   张家用完,也将打谷机借给别人。大家都承张家人情。   张老头感谢他们过来,却并没有让他们伸手的意思, “你们能来吃喜酒,我就很高兴了。快上座!”   说着就将自家人安排到位子坐下。   张希瑶也没有闲着,她要帮忙做菜。   虽说这次也请了乡间厨子,但是这年头的厨子手艺很局限, 她想做几道硬菜。   其实也不是大鱼大肉的硬菜, 那样抛费, 也吃不起。   张希瑶是做了几样炸物, 也算是给大家添点油水。   油条一人一根, 总共要办十桌。差不多要炸一百根。不是个小活。   夏花和秋花要负责洗碗,陆氏负责装盘。二郎和大房的两个叔伯负责端菜。这活一定得是壮劳力来干,因为一次都要端好几个盘子。可不是轻巧活。   当然现在新娘还没接来,所以宴席还没开始。   等迎亲的队伍来了,张希瑶油条也炸好了, 她跑去看热闹。   就见迎亲队伍, 一个男人抱着公鸡进来,大郎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袍, 胸前扎着大红花,喜气洋洋进了院子。大红包的另一头是新娘,头上有盖头,女人款款而来。   虽然看不清人脸,但是只从她的走路姿态也能看出对方是个文静端秀的女子。   待吉时到了,有人唱,“一拜天地”   一对新人朝着门外拜了一下。   “二拜高堂”   张婆子,张老头坐在最上面。张大伯和陆氏分别坐在他们旁边,一对新人给他们鞠躬。   “夫妻对拜”   亲人让开一些距离,互相拜完。   “送入洞房。”   这次可以看到新娘长什么模样,张希瑶被人潮裹挟着往里走。奈何看热闹的人太多,而房间能容纳的人太少。她根本挤不进去。她只好退出来。   她出来后才发现夏花和秋花也没挤进去。两人懊恼地瞪大眼睛,“咋这样呢!”   张希瑶劝她们想开些,“没事,待会儿人少了,我们就能看到。”   说话的功夫,有人催促她们快些去帮忙,三人也顾不上看热闹。立刻去忙活。   开席后,新房那边人就少了。   张希瑶帮忙盛饭时,听到有人议论,新娘子长得很秀气。   张希瑶盛完饭,见新房没什么人,就凑过去看一眼。   还别说,文氏确实长得还可以,很秀气,人也文静。   大郎哥有些羞涩,时不时瞅她一眼。文氏脸通红。   张希瑶叹气,这俩第一回见面,居然就结婚了。接下来还要做亲密的事情,真的是匪夷所思。   她正在腹诽时,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扭头一看,居然是夏花,“你叹什么气啊?”   张希瑶笑道,“我刚想起来,我们老宅那边还没去送饭呢。”   夏花一愣,是哦,老宅那边灶台有限,有两个书生没有带婆子,所以交了伙食费,他们家要送饭的。   夏花笑道,“没关系,我去送。”   说着,看了一眼屋内,朝张希瑶笑道,“新娘子真好看。”   张希瑶点点头,看着夏花急急忙忙走了。   夏花拎着食客到了老宅,离老远就有个下人迎上来,语气带了几分责备,“你怎么才来?我们少爷都饿着了。”   夏花连连告罪,“今天办喜事,耽误了些。不过今天的饭菜很丰盛。”   小厮揭开盖子,有切得薄薄的白切肉,还有红烧鸡肉,清蒸鱼,两道清爽的素菜,不由大喜,“罢了,看你们忙的份上,我就不苛责你们了。下次可不能忘了。”   夏花点头。   小厮拎着食盒进了院子,夏花走了十来米,就看到一辆马车朝这边而来。   马夫看到夏花,忙问书生住在哪里。   夏花刚要回答,车帘撩开,对方微讶,“是你啊。”   夏花看了对方半天,还是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书生笑道,“你家在汴京夜市摆摊卖油条。我认得你。你家的油条确实好吃。”   他打量夏花,“原来你家住这儿!”   夏花每天摆摊接待成千上万个客人,这个书生一看就不是亲自过来买吃食,她哪里认得,闻言笑道,“是啊。你来的书生就在前面的院子。最后一家就是。”   书生颔首,“我姓夏,字路平。”   夏花没想到对方如此客气,忙回礼,“你好。”   她行了一礼急匆匆往前走。   夏路平看着夏花的背影,想起她摆摊做生意时,那熟练的动作,只觉得这丫头率真可爱。   夏花这一走就是一柱香的功夫,秋花一个人洗碗根本忙不过来,时不是看一眼大门的方向。   好在没过多久,夏花就急匆匆回来了,只是那脸却是红彤彤的。   “你怎么了?”秋花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儿。   夏花拍了拍发烫的脸,“没事。就是送饭晚了点,被那个小厮说了几句。”   秋花恍然,“确实是我们不对。明明该准时送的。”   夏花点点头,她靠近秋花,小声问,“你知道那几个书生都是哪儿人吗?”   “都是外地考生,全是都是秀才。”秋花叹气,“你别看他们有功名,其实家境并不好。”   所谓穷秀才富举子。如果一直往上考,又屡次不中,再富的家庭也会被拖垮。为了替家里节省来回的花销,他们通常会留在汴京苦读,也好衣锦还乡。   她正腹诽呢,就见张二伯带着夏路平进了院子,给自家老爷子介绍,“爹,这是我在汴京做吃食认识的老主顾。他家经常光顾我们家的生意。他还是秀才呢。”   张老头一听是秀才公,立刻朝对方点头,请对方进屋上座。   堂屋有一张桌子,请的是村里有名望的老人,里正也在场。   将秀才请过去,也是合情合理。   张希瑶拉着张二伯到僻静处说话,“你邀请他来的?”   张二伯点头,“刚刚在路上,我们碰上,我问他有没有吃饭,他说没有,我顺势邀请他。”   张希瑶问张二伯,“他家什么情况?”   张二伯还真知道夏路平这人。平时生意都是他招呼,他认得夏路平的贴身仆从,经常过来买吃食。   一来二去,两人就混熟了。   夏路平家里开绸缎生意,生意特别好。   家里有了钱,就全力供族里的子弟读书,二十多个,唯有夏路平考上秀才。   张二伯见张希瑶转着眼珠子,以为她又在憋着什么坏,“虽然夏家子嗣众多,但他不可能入赘的。你就打消这个主意吧。”   张希瑶无语,“二伯,你把我看得也太势力了。咱们家有这么多姑娘待嫁。难道我只考虑我自己吗?”   张二伯恍然大悟,“你想让夏花?”   “不是我想撮合他和夏花。我是看他自己有这个意思。”张希瑶拍了拍巴掌,“要不然他为什么来这边吃饭?明明刚刚把饭菜送过去。”   张二伯经她这么一分析还真有可能。可是他又觉得没戏,“就算他有这个心思也没用。咱们两家差得远呢。夏家生意做得比我们大多了。”   张希瑶点点头,“这倒是。不过金子已经发光。有个好的开始,你还怕夏花找不到好人家嘛。”   张二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打退堂鼓了,面露古怪,“我还以为你会撮合他们呢?”   “强扭的瓜不甜。婚姻就更不能勉强。”张希瑶摊了摊手,示意他去招待客人,然后就忙活自己的了。   张二伯进屋陪客。   许是张希瑶提醒,张二伯真就留心观察,她猜得还真对。夏路平的确对夏花有想法。时不时会看一眼夏花,当别人看过来时,他又装作不经意移开。   虽说夏路平不是长子,但是两家悬殊太大,肯定不是良配。   虽然张二伯看出夏路平的心思,却也没有声张。只能装作不知道。   婚礼直到凌晨才停。张家人将桌椅板凳全部规整到一起。女人和孩子清洗锅碗瓢盆,然后一家家给人送回去。   张老头在卧房,让张希瑶帮忙盘账。今天收了不少礼金,但花出去的钱也很多。   张家这次办的酒席很丰盛,所以赔钱的概率很大。   当然张家在村里的威望也达到顶峰。村民们都说张家又发迹了。   张希瑶算完后,就将银钱递回去。   张老头将钱锁进柜子里,张希瑶就道,“阿爷,我们汴京的生意不能耽搁,明天我们就先回去了。至于大郎哥,新婚燕尔,可以再晚几天。让二郎哥跟着去。”   张老头颔首,“行。摆摊卖吃食少一天都不行。位置被别人抢去就不好了。”他问她,“你之前说的走镖,我会跟村里人说。马上天就冷下来,开春才能上路,也不必急于一时。你别着急。”   张希瑶颔首,“我明白。不过甜菜得尽早处理。开春得运走。”   张老头让她只管放心,“我会安排人手。你要买铺子就买吧。走镖的事情恐怕没那么快。你不如先把铺子开起来。”   张希瑶点头,“如果开铺子,二伯当掌柜,大郎当伙计。那夜市的人手就不够了。”   “那就让你大伯娘和二伯娘也过去。至于大郎媳妇……”张老头想了想,“先不急。再看看吧。”   张希瑶知晓阿爷是想考察文氏,也就答应了。 第68章   翌日一早, 全家人早早起来。作为新娘的文氏也起来给长辈们敬酒。   张老头作为长辈给文氏礼物。文氏也回敬其他人一些自己做的针线。   张希瑶收到一个荷包。说实话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古代做工如此优良的绣品。   这蝴蝶栩栩如生,像是真的要飞出来似的。   男丁们收到的是鞋子。因为他们经常要走来走去,鞋子抛费厉害。   夏花和秋花收到的也是荷包。只是花色不同。张希瑶的是蝴蝶, 夏花是荷花,秋花是海棠。   看到这么好的绣品, 许氏就看向女儿秋花, “你看你大嫂绣的,多好看。你绣的花歪歪扭扭, 跟虫子似的。”   要搁以前秋花肯定乖乖听话,可她去了汴京摆摊,性格也开朗多了, 再加上又被张希瑶教导。   性子比以前要强,秋花撇嘴,“娘,绣花伤眼睛。只要我能赚钱, 还怕没人给我绣花嘛。”   许氏噎得不轻, 可她又不能怼回去。毕竟女儿现在真的在赚钱。   张希瑶可没注意到她们的争吵, 她提醒张老头, “阿爷, 这水果分吃了吧?我们马上要去汴京。”   张老头笑眯了眼,“是该分吃了。”   他拿了个盘子,装了两根香蕉,两个紫奈,两个橘子, 西瓜只有一个, 所以是切成两瓣放进去。   他摆了三个盘子。一份送给里正家,一份送给大房, 一份送给杏花家。   等他们将东西送还,张老头才挥手让大家吃。   张希瑶好久没吃过香蕉,她先拿了一根。   咬了一口,甜甜糯糯,虽然没有现代的香蕉甜,但是味道的确好很多。   她又拿了一瓣西瓜,只有尖尖的部分甜,其余部分根本不甜。跟黄瓜没什么分别。   张希瑶跟张老头说,“阿爷,我听说西瓜要跟葫芦嫁接,果子才甜。明年你试试呗。”   张老头咬了一口西瓜,问她什么是嫁接。   “就是把西瓜的苗插入葫芦的根。然后用油纸给裹住。一段时间后,它们就能合二为一。”张希瑶把作法简单说一遍。   张老头诧异,“不会死吗?”   “你试试看呗。”古代没有塑料薄膜,张希瑶不确定能不能嫁接成功。   张老头仔细一想,也不费什么事,试试就试试,“那我明年试一试。我们家就有葫芦种子,下次你从汴京带些西瓜种子。”   “好!”   他们两人聊天,家里其他人吃水果却是香甜的很。明明这果子不怎么甜,对于他们来说却是难得的美味。尤其紫奈又大又甜。他们村也有人家种紫奈,可是果实又酸又小。要不是外型一样,他们还以为是两样东西。   吃完水果,他们开始吃早饭。   因为要赶路,肯定得吃得饱饱的。   张婆子和陆氏去灶房,文氏也跟过去帮忙。   吃完早饭,张希瑶就跟家人一起去汴京摆摊。   他们一走,张老头就去大房。   张满贵如今对于这个弟弟,不再像以前那样冷淡。   看到他过来,也会打声招呼。   张老头把自家要招人洗甜菜,削甜菜的事说了,“一人一天给三十文钱。”   听到有这么高工钱,大文氏(因为跟二房的文氏一个姓,所以称为大文氏)当即就凑过来,“当真!那我们家几个孩子都能去吧?”   “男娃就算了。他们可以上山打些柴禾。”张老头指着墙边刚打成捆的柴禾,“这么一捆,我给三文钱。”   在汴京城,这样一捆柴要五文钱,可是汴京消费高,而且路途遥远。   哪有村里来得省事。打下山送过去就行。   张满贵朝张老头道,“那我让他们去打!你什么时候要?”   “天越来越冷,当然是尽早。别耽误我们家的事儿。”张老头语气平平淡淡。   张满贵点头,示意大文氏把几个孙子都叫出来。   打柴禾是很简单的活计,小孩四五岁就能干。也不必爬上树,直接在地上捡就行。   张满贵又让大文氏和李氏去二房帮忙清洗甜菜。   这活看似简单,但是有一点难。一是水从水井打水。二是要把甜菜清洗干净,还要切成块。这么大的量绝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   所以张老头这边的打算是,“干一天休一天。”   休息的这天,张婆子带着两个儿媳妇在家熬甜菜。   许氏和陆氏也知道熬甜菜的法子。没办法!要让她们帮忙,不可能不告诉她们。   家里一口锅不够,张婆子就打算去镇上再打一口锅。   张老头觉得她忘性大,“铁匠不是死了吗?”   “应该来了新铁匠吧?要不然大家去哪买铁器?”张婆子觉得镇上肯定又有铁匠过来。   张老头觉得也有道理。他打算明天去趟铁匠铺子。   白让知道这事,当即就拿了一张画纸,让他帮忙买一件东西。   张老头接过来,看了好几眼,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做什么的?”   “阿瑶让我做水车。这个是轴承,没有它水车就没法带动。它很关键。”白让实话实说。   得知是阿瑶要的,张老头就不再问了,“行。我明天去铁匠铺,顺道问问能不能做。”   第二天,他到了镇上,发现张婆子说得对,镇上又开了一家铁匠铺。   他当即定了两口大铁锅,又把画纸拿给铁匠看,“你能不能做?”   铁匠点头,“可以。这个跟平板车有点像。”   张老头松了口气,问他,“多少钱?”   “按照这个尺寸得十贯钱。”   张老头倒抽一口凉气,啥东西啊,居然这么贵,“抢钱啊?!”   “这个要一百多斤,而且全是好铁。我要是用次等的铁,容易断裂。”铁匠再三保证自己没有坑钱。   张老头最终还是付了定金,就回了家。   刚回到家就发现自家门口吵吵得厉害。   他扒拉开人群,挤进去一瞧,原来是大房的人在争吵。张婆子被迫出来询问情况。   “怎么回事?”张老头冷着脸上前。   张婆子告诉他,“杏花家也想卖柴禾,我就作主收了。大房有些不乐意,说你让他们打柴禾的。”   张老头看向几个侄子,“我们家大量缺柴禾,你有吵架的功夫,还不如多打些。眼瞅着天就要下雪了。到时候打柴禾可不好打。快去吧。”   几个侄子听到这话,麻溜跑走了。   村里看热闹的人就问张老头,“我们打的柴禾,你家要不要?”   “要!多大量都要。”张老头提醒他们,“不过不要把树给砍断。要不然容易滑坡。”   “晓得了。我们只砍树枝就行。”村里的壮劳力听到这话,立刻回家拿砍刀,要去山上打柴禾。   村里的情况,张希瑶一无所知。   她到了汴京后,家里人为摆摊做准备,她则去外城看铺面。   一连好几天都是如此,最终挑到一家合适的。   虽说是外城,但是价格一点都不便宜。   前面的铺面差不多有100平,再带一个院子,总共要800贯,再加上税,差不多九百贯。   她让牙纪让房主,两人讨价还价,最终780贯成交。   买好铺面,张希瑶就开始装修铺面。   她打算做杂货铺子,在此之前,她需要将铺子重新装修,布局要简单,但是装修要奢华。   她找了木匠专门负责这件事,并且提出自己的设想。   原本她想做成现代的超市,但是考虑到古代没有监控,东西很容易被偷,所以她沿用古代的杂货铺形式。只是把屋内的格局变一变。   跟木匠说定之后,就开始找泥瓦匠负责把墙面重新用泥浆抹一遍,再用白纸糊墙。这样能显得墙面亮堂一些。   这个白纸的颜色并不是纯白,而是像珍珠一样的白。显得不那么阴森可怖。   交待完,付了定金,张希瑶就回了住处。   她刚坐下,还没有歇息,来了两个人。一个年长些,一个年纪轻些。   张二伯前去接待,原来这两人一个是夏家的管家,一个是小厮。   这次过来是送帖子,想请张二伯明天到雅客居喝茶。   张二伯接了帖子,对方就告辞记开了。   张希瑶看了一眼夏花,见她没有什么反应。估计这孩子还没反应过来,这事是冲着她来的。   张二伯叹了口气,也没有告诉夏花,只跟张希瑶商量,“你说该怎么办?”   张希瑶还真没办法,“你先去会一会。如果是拒绝,没必要请你喝茶。可能夏家有一定顾虑。”   张二伯仔细一琢磨,也有道理。   第二天,他就特地换了身体面的衣服,按照约定时间去赴约。   张希瑶则在家等着,只是有些踌躇。   反倒是一无所知的夏花宽慰她,“夏家跟我们无缘无仇,人家请二伯,估计也是想感谢他照顾夏少爷。阿瑶,你别上火。”   张希瑶觉得无知有时候真的很幸福,因为人家一点也操心。   她点点头,问他们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夏花让她清点一下东西。   张希瑶开始照着单子挨个清点。为了怕麻烦,所以她把每天要准备的东西全部列下来,然后对照单子一个个地数。能省不少事儿。   秋花有点唉声叹气,“少了大郎哥帮忙,只靠我们几个,忙得团团转。”   秋花揉了揉胳膊,“我胳膊太酸了。”   本来进城是好事,可是天天这么累,她这小身板真吃不消。   “不用担心,等我的铺子开起来,就让大伯娘和二伯娘一起进城。你们就有伴了。”张希瑶数完后,笑着安慰秋花。   秋花抽了抽嘴角,她娘进城真的好吗?她觉得她娘会跟爹吵架。那她就睡不安稳了。   “阿瑶,我娘和二婶来了,我们怎么住啊?”夏花挠挠脑袋。   “没事。再租两个房间呗。”张希瑶摆摆手,没当一回事。   就在这时,张二伯回来了,他看了一眼夏花,神色颇有几分古怪。 第69章   张希瑶迎上来, “二伯,怎么了?”   张二伯正想找她谈呢,不过家里等着出摊, 现在说这事不合适,就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明天再说吧。”   张希瑶也只能按下心思。   忙碌一晚上, 夏花和秋花沾枕头就睡,张希瑶却怎么都睡不着, 翻烙饼似的,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着。   醒来后,二郎和夏花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二伯和秋花去买豆腐和食材。   张希瑶洗漱完毕后,张二伯和秋花也回来了。   依旧是先蒸豆腐,再吃饭。   吃完饭,张希瑶才有空跟张二伯说话。   院里这么多人, 张二伯就带张希瑶到外面僻静处谈话。   “夏家想问咱们家能给夏花置办多少嫁妆?”   张二伯点了点头。   张希瑶有点无语, 不是说古人都很含蓄嘛。怎么有人直截了当就问出口。   张二伯窥探一下张希瑶的脸色, 几次欲言又止。   张希瑶经过短暂的震惊后, 也察觉出他的异样, “你是怎么说的?”   张二伯讪讪道,“阿瑶,他问这话肯定是想跟咱家结亲的意思。如果有了夏家当靠山,那咱们家以后做生意肯定更稳当。”   夏天卖冰饮时,张家明明可以赚到更多钱。要知道汴京的人流量比他们镇上大多了。   可是因为他们家的冰棍卖得太好, 有些人就使了手段, 把冰窖租下,让他们绝了生意。   虽说那会儿夏天已经快要过了。也没有太大影响。可是明年再做冰饮就没那么顺利了。   究其原因, 还是因为他们家背后没人,所以才被人欺负。   张希瑶理解张二伯想攀高亲的想法,示意他继续说,“你到底说了多少两?”   她问他话也不正面回答,还找借口,摆明有问题。   张二伯伸了五根手指。   张希瑶松了口气,“五十两啊?!我劝劝阿爷,他应该能同意!”   阿爷也想让夏花高嫁,结一门好亲。虽说夏路平考秀才名次不高,但他今年才十八,再努力几次,兴许也能中举人。就算中不了,只靠秀才名头,在官府面前也能说上话。   张二伯摆摆手,“要是五十两,我还用得着这么为难。我自己就能劝了。是五百两!”   张希瑶倒吸一口凉气,“你疯了!咱家哪有这么多钱!你也说了,明年卖冰饮恐怕不成。只靠摆摊卖油条,一年都赚不到两百两。你可真敢想!”   她的一千两已经花出去近九百两,也就剩下一百多两。阿爷手头倒是有不少,但夏花是嫁出去的,她又不是留在家招赘,阿爷怎么可能把钱全让夏花带走?!   张二伯也是没法子,“我打听过了,像夏家这种条件,最低嫁妆都得四五百两。这还是门当户对的基础上。像咱们家比夏家差。就得多出些彩礼才能够得上。”   张希瑶知道他是想攀好亲,但这事真急不得,“二伯,你就算说了这么高,人家也未必能信!如果让他们知道你是说大话,怎么可能还跟我们结亲。”   张二伯跺脚,“那你说怎么办?”   “就当不知道。这事别提了。”张希瑶看着张二伯摇了摇头,以前觉得二伯办事还行,现在看来性子还是太急躁了。   张二伯拦住张希瑶的去路,“阿瑶,如果我们把冰棍的方子卖出去?那钱不就来了吗?”   “这是我的方子,我不卖!”张希瑶让他别打这个主意,“你先管好自己吧。”   “阿瑶,这方子你之前卖过。如果我们不卖,汴京城的饮子铺去宋氏饮子铺买方子,怎么办?”张二伯觉得与其让宋氏赚了,还不如让他们赚。   张希瑶摆手,“不用!我们签了协议,他不能卖。”   张二伯见劝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张希瑶以为夏家会觉得张二伯在吹牛,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夏家居然是来真的。   请了媒婆登门。   夏花看到媒婆,整个人怔住,待听到是向她求亲,小脸瞬间爆红。   张二伯也是不知所措,慌慌忙忙请媒婆屋里。   媒婆喝了夏花端过来的花后,就开门见山说夏家想为三少爷夏路平求娶张家二姑娘。   秋花拍了拍夏花的胳膊,小声问,“是不是上回那个夏秀才?”   夏花点头,她一颗凡怦怦跳,万万没想到对方只见了她一面会求亲。   她长得瘦瘦小小,对方怎么会求娶她?这也太荒谬了。   不仅夏花这么想,张希瑶也觉得这事透着点不可思议。古人都这么草率吗?只见一面就求亲?   他们了解夏花的性格吗?知晓她的为人吗?   这就求娶了?!   张二伯跟媒婆婆客客气气道谢,又说自己只是二伯,夏花是大哥的女儿,他无法做主,需要回家告之大哥再做回复。   媒婆恍然,“我明白。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张二伯拿了些谢媒钱,媒婆拿着钱欢欢喜喜走了,并且约定七日后再来亲自登门。   将人送走后,张二伯看向张希瑶,“阿瑶,这可怎么办?”   张希瑶哪知道怎么办,“我看你还是先跟阿爷交待吧!夏家同意了,我们家要是出不起嫁妆,以后夏花还怎么嫁人?!”   这次两人说话没有避讳夏花,她对夏路平倒是没有男女之情,毕竟年纪还小,更多是他对秀才身份的尊敬。   听到两人的话不对劲儿,她就走过来,“阿瑶,二叔,怎么回事?”   张二伯这会儿已经瞒不住了,就把上回收到请帖,他去赴宴的事说了,“我当时也没想过他能同意。夏家也是商贾之前,他们家比我们有钱。而且儿子又是秀才。他们完全可以找个门当户对的。我就信口胡诌。”   张二伯哐哐给自己两巴掌,后悔当初不该为了攀上这门亲就胡说。   夏花身体晃了晃,不自觉向张希瑶求救。   张希瑶可没办法帮她,“这事太大,我可做不了主。得问阿爷。”   五百两可不是一笔小钱。相当于全家一半的家当。   夏花给这么多嫁妆,秋花给不给?还有二郎、三郎、三郎和四郎没有成亲。这些都得要钱。   夏花看着二叔自责的样子,也没法责备他。   秋花有些奇怪,“爹,为什么夏秀才会看上夏花?”   如果夏秀才是看上夏花能干,不该是向阿瑶求娶吗?至于看上夏花的容貌,她觉得不可能。夏花五官是还可以,但是跟真正的大家小姐相比,还是逊色许多。   张二伯看了眼夏花,“可能夏家想找个女人管家呢。我之前跟人打听,听说夏老爷有三个儿子,大儿子身体不好,大儿媳妇要掌家,二儿子常年走商,人不在家,三少爷要读书。夏老爷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很少出门。家里的生意没人打理。”   管事再好,哪有自己人来得稳当。   夏花做事麻利,又摆摊做生意,可能夏家就是看中她这点。   张希瑶觉得秋花怀疑的有道理,想了想还是找人打听为好。   转眼,张大伯进汴京城送东西。   张二伯就把这件说了,张大伯听完过程,心脏像过山车,他脸都白了,“你怎么能瞎说?!爹肯定不会同意的。”   张希瑶想了想,就让张大伯回去,找在他们村的几个读书人打听,“秋花之前说的有点道理。夏花确实没有让人一见钟情的美貌!这事可能有点古怪。”   张大伯蹙眉,“什么意思?”   “我就是确认一下?如果我们直接找到夏家,可能人家不会搭理我们,不如请书生帮忙打听吧?”张希瑶也是想稳妥一些。   她之前没想到有问题,是因为她是现代人,虽然夏家比他们有钱,但她打心里认为他们是平等的。可是秋花说得对。夏家怎么会看上夏花?   夏花年纪还这么小。就是个孩子。夏秀才对她一见钟情?这概率太低了!   就算他同意,可是夏家能同意吗?要知道秀才可不好考。   原身父亲三十多岁才考上秀才。夏路平才十八岁就考上了,他的天赋还是很高的。   张大伯心事重重走了。   跟他一块来的大郎留下来帮忙做事。   秋花上前拉着他做活,“大哥,你不来,我们每天忙得团团转。”   大郎撸起袖子,“那你只管吩咐我做事。”   秋花见他这么开心,应问他,“你来汴京,大嫂有没有哭?”   大郎哭笑不得,“你想说什么呢。你大嫂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她一早就给我准备了衣服。”   秋花笑眯了眼,“大嫂确实贤惠。”   转眼过去五日,张大伯已经问过书生。   其中一个书生跟夏秀才认识。他表示会写信询问,不过他当时听到这消息,就大笑三声。   “他的意思是我们遇到骗子了!夏秀才是夏家麒麟儿,许多门当户对的人想跟他结亲,不可能与一个农女定婚。”   张大伯把原话重复一遍。   夏花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   张希瑶拍拍她手背,“不是你不好。你们本身没有感情。不合适。”   夏花点头,“我们是被人盯上了吗?”   张希瑶叹气,“恐怕是。之前招人眼了。我们在汴京城摆摊这么久,肯定有人眼馋我们赚钱。这不就来阴的了吗?”   汴京毕竟是天子脚下,想要动手的人不敢明着来。只敢暗地想法子。   张二伯气得拍了下桌子,“简直混账!是谁想害咱们家?”   一想到他给出去的那两百个大钱,他就肉疼。   张希瑶想了想,“等那个媒婆上门,我们把她抓个正着。”   张二伯摩拳擦掌,“好!就这么干!”   张大伯让夏花和秋花先出去,随后跟张二伯说了张老头的嘱托,“夏花和秋花的嫁妆是二十贯,如果嫁个好亲,可以适当提高,但不会超过五十贯。爹让你不要瞎说八道。”   张二伯差点惹出事,自是后悔不迭。 第70章   得知这事有蹊跷之后, 张家人就一直盼着媒婆再次登门。   可是七日过后,她始终没有出现。   张二伯满肚子怨气无法发泄,气得直跺脚, “她这是知道消息,提前跑了?”   张希瑶也觉得这伙人很警觉, 可能是知晓他们知道, 就不敢再来了。   “你说谁走漏风声呢?”张希瑶想不通。   张二伯把人都想遍了,“不知道啊。咱们自家人肯定没有往外说。村里人也不知道这事。”   张希瑶挠头, “是不是我们哪里出现破绽,所以他们提前发现了?”   古代成亲前好像要做各种准备。兴许他们发现了。   张二伯也想不通,“可能吧。”   翌日, 张希瑶醒来,夏花就告诉她,旁边那个租户退租了,“你快跟牙纪说把房子租下来吧。免得被别人抢先租了。”   张希瑶点头, 吃完早饭就去找牙纪。   她琢磨半天, 觉得这事可能是那个女租户说出去, “怎么这么巧, 她就退租了?”   张二伯也觉得是她, “可惜我们晚了一步。要不然也能让她出回血。”   这事就算告一段落,张希瑶想走走镖的事情,就去找罗大虎商量。   罗大虎在汴京做杂活,有活时赚得比较多,没活时就在家歇着。   张希瑶问他有没有走过镖。   罗大虎还真走过, “南方路太抖, 而且山匪横行,我不想走。”   “我是去北方。”张希瑶问他要不要去。   罗大虎问她多少钱。   张希瑶把自己的待遇说了, “我这次走得不算远,就去辽国的南京。”   辽国的南京其实是现代的北京。在此时称为南京。北宋这边也有一个南京,不过不是现代的南京,而是河南商丘市。   如果是去南京,那不算太远。   罗大虎还真可以考虑一下,“第一次走镖,得多招些人手。最好是有经验的人。”   张希瑶颔首,“那当然。我会找人。”   她第一次走镖,专卖红糖。现成的货物,所以不用特地买货。唯一需要支付的工人工资。不过也得等走镖完成才会支付。   张希瑶为了稳妥起见,肯定要招个有经验的镖师。因为有些行规是本行业的人才知晓。   她做了打算,就在汴京小报刊登招聘启示。   汴京有许多小报,一般都是登文章,还是头一次刊登招聘。不少人都觉得新鲜。   只是她算漏一点,许多镖师不识字,刊登十天,也只有十来个来应聘。   好在她没花多少钱。所以也不觉得可惜。   张希瑶思来想去,就打算去镖局找人,请个专业队伍护送,并且支付报酬。当然她也要派随行队伍。   这种做法在走镖行业是非常常见的。因为雇主也怕镖师监守自盗。   镖局这边出了十个镖师。有专门的镖头押镖,一来一回差不多是两个月。头期是二十两,回来后,还需要付五十两的尾款。   也就是说要付八十贯。这个价格不便宜。   她之前跟过路走商打听过,辽南京的红糖卖价是50文一斤。   她在这边卖价是20文一斤,差价是30文,她运三千斤就是九十贯钱。   可她不只招这十个镖师,还要招村里人。   张二伯觉得这趟还是可行的,“我们可以运四千斤红糖。回来的时候,也可以从南京运些特产。我记得那边的皮子很多,还有各种肉类,奶制品。我们肯定不会空车。”   张希瑶思来想去,觉得这趟还是可行的,思来想去,她最终还是答应了。   她跟镖局这边约了出发时间,等张大伯过来送货,就让他回家通知,快点把红糖给制出来,这样开春就出发。   张大伯笑呵呵道,“放心吧。家里现在三口大铁锅轮着来。肯定能在开春前熬出来。”   张希瑶松了口气。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过年,这次的年比去年还要顺利。   可能是天天吃好吃的,所以他们不再期待过年。   用夏花的话来说,“长大一岁就意味着将来要嫁人。我不想嫁。”   夏花也是摆摊,看到许多女人婚后不幸福。可她又没有张希瑶的勇气,敢于招赘在家。她家有两个男丁,也不需要她招赘。   张希瑶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虽说是过年,但是张家人依旧忙碌着。天天都要在家熬糖。   等开春之后,张大伯带领村里五个壮劳力和罗大虎跟着镖师一起出发。   这板车是现买的。车上装满了货物,还特地买了油布。如果遇到下雨天,要把油布盖上。   张大伯走后没多久,张希瑶的杂货铺子就开张了。   她的铺子从布局上与其他家没有太大变化,货架是一格一格的,靠墙摆着,货物摆在上面,前面就是大大的柜子,下面可以盛货,客人想要货物,直接示意伙计拿货就行。   她唯二的改动就是在中间的区域加了桌椅板凳,可以供客人点些茶水。   因为夏天的时候,她要在这边做饮子铺。当然,其他季节也可以卖些热茶。   这茶叶都是跟别家拿货,赚茬口钱。   她还有一个改动,那就是每样货物,她都在上面标了名称和价钱。顾客看到名称和价格,不需要问伙计。   店内是一口价,盖不还价。童叟无欺。   为了配合宣传,她这次又在小报上刊登广告。   跟上回相比,这次效果就好很多。许多读书人看到广告前来光顾。   张希瑶的杂货物卖的东西很杂,也卖基础性书籍和笔墨纸砚。价格都不算贵。也不怕被人宰了去。   许多书生看到价格便宜,会在这边买些东西带回家。   因为她定的价格属于中当,不算特别贵,也不算特别便宜,而且也不是独家生意,生意倒是不温不火。   到了月底盘算,她每月除去人工钱,差不多可以得五十贯钱的利润,倒是比摆摊卖货来得强。   这天盘完账,张希瑶就回了住处。   许氏看到她回来,立刻让她清点东西。   自打大伯走镖,二伯和大郎去管理杂货铺,许氏和陆氏就过来帮忙摆摊。   二郎接替大伯,每隔几日就过来送货。   许氏在家干农活时,不是腰酸,就是腿疼,原来到了汴京也想偷懒。   被张希瑶一句话给制住,如果干不了活就送回老家,换大嫂过来。   于是许氏表现得比谁都积极。抢着干活,生怕张希瑶真的不撵情份把自己送回老家。   虽说家里现在日子比以前好过,但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张婆子从小就节省,日子能过且过。张希瑶让她给三郎四郎补身体。她就真给这两人补。   家里其他有也就只能吃个饱饭,至于菜、肉、蛋没有其他人的份。   但是在汴京就不一样了。   张希瑶一定要让自己长高,所以她就改善伙食。每天不仅要吃饱,膳食纤维得有,蛋白质也得供应上。   只一年半,张希瑶就已经长到一米六的身高。她今年才十五岁,还有几年生长空间,未来长到一米七也不是不可能。   她是家里长得最快的。其次就是二郎,他年纪不大,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   张希瑶让他放开吃,他一顿能吃三碗米饭,个子蹭蹭长高。现在已经直逼一米七。在古代,这身高已经相当了不得。   夏花和秋花也长高不少。不过鉴于她们胃口不大,所以长得没有张希瑶和二郎明显。但也长到一米五,脸颊也是肉呼呼,看起来就很富态。   他们这边日子如此好看,许氏哪舍得回去。   张希瑶清点完毕后,就让大家装车准备去摆摊。   去夜市的路上,夏花问张希瑶,“我爹什么时候回来了?”   “快了。”张希瑶算了一下时间,两个月算是很宽松的。如果路上被事情耽误,可能会晚一点。但是越到日子,家人就越担心出了岔子。   张希瑶与其是安慰夏花,不如说是安慰自己。   第二日,大郎过来送货,顺便告诉张希瑶一件事,“白让把水车弄好了。还亲自试验了一番,可以用。村里有不少人家找他打造水车。”   张希瑶笑了,“好啊。有水车种甜菜比以前容易多了。”   大郎还告诉张希瑶,“阿爷打算按照你的想法,在山上散养一些土鸡。在山四周围上栅栏,还装上渔网。栅栏内侧还挖壕沟,里面插上竹签,免得小偷光顾。”   张希瑶觉得挺好,不过即便如此,还是得有人看着,“阿爷准备让谁过去?”   大郎笑道,“白让要去。他嫌家里太吵,就想到山上盖个房子,自己住。阿爷说让他帮忙养鸡,他也答应了。”   张希瑶想起瘦弱的白让,心下叹了口气,这孩子确实可怜,“既然他们已经说好,那就这么办吧。不过山上的八仙花怎么办?”   大郎笑道,“没事。刚开始不敢养太多。阿爷怕山上有黄鼠狼,所以只在背面圈了一片区域养鸡。不会影响八仙花。”   张希瑶点点头,这样也挺好。不会影响山的美观。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车轮碾动的声音。   正在揉面的夏花立刻蹦起来,“是爹回来了!”   她一脸欣喜迎出去,而后蹦起来,朝屋内喊,“快快快!真的回来了。”   于是院里,屋里的人全都跑出来,十几个镖师推着板车停在院子里。将车上的货物一样样搬进院子。   屋里没有那么多地方,就只能摆放在院子里。   将货物全部卸下后,张希瑶用油布盖上。   张希瑶先谢过镖师们,又给他们银票结清剩下的尾款,约定明天请他们去仙客来酒楼吃饭,为他们接风洗尘。   镖师们拿着行李和银票欢欢喜喜走了。   张大伯、罗大虎和村里五个汉子全都是胡子拉碴。   张希瑶给他们拿了钱,让他们先去香水堂洗漱一番。   罗大虎回屋拿了换洗衣服,陆氏回到张张大伯拿了衣服。至于另外五个汉子,没有衣服,是许氏把自家男人干活的衣服拿出来让他们换上。   张大伯将账本交给张希瑶,就拿着衣服急匆匆走了。 第71章   张希瑶拿着账本, 挨个清点货物。   又让夏花跑一趟杂货铺子,让二伯回来一趟。   这次卖红糖得来的钱,张大伯全部换成了货物。挑选的货品种类很多有人参, 苦参,黑木耳, 榛子, 毛皮和羊肉干。   汴京以羊肉为尊,价格不便宜。   人参和苦参得要识货的人才能卖出好价钱。   至于黑木耳, 榛子数量多,可以放在自家杂货铺子慢慢地卖。   这些毛皮种类多,毛色也各不相同。有品相特别好的, 也有品相不太好的。   夏花很快将张二伯叫过来,看着院内堆积成山的货物,他看直了眼。   尤其看到人参,他倒抽一口凉气, “之前我们去卖蝉蜕, 那些掌柜说人参能卖好价钱, 对汉?”   张希瑶颔首, “对!我打算亲自跑一趟。二伯, 你把这些毛皮拿去打听,看看能不能给个好价钱。”   张二伯听她现在就倒卖出去,有些急了,“不是放在杂货铺,慢慢卖吗?”   张希瑶没有做过毛皮生意, 她不敢冒险, “我们不会保养毛皮,马上天就热起来了, 容易有虫子啃噬,要是皮子被老鼠啃过,那就卖不上价钱了。”   张二伯也没做过,“撒些生石灰应该可行吧?”   张希瑶不清楚,“你先去打探清楚价格。”   张二伯颔首。几样毛皮,各拿了一份样品就出去了。   许氏和陆氏摸着这皮子,“这可真好看。我在夜市看到那些富家少爷就用皮子做大氅,特别气派!”   张希瑶也看到过,不过他们穷苦人穿大氅,肯定会让人笑话。还不如用棉花来得实在。   “看看卖价吧。”张希瑶知道她们想自家人穿一身,但她只想着能不能回本。   她拿着人参和苦参,叫上二郎跟她一块去药铺。   掌柜看到这些人参,仔细看了半晌,最终给了报价。   年份不同,人参的价格也不同。   百年老山参只存在于传说。更多的是十年,六年人参。再往下的人参不值钱。轻易不会采摘。   张希瑶送来的这些人参,品相还算好,总共可以卖出两百六十两。   拿了银票,走出药铺。张希瑶就先回了住处。   回到院子,陆氏和许氏上前询问,人参卖了多少钱。   张希瑶把价格报出来。许氏激动得直跺脚,“可以啊。居然能卖出这么多钱。我们还有这么多货呢。肯定能赚不少钱。”   张希瑶让她们先别激动,“这次平安归来,所以赚了大钱。但是如果路上出了事故,我们不仅要赔本,还得给镖师们赔偿。”   所谓风险大,利润大,也就在于此了。   许氏和陆氏面面相觑,见她又拿了羊肉干出去了。   许氏无语,“阿瑶这么有钱,怎么还这么抠啊?这点真的得了婆母的真传。”   陆氏无奈摇了摇头。   夏花听到这话不乐意了,“二婶,阿瑶说的没错。要是亏了钱,你会给她贴补吗?阿爷也不会帮她的。你就别想着占便宜了。”   秋花也扯了扯许氏的袖子,“娘,阿瑶不喜欢别人主动管她要。她要是高兴,会自己给大家做的。”   许氏见她们一个个都站在张希瑶那边,也是无语了,“算了!我是为了谁。还不是想让你们穿件体面衣服,你们自己扯后腿,那我还能说什么!”   张希瑶找了相熟的饭馆,询问他们要不要羊肉干。   得知价格,的确比他们买的要划算。各家都定了一些。   张希瑶就这么走一路,卖一路。   这次带的羊肉干也不算多,所以眨眼就卖出大半。   只剩下一小部分,她打算放在杂货铺,慢慢兜售。   她回到家,张二伯也回来了,“阿瑶,我问了一个相熟的皮货商,如果是我们批量地卖,价格肯定给不高。一件皮子我们差不多只能赚一倍。要是平时零散着卖,再碰到好主家,说不定能翻两三倍。”   张希瑶蹙眉,“可是我们不会保养。”   “我向他询问的技巧。”张二伯觉得留着慢慢卖,“我们杂货铺一直没有皮毛,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你怎么能卖给别人。不如我们自己留着吧。”   “天热,皮毛不好卖。”张希瑶是真的不放心。   “那也没事。”张二伯把自己打探的消息告诉她,“那皮货商也说了,现在皮毛是一年四季最便宜的时候。到了冬天,价格能翻好几倍。”   张希瑶揉着眉心,“你确定真能储存?不会被老鼠啃了?”   “放心,我问得很仔细,绝对不会出问题。”张二伯拍着胸脯保证。   “他说怎么保存?”张希瑶到底不放心。   “首先要放生石灰,这个可以防潮,然后用个袋子装上樟脑丸,可以防虫子……”张二伯滔滔不绝,讲了各种保养方法。   听着好像很专业的样子,张希瑶暂时放了心,“这样吧。一半留着慢慢卖,一半先卖出去。我得保证回本。”   张二伯没想到她这么小心,不过她至少答应留一半,他也就答应了,“那行。”   这些皮毛数量很多,总共有一车,张二伯拉了半车过去。回来后,给了张希瑶一张银票。是三百三十两。   她现在总共得了590两。如果把其他货物全部卖掉,还可以得500两,也就是1090两。   他们运走四千斤红糖,总共卖了200两。运回来的货物利润显然更高。   算上一路上的花销,她差不多可以赚到五百多两。怪不得大户人家都雇佣自己的商队呢,利润确实很高。   赚了钱,张希瑶心情好了许多。   张大伯等人也洗完澡回来了。   女人们出去摆摊,张希瑶留下来跟大家一起吃饭喝酒。这饭菜是直接从街上买的小菜。又打了酒,让他们喝个痛快。   张大伯跟张希瑶说起一路上运货的趣闻。   他们也算是开了眼界,有许多层出不穷的事情,镖师们很小心谨慎,不让他们触碰。   路上遇到有人求助,他们根本不管。也是怕招惹麻烦。   “一开始我还觉得这些镖师心狠,可后来才发现那些人全都是骗子。”张大伯唏嘘不已。   村里人也都跟着附和,“谁能想到那些小女孩居然被恶人当成勾子。引我们上当。太可恶了!”   张希瑶只是听说就觉得危险重重。   罗大虎跟张希瑶讲,“好在他们都听话,路上有遇到妓子勾引,镖头不让他们碰,他们就真不碰。确实适合走镖。”   张希瑶听着也算松了口气,“你们路上没遇到拦路抢劫的吗?”   她看《水浒传》许多山匪拦路抢劫,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他们满车的货物,那些人就不怕吗?   罗大虎点头,“当然有。不过我们请的镖师熟悉地形,带我们远远绕开了。倒是没有出现这种事。”   张大伯还告诉她,“路上也有黑店。如果不熟悉,肯定会遭殃。晚上我们都会留一个人值夜,不睡觉。”   张希瑶听着都觉得惊险。   利润大,风险大,还真不是简单几句话就可以概况。得亏这次她舍得花钱,请了十个专业镖师,要不然只靠这些老实人还真有可能着了别人的道。   张大伯告诉张希瑶,路上遇到一伙商队被山匪抢了,只能留在县城,等着官府缉拿罪犯,可是那些官府根本不顶用。也是白忙活。   “我估计他们是不敢跟主家交待,所以才一再拖延时间。”罗大虎以前走过镖,可太知道这些下人有多害怕了。   “阿瑶,我们运的是红糖。下次可不能再运这个了。天太热,红糖很容易化掉。”张大伯仰脖倒了一口酒。   张希瑶叹气,“不运红糖。家里的红糖只够我们自家卖的了。下一批红糖得再等等。”   自打开了杂货铺子,红糖就卖得特别快。因为她必须弄个最便宜的招牌,所以红糖卖得比别家便宜。一斤只要18文,每人每天限购一斤,许多人抢着买。上个月光红糖,杂货铺就卖出一千多斤。   照这个速度,家里剩下的红糖不够卖的。   “那下回什么时候运货?”张大伯走了一趟镖,他对两地走商越来越有兴趣,觉得这里面有大生意。   不仅是张大伯想知道这个问题,其他人也想知道。   他们在汴京找活,其实也就只能找到三四十文的活计。罗大虎比他们强,可那也要干体力活。只包一顿饭。   可是走镖就不一样了,包吃又包住,这钱是净得的。   张希瑶给罗大虎的工钱是按正规镖师,给村里人的价格要便宜些,两个月每人是五两。比镖师足足少了三两。   但他们依旧满足,因为他们跟镖师比起来,的确是差了许多。不仅仅是差在经验,还差在临危不乱的能力。   他们空有一把力气,但是遇到拦路抢劫,他们不敢打杀敌人。甚至有些人还会吓尿裤子。   张希瑶暂时没法告诉他们具体时间,“总得等天色冷一些了。如果去的话,我得提前备货。你们有没有打听那边各种物价。”   张大伯还确实问过,他挑这些货品也都是经过反复考量的。   “那边奶制品也有。但是运到我们这边,容易坏掉。所以我这次就没买。不过要是秋天过去,我们可以多运些。”张大伯还告诉她,“我觉得可以运些棉花。”   张希瑶诧异,“那边不是有皮毛吗?”   “皮毛很昂贵,而且扎皮肤。许多人更喜欢穿棉袄。不仅便宜,而且容易挡风。”张大伯还细数了几样物品。多数都是布匹。最好的当然是红糖。   “还有茶叶,北方不产茶。但是贵族也爱喝。”   张希瑶点点头,“行,下次把这些东西加进去。” 第72章   时间转眼过去六年。   这六年里, 张家的杂货铺生意完全步入正轨。普通的货源来源于乡下铺子。其余货源来自于北方走镖。   张家弄出一个走镖队伍,刚开始是跟镖师们合作。后来他们走的次数多了,就开始自己招募人手。   大部分人手都来源于许家村。   甚至就连张家大房也出了三个人手跟着一块干。   张大伯俨然成为这条队伍的领头人。   光靠这个铺面以及走镖, 张希瑶就可以得到上千两的收入。   她又在外城置办了两个铺面,她暂时没有生意可做, 所以就租给别人。也在许家村附近置办了两座山头。   张家的女眷们在夜市摆摊, 张希瑶只收一成的分红,其余的钱都交由张老头, 收他给女眷们发工钱。   张希瑶正在外城买的宅子里盘点账目。   这是她最近新添置的宅子。不能做生意,就是用来住人。   房子面积不大,也就两进, 足够一家人住了。   杂货铺住的是大郎一家。   她这边住的是张家其他人。他们倒是不用再去外面租房子。   张希瑶正看得热闹,夏花从外面急匆匆进来,“阿瑶,二哥回来, 他让我通知你, 明日回家。说是……”   她羞涩地低下头, “为我的婚事做准备。”   夏花已经定了亲, 说亲对象是夏家的二少爷。   说来也是一段奇缘。   六年前, 张希瑶让张大伯去南方走镖,得知布匹运到北方能赚大钱。所以她就找上夏家布庄,跟对方商谈价钱。   正好夏家二少爷出来接待,然后两人你来我往。   原本夏二少爷想向张希瑶求娶,可得知她不嫁, 只招婿, 他自然不能答应。所以又求娶了夏花。   他娶夏花,和求娶张希瑶都是同一个目的。可以帮助夏家掌管外面的生意。   他经常去南方走镖, 多日不在家,需要一个女眷帮忙管理。   夏花跟着张希瑶做事,对经商也多有心得。也是非常好的人选。   张家现在家底比几年前厚多了,夏家这边出三百两聘金,张家这边也还三百两嫁妆。算是结两姓之好。   婚事定下,但是张家这边想多留夏花几年,所以一直耽搁到二十岁。   再不嫁,就不合适了。   张希瑶笑道,“这是好事啊。你的嫁衣绣好了吗?”   以前文氏还可以帮忙绣花,但是自打张家做甜菜生意,张希瑶就让家里建个甜菜厂。专门聘请村里的女人做工。   文氏识文断字,张希瑶就让她负责管理女工。   她现在根本没有时间绣花。她是如此,许氏就更如此。   所以夏花的嫁衣是请绣娘帮忙定做。最后她上去绣几针就算自己的成果。   夏花点点头,“绣好了。”   张希瑶招手让夏花过来。   夏花依言靠近,张希瑶紧紧握住她的手,“真的很不舍。你也要嫁人了。我以后又少了一个帮手。”   夏花冲她笑了笑,“阿瑶,我以后还要在布庄忙活,你想我了,可以来布庄找我。”   张希瑶点点头,“你也算完成自己的目标,没有宅在内院。也挺好。你嫁了之后就是秋花了。”   秋花定了个秀才。这秀才在村里租院子,与秋花见过几面。觉得她大方稳妥,就使了媒婆向张家求亲。   张老头觉得这是一门好亲,征求秋花的意见。   秋花也很喜欢读书人,再加上她嫁人后,受人尊敬,就答应了。   秋花的婚期定在下半年。   张希瑶一连失去两个帮手,这心情可想而知。   夏花见她难过,又笑了笑,“我觉得阿爷会催你成亲。这样就多一个人帮你。”   张希瑶唉声叹气,“嫁人倒是没问题。可是怀孕生子很危险。”   古代可不比现代,生产是一道鬼门关。她真的不放心。   “那也得生啊。”夏花拍拍她脊背。   张希瑶点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大郎咋咋呼呼的声音,随后就是敲锣打鼓的声响。   张希瑶微怔,突然一拍巴掌,“是不是成绩出来了?”   夏花点头如捣蒜,“应该是了!”   半个月前,石子参加院试。通过就算是秀才。   虽说石子之前已经通过县试和府试,但是院试才是难关。之前张希瑶的父亲张明礼在院试卡了好几回。   这些日子张希瑶一直待在汴京,就是想知晓石子能不能考中秀才。   说实话她是有点担忧的。毕竟石子今年才十三岁。这个年纪的秀才还是非常少见的。   张希瑶和夏花片刻不敢停留,马不停蹄跑出去。   就见二郎正在给前来报喜的衙役赏钱。石子已经欢喜得傻了,石子的亲大哥石头扶着他,“没事吧?”   张希瑶跑出来,二郎忙把消息告诉她,“石子真的中秀才了。第二十名。”   这个名头不算特别高,但也不是特别低。属于中等偏上的水平。   石子傻呆呆地,等张希瑶看过来时,他终于恢复点往日的稳重,“阿瑶姐,我……”   张希瑶拍拍他肩膀,“不错!真给咱们张家长脸。明天我们一块回去。这回咱们两家都要办喜事了。”   石子抿唇笑了。   石头问石子,“三郎四郎的没考上吗?”   石子没有回答,二郎失笑,“他们估计是考不上了。之前考童生也是好几回才考上。估计也就止步于童生了。”   石子忙道,“等我回去就把院试心得拿给他们复习,兴许下回就考中了。”   二郎笑道,“好啊!”   翌日,张希瑶带着一行人往回走。   除了走镖的张大伯和看守店铺的大郎,其余人都回来了。   许家村人自然也知晓石子中秀才的消息。他们的牛车一进村,就有不少村民迎上前。   “秀才公回来了?!”大人们孩子们全都围在外面。   石子再坐车上就不像话了,立刻从车上下来,朝这些村民们拱手施礼,“劳烦大家相迎。”   在村民们的簇拥下,石子往前走。   夏花拍了拍张希瑶的胳膊,“哎哟,这才当上秀才,说话怎么那么客气了?”   “你个傻丫头,他现在是秀才,一切都得注意。”张希瑶提醒她,“以后我们张家的族规要严格了。出去办事可不能给张家抹黑。”   夏花叹气,“没想到享,反而要受他的约束。”   “那以后咱们家也有底气了。不会再被人勒索。”张希瑶在汴京摆摊,开铺子。除了差点上当受骗,当然也受到小吏们的勒索。   偏偏她还不能找他们麻烦。因为大官可以调走,可小吏们的职位是世袭的。走了一个,还有许多个。   张希瑶也只能跟这些小吏好处,从他们嘴里打听消息。 竒_書_網 _w_ω_ w_._q_ ǐ_ S _Η _U_九_⑨_ ._ ℃_ o _Μ   回到家,张老头已经兴冲冲在门口等着。   石子特地在门口停留,叩谢他多年资助。   张老头笑眯眯扶起他,“一笔写不出‘张’字。你又是我亲侄孙,哪用得这么客气。快回家吧。”   石子拱手后,这才离开。   张老头看着石子的背影,久久不肯收回视线。   张希瑶笑眯眯走过来,“阿爷,人都走了,别眼馋啦。”   张老头摇摇头,“还不是你们没用。要是你们读书好,我哪用得着羡慕别人。”   张希瑶呵呵笑,“阿爷,旺旺不是很聪慧嘛。让他给你考个秀才。”   旺旺是大郎的儿子。成亲第二天生的。今年才五岁。现在已经开蒙了。   夏花也跟着笑,“是啊,旺旺将来的起点可比石子高。他以前读书全都自己摸索出来的。”   虽然也有夫子教,但这古代的书深奥难懂,原先的夫子只能启蒙。想要学习更多,就得拜名师。   张老头就拖关系,请人帮石子去书院读书。   石子能考秀才,二房也是出了不少力。   张老头连连点头,“罢了。有石子在,我们张家也能沾光二十年。”   张希瑶夫着他进屋,堂屋摆了张家为夏花准备的嫁妆。   明儿就是正式成亲的日子。这些嫁妆都得提前亮出来,让别人观看。等明天再一抬抬地请人抬出去。   张希瑶把夏花和秋花即将出嫁,她缺人手的事说了。   张老头沉吟片刻就做了决定,“三郎四郎年纪也大了,再读也读不出什么名堂。让他们帮你吧。”   张希瑶闻言有些诧异,“这么快?他们年纪还很轻呢。”   三郎今年18岁,四郎14岁,说实话这个年纪考不上秀才太正常了。完全可以再供几年,再做决定。   张老头无力摆摆手,“没必要。他们俩的资质摆在那儿。之前送石子去读书,我也把他们送进去了。读同样的书,他们就是不行。白白浪费家里那么多钱。”   他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旺旺也五岁,正是启蒙的年纪。还不如先紧着他。二郎家的小子今年已经过了周岁。再过几年也能启蒙。我还是指望下一代吧。”   张希瑶没想到阿爷这么洒脱,说放弃就放弃,也是点头,“那就行。”   “我正想跟你说呢。比起他们,我更期待你生的孩子。你聪慧过人,生的孩子肯定很强。你今年也二十一了,这个年纪该成家了。”张老头问她是怎么打算的,有没有看上谁。   张希瑶还真留意过。说实话有能力的,肯定不屑入赘。没能力,吃软饭,她怕对方吃绝户。   所以她思来想去,还是找白让稳妥。   他亲娘不要他,而他又不爱交际,整天捣鼓他那些木头。   可能不是个好爹,但至少没有太多花花肠子。她对男人的要求不高,只要不在她背后捅刀子就行。至于爱情?她压根不指望,“你问问白让吧。他要是同意,就他了!要是不同意,我再想想法子。”   大不了,她找个长得好的,又聪慧的书生来个春风一夜,她怀上,就把人给踹了!   张老头见她答应,终于乐呵起来,“行!我去问他。他最近一直在山上琢磨磨石头的机器。”   张希瑶不好意思道,“是我让他弄的。”   张老头抽了抽嘴角,“他倒是把你的话放在心上。我之前让他帮我再做个水车,他都不要!这样的男人是木讷一些,但是也踏实。男人嘛,老实肯干就行。你性子这么要强,不适合太强的。”   张希瑶明白他的意思,这是担心她欺压白让,回头再影响夫妻感情。   “我不是那种人。只要他不背叛我。我会对他好的。”张希瑶觉得白让长得还是不错的。至少下一代很养眼。至于其他的,她不指望。   张老头颔首,“对了!山上养了不少只鸡,回头你们走的时候,记得带些鸡蛋回去。”   自打六年前在山上养鸡成功后,他就在另外两个山头也养了不少。   “好!” 第73章   张老头去山上找白让了, 张希瑶觉得天热得厉害。   张婆子见她热,就去地里摘了一个西瓜回来。   这西瓜是按照张希瑶的意思,用葫芦作为砧木, 嫁接的西瓜。经过五年改良,西瓜甜的部分越来越多。   以前西瓜的皮很厚, 红的部分很少。现在西瓜皮越来越薄。虽然不能跟现代比。但已经可喜的进步。   张希瑶大口大口吃着西瓜, 夏花和秋花从屋里出来,也加入吃瓜队伍。   陆氏从外面看热闹回来, 见女儿如此邋遢,也是无语,“你呀, 明天就是新娘子,怎么能这么粗鲁。去了夏家,可不能这样。”   夏花吐吐舌头,“娘, 我在娘家自在几天, 不行啊?”   陆氏拉着她进屋, “快进来, 我给你敷下脸, 明天也好做个新嫁娘。”   夏花将手里的西瓜突突突啃完,被她拉着进屋。   没一会儿就听到夏花鬼哭狼嚎的声音,把张希瑶和秋花吓得一个机灵,两人忙跑过去看,“怎么了?”   原来是陆氏在给夏花绞面, 就是用细麻绳将脸上的绒毛绞掉。很疼的。   张希瑶见不得这个, 她又折回来了。   张婆子拉她进屋,问她有没有给夏花准备添妆礼。   张希瑶还真准备了, “我特地打了一支金簪子。”   张婆子接过来,这金簪子足有半两重。握在手里沉甸甸的,而且它的造型很好看。上面是展翅欲飞的蝴蝶,再配上盛开的桃花。   “这礼很贵重啊。”张婆子握住她的手,“你也真舍得!”   “好歹姐妹一场,她又帮我做了好几年的事。送一份礼而已。”张希瑶抱着她胳膊,“阿奶是吃醋了?”   张婆子哼了哼。   张希瑶又从包里拿出另一个匣子,让她看。   张婆子接过来,打开一瞧,居然是个金镯子。虽然这个镯子没有金簪子做工金巧,但胜在用工实在。足有一两重,戴在手腕沉沉的。   “这个很贵重吧?”张婆子问。   “是啊。你这个做工倒是不贵,就是材料贵。”张希瑶撸起手腕,她手上也戴了一对金镯子,但是跟阿奶的不同,她的是掐丝金手镯,做工精细,用料却不多。   张婆子一问价钱,倒吸一口凉气,“你这个可不如我这个!”   “是啊。我喜欢这个款式。”张希瑶笑问她,“还吃不吃醋了?”   张婆子得罪的看了眼手镯,“还是我孙女孝顺。你阿爷有那么多钱,可就是从来没想过给我打金子。我明天要是戴这个,肯定能让村里人羡慕。”   张希瑶也很捧场,“那当然!你现在可是有重孙的人。将来能长命百岁。”   张婆子笑眯了眼。   正说话时,张老头回来了,背着手,心情格外地好。推门进来,张婆子故意把戴着金镯子的手亮给他看。   张老头蹙了蹙眉,“不当吃不当喝,买它干什么?”   “阿瑶给我买的。指望你?恐怕我死那天都指望不上。”张婆子瞪了他一眼。   张老头吵不过她,就转了话题,“阿瑶,我问过白让了,他说同意入赘。”   张婆子也忘了争吵,眼睛瞪大,“真的?!”   “千真万确。”张老头心情不错,“等夏花的婚事办完,我就找媒婆去提亲,再找瞎半仙算个吉日。我们是招婿,肯定要主动。”   张希瑶不懂,就全权交由他处理,“行啊。阿爷你做主就好。”   张婆子问他,“阿瑶招婿,她住哪啊?”   “就住她的房间呗。现在又没有分家。”张老头疑惑看着她,“你现在要把她分出去?”   “没有。我是觉得白让可能不愿住在咱们家,他肯定喜欢住山上。那边清净没人打扰。”张婆子叹气,“你说这成了亲,他们分隔两地,是不是不太好?”   这还真是个麻烦事,张老头问张希瑶,“你觉得呢?”   “那还不简单。等我回家,就让他回来住。我不在,他想住山上就住呗。”张希瑶觉得自由最重要。   “你这也太自由了。这哪像成亲啊。”张婆子还是头一回碰上这种人。   “我想招赘,不就是这个目的嘛。没有人可以管我。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张希瑶摊了摊手。   张婆子噎得不轻,“罢了,我说不过你。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张老头问张希瑶希望把婚期定在哪一天。   张希瑶不想搞得太麻烦,“不如就明年夏天吧。也别搞定亲那一套。他不喜人打扰,搞那么多事情太累了。就直接成亲吧。”   张婆子拍了她一下胳膊,“你这孩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怕花钱呢。你得问问白让的意见。”   张老头却笑着打圆场,“白让也是这个意思。从这点来说,你俩还真挺登对。”   张希瑶不置可否,“那是因为我了解他。他这些年也赚了不少。居然愿意入赘,看来他也想在咱们村扎根。”   张老头颔首,“是啊。”   张希瑶拿着金簪去给夏花添妆。   夏花看着这么贵重的礼物,有些受宠若惊,“太贵了。我不能收。”   “拿着吧。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了。”张希瑶拍拍她肩膀。   夏花抿抿唇。   秋花也过来添妆,她手头也攒了些零花钱,但是跟夏花相比,还是不够看。   她买了一个银镯子,“我比不上阿瑶,希望你别嫌弃。”   夏花笑道,“怎么会嫌弃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说完,眼睛湿润,从此以后她们就各奔东西,没法再一起摆摊做生意了。开始嫁入新的家庭,为新家生儿育女。   这些嫡亲的姐妹相聚的机会会越来越少。   秋花抱着她一起痛哭。   张希瑶也很想哭,但她素来坚强,还真哭不出来。就只能沉默地拍拍两人的背,与她们一起静默。   **   翌日一早,张希瑶就被人吵醒了。今天是正日子,所以前来帮忙的人提前到了。   原本大房准备今天办喜事,但是考虑到今天是夏花成亲的日子,所以他们家就把宴席往后挪了一天。   这是大房向二房示好的意思。要不然一起办,村里人可能都跑去大房吃席了。   张老头也领这份人情,还特地给大哥叫过来坐上席。   当然石子这个新晋秀才也坐在旁边。   要搁以前,哪有这么小的年纪上桌吃饭的。可石子成了秀才,就已经进入大人行列。   旺旺还跟自己的小伙伴偷偷说,“昨天我还听到那些官爷叫石子叔老爷呢。你说好笑不好笑?”   张希瑶摸摸旺旺的脑袋,这孩子鬼精灵,就是过于淘气。   旺旺回头见姑姑摸自己,不仅没有生气,还笑眯眯问,“姑姑,我以后也能当老爷吗?”   “你得考上秀才。如果考不上,就是活到七八十岁,也没人叫你老爷。”张希瑶摊了摊手。   旺旺挠挠脑袋,头一回觉得读书原来不仅可以学到知识,还可以带来尊重!   堂屋饭桌上,其他人询问里正,“你家孙女定了三郎,什么时候成亲啊?”   “明年四月。今年的好日子全被定完了。”里正笑道,“上半年是夏花,下半年是秋花。阿瑶年纪也到了,她的好事估计也将近。一年两场,忙不过来。我家花儿年纪还小,晚一年成亲,也不妨事。”   张满贵点头,“晚一点也好。”   待到了午时,新郎接亲队伍来了,在门口敲锣打鼓,在众人的围观下,夏花被扶上轿。   村民们看不清夏花的脸,但是她身上的嫁衣却让人挪不开眼,“哇!这衣服可真好看。上面还金光闪闪的。那是金子吗?”   “好像是金线绣出来的祥纹。嫁衣全身都是丝绸,你看多光滑。比我们用的红布奢侈多了。”   村民们看得津津有味,也算是长了见识。张家的豪富也给村民们留下深深的印象。   这几年村里人跟着张家种甜菜、西瓜也算了发了一笔小财。各家日子也好过多了。   能养活的姑娘们越来越多。张家已然成为村里人的风向标。   接亲的队伍以嫁妆先行。村民们听着双方做交割,一个个地唱名。   原先正在喝酒的村民们全都放下手中的筷子,凑到旁边观看。   张家给了夏花二十亩的陪嫁田。全部是上好水田,现今五两一亩,这就是一百两了。   这个嫁妆在许家村是独一份,比里正家还要豪富。   除了水田,还有陪嫁银一百两。   其余的便是陪嫁首饰,有金有银。还有拔步床、闷户橱、樟木箱、痰盂、红尺、花瓶、书籍、笔墨纸砚、子孙宝桶(由马桶、水桶和洗脚盆)等等。   从家里抬出去,足有十来米远。   这些东西要写在嫁妆单上,一式四份,男女各一份,还有两份放在官府存档。   这个嫁妆单是有用途的。一旦男女和离,或是男方将女方休弃,必须让女方把嫁妆带走。   张希瑶看着这些东西,心里有一个疑问,她也要准备这些吗?是不是该由白让准备?   她偷偷问张婆子。   张婆子笑道,“放心吧。白让给了钱,我们来准备就行。他那娘有了等于没有。我们帮忙操持就行。”   张希瑶算是松了口气。有准备就好,就怕没准备,到时候现买,手忙脚乱,那就不好了。   “你爷说还得把家再粉刷一下。屋子有点旧了。门上的红漆有的地方掉了皮。也得重刷。”张婆子想了想,“对了,还有床,也得重新定。”   “那个拔步床做工太复杂了,好是好,就是容易落灰尘。我们平时很少住,别弄特别复杂的。做工简单一些就行。但是材料得好。”张希瑶想了想,“算了,还是我自己买吧。不用你们买了。”   “那行。你自己准备床,其余我们准备。”张婆子就盼着阿瑶早日成亲,她也能帮忙带孩子,自然什么都答应。 第74章   夏花成亲的第二日, 张家就为石子办了宴席。庆贺石子考上秀才。   虽说不是在二房办事,但二房也高兴。   张老头特地给置办了一些礼物,用盒子扎好, 拎着上门。   张婆子等人也过来帮忙。   张希瑶倒是不用伸手洗碗,家里那么多人, 完全用不着她。她就负责上门道喜。   村里人前来庆贺倒是没什么, 石子的同窗同年也都前来贺喜。石子作为主要要相陪。   “阿瑶,阿爷昨晚跟我们说了, 不用我们读书了。”三郎不知何时凑过来。   张希瑶侧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三郎抿抿唇, 问她,“那我们能做什么呀?”   四郎也是一脸期待看着她。   两个孩子之前一直在念书。虽说吃得好,脑子比以前灵活,但是考秀才还是没了指望。   张希瑶打算给他们安排活计, “三郎, 你就负责在杂货铺当掌柜吧。”   三郎瞪大眼睛, “啊?!我当掌柜, 二叔怎么办?”   张希瑶笑道, “我打算再开个铺子。二叔要来帮我。”   她看向四郎,“你也过来帮我吧。”   四郎自然没有二话,“我能做什么呢?”   “暂时也当掌柜吧。负责管账。我和二伯要忙着装修。”张希瑶早就计划好要开一家建筑铺面。专门给人盖房子。   她一直都知道水泥怎么制作。但这里面有两个难点。一是蒸汽机。二是粉碎机。   蒸汽机早在这六年间,就被白让拿下。现在机器就摆在山上。   这粉碎机是她让白让研发的新东西。因为它的原理比较简单,所以她估计白让很快就能研发出来。   她还在腹诽时, 身后肩膀被人拍了拍。正是白让。   他示意张希瑶跟他去山上看看。   张希瑶在这边也没什么事, 也就跟在他后头上了山。   山上建了一个小木屋。屋子除了他的床铺,就是他收集的各种木头。   白让亮出一个木头工具, 他演示一遍给她看,石头放进去就会被磨成碎片,“这个必须用铁器,用木头坚持不了几天。”   张希瑶点点头,将这个粉碎机上下左右看了一遍,这个除了刀片是铁的,其余都是木头。但是木头的承重非常有限。   “回头我找人担保签字,制作一台出来。到时候我们把石灰石制作出来。就开一家店。”   白让点点头,只是眼里有些许担忧,“但是它很有可能会带来麻烦。你不怕吗?”   张希瑶失笑,“我们家现在已经是秀才了。后续我会让全村跟着一块沾光。要是他们想夺,花钱来买。我不介意卖掉。”   白让见她打定主意,也就没再劝。   不过他提起一件事,“你能不能别把我会做这两样东西跟外人说。”   张希瑶微怔,“你怕了?”   “我不想被人打扰。”白让直直看着她,“我爹和叔叔被人杀死,凶手一直没有抓到。我也怕。”   每个人都怕死,张希瑶也能理解白让,她也没有强求,“行!就按你说得办!”她想了想,“至于我俩的婚事等定下日期直接成亲吧。免得被人打扰。”   “好!”   虽说张希瑶很想赚钱,不过蒸汽机的事情不是小事。   张希瑶还是希望有个靠山,但她实在不认识太大的靠山。而夏家也仅仅只是秀才。   张希瑶到了大房这边,拉着张二伯,询问他能不能认识大官。人品一定要好。不能再像上回那样被人夺走。   张二伯确实认识一个,“京兆府的府尹,我最近新认识的大官。”   张希瑶大吃一惊,“你怎么会认识他?”   张二伯笑呵呵道,“前段时间有个采花贼专挑姑娘下手,然后逃到外城,被人碰上,我就帮助京兆府拿下那个贼子。府尹还亲自感谢我呢。”   那就是一面之缘。张希瑶无语了,“你这关系也不瓷实啊。”   张二伯不高兴了,“认识一面就不错了。至少我进京兆府不用敲鼓。你找大官有事吗?”   张希瑶把自己打算开新铺面的事说了,“这东西可是好发明。有了它,我就等于有了源源不断的来钱路子。但是许多人也会抢它,所以我就想找人当靠山。”   张二伯懂了,“那我帮你去套套关系。”   张希瑶让他从账上支出百两银子,“一定要先看对方人品。好的话,你再说这事。不能再像之前那样。”   张二伯明白她的意思,“放心。我肯定不会再吃亏了。”   “我东西已经做出来了。”张希瑶完全不需要有帮手,她只是想找个靠山。   张二伯问它是什么东西。   张希瑶就告诉他一个用处,“类似于三合土。但是比它更结实耐用。”   张二伯问她有没用样品。   张希瑶可以做出来,但是,“它没办法当场就演示出来。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干。”   张二伯恍然大悟,“那行。我去跟他们跑跑关系。我跟那些汴京的小吏们都混熟了。”   虽然这些小吏贪心,收保护费。但收了钱,人家也办事。不是拿钱不办事的恶人。   张希瑶笑了,“那就带四郎一起去。让他见见世面,我担心这孩子一直读书,把脑子读傻了。”   “没问题。我自己儿子,我肯定得教他。”张二伯拍着胸脯再三保证会教好。   张希瑶放宽了心。   转眼三日回门,夏家二少爷夏崇光带着夏花回来。   带了许多礼物,陆氏拉着女儿回屋,秋花也跟进去。   张希瑶没进去,就在外面招待客人。   “你什么时候去南方走商?”张希瑶跟夏崇光相识多年,知晓他这次是为了成亲,才会一直留在汴京。平时不可能逗留这么久。   “三日后就出发。”夏崇光叹气,“我得快些赶去南方,我们在南方置了不少田地,马上就到日子。要是主人不在,那些佃户会糊弄。”   张希瑶点点头,“今年我们村都种了棉花。”   “能行吗?之前不是说棉花都死了吗?”夏崇光有些不放心。   这时候的棉花是从南方传过来的,不适应北方的气候。其实开封已经不算很北,但是跟南方相比肯定就不算南方。张希瑶之前就让家里人种过棉花。   她也是想省些钱的意思。在南方一斤棉花也就三十文,到了开封至少翻四五倍,再运去北方又翻几倍。   如果开封能种棉花,她就可以省下不少钱。   可惜前几年种的棉花一直没能成活。天一冷就死。后来反复试验,通过对棉花种子进行处理,棉花才渐渐适应寒冷气候。不至于因为降温就死。   夏崇光也是松了口气,“要是真的。那记得多给我留些种子。我也在自家地里种棉花。”   虽说夏家可能少了一条商路,但是至少他比其他家能少些花销。毕竟张家不卖布,只是卖棉花而已。   “以后你们家种的棉花都卖给我,我帮你们制成布,再卖向北方。只卖棉花就太亏了。”夏崇光笑道。   “可以啊。”张希瑶一口答应。   她问夏崇光再要两台纺纱机,正好白让的粉碎机已经做好了,不如让他帮忙改良一下梳棉机。   她记得这时候的纺纱机好像没有飞梭。   夏崇光点头答应,“可以。”   跟夏崇光聊了一会儿,张希瑶就去了大伯娘的房间。   陆氏和秋花问夏花在夏家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她。   夏花说了夏家的情况。夏家还没分家,一大家子在祖宅生活。但是大伯身体不好,大嫂要照顾他,还要掌管后宅,管不了外面的生意。   三少爷夏路平还没有娶媳妇,平时都在书院读书。   前两年夏家老两口陆续去世了。这其实也不奇怪。古人寿命很低。年过半百就已经算是古稀老人。更何况他们是五十五岁才去的。已经算是高寿。   陆氏握住夏花的手,“女婿经常在外跑。你一个支撑门户,也太难了。”   夏花笑着安慰她,“娘,府里也有管理。就是我自己也有贴身丫鬟。不会无聊的。”   秋花问她,“几个丫鬟?”   “五六个丫鬟,还有做饭的婆子,家生子都有好几房。”夏花笑道,“布庄还有好些绣娘。她们都在绣庄做事。”   秋花松了口气,“那就好。大伯娘,你也不用担心夏花。她嫁进夏花是享福去了。”   “是啊。她可是当家的娘子。”张希瑶也笑着安慰。   陆氏又问夏花平时吃得怎么样,有没有受人约束。   “我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上面也没有长辈管着。大嫂最是和蔼,对我也好。”夏花还告诉她,“他们做的糕点也很好吃。这回过来,我特地带了不少。娘要是喜欢吃,下回我再使人送过来。”   陆氏生平最喜欢吃。只要女儿吃得饱,她就高兴。这日子就有奔头。   她们在屋里聊得热闹。张婆子过来催促她们快些去灶房做饭。总不能姑爷带着礼物来了,他们连饭都不准备吧?   陆氏也顾不拉着女儿聊天,立刻去帮忙。   于是就夏花、张希瑶陪着夏花聊天。   夏花问张希瑶,三郎什么时候成亲。   “明年!”张希瑶想了想,“家里的房子有点少了。阿爷打算再往外扩。”   夏花微怔,“你们平时不在家,盖那么多作甚!”   张希瑶笑道,“我也是这么说的。所以阿爷打算粉刷一下。明年请你过来喝喜酒。”   “好啊。一眨眼三郎也要成亲。”夏花唏嘘着。   张希瑶有些好笑,“你马上也要当娘了。你现在正好。”   得亏不是十四五岁就成亲生子。要不然身体都吃不消。   夏花羞红了脸,拍了她一下,“你还没成亲呢。怎么老是把娘挂在嘴边。”   “我实话实说啊。”张希瑶抽了抽嘴角。这有什么好害臊的。 第75章   在老家待了五天时间, 张希瑶就回到汴京。   三郎接替张二伯的管事之位,开始适应做生意。虽然他对杂货铺不熟,但好在大郎一家都在杂货铺, 所以也不用担心出乱子。   张二伯天天跑去跟京兆府的官吏套关系。   张希瑶则则带着四郎到处看铺面。她手头有些钱,一直留在手里没用。这会儿再买个铺子, 就可以花掉。   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天, 最终在外城最繁华的街道拿下铺面。   四郎有些不解,“你为什么要把铺子买下?我看好多人都是租铺子。”   “如果我们店开得火起来, 那些原房东可能会把我们撵走。那些租铺子的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原房主不敢得罪。我们就不同了。”张希瑶是有自知之明的。   四郎听完恍然大悟,“你想得很周到!”   张希瑶买下铺面后就开始装修。   家里有现成的水泥, 虽说数量不多,但是装修这个铺面足以。她现在需要弄出腻子,这样会让墙布洁白透亮。   上辈子她不是泥瓦工,真的不懂配比。   她就拿几样材料混合。她一开始以为现代的腻子的主要成分是生石灰, 毕竟颜色很像。可是她实验后发现生石秋抹墙容易干裂, 而且没有腻子的细腻。   所以她又找了其他材料, 发现滑石粉也是白的, 更为细腻。   只是有一点, 它粘性不够。而现代的胶水,古代没有。她就想到了糯米。古人很早就使用糯米抹墙。因为它能加固墙的韧性。   张希瑶将两者结合在一起,抹出来的墙确实好看。   在此期间,她将墙面用水泥抹墙。为了不开裂,她必须得养护。需要隔一段时间就得撒水。   她不干活, 可怜的四郎被她指挥得团团转。   本来是拿笔杆子的, 现在愣是成了泥瓦匠。   四郎边干活边抱怨,“我当初就该好好念书。现在才发现我以前真的太幸福了。”   这话是真累啊。而且阿瑶的要求还高, 一点不平,她就要求他重来。比地主还苛刻。偏偏他还不能甩手不干,因为全家人都听她的,连阿爷都向着阿瑶。   张希瑶听到他的抱怨,也没当一回事,“你是该好好念书。幸福的时间总是很短暂的。”   四郎就想不通了,“我是个生手,你为什么不招个熟手来呢?”   “你傻啊。这可是我们独家秘方,要是被别人学去。我以后还卖什么。”张希瑶还告诉她,“你先学着,回头还要教村里人抹墙呢。到时候我招工也先招我们本村人。”   虽然许家村姓许的人多。但是因为张家威望大,所以村里人几乎唯张家马首是瞻。   他们不敢背叛张家,免得连累全村人。   要知道张家开的甜菜厂,种的西瓜都让全村人受益。张希瑶就越发爱用许家村的村民。别村的村民再能干,工钱再低,她都不心动。   四郎没想到自己还能有机会当师傅,“真的让我教?”   “当然是真的。”张希瑶见他终于高兴起来,也被逗得忍俊不禁,“好好弄。”   “好咧!”四郎这下干活有奔头了。   张希瑶则看向屋外,二伯怎么还没回来呢,她回头看四郎,“二伯一大早就出去了?对吧?”   “对啊!”四郎早上跟父亲一起吃饭,“他走的时候,还带了四盒礼物,还把他压箱底的好衣服翻出来穿上。”   张二伯最近一直在跑关系。跟京兆府的小吏们把关系都走顺了。   这回是正式拜会府尹的家。也不知怎么样了。   也不怪张希瑶着急,她这铺子都买了,也装修了,要是靠山找不着。这铺子能不能开还是两说。   张希瑶等了片刻,张二伯终于匆匆赶过来。   他有些忐忑,还有些紧张,一直站在门口期期艾艾不敢进来。   “你这是干什么?”张希瑶见他不进来,主动喊他。   张二伯这才耷拉脑袋进门。   一看他这表情,四郎就知道爹把事情办砸了。他也顾不上撒手,从梯子上下来,抢在张希瑶前面开口,“爹,你怎么了?是不是人家看不起你?”   张二伯摇头,“不是!府尹大人很和气。还说我开了铺子,要是遇到事会为我做主。但是我觉得这保证有些不稳当。平民百姓闹事,他肯定能为我做主。万一是大官,那就够呛。”   张希瑶点点头,“那你干嘛这个表情?”   张二伯凑过来,小声跟她说一件事,“我跟人打听,听说府尹的儿子到了岁数,要成亲。亲家也是个当官的,好像还是三品大员。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但是他掏不起聘礼。”   颂朝聘礼聘银都很重,越是当官,就越高。如果你没有,说明你家已经日落西山。不是官宦之流。   大家为了向其他人证明自家有钱,也得打肿脸充面子。   四郎奇了,“这聘礼得多高啊?居然掏不起?”   京兆府府尹可是肥差。许多人盯着呢。他居然没钱!这说出去谁信。   张二伯摇头,“白府尹祖籍清河,自打他当了府尹,族里的子弟和姑娘全都水涨船高。就是嫁给普通百姓,都得两百贯银子嫁妆。你要知道他们可是九族。那么多人都向他伸手,就是他夫人再能干,也吃不消。”   四郎倒是半点不意外了。张家有钱之后,夏花的嫁妆也变多了。他们家都这样,白家肯定也是如此。   “我向人打听,听说白府尹还偷偷卖字画贴补家用呢。”   官员卖字画其实不算什么稀罕事。他们还帮人写贺岁帖赚润笔费,这也是合法的收入。   张希瑶问张二伯,“白府尹就没有做生意吗?”   虽说颂朝禁止官员经商,但是这东西明面上禁止,私下可是不管用。有许多榷场都是官员开办的。   张二伯点头,“有啊。但是官家经营不善,挑的货不好,赚得不多。都贴补出去了。去年他大儿子成亲,他们把家底都掏空了。现在这个是三儿子。”   “他家几个儿子啊?”四郎问。   “六七个吧。带在身边的有三个。其他的都还没考上功名,在老家呢。”张二伯只打听出大概。   四郎张大嘴,“他夫人可真能生。”   张二伯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是你啊。白府尹有姨娘的,真正的嫡子只有两个。大少爷和三少爷。其他的儿子嫁妆连这些嫡子十分之一都不到。”   四郎满脸吃惊,“差这么多?”   张希瑶觉得没必要问这些,“所以啊,生这么多也不是好事。把家都给拖垮了。”   张二伯还偷偷打听到一件事,“我听说白府尹有四个女儿。一开始有六个,但是有两个没活下来。”   这倒是没什么意外的。这年头孩子夭折率比较高。白府尹也能养得起女儿。就是纯粹没活下来。   张二伯看向张希瑶,“你说我们向白府求亲怎么样?”   张希瑶呆愣,四郎大吃一惊,“爹,你想啥呢。那可是府尹,咱们可是平民百姓。够得着吗?”   张希瑶也觉得不靠谱,“二伯,那些官员最要面子。结亲不成,咱们结仇了。”   张二伯摆摆手,“阿瑶,我怎么可能让三郎四郎娶。我是为石子。他今年十三了。这么小的年纪就考上秀才,是不是前途无量?”   张希瑶微怔,“你这是……”   “既然你说这门生意很赚钱。那盯它的人肯定更多。”张二伯不能不防啊。只要张家跟白家绑在一起,他才能放心。   虽然石子跟他们隔了一房,但现在两家关系亲近。   二房真的遇到事,大房不可能不管!   “这事对石子也有好处。考举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白府尹指点,他考中举不是更有希望?”张二伯也是考虑良久,才说出来的。   “如果求的是庶女,倒也不是难事。”张希瑶拧眉,“可是想要把两家绑在一起,现在还不够。”   四郎跟着附和,“是啊。石子才13岁。要是咱们真出了事,白大人直接退婚就好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一盆冷水泼下来,让张二伯怔住。是啊,倒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我看不如这样!”张希瑶琢磨再三道,“我们送白府尹两成干股。然后向石子求娶白府姑娘。”   张二伯有些肉疼,但也知晓不能出钱。接下来的难题就是说服大房一家。   张二伯只担心一个问题,“大房可能出不起太高的聘礼!”   虽说最近几年大房也跟着他们赚钱,但多数都是打工,利润并不高。充其量也就两三百两的家底。   就算大房全部掏出来,也是不够看的。   张希瑶想了想就道,“你跟大房说,要是这门亲事成了,我送他们一千两银子作为贺礼。”   张二伯倒吸一口凉气,“你这么大方?!”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们跟石子之间的感情太浅了。这世上没有比钱更实在。”张希瑶摊手,“我们要是出了事,就冲这一千两,他也得出手相帮。否则别人会看不起他。村民们也会讲究他。就是当了官……哦不对,他们都姓张,她出了事,他连官都当不了。”   张二伯点点头,是这个理儿!“那我回家一趟!”   “行!”张希瑶答应了。   “你这店什么时候开张啊?”张二伯看了一眼,这墙面是灰色的。他是瞧不出来哪里好。   张希瑶让他别着急,“现在我们还没有太多产量。我要先把源材料备齐。等数量充足后,我才能开张。先慢慢来。”   石灰所需要的源材料非常常见,属于遍地都有。但是她需要源源不断的煤炭烧制才能成功。在此之前,她还得再建一个工厂。   张二伯点点头,“那行。我先回趟老家。”   说完,他就急匆匆走了。 第76章   铺面这边装修全权交由四郎负责。这后面就是养护的问题, 再加上粉刷。   张希瑶则跟着张二伯一块回了老家。   她把自己要开工厂的事说了。   张老头得知这东西像三合土一样好用,就问价格。   张希瑶报价很贵,她的价格是参照三合土, 当然要比三合土便宜些。当然也不能太便宜。因为水泥的制作过程繁杂。需要许多人工合力完成。   至于三合土,造价昂贵, 一般只有城防、堤坝或是大户人家的楼或是棺椁中用到。   虽然水泥耐用, 却远远不及三合土。价格便宜也在情理之中。   张希瑶打算把老宅用来建工厂。   张老头吃了一惊,“你不打算请秀才了?”   “不用了。石子都已经考上秀才, 也不需要这些读书人。而且赚的钱也不是特别多。”张希瑶不想再麻烦。   一开始觉得开民宿可以赚钱。可是周围的人看到她赚钱,也跟着开。他们离汴京更近,把屋子重新收拾, 她这边的客人渐渐少了。   最近一年只有零星几个秀才过来小住。但是房子却一直空在那,不合适。   张老头颔首,“行!听你的。”   “阿爷,我需要钱买煤炭。还要买许多石头。你要不要投些钱?”张希瑶知道阿爷手头有钱。除了平时花销, 他几乎不怎么花钱, 都是攒在手里。   张老头有些心动了, 不过还是问, “你的钱呢?”   “在汴京买了铺面。手头钱就有些紧张了。”张希瑶耸耸肩。   张老头想了想, 给她拿了一千两,“要是不够再问我要。”   张希瑶接过钱,“阿爷真大方。”   张二伯见他们聊得好,就插了一句嘴,“爹, 阿瑶想撮合石子和白府尹女儿的婚事, 你看可行吗?”   张老头哼了哼,“有什么不行的。现在不就是钱当道。我看那些官老爷娶商人之女多的是。”   张老头的话也不是无的放矢。因为前阵子就有一品大员的儿子娶江南巨贾之女。   张二伯疑惑, “爹,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咱们家没有闺女了。大郎生的丫头才三岁。”   秋花已经定了亲。总不能退亲吧?!   张老头拍了下大腿,高嫁低娶。本来可以嫁个闺女过去的。可是偏偏家里没有。还真是麻烦。   四郎与白府尹的女儿又够不上。   他叹了好半天才道,“行!我会跟你大伯说的。”   他背着手出了家门。张二伯快步跟上。   张婆子忧心忡忡,“石子娶白府尹的女儿,对方要是看不上石子该怎么办?”   张希瑶觉得不会,“他们是书香门第,对女儿管教极严,哪像我们随心所欲。”   张婆子想了想,“要是真看不上,就说服他们在汴京居住。免得你大奶奶那边不痛快。”   张希瑶笑道,“石子也不差。这个年纪的秀才还是很少见的。再说娶的庶女,又不是嫡女。”   张婆子还是不放心,“庶女也不愁嫁。可以嫁个举人或是官老爷。”   张希瑶笑了,“阿奶,我在汴京城,看过许多举人,年近半百都有。大多数都是三十多岁。儿女都十多岁了。难不成她嫁过去做填房?”   张婆子一听,很快被她说服,“倒是我见识少了。”   “不是阿奶见识少。每个人都想嫁举人。可每年举人就那么多,年纪大了,都想攀高亲。可是白府尹全族只有他一个人在朝为官,没有臂膀。他缺钱。我们家有的是钱。”张希瑶淡淡道。   “他族里就没一个有出息的?”张婆子诧异。   “有几个秀才,但是年纪很大了,估计举人无望。”张希瑶叹气,“举人不是那么好考的。石子要是没有名师指点,他将来也未必能考上。”   张婆子点点头,“是啊。都不容易。”   张希瑶这边着手建厂的事情。她先是找人买了材料,而后将蒸汽机从家里搬到老宅。   这个烧炭的活计要在单独的房间,由大房的人负责。   “不能让村里人进来。这东西一定要保密。”   一开始出现石灰还不会引起别人注意。毕竟有三合土在前。但是时间长了,石灰出现在百姓的视野当中。那些官员可能会想知道这土是怎么来的。可能就会打探到蒸汽机。   她能瞒多久就瞒多久。怎么也得等石子成亲,两家关系瓷实一些再泄漏出去。   张满贵再三向她保证,绝对不让别人过来。   她让张老头负责这个水泥厂。   至于她想用石子跟白家结亲。张满贵也答应了,就连石子也有些心动。   但事情能不能成,可不由他们决定。   于是张二伯带着石子亲自去石家拜访。   在求亲之前,先让白府尹看看石子,让对方亲自考较石子的才学。   张二伯再无意间透露他们家要给石子说亲。一直在愁。   白府尹要有这个意向,自然也会对石子关切。要是没有这个意向,那就别提了。免得得罪人。   张二伯这六年来跟这些人打交道次数多了,已经学会官员那套说一半留一半的技巧。   虽说现在还是半桶子水,但已经比石子这个生瓜蛋子强很多。   看白府尹要留石子,张二伯识趣告退,扭头就去找张希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你说能成?”   张二伯现在会看人脸色,虽然白府尹当时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但能看得出来,“我觉得十拿九稳。”   张希瑶追问,“你说了要把两成干股的送给他吗?”   张二伯笑道,“我琢磨直接送给他不稳当。这样不好办。还不如送给石子,到时候石子交由白小姐掌管。白家缺钱,肯定会跟她说。到时候她自然会贴补娘家。用了这么多钱,肯定也不想张家倒了呀。”   张希瑶拍着大腿,“你倒是比以前精明了。”   张二伯笑眯了眼,“我是怕他光拿钱不办事。要是他女儿向他哭诉,他不能当甩手掌柜吧?”   张希瑶点头,是这个理儿!   这没有靠山,办点事都得小心谨慎。还是自家强才行。   也就等了半个月的功夫,有一天石子从白家回来,就让张二伯回家告诉他爹一声,可以向白家提亲了。   张二伯得问啊,“白府尹都跟你说啥了?”   “问了一下我们家的情况。我照实回答了。”石子又道,“我得为明年的乡试做准备了。”   “他指点你,咋样啊?”张希瑶有些不放心。   虽然攀上亲,值得高兴。但还是自己立得起来才行。免得石子将来在家被白小姐埋怨。   石子抿唇笑了,“老师给我写了一封引见信。我可以去国子监读书。”   国子鉴有许多都是官宦子弟,也有举子。   石子能进去读书,没有白府尹的推荐信根本就进不去。   张希瑶也为他高兴,“那你快回去准备考试吧。”   石子收拾书包,去书院辞行,就拿着书去了国子鉴。   张二伯回了趟老家,张满贵按照张二伯的要求请了官媒向白家求亲。   经过三媒,确定了彩礼、嫁妆的具体数目。最终定下婚期。   待五年后,石子年满十八,白五小姐年满十七,双方则良日成亲。   这在古代很常见,许多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娃娃亲都有。更何况十三才定亲。   这门亲事定下,张希瑶倒是松快许多。   四郎也把铺子给装修好了,他问张希瑶什么时候才能开张。   张希瑶就定了十月开张。   “天冷的话,水泥干得慢。”四郎最近一直抹水泥,他对水泥的习性也有些了解。   张希瑶笑了,“就是慢才好呢。这样人家才会觉得花的钱值。而且这本来就是贵价生意。”   四郎忧心忡忡,“可是有钱人会来定吗?”   “会的。”张希瑶让他别担心,她已经在小报上打广告了。   十月十号,张希瑶的水泥店正式开张。名字起得也很土“金固水泥”。   许多人不知道水泥是什么东西,经过四郎的一通解释,大家也就明白了。   不过知晓后,看客纷纷散开。为何?因为它太贵了。   一间房,四面抹墙收费居然要十两银子。普通百姓谁修得起?   四郎原先觉得这么大的铺面只有他一人看守,有点忙不过来。可事实上,根本就没人。   “你怎么就一点不担心呢?”四郎见大家只问不买,想拉客,却根本拉不着。可是张希瑶老神在在,根本不当一回事。该吃吃该喝喝。他都快着急上火了。   “我们做的生意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你且等着吧。不着急。”张希瑶太了解这些有钱人的喜好了。她现在不急于推广水泥,所以慢慢来。   什么时候都有贪新鲜的时候。尤其是有钱人,最是如此。   她的话言犹在耳,三天后,就有两个富家子弟进来。   大冬天,他们还挥着扇子,生怕不知道他们有风流。   四郎上前接待,看着墙面不掉渣,就问,“真这么好?”   “您随便摸。我们这墙一丝风都不透。而且结实耐用。要是铺了地,下雨不滑倒。”四郎卖力吆喝。   对方看了半天,觉得这东西可以试一试,“那成!我先弄一间。你们什么时候可以上门?”   “明天就可以开工。”四郎需要测量尺寸,然后才能报价。   “行!那明天你亲自上门,测完后。要是好,我再把全家都弄一遍。”富家子弟一点也不差钱。出口阔绰。   张希瑶听对方报了地址,也是暗暗赞叹,难怪呢。   四郎拿下定单,喜滋滋向张希瑶报喜,“阿瑶,你看!咱们生意来了!”   张希瑶点点头,“水泥路暂时别说服他。现在天冷,地冻住了,没办法夯土。现在抹水泥,很容易干裂。”   四郎有些失望,看了她一眼,“你倒是好心。一点也不像个东家。”   “我这是不想砸了招牌。像这种皇亲国戚最不好伺候。”张希瑶拍了脑门一下。   这话把四郎震住,他抖着嘴唇,“皇亲国戚?”   “是啊。他不是说他姓赵嘛。你看他那身打扮也不是普通富家子弟。”张希瑶是知晓宋朝王爷有多富的。   因为他们当不成官,皇帝就对他们很优厚。给了不少钱。   四郎惊讶地张了张嘴,“我今天居然跟个王爷说话了。”   “你看你那点出息。那肯定不是王爷。充其量只能算是郡王。说不定连郡王都不是。”张希瑶摆摆手。   四郎松了口气。原来不是王爷,把他吓得不轻。还以为他今天接待了王爷。   “那我明天怎么报价啊?”四郎有些慌。   “该多少钱就多少钱。我们童叟无欺。概不赊欠。”张希瑶淡淡道。宁愿不做这门生意也不能欠钱。   四郎点点头,“我懂了。” 第77章   转眼四郎就去测量尺寸, 也报了价。因为只是一间房,所以总价并不高,也就十五两银子。   当时就付了全款。   四郎回来后就跟张希瑶滔滔不绝, “阿瑶,我去的居然是平南王世子的别院。”   张希瑶态度很平淡, 她对这些王爷公主不感兴趣, 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四郎见她半点不当回事,有些急了, “阿瑶,如果世子用我们的水泥,那我们在上层圈就混开了。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生意。你怎么不激动呢?”   张希瑶现在不在乎成名, 她甚至希望慢点,于是就叮嘱他,“给他做活,你越多细就有多细。千万不要做太快。你要让它觉得这个钱花得值?”   四郎惊讶张了张嘴, “啊?!慢点干?”   “是啊。”张希瑶怕他不懂, 就道, “如果太火, 许多人找咱们定, 可咱们生产不了那么多的货。咱们不就得罪了他们嘛。所以慢工出细活。他们知晓这东西生产不易,可能就不愿再等了。”   她这么一说,四郎就明白了,“行!听你的。”   冬天本来水泥就不容易干,再加上四郎在张希瑶授意下, 磨洋工。在抹水泥前, 他就用砂纸不停地擦墙,一点凹凸不平的地方都不能有。   管家不懂工程, 见他这么负责,还在世子面前夸他做事细心。   就一间房,也就半个月的事情,他愣是拖到过年才完成。   虽说水泥抹完了,还弄了腻子,但是世子要回自己的王府过年,根本没空看房子。   四郎可不知道这些,他忙完后,就跟着张希瑶一起回了老家过年。   夏花、秋花都已经嫁人了。尤其是秋花,离得远,回门见过一回,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也就只能过年回门,再见上一面。   张希瑶回到家,张老头就问张希瑶,“家里生产那么多水泥,你什么时候把它卖出去?”   张希瑶就把厉害关系说了。   张老头听到这么严重,有些傻眼,“那你干嘛现在就卖。其实你可以等石子与白小姐成亲之后再搞的。”   “阿爷,那时候再搞,仓促间生产不出那么多的水泥粉。我现在提前制出来。以后大火的时候,可以源源不断的往外卖。”张希瑶前期就是营销它的奢侈、昂贵。   后期才开始全面开花!   张老头不懂生意,见她已经想到这些,也就不再问,把他从外面请了个夫子过来教书的事说了,“我们家建了个村学,全村的孩子都能免费读书。我想着只靠石子一人也不行。”   张希瑶点头,“是这个理儿!我们得广撒网。”   “夫子说旺旺读书有天分。这孩子以前捣蛋鬼,现在很爱学习。我不用催,他就去学。”张老头对大孙子自然很看重。   张希瑶也乐了,“这是好事啊。”   眼眨就到了年关,张希瑶见到了出嫁后的秋花。   跟在娘家相比,秋花明显有些憔悴。   张希瑶问她怎么回事。   秋花叹了口气,“以前在娘家的时候,我就只负责自己的事情。现在要管着一家人的吃喝拉撒,觉得好累。”   秋花嫁的是个秀才,但是带了几个仆从在汴京读书。   每日夫君要迎来送往,她要还礼,还要安排仆从做活。更让她郁闷的是,手头的钱越花越少。她想开源节流。可是夫君觉得摆摊做生意不体面。想租个铺子。   可租铺子成本就高了。她有些下不定主意。   张希瑶懂了,其实还真怪不得姑爷。娘子当街叫卖,到底不雅观。让仆从卖东西,对方学了方,会不会直接把雇佣合同解了?自己做生意去?   张希瑶就替她出了个主意,“我觉得还不如在家酿些酒卖呢。开铺子真不成。太贵。”   “酿酒?”秋花诧异,“可我不会酿啊?”   “米酒呗。也不是难事。”张希瑶只会酿米酒。她老家的女人怀孕坐月子就得喝米酒。一个地方一个习俗。   秋花有点不好意思,“你的方子,教我了。不合适。”   张希瑶耸耸肩,“我又不卖这个。你要是学会,可以送我几瓶。我听说梅子也可以酿,可惜我不会。”   秋花见她这么慷慨,“那我酿好了送给你。梅子的话,我得试试。”   “行!”张希瑶就教了她做法。   其实这个东西很简单,只是古人把方子藏得很严实,轻易不会外泄。   秋花一学就会。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张希瑶回了汴京,秋花就使人送来了米酒。   张希瑶尝了尝,味道还算不错。如果再发酵一段时间,酒味会更浓厚。   四郎就喜欢这种清淡的酒味,“这种淡淡的米香真不错。以前秋花在家很少做吃食,没想到嫁了人连酒都会酿。”   张希瑶见他喜欢,也笑眯了眼。   这古代的酒都很淡。她要不要把高度酒制出来呢?仔细想想,还是算了。   她现在只搞一个水泥,整天提心吊胆。要是再弄一个。估计睡不着觉了。   她重重叹了口气。   四郎侧头看她,“你怎么不高兴啊?!秋花会酿酒,以后就不愁钱不够花了。这些酒都够贴补家用。”   张希瑶摇头,“不是!我当然希望她日子好过。八月就是乡试。也不知石子这次能不能考上!还有秋花的男人能不能中?”   这次有三个秀才跟他们家有关系。石子,夏路平,秋花男人。有一个考中,张家也等于有了点底气。   四郎让她别着急,“越着急越没用。”   张希瑶点点头。   四郎看着她欲言又止。   张希瑶让他有话直说,“你老盯着我作甚?!”   “阿爷总让我跟你学习,可我觉得你一点也不沉稳。”四郎挠挠头。   张希瑶哭笑不得,“我在你面前要什么沉稳!我是想你给我出主意。”   四郎听到她这么信赖自己,喜得眉开眼笑,“你放心吧。”   张希瑶真的一点也不放心。没有后台,老宅堆了那么多水泥,可她不敢往外卖。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之前来他们店光顾我平南王世子赵信,乐呵呵进来,“你们店的那个什么……水泥,很不错。一冬天,房间里没有阴过。你们是不是说水泥也可以铺地?”   四郎点头,“对!可以。不过价钱就贵多了。”   张希瑶跟着附和,“它需要把地面夯实,而且不止一遍。所以造价上墙面的两三倍。”   赵信不懂这些,他就让他们把别院的屋子的路面、地面全都铺上水泥,“那处之前遭了水灾,总是坑坑洼洼。原先想从外面运石板。可是路途遥远。会耽误不少时间。你们水泥可用。还不如用你们的。”   四郎提醒他,“我们的水泥也不便宜的。”   “没事!”赵信让他只管报价。   四郎听着语气,好像水泥比石头更便宜。仔细一想,这石头需要人工将它一点点凿平,而开封没有石头矿,就只能从外地运,这花费的时间可就太多了。   四郎与他约定时间,赵信就兴冲冲走了。   张希瑶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事情不简单,“你先去测量,我出去一趟。”   她出了铺子就去找茶馆听那些走商打听。得知南方发生洪灾,长江下游许多村子都被水淹了。难怪没法运石头过来。原来是道路被堵了。   她回了铺面,四郎问她怎么回事。   张希瑶把情况说了一遍。   四郎点点头,“这倒是出人意料。”他问张希瑶,“那我们做吗?”   “做吧。”张希瑶想了想,“慢点做。还要把这源材料有多难得跟他们说。”   四郎重头。   他去平南王世子的别院测量。   墙面有墙面的报价,路面有路面的报价。同样都是铺路,外面的路和屋里的路报价又不同。   他用图纸画出来,拿给管家看。   对方瞧了各种尺寸,再看最后的报价,眼前就是一黑,“这么贵?”   “我们这路铺上后,虽说比不上石头坚固,但是只要你不拿重物砸,可以保证四十年不坏。”四郎信心满满。   管家听到这么长时间,又觉得这价钱不算很贵了,他想收回扣,可是四郎压根不懂。   管家觉得这人真是个蠢货,白读这么多年的书,他就道,“那就先付首款,等路铺完再交尾款!”   四郎却道,“不行。我们店需要买材料。没有钱,我们开不了工。小本生意没办法赊欠。”   “那你拿了钱不办事,我上哪找你去?”管家还是头一次碰到先交全款再做工程。   四郎叹气,“我们开着店。家里还有个秀才,怎么可能白收钱不干事?”   管家拿不定主意,借口让他等等。   四郎真就在前厅等。管家决定晾他。愣是让他等了两个时辰,四郎肚子饿,见管家迟迟不来,他就直接走了。   下人过来汇报,把管家气得够呛。他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做生意的人家。   谁家做生意不是巴着客人,他可倒好。只顾着自己舒服。   管家思来想去找赵信去告状。   可赵信就想看看这水泥房有什么用。无论管家说了多少坏话,他都不当一回事。   得知要交全款,他也不放在心上,“这东西说是水泥,其实就是三合土。我以前也在封地见过这东西。它们家的造价不算贵。估计也是亏不起,所以才要交全款。给他吧。”   管家没能上成眼药,只能憋着一股怒气地找四郎。   付了全款后,问四郎什么时候开工。   四郎点头,“现在就可以!”   说完,他小心翼翼拎着木桶出发了。这木桶里面全是他的工具。他先要把路面铲平,然后才能铺地。 第78章   没能赚到差价, 管家对四郎态度就不怎么好。不仅不包吃,连口水都没有。   四郎一个人在屋内忙活半天,又累又渴, 他就拎着工具出来找吃食。   小厮看到他走了,去汇报管家, 气得直跳脚, 骂这个人不懂规矩。   小厮问管家,“要不要给他使绊子?”   管家抬了抬手, “耽误进度,世子那头不好交待。罢了,不跟这种人计较。”   四郎出了别院就直接回家。在外面吃饭还得要花钱, 哪有自家饭菜来得香。   张希瑶是个喜吃的人。她又不爱做饭。所以就雇佣一个厨子帮她做饭。全家人都能跟着沾光。   就连大郎一家不住在这儿,也喜欢过来蹭饭。   张希瑶见他急急忙忙跑过来,额头都冒汗了,有些好奇, “那别院不管饭?”   一般给大户人家做事都是管饭的。她还是头一回看到有这么抠搜的主家。   四郎摆手, “别提了。我总觉得他好像是想问我要好处。”   刚开始提的时候, 他其实没有意识到。但是管家总提, 他再傻也明白了。   张希瑶被他逗得不成, 不过却依旧让他装作不知道,“我们做的是小本买卖,如果你给了好处,他们还以为我们赚很多钱呢。下回你就跟他哭穷。”   四郎狼吞虎咽吃着饭,说不了话, 他就点了点头。   **   就在磕磕绊绊中, 四郎在六月底把房屋和道路全部修完。   管家时不时也会去询问进展,当然还挖苦他, “你怎么就一个人干?没有个帮手?”   “我只是伙计,我们店有个女掌柜。”四郎照实说。   管家噎得不轻,“一般工程都是十来个人,你怎么就一个人?”   “女掌柜说请不起伙计。这个水泥不好弄出来,所以接不了太多单。”四郎叹气,“你别看我接这么多活有上千两银子。可是光买材料就得花掉八百两。剩下的钱还得交店面租金。再去除我的工钱。东家赚的不多。”   管家有些不信,“真的假的?赚不到钱,你们还干?”   “别的生意更不赚钱。走镖有可能会遇到拦路抢劫,鸡飞蛋打。”四郎淡淡道,“开店好歹没有安全问题。贼子也不敢在汴京杀人。”   管家点点头,“是这个理!”   房子修完后,四郎就回了家,约定七日后再过来把上面的东西给揭开。   为了不让人踩到水泥路,四郎在上面铺了粗糙的油纸。古代没有塑料薄膜,只能用油纸。为了省钱,他还不敢用太多。只在四周铺了几张,然后再用石头拦路。   然后别庄的下人经过这些道路,发现路越来越干燥。   每当干燥时,四郎就会过来撒水,然后再晒干,再撒水。如此反复好几次。最终彻底定型。   管家摸了摸路面,确实很坚硬。   四郎完成后,就回了铺面。   张希瑶让他准备迎接一波热潮。铺子很快就会忙起来。   “如果有人现在就要铺,你让他们先别着急。要跟他们说这个水泥不好制。如果有人定,你就按照他们付钱的顺序来。有人想抢单,你就让对方自己商量。我们不要掺和。”   四郎点头,“我明白了。不是马上就要成亲了。你快些回家准备吧。”   “我没事。”张希瑶没什么事情,虽说她也要绣嫁衣,但她不是出嫁,所以不需要像别人那样盖住帕子。   **   果然如张希瑶所料。也就两天时间,张希瑶的水泥铺子就火了。   因为平南王世子在别院宴请朋友,许多人看到这新修的房子以及坚固的道路。   其中就有懂行的工部侍郎。当即就向平南王世子询问工人是谁。   赵信就告诉了他。   宴会第二天,工部侍郎就找了过来。   他要先看水泥粉。四郎把东西拿给他看了。   他点点头,“跟以往我看过的三合土有些不同。”   “这东西是怎么做的?”工部侍郎问。   四郎就把做工说了,“要把石头全部砸碎,然后再用烈火烧,让它变成齑粉,再用比例进行混合。这东西贵在人工。”   工部侍郎颔首,“你们一年能产多少这个粉?”   四郎大概估了下数字,“我们自己建的水泥厂,请了十五个壮劳力,一年也只能产两三千斤。”   工部侍郎叹了口气,问他,“如果一丈宽,一里长的路,要铺这个水泥,你们报价多少钱?”   “最低要五百两。”四郎摊手,“如果是修路的话,水泥至少要铺半尺。如果是牛车马车也要走,半尺还不够,至少得一尺。价格就更高了。”   工部侍郎弄明白了,却很快就在他这边下了单子,要买这个水泥粉铺路。   因为他们主干道的路是真的不行。坑坑洼洼。每年花了上万两银子,也不见修好。他这路可以四十年不坏,工程还是很有保障的。   四郎答应了。   不过对方没有当场付银子,因为这钱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他得回去商量。工部侍郎只在这边登了记,要是三日内不付钱,就得换下一个人。   工部侍郎回去后,就开始上折子讨论修路。   修路肯定是没问题的,每年都得修。修皇城的路也是方便大家。可是把工程交给一个小作坊,就让大臣们不高兴了。   工部养了那么多人,工程却包给别人。这像话嘛!   工部侍郎就说了这小作坊的报价有多低,而且做出来的道路结实耐用。比他们的三合土也不差什么了。   当然三合土还是最好的,但它成本也高啊。大户人家也只敢用在棺椁上面。修路?那是万万舍不得。   虽说这个钱便宜,但大家也担心上当受骗。   汴京的骗子多如牛毛,胆大到骗朝廷钱的狂徒也不是没有。   户部这边要拨银子,虽说这次只花两千两银子,不算特别多,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花一文钱户部尚书都肉疼,他自然得去打听这小作坊是哪儿人。   他必须得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给查清楚了。   这一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居然还是开封下面有名的富户。在汴京开了两个铺子。在老家专种甜菜,西瓜。   这许家的村西瓜,满汴京达官贵人没有不知道的。   他们村种的西瓜是又大又甜,而且红瓤还多。   这些官员私底下都开了铺子,自然知晓一家开了六年的铺子,盈利必定不少。   这铺子看似不起眼。卖的东西也都跟其他家差不多。可是人家赚钱啊。许多百姓都抢着买。   户部尚书就让管家去打听。   不打听不要紧,一打听,就得知这个许家村了不得。今年种了棉花。   棉花一直只在南方种植,开封这边气候寒冷,种一颗死一棵,要不然干嘛跑去南方买呢。   “真的是全村人都种?”户部尚书已经嗅到浓浓的商机。   “当真。我进了村子,就看到许多村民在收棉花。那东西好认啊。”管家不是个五谷不分的人。他自然认得棉花这种可以保暖的贵价物。   户部尚书让管家打探得更仔细一些,“看看村子的当家人是谁?张家谁作主?”   管家点头应是。   管家是个能干的人,经过他三日调查,很快就得到准确消息。   “这个许家村很怪异。许家村以许姓为多,但是最有威望的却是姓张的人家。他们族里的人不多,有一个十三岁的秀才。而这张家作主的人却是个女娃。今年二十二岁。还未成婚。”   按照颂朝的人习惯。女子在夫家做主是很常见的。可是在娘家作主却是少之又少。就算作主,也多是做后宅的主。因为女子要外嫁。必须保持温婉贤淑的名声。   但这个张希瑶却一直未成婚,连她两个妹妹都已经嫁出去,她却一直没有嫁人。   “听说她无父无母,她阿爷有意招她招个赘婿。”管家把打听来的消息全都回答了。   户部尚书有些诧异,“居然是个姑娘当家作主?!”   “对!张家就是自打她父母死后,才开始发家。听说刚开始张家只有她一人识文断字。去镇上摆摊卖吃食,赚了些钱,后来又来汴京摆摊做买卖。生意越做越大,还组建了商队。”管家还有一个消息,“听说她之前种植了大量的甜菜。而且商队运往北方的东西里最多的是红糖。包括他们杂货钱,红糖的价格也比别处低。”   户部尚书蹙眉,“你的意思是她可以制出红糖?”   管家也不确定,“但应该是这样。否则她的商队不走南方,也没在去外面买红糖,那红糖如何得来?”   户部尚书转动手上的扳指,皱眉沉思,他当即让管家去找个官媒。   管家微微一怔,“官媒?”   “如此奇女子必须要拢到我们府里。”户部尚书也不是没见过商贾。但是那些都是一代又一代积累。像张家能从一无所有发展到如今规模,可见对方是个商业奇才。   又因为是个女儿家,所以处处受限,处处小心,才不为世人知。   如果她能嫁入户部尚书府,一定能为他们家族带来巨额财富。   “为谁提亲?三少爷已经在议亲!光陪嫁,朱老爷就给了两万贯。”管家觉得这门亲事退掉太可惜。   户部尚书却摆手,“两万贯又如何?他女儿从未经过商。那两万贯也只是一笔买卖。有了这个奇女子,我们家就等于发财树。还怕变不出三万,四万贯吗?!”   管家见他如此肯定,也不敢忤逆,“是!”   “我让夫人先把朱家的亲事给回绝了。”户部尚书自然不可能一个儿子娶两个女人。那就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第79章   户部尚书的举动很快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首先工部侍郎就一直盯着他, 毕竟要等他批条子,他们才能拿到钱,这路才能开工。   小厮守了几天, 发现户部尚书果然派人去许家村打听张家为人。   但让小厮奇怪的是户部尚书居然请了媒婆。   工部侍郎知道户部尚书的有个儿子还没成亲,可这个节骨眼, 他居然想着儿子的婚事, 是不是有点奇怪?   他觉得不同寻常,于是就让小厮把媒婆请来, 询问对方向谁提亲。   媒婆对着官老爷自是不敢怠慢,就把户部尚书想去许家村找个农女提亲,“你说这事稀罕不?”   其实没有功名的人嫁给大员的儿子也没什么。许多商贾之女只要嫁妆丰富都能嫁进大户人家。   颂朝官员本身就是一切向钱看齐。   可是娶一个父亲没有功名, 家里也不是特别豪富的农女,就让媒婆大开眼界。   工部侍郎挥退媒婆后,又让管家去打探水泥铺子的东家。到底有什么背景值得户部尚书看上?   管家刚要转身,工部侍郎又把人叫回来, “我记得他之前好像看中一位姓朱的商贾之女?”   管家点头, “对!朱有全, 江南盐商, 大女儿嫁给安王。”   工部侍郎颔首, “户部尚书眼睛最毒,他肯定是看出对方不同寻常。你一定要仔细打探清楚,不能遗漏。”   管家点头应是。   工部侍郎在这边打探,京兆府的白府尹摸索着茶盖,他让管家把石子叫过来, 他有事相问。   石子正在潜心读书, 谢绝一切人拜访。但白府尹是未来岳父,他自然不敢怠慢, 马不停蹄就来了。   他进屋刚要行礼,白府尹冲他摆手,让他快些坐下,“我问你,那个水泥铺子的东家,是不是你们张家开的?”   石子微微一怔,点头,“对!是我二爷爷家开的。我们是没出五服的亲戚。怎么了?”   白府尹背着手,走来走去,而后把朝堂上的事情说了一遍,“他们卖的那个水泥价格比三合土低廉,用来铺路比三合土还好用。你知道吗?”   石子还真没怎么注意,他现在精力全用在读书。家里人也不打扰他。   “这方子是谁弄出来的?”白府尹追问。他直觉这个方子能赚不少钱。要不然当初张二伯不能那么巴结他,送了那么多礼。   石子想了想,“应该是我堂姐。”   白府尹微讶,“堂姐?”   “我二爷爷家是我堂姐在外面经营生意,二爷爷管人情往来。”石子只知道这么多。太细的部分,他就不太清楚了。   但即便他透露的这些也让白府尹惊得好半天没有回神,“你那堂姐多大年纪?”   “二十二了吧?”石子回答。   “她为何不成婚?”白府尹好奇问。   “她平时忙于生意,把婚事给耽误了。我听二爷爷说想给她招婿。我三叔只有她一个女儿,她不想三叔死后无人祭拜。”石子都是听张老头说的。至于张希瑶真正的想法,他没问,自然也无从得知。   白府尹在厅内踱步,“你的意思是你们张家能有今天全靠你这个堂姐?”   “对!她识文断字,又会做各种吃食,经商也有一套。”石子叹气,“她常说要是我能考上举人,她说不定可以成为全国首富。”   一个女人有如此大的野心让石子都很汗颜。这句话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她真的能实现。   可是张家身份低微限制了她的发挥余地。   所以二爷爷才会出钱供他读书,又主动与他们家化干戈为玉帛。想出一个考取功名的人,让张家满门荣耀。   白府尹点点头,示意石子继续回去读书,“一定要好好念!别辜负你堂姐的一番苦心。”   石子点头应是。   石子走后,白府尹陷入沉思,招来管家询问,“他堂姐开了两个铺子,一个商队。一年能赚多少钱?”   “不清楚。怎么也得几千两银子吧?”管家小心翼翼回答。   白府自然也经商,但是当家主母无能,经营的铺面做一个赔一个。现在只能收底下人送来的孝敬。   以前张二伯这种小人物根本上不得台面,不配来白府坐客。可是收了他的钱,自然不可能当作没发生。   所以白府尹也乐意给他一份庇护。可是现在看来张二伯只是个表面人物,真正的大佛在后面呢。   白府尹的夫人不善经商,他几个儿子娶的媳妇只能守成,赚的钱远远不及老家的花销。要是让儿子娶了张希瑶,那白府的困境很快就能迎刃而解。   她擅长经商,白府当她的后台。以后肯定能源源不断赚钱。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管家说了。   管家微微有些惊讶,“大人,这样跟户部尚书抢人。会不会不太好?”   自家大人毕竟低了好几级。万一户部尚书使绊子,做官可能会受到阻碍。   “我是京兆府的府尹,他是户部尚书,我们不是一个部门,他就算有所不满,也管不到我。”白府尹越来越心痒,“可是白家能娶个摇钱树进门,那可是旺三代,这么好的事,我舍不得放弃。”   “可是刚刚张少爷说她要留下招赘的。”管家小心翼翼试探。   “无妨!她不是有几个哥哥嘛,他们多生几个,过继一个到她爹名下。招赘能找到什么好儿郎。都是一些酒囊饭袋。我家老五可是秀才。”白府尹觉得这些都不是事儿。   管家见他打定主意,“那大人是想请官媒?!”   “对!越快越好!请能说会道的人。再挑些上好的礼物当聘礼,让张家看到我们的诚意。”白府尹搓着手,“不能再等了,一定要抢在户部尚书前面。”   “是!”管家被催促着出门。   于是京城很快就出现一个特别奇异的画面。   开封府府尹的管家忙着采购聘礼,工部侍郎家的管家也忙着采购聘礼,户部尚书的管家也忙着采购聘礼。   因为他们都是官员,所以聘礼的标准都差不多。一定要奢华,大气。经常会碰到一块。   比如买布的时候,前者刚说要上好的蜀锦,另外两个说我也来一份。   可蜀锦的数量是有限的。它价格太贵,没有哪个店会一切进太多货。三个管家在店里就争抢起来。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他们不凑巧,刚好被微服出宫的官家撞个正着。   他们这次是来仙凤楼采购点心,官家也想尝尝品间口味,三人要定四合点心,但是一块来的,都想第一个拿走,就争吵起来。   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官家觉得这些人身份不低。   于是就让侍卫去打听。   回来后汇报,官家挑眉,“三家同时下聘?这么巧?!”   “是啊。”侍卫还打听到一件稀奇事,“听说工部侍郎家的儿子今年才十六。”   “十六着什么急啊。让让那两家又有何妨?!”官家觉得臣子在外面给他丢人。   侍卫也是这么想的,他也这么问了,“他说大人急着下聘,免得被人抢走了。”   “什么样的绝色美人倒让朕好奇。”官家让侍卫清场,再把三人叫过来。   于是刚刚还宾客满座的仙凤楼瞬间散了大半。   三位管家见官家在此,自然不敢放肆,纷纷跪下,等候批评。   官家问工部侍郎的官家,“你家大人看中的是哪家姑娘?”   工部侍郎看了另外两个管家,小心翼翼道,“是张姑娘。”   说实话跟户部尚书抢未来儿媳,他觉得这事做得有点不地道。可大人偏要如此。他当下人的也只能服从。   官家在脑海想了半天,满朝文武有谁姓张。一品大员没有,二品没有,三品没有……下面不记得了,他索性不想了,“此女的父亲官至几品?在何职位?”   工部侍郎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可他也不能不回答,就硬着头皮道,“不曾为官。听说中过秀才后,人就没了。”   “居然还是个民女?”官家纳闷,“她有何过人之处,竟要工部侍郎主动为子求亲?”   “她善经营。”工部侍郎的管家言简意赅。   他说完,其他两个官家坐不住了。之前说是张姑娘,他们还没放在心上,毕竟天下姓张的人家多了。可是民女,又善经营。这么多加在一起,肯定就是张希瑶无疑了。   户部尚书的管家仗着自家大人官职高,就朝工部侍郎的管家呸了一口,“你们不要脸!明明是我们老爷亲中的姑娘,你们怎么能抢?”   “你们又没下定,凭什么不能抢?一家有女百家求!”工部侍郎的管家输人不输阵,怎么可能怂!   开封府府尹的管家也跟着附和,“就是!现在没有成婚,也没有定亲,谁都可以求娶!”   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这两人听到他的话,也不打架了,直接就冲着开封府府尹的管家来了,“你们家也想求娶张姑娘?”   “不行吗?!”开封府府尹的管家回答得理直气壮!   三人很快就打成一团,嘴上还不饶人。让官家和侍卫们看得目瞪口呆。   官家让侍将三人扯开,他现在好奇这个张姑娘到底是何人。   管家们就你一言我一语把张希瑶情况说了。   得知她会用甜菜制糖,官家眉毛挑了挑。糖一直是从甘蔗制的。居然有人可以用甜菜制糖,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商机。   更不用说水泥!这等聪明绝顶的女子怎么能嫁给臣子。   天家也缺钱啊。尤其皇宫已经几十年不曾修缮。每一次他一提,臣子们总是哭穷,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妃嫔们在破旧的房子冻得瑟瑟发抖。   要是他的皇儿娶了她,那还愁没钱可花吗?! 第80章   官家心里有了想头, 也顾不上吃饭了,直接将三人赶走,就马不停蹄回宫。   颂朝皇帝与臣子共治天下, 他是没办法向臣子下令,不许他们跟皇子抢。   可他可以赶在这些人前头去许家村求亲。   他回到宫就直奔皇后宫中, 让她拿出为皇儿准备的聘礼, 现在就命太监去传旨。   一旦旨意到了,谅他们也不敢违逆圣意。   皇后脑子都是懵的, “可是还没有经过宗人府,没有礼部盖印,这圣旨发下去, 也无用。”   “那些平民懂什么。只要有圣旨,他们就会跪地谢恩。而且她不想嫁皇子吗?嫁了皇子,将来她的孩子可以当这一国之君。不比嫁给户部尚书的儿子,还是工部侍郎的儿子强?”   至于开封府府尹?官家觉得他官职太低, 根本没有竞争力!   皇宫脑子乱糟糟的, “她一个民女有何过人之处?”   要知道小儿子是她唯一的嫡子。其他皇子都是别的嫔妃生的。将来很有可能继承大统。娶一个平民之女, 未来还怎么继承皇位?   而且听宫家的意思, 她父亲还死了!这就更糟!没办法扶她儿子登上皇位。   皇后当然不肯。   皇帝就把张希瑶的过人之处说了一遍。   听到善于经商, 皇后眉毛有些松动。天下没人不爱财。官员也是如此。有了钱,就能买通官员扶持她儿子登基。   皇宫这边乱成一团,另外三个府也是忙得团团转。尤其得知官家也知晓这个消息。   他们心下齐齐发出一个糟糕:这世上要说最缺的人是谁?当属官家!   他们可以在外经商,可官家不行。因为那叫与民争利。   但是皇子妃是可的。官家肯定也想让儿子娶个财神爷!   三位大人心头冒出同一个念头,“聘礼凑不齐, 以后再补, 先把买到的部分拿上,让媒婆快些去提亲。不能耽搁了。”   于是汴京外城出现一道奇景。四批华丽的马车前后脚出了城, 而且直奔同一个方向。   他们你追我赶,谁也不让谁!   当他们进村时,却发现村里许多人,而且张家门口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   这是什么情况?!张家有人办喜事?!   当一行人浩浩荡荡停在门口时,才发现张希瑶正在办喜事。而且已经到了拜堂敢后一个环节,“送入洞房”。   张希瑶是招赘,送入洞房的自然是白让。   看到有客人前来,而且手里拿的是圣旨,那颜色一看就不是平居百姓能够得着的东西。   张老头哪里见到过这个,一时都看傻眼了。   张希瑶扶住阿爷,让张婆子扶他回房歇息,自己带着几个兄弟们走出来,“不知几位大人是?”   为首的是公公,他代表的官家。看到这情景也傻眼了。这是晚了?!老天爷,这回去怎么跟官家交待?!   三位媒婆看着各自的管家,任凭她们如何舌灿莲花,面对此时情景也是无用武之地。就只能等主家吩咐。   管家还能说什么,他们什么都不能说。   村民们看着这些人,再看看他们带来的礼物,纷纷交头接耳讨论,“这什么情况?”   “送来的那个锦好漂亮啊。这是什么锦?”   村民们见识短浅,没见过蜀锦,不过只见成色就觉得价值不菲。   这里面最识货的夏家,此时看着这些人总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为首的面白无虚的男人,好像是太监!   只是对方一直没有开口,他也拿不定主意。   最终还是太监首领方文海轻了轻嗓子,“杂家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为张姑娘添妆!”   皇后娘娘?一石激起千层浪。   张希瑶也麻爪了,皇后娘娘怎么会认识她?   方文海来一趟不可能空手而回,他就将几样礼物一一来下。好在提前时准备的礼物并不算贵重,其中还有点心、布匹之类的。珍贵的古玩字画一样都没有。   方文海都这么表态了,其他人不可能什么都不表示,于是户部尚书的管家、工部侍郎的管家、白府尹的管家纷纷将礼物留下。   这下村民们的议论声更大了。   “阿瑶好厉害,居然连户部尚书都认识。”   “工部侍郎也认识。”   “白府尹也很熟的样子。”   张希瑶忍不住产生怀疑,她什么时候跟这些人有过交集吗?可是她在脑海回想半天,她连白府尹都没见过,怎么会认识这些人?!   她请几位进上席喝些水酒。但他们急于回去复命,谢绝了她的邀请。   张希瑶将人送出村子,折回的时候,张二伯问她,“你什么时候跟他们扯上关系了?”   张希瑶还想问他呢,“没有!我最近一直在水泥铺,别的地方都没去。”   她偶尔也会逛逛汴京城,但一个人还是更喜欢待在铺子里盘账。   张二伯奇了,“那这些人怎么会认识你?”   张希瑶思来想去也就是水泥惹来的。难不成他们想分一杯羹?其实也不是不行。以她的能力也只能赚点小钱。要是有这些人当后台,她可以遍地开花。   她回了屋,张老头就握住张希瑶的手,“怎么回事?那些人是谁?”   张希瑶把情况简单说一遍,张老头激动得浑身颤抖,“我们家居然招来这么多达官贵人?!”   他爬起来,就要给祖宗烧香。   张希瑶也是哭笑不得,“阿爷,他们可能是想跟我做生意。”   “做生意?做生意好啊。”张老头乐得牙花子都出来了。   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孙女刚刚错失一个嫁入皇家的机会,估计他这会儿该哭了。不过无知往往是福。不知道才能开心。   这一夜是张希瑶的洞房花烛夜。   张希瑶问白让,“你这几年也赚不了少钱?为什么要入赘啊?”   白让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你比我娘对我好?!”   张希瑶没想到是这个回答,她想了想,“可我是看中你的能力。”   “一样的。我的能力也是属于我。”白让有点不好意思,“我不喜欢跟外人接触。和你成亲,我可以一直待在山上。”   张希瑶点点头,“可以啊。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白让是个社恐,张希瑶早就发现了。他不想结世俗的婚姻,对他而言入赘就是最好的选择。   一夜无梦,第二日,张希瑶就拎着礼物带着张二伯回了汴京。   他们发下请帖邀请几位大人到仙客来一聚。   其他人还好说,可是皇宫进不去啊,张二伯问怎么办?   张希瑶想了想,“那就请白府尹帮忙传信吧?”   张二伯点点头。   送完信回来后,张二伯仔细琢磨白府尹的话,他总觉得白府尹话里话外有些不同寻常。   什么叫“你侄女怎么成亲这么早?”   阿瑶今年都二十二了,这个年纪成亲早吗?他都怀疑推白府尹说得是反话。可对方一脸惋惜的神情又不像在挖苦他。   他百思不得其解,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他跟张希瑶嘀咕,“阿瑶,我总觉得你成亲时他们送来的礼物有些怪?”   “哪里怪?”张希瑶好奇问。   “哪有人去贺喜送点心的?”张二伯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不说大户人家注重礼仪,就连平民百姓这种不讲究的人家都不会送点心。   “我感觉他们准备的好像是聘礼。”张二伯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你还记得他们那天带了几个女人,脸蛋涂成那样,一看就是媒婆。”   媒婆的打扮很喜庆,一眼就能认出来。谁上门贺喜带媒婆啊?!这不是砸场子吗?   张希瑶蹙眉,“提亲?给谁提?”   张二伯无语了,“还能给谁提?给你提呗!”   张希瑶摸摸下巴,跟他开起了玩笑,“看来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这颗金子终于被他们发现了。”   张二伯见她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抽了抽嘴角,“我都快急疯了。你还……”   他摇了摇头,简直拿她没办法。   张希瑶拍拍巴掌,“二伯,你也别着急。他们家的孩子想娶我。你觉得是为什么?”   “为了赚钱呗。我们家无权无势,也没有别的地方能让他们看得上。”张二伯不羞于承认,是张家门第太低,限制了阿瑶的发挥。要是张家有权有势,阿瑶的成就肯定更高。   张希瑶敲了敲桌子,“这不就结了。既然他们是看中我的赚钱能力。我的赚钱能力又不会因为成亲而消失!我为什么要着急?”   张二伯怔住,咦?好有道理。   张二伯踌躇道,“可是结亲才能让两家的关系瓷实!”   张希瑶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摇了摇,“不!良好的关系靠的不是姻亲,靠的是利益。我可以说服他们投钱,开办一个大的水泥厂,让全国的大户人家都使用我们家的水泥。这是多么大的市场。”   “那些官老爷会不会把你给踹了?”张二伯有些担心。那些官老爷可不是善人。阿瑶没有根基很容易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踹了我,谁给他们赚钱?”张希瑶嘴角露出一丝嘲讽,“我的赚钱能力天下无敌。而且我还是女人,不会与他们在朝廷争权,多么好的棋子!他们不用我才傻了!”   张二伯听她把自己比作棋子,一时有些心塞,可事实如此,也容不得他反驳,“那好吧。”   “二伯。我们张家搞不好成了皇商。你以后也能当水泥厂的厂长。”张希瑶拍拍他肩膀。   “可是水泥一直是你阿爷管的。”张二伯诧异看着他。   “阿爷年事已高。而且更关心旺旺的学业情况。”张希瑶叹气,“你多费点心吧。”   张二伯点头,“好。” 第81章   到了约定的日子, 张希瑶没有看到皇后娘娘,也没看到上回那个太监。来的是官家。   张希瑶还是头一次看到这古代的皇帝。   她不会行这边的礼仪,就跪下磕头。   官家饶有兴致打量她, 并不如何貌美,姿色可以说是相当平庸的。要说有什么优点, 大概是个子比较高。比他都高。   不!确切地说, 比在座都高。   这居然还是女壮士。   官家叫她“请起”后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怎么长这么高?”   他本是一句调侃, 但张希瑶不懂,而是据实以答,“我以前长得也很矮, 后来经商,家里手头有点钱之后,我就开始注意吃肉,吃蔬菜, 吃主食。平时还要进行训练。这样就越长越高了。”   官家诧异看着她, 平日面不改色的他头一回展露出个人情绪。这姑娘居然如此实诚, 真就实话实说。   “你就不怕个子高了, 不好嫁人?”   张希瑶一脸困惑, “不用担心。我本来也不打算嫁人。”   好吧!一下把天给聊死了。官家轻了轻嗓子,步入正题,“你发请帖所为何来?”   张希瑶没想到会把官家请过来,不过人都来了,她肯定要说正事, 于是就把自家水泥厂的事说了, “我之所以不大力卖,是因为我没有根基, 怕被人抢了去。既然皇爷和几位官老爷都有兴趣,不如我们一起合伙,将这个生意做大。”   颂朝官员不像其他朝的官员耻于言利,他们张嘴闭嘴就是生意经。   得知张希瑶想开水泥厂,正缺钱的白府尹就率先问了,“你需要多少钱?”   “自然是越多越好。我需要石灰矿,也需要各式铁器,还有煤炭。水泥需要不停烧制而成。它打造的机器很庞大。如果几位有兴趣可以到我老家的水泥厂一观。那铁器是我花了六年时间才做成。”张希瑶弄这些铁疙瘩不容易。   因为每家每户是要限购的。她为了造蒸汽机,把全村人的购铁量都给用完了。   “铁器?”工部待郎当即就拒绝,“那怎么行?!铁器是国之利器。哪能让商人掌握。”   “侍郎大人误会了。我只需要制造两样机子。差不多是千斤铁器。并不是源源不断地要。”张希瑶自然知道他在忌讳什么。   得知只是千斤铁器,工部侍郎松了口气,“那还可以考虑。”   户部尚书只关系银子,“那你具体要多少钱?要是太多,我们得回去商量。”   “我们可以先做汴京的生意。前期要一万贯。我这边技术入股,占三成,还有六成,根据你们掏的钱算份子。如果你们掏不出这么多,那剩下的钱我给添上,”张希瑶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也无所谓他们掏多少钱。   户部尚书轻轻咳了一下,看向官家。   官家问她,“据你估计这个水泥厂能多大利润?”   张希瑶只是粗略估算,“汴京跟其他地方不一样。如果是在下方的小县城,一万贯的本,一年也就只能赚一千贯。汴京这边有钱人多,一年保底能赚一万贯。”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居然这么多!   官家当即就心动了,他抢在其他人的前面开了口气,“皇后这边可以从私库中掏出一万。”   他刚说完,户部尚书就道,“官家,户部仓库都能养耗子了。皇宫娘娘可以再等等。”   工部侍郎这边也不甘示弱,“我这边也有些银子。”   白府尹也不可能相让,“我这边也能抠出千两。”   张希瑶见他们打起来了,头一次知道朝廷缺银子是真的。   大概是怕她看了笑话,最终三人还是没有打起来,只说回去商量。   张希瑶也没有打扰他们,直接告退。   她这一走,官家就商量开了,“这事只能私人来办。要是走官面,肯定有许多流程要走。手续繁杂,赚的钱,他们也分不到。”   官家这么表态,户部尚书自动退一步,“那就这么办。官家这边出五千,我三千,工部侍郎两千,白府尹一千。”   几人面面相觑,“行!就这么办!”   他们的一万贯很快就到了账,一同前来的还有衙役,要签正式的文书。   张希瑶看了文书,确定没有问题,就签下自己的名字,收了钱,开始在汴京城宣传水泥。   而工部侍郎这边也给了方便,弄来两吨的煤炭。至于石头矿这个朝廷向来不禁止民间私自买卖,张希瑶可以在市面上购买。   至于铁器,工部侍郎这边给开了条子,她可以支出这些铁器,让她使铁匠打制。   之前平南王世子的修的别院就已经在上层圈传开。再加上张希瑶全面宣传。   不仅小报宣传,瓦子巷,说书的艺人都在传这东西的神奇。而张希瑶也给汴京最繁华的街道修路。   这次为了赶进步,只用了半个月就修完了。   修好后,全汴京的百姓都看到它的神奇。   人站在水泥地面用力地踩根本就不会开裂。而且它还有个好处,冬天下雨,再也不用担心泥点子溅到鞋面上。   一传十,十传百。   张希瑶的水泥铺子源源不断接到定单,这价格是定死了。   它很贵,但它值得。   张希瑶从村子里调集人手全部铺路。之前为了低调,现在就不一样了。可以铆足劲儿地干。   于是许多大人家的院子被修得整整齐齐,它们还别出心裁,在水泥地面插上鹅卵石,更为雅观,走路的时候不容易滑倒。   张希瑶忙得脚不沾地,许家村的村民也被她指挥得团团转。   四郎就更不用说了,他是第一个会用水泥的人,要教这些人养护。   等他好不容易教会这些人,终于能在铺子歇口气。   张希瑶送走一波客人,就让后厨的大娘送来新做的饮子让他喝一些。   已经是八月底,天气还热得厉害。   四郎一饮而尽,外面突然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张希瑶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乡试发榜的日子到了。   四郎拍了下大腿,“哎呀,把石子给忘了。”   这些天光顾着做生意,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这可是关乎张氏全族的荣誉,四郎也顾不上歇息,忙不迭往外跑,“我去看看石子有没有中。”   张希瑶站在门口,她要接待客人,还真没办法去看榜单。再说就算能看,她也不能。那么多人挤在门口看榜,她不合适。   街上许多百姓都争相出了家门,蜂拥着往贡院门口跑。   张希瑶不知等了多久,四郎跌跌撞撞跑过来,“阿瑶!中了!石子终于中了!”   张希瑶眼睛一亮,“中了多少名?”   “好像是六十几名。不算低。”张希瑶立刻关了店门,要回家接待上门贺喜的人。   至于生意,管它呢。一天不做生意,不会怎么样!   他们两个人到汴京的院子,门口已经围得水泄不通。石子正在门口冲大家拱手至谢。他的大哥石子正朝前来报喜的小吏送些赏钱。   张二伯还给其他百姓发些糖果。这是张氏铺子自家生产的。   看到张希瑶回来,张二伯也喜得眉开眼笑,“我琢磨今天发榜的日子,就把水泥送来了。刚进院子,报喜的差爷就来了。”   张希瑶点点头,“估计村里也要知道了。这次中举可是大事。你跟大爷爷商量要不要办个流水席,让大家也跟着热闹。”   张二伯看向石子,“你觉得呢?”   石子朝大家道,“我都听祖父的。”   一行人就跟着回了老家,包括大郎一家也是如此,将杂货铺子关门歇业一天。   到了许家村,几乎全村人都在张家门口张望。地上有鞭炮留下的碎屑。想来之前刚刚放过鞭炮。   这也就罢了,张婆子还凑到张希瑶面前,说好几个员外都给大房送礼。   “石子这一中举,大房立刻就翻身了。比我们二房还气派。”   张希瑶见她比这些,有点好笑,“不管哪房过得好,都是咱们张家的出息。阿奶,只有钱是不行的。”   张婆子也明白这一点,她笑道,“我就是有点酸。要是咱家孩子就好了。”   张希瑶点头,“那就好好供其他孩子。旺旺读书怎么样?”   “先生说他很刻苦,但是太小了。暂时指望不上。”张婆子知晓这点。   这一天全村人都在热闹,张二伯出去一趟,回来后告诉大家,“大伯已经同意办三天流水席。”   张老头有些诧异,“他的钱够吗?那个老抠居然愿意掏钱?”   张二伯笑呵呵道,“愿意。听说那些地主送了他不少钱。爹,我听说举人可以免一千亩的地租。大伯还让咱家把地都放到石子名下。”   张老头很高兴,这意味着大哥是把他家的付出放在心上的,“行啊。回头我去办这事。还有阿瑶的地也改一下。”   **   中举后,张家举办流水席,附近几个村子都出去了。   张家人全部出来招待客人,至于饭菜直接从汴京城请了一位厨师负责,他们就负责准备食材。   这样大的手笔也让张希瑶觉得豪横。   在席间,有许多人都向张希瑶敬酒,问她最近在汴京怎么样。   还有人问张希瑶什么时候生孩子。   张希瑶实在受不了大家的热情,急匆匆吃完饭,就下了桌。   白让这回也来了,他有些腼腆,只吃了自己喜欢的菜,就跟张希瑶回了家。   他们走得早,所以没看到白府管家也派人送了贺礼。   石子考中举人后,第一时间就向白府送了消息。对方过来送贺礼也是庆贺的意思。   张二伯将管家请到上席,又陪着他用餐。   这场热闹一直持续到日落才结束。 第82章   石子中举后, 许家村有了变化。全村人的土地都放到他名下,每年可以节省许多税。即便如此,还有不少剩余。他就收了些地主的投献, 然后地主给他一些好处。   张满贵和张老头一起喝酒时,就开始唏嘘, “当初爹分家的时候, 你分得多,我真的想跟你老死不相往来。”   张老头叹了口气, “我知道。如果我是你,也会恨。但是我要供明礼读书,即便知道你恨我, 我也只能装不知道。”   “是啊。”张满贵也是自己供石子念书,他才知晓其中的艰辛。   他还算运气好,二弟家发了,可以帮他不少忙。可二弟那会儿全是自己摸索, 明礼拜先生, 也是费了许多心思。   “不管怎么说, 你们家也算发起来了。”张老头眼里是浓浓的羡慕, “你别看我们家钱财比你们多, 但是论起社会地位,还真比不上你们。”   这话让人舒坦,张满贵却不能这么承认,“你家旺旺读书很好,兴许下一代就看旺旺了。”   “那还早着呢。”张老头与他碰杯, 问他接下来怎么打算。   张满贵想了又想道, “石子年纪还小,肯定是继续供他考科举。反正咱们家现在也不缺钱。要是实在考不上, 那就算了。”   张老头颔首,“行!他在国子监读书,那里有许多名家大儒,肯定能让他受益匪浅。”   “对。石子也是这么说的。他觉得自己还需努力,这次会试就不打算考了,反正也考不上。”张满贵也没逼石子。明知考不上还去考,那不是浪费时间嘛。   还不如好好学习,打磨学问,到时候一举拿下。   张老头与自家大哥边喝酒边聊天,直到半夜才回家。   翌日一早,张希瑶打算回汴京了,临走的时候被张老头叫住,“你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张希瑶无语,不知道的还以为阿爷是公公呢,“着什么急。该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   “要不然让白让跟你去汴京吧?!”张老头实在不放心,“你这岁数该有个孩子了。老是两地分居,什么时候才会有孩子。”   张老头看向白让,“你说呢?”   白让尴尬得不知所措,张希瑶哼了哼,“阿爷,我事情多,顾不上。你别急。”   张婆子接话,“你阿爷不急,我急。我都这把年纪了,你生下来,我还能帮你照顾。等我再长几岁,我这胳膊抱得动吗?”   张希瑶被逼得没法,就答应了。   白让最近也没忙事情,到了汴京,他就待在屋里继续琢磨他的木工活计。   张希瑶不忙的时候,带他去木匠铺子,看别人家的成品,“你也不能闭门造车。外面的手艺也在变法。”   白让点点头,“你说得对!”   他看中一样作工精细的婴儿车,非要买一个回去。   张希瑶抽了抽嘴角,孩子还没有呢,他居然就看中车了。   他喜欢,张希瑶自然不拦着他。   回到家,白让就开始琢磨把这款婴儿车改良。虽然这东西很实用,但有些方面还不算特别好。   张希瑶也不打扰他。   三个月后,水泥厂的业绩盘点终于完成。   她让四郎将账本送到各位大人府上,让他们可以查账。   别人不说,白府尹却是早就等着了。他家是最缺钱的。   账本一来,他就迫不及待查看,而后眼睛怔住了。   之前的一万贯已经被她花得七七八八。尤其那煤炭买得很足,一年都用不完。那铁就更是了。   这账本上面有各府的明细,再加上总额,也就三个月而已,已经回款三千两。这速度已是相当快了。   “她这利润很高啊?”白府尹咂舌,按照这个进度,一年差不多是一万两千贯。这还只是刚开始,那铁器还没做好,要是等它做好,效率肯定更高,赚的钱也会更多。   “肯定是啊。要不然她之前不会那么自信。”管家也跟着说话。   白府尹对铺子经营不太懂。工部侍郎却是看中其中的惊人之处。   工部是会做三合土的,那工程是相当繁杂,为什么水泥会这么节省?利润会这么高?!这说不通。   他一直以为工人的钱占大头,可是请的工人远不如他想像得多。而且这些工人的待遇也是相当不错的。一个壮劳力干一天活给一百文,这已经是很高的价格。   可是他们生产的水泥却是非常多。   他想不通,就想亲自去看生产过程。   张希瑶负责接待,不过在厂门口,要求其他人不许进去。   她这是防止泄密,工部侍郎就让其他人在外面等候。   张希瑶亲自带他走流程,前面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可是看到蒸汽机,他整个人惊呆了,因为工人将东西铲进那个铁皮桶子,它可以自动加热。   “这是锅炉吗?”工部侍郎询问。   汴京自然也有锅炉,但只能加热,可是这好像是带动机器把石头搅碎,这是怎么办到的。   “不是锅炉。”张希瑶给他解释,“左边叫蒸汽机,这个是专门带动它转动右边的粉碎机,这样就可以节省人力。如果人工来凿石头,那效率就太低了。所以我就发明了这个蒸汽机。”   工部侍郎直觉这是个机大的商机,他只听说过水力带动轮盘转动,为什么这个煤炭进去,就可以转动?   “这是怎么一回事?”工部侍郎的手有点抖。   张希瑶不太会用古人的话解释,就拿水开之后,锅盖会被蒸汽顶起,“我就是用气体来带动力量。”   “有图纸吗?”工部侍郎问。   “有!”张希瑶拿给他看。   工部侍郎站在原地观看,时而惊叹时而拍大腿,“妙!妙啊!这居然可行!”   他在原地转圈圈,“有这个,我们其实可以用它做许多事情。不仅仅是这个粉碎机,还可以挖矿!”   比起粉碎机这点小工程,挖矿才是最累人的活计。要知道古代的煤炭是很昂贵的。贵就贵在人工。   如果他设计出来,必定是千秋万代的功绩。   他摸着这图纸爱不释手,而后看向张希瑶。   张希瑶示意他可以随便拿走。   “这是你的秘方,我拿走……”工部侍郎真的很想给钱,但是他之前已经把家底全部掏空了。   张希瑶只有一个要求,“你要研发的东西,署名的时候,别忘我,我就很感激了。”   她才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为了华国的未来,她可以无私贡献出来,但是署名必须得留。   工部侍郎自然没有二话,“没问题!我肯定署你的名字。”   其他的不需要再看,工部侍郎拿着图纸飞快出了许家村。   到了年关,张希瑶给大家分红,每个投资人都收回一半的本钱。这意味着一年就能回本。   而这时候,张希瑶终于被检出怀孕。   白让得知时,整个人都欢喜傻了,看着张希瑶发呆。   四郎看见他这样,有些好笑,“白哥,你怎么欢喜傻了。”   白让羞得面红耳赤,看着张希瑶,“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张希瑶想了想,“我想吃馄饨。”   “那我现在给你买。”白让丢下手里的木工活,兴冲冲跑出屋。   这件事也就过去三天。   皇宫来了太监传旨让她进宫。   她一开始以为去的是后殿,谁知去的是前殿。原来工部侍郎已经发明了挖矿的轨道。他做了个小模型,想让户部拨银子,但这个花销可就太大了。   户部这边拿不定主意。然后张希瑶这个发明人就被叫过来。   户部各位大臣询问她发明的这个机器每天需要多少煤炭,能带动多少力。   张希瑶就跟大家分享水泥厂的粉碎机数量拿给大家看。她早有准备,所以当她掏出账本时,大家也都能直观对照数据。   这东西的确可以节省人工,而且它还有个好处,那就是可以降低人员损耗。   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半道中因为受不住死亡的旷工多如牛毛。   有了它,至少可以少死不少人。   户部尚书问完后,忍痛拨了这笔银子。   张希瑶直接告退。   她出了殿,没多久又被太监引到后宫。   官家下朝后见了她,问她这次献方有功,想要什么奖赏。   张希瑶思来想去,只有两个要求。   “我父亲的死一直是我心里的疙瘩。我也一直心存疑虑,想请官家帮忙调查。”张希瑶叩首。   官家点点头,“孝顺父母也是人之常情。另一个呢?”   张希瑶就把自家夫君家世说了,“他爹和叔叔同时被坏人所杀。”   官家蹙眉,“可是这案子已经结案了。”   “其实我夫君身份不简单,他连链条都会做,据民女所知,这东西好像只能用于防御工程。这蒸汽机能做出来,多亏他。我只会画图,不会打铁。”张希瑶见官家不肯调查,立刻下了一剂猛药。   官家微微有些惊讶,“防御工程?!”   他眉心微拧,似乎想起一家人。   不过这些只是他的怀疑,所以还是得找人调查。   官家问,“只是这两件事?”   “对!民女只求明明白白,没有别的奢求。”张希瑶跪下相求。   官家挥手,有太监上前扶她起来。   “罢!既然这是你的心愿,朕自家满足,你且回去等消息吧。”   古代查案的速度是很慢的。   张希瑶这一等就是九个月,直到她孩子呱呱落地,吏部这边才有消息传来。   张老头和白让一起去汴京听候审讯。   他们回来后,张希瑶追问,“怎么样?”   张老头看着儿子的排位,再一次嚎啕大哭。   全家人都过来相劝。   等张老头心情稍好些,他们才从他的口中得知结果。   原来张明礼并不是意外坠入山崖而死。   张明礼是因为发现威远侯的当家主母与和尚偷情,被他们发现,被奸夫推下山崖杀死。   得知这一消息,张婆子跪倒在地,咒骂这两人不要脸,“他们自己做了不知羞的事情,居然害我儿子!他们臭不要脸!”   张大伯和张二伯没想到会是这结果,两人也是愤愤不平。   “得亏阿瑶请皇帝调查,否则我们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   张希瑶叹了口气,“我只是有所怀疑,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她扭头看向白让,“你爹的案子是什么结果?”   白让久久的沉默,他爹和叔叔会死。其实是因为白家早些年是盗墓起家。   只是白家觉得偷盗有违天和,所以就金盆洗手不干了。可是同伙多年后找过来。想逼他们一块去盗墓。他们不同意,同伙就将他们杀害。   官府已经将这个同恶人捉拿归家。不日就会处斩,全家财产全部充公。 第83章   六年后   许家村的山依旧郁郁葱葱, 不变的是许家村的房屋不再是土坯房,反而一个个都是青砖瓦房,掩映在绿色的树木下, 安静又祥和。   顾灵希站在两山之间,山脚用围栏圈得严严实实, 在绿草间, 偶尔会有母鸡穿梭其中。   顾灵希跪在一座坟墓前,这是她父母的合葬墓。每年她都要过来祭拜。   她熟练地点炭盆, 开始往里面扔纸钱,她的左右各站着一个孩子,高个子的是男娃, 矮个子的是女娃。两个人争相往炭盆里投入纸扎的金元宝。   白让在坟边清理杂草,又用铁锨铲些土,将坟填得更高些。   如果子嗣凋零,坟就会越来越矮, 直至变成一条路。   所以每一年他都会过来重新加高。   张希瑶将纸钱全部烧完后, 规规矩矩给他们磕头, “爹, 娘, 我们来祭拜你了。旺旺这次参加院试了。你一定要保佑他中秀才。”   孩子们也跟着她一起跪,白让加固好坟后,也跟着一起磕头。   张希瑶一手牵一个,踩着茂密的草伍,上了小道, 又拐进村子。   回到家, 大家都很紧张。   这是旺旺13岁,虽说这个年纪中秀才不多, 但之前石子就是这个年纪中秀才的。要是旺旺也能中,这意味着旺旺将来会有石子一样的成就。   要知道石子现在在江南担任同知,这是从六品的官职。   张老头正在堂屋烧香,张婆子也是紧张地直转圈。时不时还要看一眼门外。   “哎呀,老大两口子办事怎么这么磨叽。能不能中回来报个信啊。让我等这么久。”   张老头老神在在磕头,“着什么急!好饭不怕碗!”   张婆子刚要怼他,张老头突然竖起耳朵,“你听!好像有敲锣打鼓的声音。”   张婆子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笑话他,“你这是出现幻觉了吧?我怎么没听到!”   张希瑶也跟着听了听,“阿爷阿奶,好像真是!”   孙女肯定不会骗她,张婆子喜上眉稍,“当真?!哎呀,我家旺旺也中秀才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她立刻回屋准备喜钱。之前大房的石子中了进士,把她眼馋得。现在她终于也有机会了。   张老头擦了擦额头的汗,又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确定很体面,不会给旺旺丢脸,而后大步迈了出去。   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张家的喜悦就越来越大。   全村这么多人,只有旺旺一人去考秀才,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张希瑶回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刚刚那身去山上磕头,膝盖沾了许多草枝,瞧着不体面。   她换完,跟大家一起站在门口等啊等。   “来了来了!”锣鼓声拐进来,直奔而来,村里其他人家也出来张望。   张老头站在前面,张婆子扶着她,张希瑶站在他们身后。   等锣鼓靠近,大家怔住,因为这些不是衙役,而是太监。   张老头再不懂规矩,也知晓院试成绩用不着太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直到太监喊张希瑶名字,她挤到前面,“请问公公?”   “接指吧?”太监给了张希瑶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张希瑶立刻跪下接旨,其他人也跟着跪下。围观的村民也跟着一块跪。   太监开始读圣旨,大意是因为她发明了蒸汽机,所以封她为永平乡君。   张婆子喜得眉开眼笑,“这么说我们阿瑶也是官了?”   太监笑了,“不是官。这是封号。一般的乡君都是夫君立功,妻子才得封号,但永平乡君是自己立功。还是不一样的。老人家,你养了个好孙女啊。”   张婆子哪里享受这种待遇,老脸憋得通红。   张老头也高兴,他孙女得的封赏,张家全族都跟着沾光。他邀请太监进屋坐,又招手让人准备茶点。   太监这次没有急着离开。封了乡君,县里会派官员过来盖亭子,号召乡里向她学习。   这是立碑,张老头见过。他们村口就有石子考中进士立的碑,现在他孙女也有一块了。   太监在这边喝了一会儿茶,就起身告辞,张希瑶给太监塞了不少银子。   对方收着钱,欢欢喜喜走了。   张老头等人一走,扭头就是跪在子孙排位前磕头,“列祖列宗保佑,阿瑶是我们张家的福星,一定要保佑她长命百岁。”   张希瑶跟白让嘀咕,“我还以为官家帮我们父母翻案后,就算抵了功劳呢。原来他这么大方。”   白让却道,“碑文也不值什么钱。乡君的俸禄就更少了。他花费不多。你一年能给他赚两百万两银子。他当然开心。”   自打蒸汽机研发出来,先是用于制水泥,后是在挖矿,再然后就是其他地方都用到。别的不说,就光是水泥,张希瑶在各个州府都开了分厂。一年利润足有两百万两银子。   分到官家手中有八十万两,他手头也罕见宽裕起来。   手里有钱,做事都宽敞许多。也难怪官家对她如此大方了。   张希瑶一想也对,“不过有钱有权还是不一样的。你看大家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白让也是与有荣焉,“是啊。”   就在大家商量着建碑文时,外面又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这次应该是通知旺旺考上秀才的喜报来了。   大家再次站在门口。   当衙役将喜报呈上,张老头给了谢礼,又请对方喝水酒。   送走这些衙役后,张婆子拉着张希瑶道,“咱们家这是双喜临门。回头我们要好好办一场。”   张老头也觉得她这提议好。   三日后,旺旺归家。   全村人都在他们家吃流水席。村口的碑文也列好了,而且还在石子的进士碑文前面。   虽说乡君封号不能世袭,但是这代表爵位,要比进士更难得。   村里人围在碑文面前议论纷纷,大房也看个不停。   张满贵羡慕得不行,“以前觉得石子很厉害!能考上进士。现在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原来女子也能封爵。”   “是啊。”村里人全都唏嘘着。   旺旺看着这碑文,再听村里人的议论,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稍稍松快一些。   在欢声笑语中,在鞭炮中,在孩子们的欢笑中,张家村的村民纷纷踏入张家大门。   许多亲戚朋友也争相登门道喜,喝杯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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